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丽人行》杜甫


    ……


    女子春闱。


    滕小晓还没醒，在京郊别院躺着，陈斯陪在身边。


    国子监，秦昭一脸头大的看着考场。


    如果这还能被称为考场的话。


    秦昭不可置信地看向蒋总管：“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如此多的考生？当时上课最多二十来个人，眼下这里得有近一百人了吧？”


    说罢，秦昭抬头看向二层密密麻麻的观众席。坐着的，站着的，竟然还有包间和茶座。


    蒋总管擦着汗细声细气答道：“公主，一看您就没看下官给您拿的考试规则。”


    秦昭讪笑：“没看，主要是最近犯困。”


    “困确实得多睡觉，”蒋总管一脸正气点头，“这次女子春闱三场考试都改成开卷了，而且早早就布置完了考试题目，给考生充足的时间准备。”


    说着蒋总管又凑近秦昭，悄声道：“闭卷考试参加的人少，现在这样，识字的不识字的都想来照量一番，回家把题目背好不就得了。”


    “这规矩是谁定的啊？”


    “开卷是国子监提议，五皇子批准，皇帝没反对。”


    秦昭略感无语，心道幸亏滕小晓没醒，要是她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知道是否会气吐血，她费心为诸位女儿争取到出人头地的机会，被人当做过家家。


    “就算不正式，也没必要搞这么多观众吧？”秦昭掩唇，抬眼难掩讥诮，“这里……到底是考场还是酒楼啊？别一会儿谁文章写得不错，楼上再叫个好，往下扔金银锞子打赏一番。谁当上状元，便能被权贵带走做小妾。”


    蒋总管忙摆手道：“呀，公主也不必如此生气。”


    “哼。”秦昭嘲讽着摇摇头。


    “哎，一会儿您就看吧，反正，也算是个考试。”蒋总管欲言又止地跟秦昭打着哈哈，见到晋竹影上前来，找个由头就离开了。


    晋竹影见到这场面，反而一脸喜庆：“真够热闹的，跟来买年货一样。”


    秦昭白了他一眼，不满道：“陈斯呢？他不说春闱交给他吗，你好兄弟就是这么办事的？我怎么没见到陆江？”


    “不晓得，他说都搞定了，等着看戏就行。”


    “行吧行吧，那您赶紧上二楼去看戏吧，抢个好位置哈。”秦昭揶揄道，而后一脸不爽走进莺莺燕燕嬉笑打闹的考场。


    白瑶坐得离秦昭不远，见她走过来向自己打招呼，表情僵硬着低下头去。


    秦昭没注意白瑶的异常，反而抬头四处寻找郑琳琳的身影。她想着郑太医已经去世了，郑琳琳应该会有所收敛，到不必对她赶尽杀绝。既然陈斯没办明白事，那自己下了考场就去找国子监祭酒，把陆江加在第二场考试名单上。


    于此同时，国子监门外，蒋总管在门口横晃，见到了匆忙赶来的七皇子，赶紧迎上前去行礼：“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七皇子神情不大好，也没心思与蒋总管客套：“三哥五哥来了吗？”


    “没有，他二位做第三场考试的考官。第一场的观众主要是考生家属，和一些年轻大臣。”


    “那我也进去看看。”说着七皇子抬脚就要往国子监里走，被蒋总管伸手拦住。


    蒋总管笑着向七皇子弓身：“冒犯了，但不知七皇子可否听下官一句劝。”


    “怎么？”


    “如今第一场考试，另两位皇子都没来，您来了，有点委屈。”


    七皇子不解，但也直白道：“我来，就是这第一场里最高的官，谈何委屈？”


    蒋总管思忖片刻，凑近七皇子低声蛐蛐一番，七皇子表情从紧绷变得松弛，最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下官也算开眼了。那国子监司业就坚持开卷，倒也有理，毕竟没人指望她们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旁的官员便提议，题目简单，就在其他地方增加难度。”


    “增加难度也不是这么个加法儿，谁提的这么离谱的建议，竟然还被准奏了？”


    蒋总管的表情一言难尽起来：“哎，真是不想提，陈斯。”


    “礼部尚书的儿子？乐坊那个？”


    “说的就是，多离谱，礼部尚书想打岔拦回去，无奈好几个大员都觉得有趣，竟就这么答应了。”


    七皇子掩唇笑道：“礼部尚书有这么个好儿子也是享福。”


    蒋总管眯起眼睛点头。


    七皇子转身欲走，被蒋总管叫住，不解回头。


    “七皇子，下官冒犯多说一句。”蒋总管轻声道。


    “请讲。”


    “这女子春闱，说到底不是正事，七皇子要重视万诗坛呀，那才是您该发力的地方。”


    七皇子闻言苦笑：“蒋总管，不怕您笑话，我知道国子监请了三哥五哥来讲课的，我也想来，但是人家不叫我。”


    蒋总管摇摇头：“不来也好，祸兮福之所倚。”


    “您的意思是？”七皇子诧异道。


    蒋总管摆摆手，不再搭呛，七皇子听出来他是在为自己说良心话，便恭敬走了。


    国子监中，热闹的考场二楼，大多是贵女家眷，少数几个今日不当值的大臣也来给自己女儿撑场面，大多品级不高，也没谁晋竹影查案用得着。


    晋竹影寻了个前排位置坐，一身常服，神采俊逸，很是惹眼。有知道他是公主宠臣的，上来搭话寒暄两句，也有不知道他是谁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考试还有一刻钟才开始，晋竹影觉得无趣，长腿搭在栏杆上，等着看陈斯所谓的好戏到底是什么名堂，忽然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春闱开赌，买定离手。”


    陈斯，衣着华丽，一脸自信笑容地出现在考场二楼，身前摆了方桌案，向众人吆喝道：“在场考生九十人，考试时间两个时辰，考试规则为小楷抄写千字文。可以赌谁最先写完，也可以赌有多少人能顺利通过考试，第一场考试的前三甲为谁。若有谁能想出更有趣的规则，可以新增，都来看看哈。”


    本来在等待的观众已经嗑着瓜子百无聊赖，突然见陈斯出现，蜂拥上前围观询问。晋竹影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只见陈斯百忙之中向自己抛了个媚眼。


    “诶，这样，我想到一个好主意，”陈斯高举手中银票，“我们选几个热门人物吧，我知道秦昭公主和才女郑琳琳也都参与考试，要不在常规赌局之外，我们再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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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公主与才女对决如何！”


    此言一出，观众席更加热闹，本来在小声交谈的贵女也停下动作纷纷抬头看。秦昭最近累得很，没心思管楼上喧嚣，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本来跃跃欲试的众人听到陈斯设了专门给秦昭和郑琳琳的赌局，都有些迟疑。郑琳琳近些年可谓名动京城，拥趸众多，围观家属们虽必然希望自己家女儿获胜，但眼下可是真金白银的诱惑，自然想赌郑琳琳赢。秦昭只会惹祸又对美男强取豪夺的消息也没几人不知，但公主的面子谁又敢不给？一时间众人僵在当场，面面相觑。


    “晋公子，你不来赌公主赢吗？”陈斯向晋竹影大声喊道。


    晋竹影在众人注视下，硬着头皮走向赌局，往秦昭赢的牌面押了五百两银票，而后隐晦瞪了眼陈斯，转头回到座位。


    “晋公子只押一千两吗，是不是公主给您的零用钱太少了，晋公子得加把劲啊！”陈斯向晋竹影的后脑勺喊道。


    晋竹影满脸黑线，没有回头，陈斯继续道：“我可是要赌郑才女赢，虽然公主身份高，但进了国子监就是考生，我可不会因为怕公主跟钱过不去，我赌一千两郑琳琳赢！”


    众人本在踌躇中，见晋竹影和陈斯率先扔钱，而且陈斯赌郑琳琳赢，还投的钱更多，也纷纷参与进去，没多一会儿郑琳琳那边下注的就超过五千两了。


    “都赌她赢，都来跟我抢钱啊，”陈斯嗔怒道，“没钱了，我过会儿得让我爹来接我。”


    周围哄堂大笑。


    二楼的喧闹中，一楼监考官分发纸笔和待抄的千字文，秦昭被人拍醒，愣怔地看着眼前的纸笔，听考官宣读规则。早就下发了的、其他考生应该都知道的、因为自己太忙忘记看的考试规则。


    抄字？比谁抄的快抄的好？！两个时辰抄一千字，秦昭用脚就能办到。


    用句稍微不那么文雅的词来讲，这叫什么狗屁春闱？把她们当成十岁小孩耍吗？


    二楼依旧闹哄哄的，秦昭抬头去看，隐约听到什么下注、赔钱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几句


    “你家姑娘许给我家儿子不好吗”的乱扯红线。


    一楼考试哄孩子，二楼办赌场，秦昭回想起自己今日来办的正事，再看着眼前这过家家一般的春闱，心中愤慨，再次抬头，怒视晋竹影，这表情含义太过明显：你就由着陈斯胡闹？


    晋竹影摊手耸肩。


    考官是个见过大场面的，没受眼前鸡飞狗跳的影响，平静宣读考试规则后，下令开考。


    秦昭已经不想正经应付考试，只想着赶快把这两个时辰过去，好抓个国子监的问问剩下两场考试规则是什么。这情况别说陆江没来，就算来了又能如何，抄字快能算什么本领？


    千字文秦昭太熟悉了，她抬手翻看内容，看到“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忠则尽命”这一句时，冷笑出声。再往后翻，看到“俶载南亩，我艺黍稷。税熟贡新，劝赏黜陟”时又想到雍朝还有不少地方受着旱灾呢，京城里竟然有闲工夫搞这没用的花花架子，一气之下把笔摔在桌案上。


    “公主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有人把毛笔拿起来，蘸了墨重新塞到秦昭手里。


    是叶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