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貌恶青莲

作品:《雪溅白虹

    这人,秦昭认识,他是伺候太子起居的小内侍曹小官儿。


    一炷香之后,三人一起坐在太子床榻前的台阶上,身旁点起几盏油灯。秦昭和曹小官儿相对着流泪。这片刻功夫,秦昭已经解释了二人来意,晋竹影则一直在旁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太子有一次出巡,受了重伤,回来就要一直喝药,断断续续喝了几个月,”曹小官儿的情绪平稳了一些,抹了抹眼泪道,“刚受伤的时候,大家还很关注,好多人都送了礼物来。”


    “礼物?”秦昭耳朵一竖,“五哥送了什么?”


    “他送的屏风,就刚才这位公子对着说话的那个。”曹小官儿抬手指了指外面。


    那个高大的屏风是用华贵木材做框架,绣着雍朝四方的盛世图景,绣着风花雪月。


    “太子是个很风雅的公子,笛子吹得特别好。他很喜欢四时风貌,喜欢听风吹过柳叶,喜欢雨打芭蕉。但是他政务太忙了,总没时间出去走走。他特意嘱咐下官,梅花开第一枝的时候,要叫上东宫的大家一起喝一杯小酒庆祝一下。”曹小官儿回忆着,目光中满是幸福。


    “他喜欢那个屏风,特意让下官把它放在卧房里,正对着门,这样他哪怕不往外间走,也能看到美景了。”曹小官儿点头道。


    他话音未落,晋竹影便提着宫灯起身,去细细打量着那面屏风,而秦昭继续与曹小官儿说话。


    “你知道哥哥喝的药是谁配的吗?”


    “知道,太医陈征,”曹小官儿回忆道,“他配的药应该没什么问题啊,太子喝了几个月都没事。况且太子出事后,听说他被赐死了。”


    “对,”秦昭点头,“说他被旧户部尚书收买,给太子哥哥下毒。”


    曹小官儿眼泪又流下来:“太子出事那天,我正好奉命去给皇帝送奏折,笨手笨脚惊动了圣驾,被罚在雪地里跪到后半夜。等我回来的时候,太子已经……已经薨了。”


    “你躲过一劫啊。”秦昭拉着他的手,安慰道。


    曹小官儿似乎没意识到,他被罚跪的那天晚上,是元宵节,一个本该阖家欢乐的日子。


    太子毒发后,当天侍奉的所有内侍,都被赐死,一个活口都没留,除了曹小官儿,这个因为笨手笨脚做错事,耽搁了时间反而没有及时赶回来的人,在见到太子出事后,受到巨大刺激,又哭又笑个不停,直用头撞柱子说要跟太子一起去了。


    “对了,说到这,你这些年,就一直在东宫里吗?”


    “再也没出去。我当时是真受了惊吓,脑子出问题,后来他们来搜查过许多次,见我像个鬼一样在一旁,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也都没把我当回事。再就,被忘了,”曹小官儿低下头去,“蒋总管知道我,经常来给我送吃穿用度。”


    “后来我逐渐清醒,但也不想出去了。我在外面没有家,又丑又瘦又笨,本来要被别人打死了,是太子恰巧撞见把我救回来的。我认太子当主子,东宫就是我的家。太子薨了,我就替他守着这里。”


    “所以那些画,那些纸人和瓦片,都是你画的,你做的。”秦昭平静说道,神色有些哀伤。这既是个疑问句,又不是疑问句。


    “对,”曹小官儿面露羞赧地挠挠头,手上伤痕遍布,“没有啥好材料,蒋总管怕我惹事,只给我最基本的东西。我也不会做纸人,不会做陷阱,都是这些年,自己慢慢琢磨,一点点搞。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他说着,突然又开心起来:“我画是画的不错的,跟着太子身边,他偶尔会教我们。那些太子都是我画的!”


    秦昭无言看着他。


    她不敢想,曹小官儿这十二年,是如何小心避开角楼的耳目,像如此这样坐在台阶上,脚边放着刚折下来的树枝,一个一个用布条扎成骨架,又用浆糊和信纸一张一张把纸人糊起来。掰断一个又一个瓦片,将石砖搬起来放在一旁,再把瓦片深深插入土中,任由双手被尖锐的瓦砾磨破流血。


    纸人坏了,就再糊。瓦片碎了,就再插。


    用他的余生,来祭奠曾经的恩人。


    太子死时,曹小官儿还是个少年模样,如今应该不到而立之年,正是一个小伙子最身强力壮的时候,哪怕他是个内侍。


    秦昭看着他的脸,久久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太子死后,他经历了什么,变成如今形销骨立,面目可怖又布满刀疤的模样。


    但他提起太子时,眼眸中闪烁的光芒,显示着他还是个年轻人,甚至还是小孩子。他接触的世事比同龄人少很多,目光中的仇恨和怀念都更单纯,更强烈。


    “你做这些纸人和陷阱是为了什么呢?”秦昭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曹小官儿用爪子一般的手挠了挠头:“蒋总管托人给我送东西的时候,我会跟人家套套话,知道阿昭公主您认为太子被害的真凶还没落网,知道您怀疑……其他皇子。我知道他总在宫外祭奠,就想着,如果真的是他,他说不定哪天会进来!他要是真的进来,我就打死他!吓死他!”


    他说这话时,晋竹影回来了,摘下砖红色头巾包了个小布包背在身后,正撞见曹小官儿发狠的表情。


    见到晋竹影,他神色又羞赧起来:“我知道自己力气太小了,这位公子一抬手就把我按住了,”说着他又叹口气,“如果凶手真的进来,我布置的这些东西可能也没什么用处。”


    晋竹影见到曹小官儿是太子故人,本就充满愧疚,如今听到他如此说,更是为自己方才的狂妄评论感到难过。


    这些陷阱已经是他十二年生活的全部意义。


    秦昭回头看了眼晋竹影,回头跟曹小官儿说:“他是我专门找的保镖,身手在全雍朝数一数二的,你打不过他很正常,连我师父黎江都打不过他。”


    曹小官儿抬起头来,眼睛又亮了:“真哒?”


    “嗯嗯,”秦昭严肃地点点头,“你应该也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作死,今年父皇大寿,另两位皇子都回来了,我怕他们合伙把我拧死,所以才找到的他来保护我。”


    晋竹影沉默听着,听到某个词,突然眸色一暗。


    但从某个角度来讲,秦昭说的没有错。


    “天快亮了。”晋竹影碰了碰秦昭的肩膀,轻声道。


    “小官儿,你要不要跟我们走?”秦昭盯着他惨白的脸问道,虽然她知道曹小官儿会做出什么回答。


    他在东宫守了十二年,蒋总管有办法让他在这活十二年,就有无数次机会让他出去。但他都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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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不走,我要在这等人来。”


    “那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今年太子之位很可能会重新敲定下来,若是让歹人坐上太子位,就算查到了真相也晚了。我们会争取在重新立储之前找到所有真凶。”


    “有,还有一个!”曹小官儿站起身跑开,过了会儿手拿着一本册子回来。这册子上有土,许是被他压在了什么砖头下,“这是太子出事前一个来月的日常起居,我把我能记得住的全写下来了。他们来搜查好多次,东西都搬空了,这个是我用蒋总管后来给我的信纸写的。”


    “这屋子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五皇子或者七皇子拿来的吗?”晋竹影问道。


    “没有,就那个屏风……啊,我想起来,当时五皇子还说,这个屏风一定要放在室内,因为太子喜欢看山水花鸟,放在外面的话,就没有在房间里看自然的效果了。太子确实也很喜欢,就摆在卧房门口了。”


    秦昭一愣,立刻看向晋竹影,晋竹影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外面的这些正德使,他们知道你吗?”


    曹小官儿摇摇头:“应该不知道,我很小心躲着人的,也不发出声音,所以做东西很慢。蒋总管定期会来东宫看,皇帝和五皇子也偶尔在外面,但是他们从来不进来。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做贼心虚!”


    他说着,眼神又愤恨了起来。


    “只有他们两个会来是吧?”秦昭问道。


    “对,我有时候会趴在墙后面偷听,只听到过报他们二人的名。”


    秦昭伸出手,抓住曹小官儿的手:“你要活着呀,等我把真凶都抓住,然后接你出来。”


    曹小官儿闻言,咯咯笑了两声,又道:“快走吧走吧,不用惦记我。你们拆了我的纸人又踩塌了陷阱,我还要重新弄呢,得忙活一阵子。”


    晋竹影半晌没出声,突然又说道:“你纸人真的扎的很棒,陷阱挖的也好,我是凑巧才发现的。”


    曹小官儿听他如此说,没接话茬,抬手掰着晋竹影的脸,轻声道:“你长得,我很眼熟。你的眼睛我以前见过。”


    晋竹影心下了然。


    他是太子近侍,那自己的父亲必然是整日里要与他打交道的,而他的眼睛长得与父亲一模一样。


    “我是……”晋竹影说出这二字,而后迟疑了,不知道是否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曹小官儿摆摆手:“我觉得眼熟就行啦。你们快走!我等你们好消息!别跟蒋总管说你们来过,别跟任何人说。我很好,不用惦记。”


    秦昭点点头,站起身来。


    她心里堵得慌,有一种很莫名的情绪在翻腾。她没法承诺他什么,也帮不了他,更没办法保障他的安全。


    “走吧,一会儿出去也麻烦着呢。”晋竹影拽了拽秦昭的胳膊。


    “最后一个问题,”秦昭抢声道,“东宫这些年翻修过吗,为什么我感觉这里的布局和我小时候记住的不一样?”


    “没有,没有任何变化。”曹小官儿答道,有点诧异的看向她。


    秦昭依依不舍起身,表情有些茫然。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寻找路线离开东宫时,七皇子来了,站在围墙下看了一会儿,而后独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