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有客来访，他说自己是公主侍卫，叫晋竹影，是否请进。”一个侍者跑过来，在距离叶长年几步远处停下，先恭恭敬敬跟秦昭行了礼，对着叶长年问道。


    叶长年转头看向秦昭，面无表情道：“是侍卫，还是宠臣啊？”


    秦昭眨眨眼，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我请他进吗？阿昭？”


    秦昭有些心虚，心道晋竹影此时来的真不是时候。又觉得既然在问证据，晋竹影听了肯定更能帮助查案，便硬着头皮点点头。


    “迎客，备茶！”叶长年冷下脸，没好气对下人道，而后皱眉坐在原处，刚打开的话匣子也关上了。


    晋竹影一进来看到的就是秦昭手足无措的画面，开口想说些什么，被秦昭皱眉示意噤声，又让他挑个离自己远点的地方坐。晋竹影明白她什么意思，心中不忿，但看眼下情形似乎还没到自己担心那一步，便也听从秦昭乖乖坐下。


    热茶端了上来，一时间三人无话。


    “你说怀疑害太子，有什么证据吗？”叶长年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秦昭思忖片刻，答道：“叶哥哥，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就总觉得到处都有害太子的凶手，我说出来的话怕你觉得荒唐，此时还是想先听听你说那桩案子的情况。”


    叶长年不知被哪个词拨动神经，表情竟然放松下来，来回扫视了旁边二人一番，而后道：“宫里那顿饭的时候我不在，也是后面五皇子来找我，才得知有人下毒。不知道是不是这顿饭的毒性加剧了太子一直以来喝的药，毕竟其他中毒者都没有生命危险。”


    秦昭心底道，如果她的猜测为真，那叶长年这句话说对了一半。她没有搭话，静静看着叶长年，等他继续说。


    “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有一种果子叫柠檬，极酸涩，寻常难以下咽，多用作调味料。”


    二人点头。


    这不是雍朝的果子，但也多少听说过，好像百越南诏那边喜欢用。


    “当时五皇子怀疑是这顿饭有问题，但出了太子那档子事，他不想波及太多惊动皇帝，于是叫我悄悄查。宫里管的严，家宴级别又高，能参与的都是高官重臣，各位与皇帝小叙家常后便一起去保和殿用膳，在开席之前没有接触到餐食的机会。既如此，需要怀疑的便是宫女、宫人和御膳房的人。”


    “我当时借口嘴馋朝光禄寺要了家宴的菜单，才发现皇帝与诸位皇子公主是比大臣们多了几道餐食的，其中便有这掺了柠檬的果汁。当时考虑到不舒服的只有太子和两位皇子，便从这多的几道菜入手调查，已经能排除掉很多人，毕竟皇家专供菜品的负责人就那么几个。”


    “当时……也是刑讯了一些人，许是遭不住审，终于有一个叫季浩的说了实话。”


    季浩，秦昭觉得耳熟，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又不记得具体在哪。


    “季浩当时还是御膳房的小杂役，有个相好的宫女，那宫女的哥哥负责送水果进御膳房。那顿饭，就是用了宫女哥哥送的柠檬。柠檬的酸涩能盖住寻常苦味，极便于下毒。”


    “季浩说曾听到宫女的哥哥与人交谈，等他走过去时那人却神色惊慌，似是在遮掩什么。后来季浩又偷拿到书信，那宫女的哥哥对皇帝十分仇恨，好像是因为贪官的事情，他觉得是皇帝管教不严，便要给皇帝下毒。”


    晋竹影听到这终是忍不住打岔：“但若是给柠檬下毒，肯定众人都喝了，为何皇帝阿昭和三皇子没事？”


    “你这么说，是希望阿昭有事吗？”叶长年转头看向晋竹影，目光犀利，语气冰冷。


    “不是……哎，您继续说。”


    “查案之时是元宵之后几天，没用完的果子已经扔掉了。但我们在她哥哥身上搜到了毒药。那种毒需要惯常在喝药的人才能被激发。我后来旁敲侧击打听，确实他们三人当时没有喝药，而太子自从受伤以来一直在喝药，五皇子和七皇子则分别喝的是安神药和补药。”


    “人证物证俱在，她哥哥百口莫辩，便承认了。念及季浩查举有功，给他升官，提拔到光禄寺。宫女虽然无过，但毕竟是重犯家属，有从犯嫌疑，被季浩极力求情，便留在浆家房做个低等杂役，留她一命。重犯自然就处死。”


    晋竹影还想开口，被秦昭抢断：“叶哥哥，你不觉得这个查案过程，还是有些疑点吗？比如犯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几个谁在喝药谁没有的？而且很难控制剂量啊，虽说五哥说自己难受，但我并不记得他有什么异常。还有，就算在果子上下毒，后续炮制的方法不一样，毒药很可能会失效。况且因为与贪官有仇，就直接进京来毒皇上吗？为何绕如此大个圈子，为什么他不先去毒那个贪官？”


    叶长年平静看向秦昭，摊开手掌：“这就不是我该管的事了。案子查清，五皇子很满意，虽说中间惊动几个人终是把案卷送到正德司，也对御膳房重新做了些人员调配，但没有惊扰皇帝，也没有造成其他不良影响，结果很好。”


    秦昭皱眉，她觉得方才那一套看似顺理成章的话里面，定然还有其他问题。但此刻她被叶长年的回答气到了，分辨不出更具体的破绽。


    他的回答太官方，太冠冕堂皇，太事不关己。


    送果子的人死了，上下又不知牵连多少人，处罚多少人，都被叶长年一句轻飘飘的人员调配带过。


    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人。他只是要一个五皇子满意、不惊动朝野的结果而已。中间无论是谁受罚谁被贬，谁提拔谁处死，与他并无干系。


    好像哪怕判错了案，杀错了人，也与他没有干系。


    叶长年见秦昭半晌没动静，还以为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回答，开口督促道：“贵女春闱马上要开始了，你不好好想想怎么顺利通过考试吗？虽然皇上平日里纵着你习武，但如此多的考生，三场考试，你总不能一场都通不过吧？”


    秦昭对话题转变之快感到诧异，还是接口道：“是女子春闱，不是贵女春闱！国子监今年开赦了，平民女子也可以参加的。”


    “哦？是么，我怎么不信有哪个平民女子能有机会呢？”


    “怎么就没机会了，平民女子里聪明有才学的也很多！”


    叶长年摇头笑了，不置可否。


    晋竹影突然开口：“敢问叶大人，那个凶犯用的是什么毒，凶犯和宫女的名字又叫什么？”


    半晌无声。


    “如果你不是与阿昭一同前来，这你还没有你叫叶大人的份。”叶长年看了晋竹影一眼，拿起茶杯，冷淡道。


    “我知道。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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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叶大人，凶犯、宫女和毒药，分别叫什么名字？”晋竹影没有顾忌他的敌意，与叶长年隔着几把椅子、和一个突然感觉到气氛变僵硬的秦昭，礼貌重复道。


    “嫌犯叫祈甫，宫女叫阿晴，毒药是附子。”


    秦昭心底一惊：叶长年说毒药是附子！不是皎月凉！


    这不就说明给柠檬下毒也是冤案吗！


    不对，秦昭转念一想，可能那顿家宴上既有皎月凉、又有附子……


    虽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同一顿饭里，两伙人下毒的概率又有多大呢？亦或是，就算真的有附子，有没有可能是被拿出来给皎月凉做遮掩的？


    毕竟方才秦昭问叶长年的那一长串疑点，叶长年哪个都答不上来，但也顺水推舟把案子判了，把人给杀了。


    晋竹影看着淡定喝茶的叶长年，又看向瞳孔不断颤动的秦昭，心下盘算：如果叶长年是自己人，那现在只要对他说出宫宴上确实有许多人中了皎月凉之毒，他自然会怀疑曾经这疑点重重的案子，是否有错判的可能性，从而怀疑上五皇子。


    但陈斯不确定叶长年是不是五皇子的人，毕竟这桩案子是在五皇子托付下才查的。虽然叶长年为了保秦昭曾经顶撞过多人，但他没有与任何人反目成仇，一切立场皆有可能。


    那就不能对他提皎月凉一事。


    晋竹影看向秦昭，轻轻摇头。


    片刻后，秦昭问道：“叶哥哥，你与这个季浩熟悉吗？”


    “不算熟悉。毕竟我只是个判案的，他后来给我送过礼。我成了吏部侍郎之后……呵，家里的礼品堆成山了，估计也会有他的，我没细看过。”


    “季大人的个人履历，家庭情况，叶哥哥能拿到吗？”


    叶长年沉默片刻，道：“可以拿到，你稍等一会儿。”


    “那我们想去拜访一下这位季大人，你知道他具体的职位和当值时间吗？”


    叶长年皱起眉：“事情你也问了，他的信息我也给你，你还要去找他做什么？”


    “我想问一下第一手资料。”


    “你怀疑我骗你？”


    秦昭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怎么能怀疑叶哥哥。”


    “那是为什么？”


    “我……我想见一下还活着的证人。”


    “你听我说不是一样的吗？如果我的话你不相信，那旁人说你就信了？”


    秦昭感到头疼。今天的叶长年尤其难对付，不知道是因为曾经自己没有赴约，此人至今生气。还是因为晋竹影在一旁太过扎眼。亦或是……叶长年其实知道真相，要为五皇子遮掩什么。


    晋竹影插话道：“我们有一些细节需要请教季大人。”


    “什么细节？”


    “可能会让秦昭有危险的细节。”


    叶长年是聪明人，不需要晋竹影把话说的太明白，立刻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秦昭先说怀疑有人毒太子，又对曾经的案子提出一串疑问，很明显是怀疑柠檬案背后还有其他人。


    秦昭一直怀疑的人，没人不清楚是谁。更何况这个案子就是在五皇子授意下办的。


    如果叶长年对秦昭没有感情，此时应该恭敬送客了。


    叶长年站起身来：“我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