162.鲸波万里

作品:《雪溅白虹

    夜深了,皇帝书房中,一坐一立两个人,相对无言。


    易秋白来汇报工作,平日里蒋总管也在一旁听着,今日却被易秋白撵回去要他早些休息。蒋总管皱眉看着易秋白倒茶横冲直撞的架势,不住叮嘱茶要烫的水要温的夹袄要厚的,终于被易秋白出鞘剑锋上的白光晃了眼,而后啐了一口德行才离开。


    “所以三皇子到底有没有查到五皇子的真实身份?”易秋白听完皇帝转述他与三皇子的对话,试探问道。


    “老五的娘是南诏皇室他应该查到了,但他也许不清楚我知道这一点。”


    “当年是南诏和雍朝和亲,各取所需,她伪装成富商之女,您帮她们一脉拿到南诏皇位。既然是达成的协议,南诏必然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皇帝轻哼一声:“南诏皇室必然不想揭露,就怕当年有知情者没被杀干净。”


    易秋白点头:“懂了,立刻去办。”


    “别急着走,”皇帝看着被叫住后诧异回头的易秋白,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陪朕坐一会儿。”


    易秋白一头雾水,但还是顺从地坐到皇帝对面软榻之上,习惯性握着剑柄的手松开,在膝盖上蹭了蹭,不知道怎么摆放更好。


    皇帝让他坐下后,没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似是意识到易秋白的尴尬,突然开口道:“你也给自己倒杯茶。别跟朕客气,朕……就你一个朋友。”


    此言一出,易秋白突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也不再推辞,努力放轻手脚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心让液面比皇帝已经喝了一口的液面再低些。


    “朕只有你一人可以说真心话,想来也是挺孤单的。”皇帝见易秋白如此谨慎,苦笑道。


    易秋白刚想开口反驳说蒋总管不也可以吗,突然间意识到,蒋总管作为皇帝四处送信息的代表,其实并不如自己可信。尤其在他并不知道许多真相的前提下,他也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可以认为蒋总管没有易秋白可信的现状是皇帝一手造成的,这不是蒋总管的错。但他又理解皇帝的心思——自己需要替皇帝杀人,所以自己知道最多事情,也必须最可信。除他之外,任何多余的人都没必要了解更多信息了。


    “你在想什么?”皇帝见到易秋白眼神发愣,缓声道。


    “臣原本想说蒋总管不也能说心里话么,后来觉得确实是臣更有用一些。”易秋白说完,咧嘴一笑,恍然间带些憨傻气,又哪里是那无声出现又无息抓人或杀人、令朝臣敬而远之的正德司司正呢。


    皇帝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唬得易秋白忙站起身给他拍背,连连告罪。


    皇帝摇摇头,让他回到对面坐下,而后轻声道:“其实三皇子把老五的身世捅出来,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怎么说?”易秋白一愣。


    “朕总想着,不去管小孩子之间的斗争,这也是他们成长的途径。小孩子自然要长大,总会知道这天下的刀光剑影不仅在沙场,也在人心。尤其是他们作为我的儿子……应该有睁开眼就看到风霜刀剑的觉悟。”


    “皇上不容易。”易秋白闻言,琢磨半晌到底如何措辞更好,最终只说出这五个字来。


    “我一再跟他讲,当年之事只有我们二人在场,我最信任的就是他,我也不得不信任他。但他总是一副等不及的样子。”


    易秋白道:“皇上,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对三皇子来说,两个弟弟都这么大了,又在朝中各有各的拥趸,他慌很正常。”


    “话是没错,但是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火往朕身上引啊。”


    “那倒是。他们斗他们的,只要他们有本领,自然会入得您的眼。总想攀扯您下水,确实……有点居心不良。”


    皇帝笑了:“满朝文武,只有你敢当着真的面如此批评皇子。”


    易秋白正色道:“皇上把我当知心人,臣必须有话直说才对得起您的信任。”


    “喝茶。”皇帝看向易秋白的眼神中充满欣赏。虽然这位正德司司正是在当年太子案之后才被提拔上来的,照理说不是绝佳的人选,但他又在这么多年来切实成为他安全感最大的来源。


    “如今五皇子身世被捅出来,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做。”


    “老五这孩子心细,又善良,还长得那么惹人怜。朕一边怕他斗得过老三却守不住江山,一边又怕他斗不过老三……老三还是太心狠了,”皇帝苦笑,“我有时在想,自己竟然老成这般地步,如此小事也会放在心里反复咂摸,想不清楚,却又放不下。”


    “这事搁谁身上都难办,您又是皇上又是父亲,既要对天下臣民负责,又要对子女负责。谁不希望自己家孩子友好和睦呢?但温良善顺的子女,担不起天下臣民的重担。”


    “是这么讲,”皇帝无视易秋白颇有皇帝轮流转之意的冒犯言辞,“早在使臣献礼时,老五帮南诏使臣遮掩,朕就觉得没有必要。他太善良不是好事情。秋白,他开那的白玉京,你近来去喝过茶没?”


    易秋白摇头:“不敢常去,但叫手下每旬至少去巡视一次。”


    二人时而开口时而沉默的对谈中,深蓝色的天变为浅蓝,又到了快早朝的时候。易秋白起身:“皇上您歇息片刻吧,我去跟蒋总管说时辰到了叫您。”


    “好。”


    而易秋白刚走出书房大门,便见到五皇子大步拾级而上,蒋总管在后面小跑跟着。他与五皇子打了个招呼,而后几步登空飞出宫城。光凭方才与皇帝谈的那些话,他都觉得压抑地透不过气来。如果他有机会和晋竹影交流,会惊奇发现他们在这件事上有一致的看法:琢磨人心远比杀人复杂。


    不知道皇帝和五皇子聊的什么,但在五皇子离开时,蒋总管能注意到他情绪明显轻松一些。


    三皇子信守了与皇帝新达成的协议,不就五皇子身世继续抨击,但徐炀的死好像一把野火,把朝堂的情绪点燃,蔓延。


    七皇子死后,以往朝堂之中对各皇子隐晦支持的势力有浮现的态势,有几个原本支持七皇子的小官,在他死后跑去向五皇子示好,未被正眼看待,他们也没再动作。此事之后,他们突然高举支持三皇子大棋,说唯有三皇子文武兼备,颇有故太子遗风,在朝堂上故弄玄虚拿出各种五皇子的所谓黑料,却被五皇子冷脸一个一个反驳回去。


    三皇子被气得发抖,令人调查这几人幕后到底是谁,别冒用自己的名声做蠢事。发现他们背后并没有更高级别的指挥后,三皇子去拜访了大理寺,正好近来经常巡视大理寺的刑部尚书也在。刑部尚书善于打太极,面露难色地沟通半晌,最后答应帮三皇子查查这几人到底有什么问题,这活计最终落在赵鉴头上。赵鉴看要他为三皇子办事,心中不忿,但也应承下来,却在准备开展调查的前夕,听闻这几人已尽数于宅中自尽的消息。


    皇帝担心的五皇子身世问题没再恶化,但由此掀起的派系之争却愈演愈烈。两位皇子在朝堂上一如往常,退朝后却加紧了去看望父皇的节奏。


    “儿臣征战沙场如此多年,本以为兵部尚书是儿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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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那老家伙竟然公开宣称五皇子更适合做太子。”三皇子一脸不可置信向皇帝抱怨。


    “兵部最需要的就是粮草,老五能帮他赚来钱,他偏心一些也是寻常。”


    没得到支持自己的答复,三皇子气哼哼离开。


    “儿臣知道自己的娘是南诏皇族,但儿臣也知道这是南诏与父皇的君子约定,涉及两国国君的切身利益和国家尊严,不可公之于众。”五皇子边说边抬头看皇帝的脸色。


    “老五你放心,父皇绝不是过河拆桥的鼠辈,也断说不出南诏欺侮雍朝皇室这样的话。朕知道你表哥也在京城,时常走动是没问题的,别惹出祸事来就好。”


    五皇子闻言没再出声,手指在茶杯上不住摩挲。


    “老五有心事?”


    “可能不当讲。”五皇子抬头,歉意一笑。


    “当不当讲由朕说了算。”


    五皇子抬起头,眼中隐有泪光:“有人说儿臣是南诏血脉,没有资格继承大统。”


    “放屁,”皇帝冷哼一声,罕见地骂了句脏话,“自古以来各国和亲如此寻常,和亲生出的皇室又多如繁星,如若有别国血脉就不能继承大统,那雍朝自建国以后血统就没干净过。”


    五皇子勉强微笑,没有接话。


    “这件事已经被压下去了,满朝文武不知道你的南诏血统,朕不在意你的南诏血统,你该放心才是。”


    五皇子点点头。


    “不过……如果你还是介意会有人日后再拿南诏一事做文章,朕倒有个主意,”皇帝喝了一口茶,蒋总管适时端过药来,被五皇子接过尝了一口,皇帝继续道,“你若主动发起对南诏的战争,定不会再有人说闲话,朕也可以为你撕毁与南诏百越的和平条约。”


    刚要把药递还给皇帝的五皇子手抖一瞬,而后面不改色看着皇帝把药喝下去:“与南诏百越的和平条约是在父皇您五十寿诞这年签的,意义非凡,儿臣断不敢因为自己胆小怕事而给父皇和雍朝惹这么大麻烦。儿臣如今得了父皇的承诺,不再多心就是。”


    蒋总管站在一旁,等着皇帝喝完药,接过空碗准备离开,被五皇子叫住:“这药熬得浅了,下次再多煮一刻才好。”


    “哎,下官知道了。要不怎么说五皇子最和皇上贴心,您给皇上开的这方子,皇上一日不落地喝着呢,这不精神头都比以前好许多。”蒋总管连连答应,笑着回话。


    “你若能多煮一刻,父皇精神头会更好。”五皇子拍拍蒋总管的肩,与皇帝告退离开。


    蒋总管站在门口目送五皇子远去。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直到五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寝宫门外,蒋总管回到皇帝身旁。


    “五皇子给朕开的药方还在太医院对吧?”皇帝冷声道,脸上全无需要喝药的虚弱神色。


    蒋总管知道他想问什么,赶快答道:“给您开方的大夫已经灭口,药也按照五皇子开的调整过口味,一模一样。这世上除了你我二人,没人知道您喝的不是五皇子给开的药。”


    皇帝点点头,叫蒋总管退下,让易秋白进来。


    “他不答应打南诏。”


    这是易秋白见到皇上后,皇上说的第一句话。


    “找找他的底牌,安静消灭几个吧。”


    这是第二句。


    易秋白得令离开。


    而皇上和蒋总管都不知道的是,五皇子对药品的了解程度登峰造极。


    他只尝一口,就知道皇帝在喝的方子,不是他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