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谢知夜所赐，桑明雅现在衣衫不整，靡乱不堪，简直没眼看。


    但不要紧，等她把小魔王解决了再说。


    沿着青石前行，来到庭院，尸体横七竖八，看上去很是骇人。


    桑明雅镇定自若，面无惧色。


    修仙界被魔王统治那几年，日子可比这里惨多了，仿若炼狱。


    她早就司空见惯，炼就强大心脏。


    等等，不对劲。


    桑明雅顿住脚步，眸光一定，看向庭院角落。


    角落摆放着一个招摇的水缸，水缸上面，还有个大盖子，无比突兀。


    一看就很适合藏小孩。


    走近大水缸时，桑明雅感慨，原来这么好找。


    搞不懂上次是怎么让谢知夜逃掉的。


    害，这就是血缘宗亲的麻烦。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那些土匪，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竟然留下谢知夜这种漏网之鱼！


    杀一人就得杀全家，否则前面就白杀了，还容易被反杀。


    桑明雅走到水缸旁站定，神情是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淡然。


    一把掀开盖子，把靠着一根竹管呼吸的幼童，单手拎了出来。


    这时的谢知夜年仅六岁，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缸内空气浑浊，也不知道他藏多久了，甫一出水，就大口喘息，呼吸新鲜空气。


    看不出来，小魔王还挺惜命。


    桑明雅嘴唇弯起弧度，心底却满是冷意。


    他杀别人的时候，倒是毫不手软。


    她的师兄师姐师叔伯，亲朋好友，大多死在他手底下。


    月光当头洒下，小谢知夜脸色惨白。


    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看上去脆弱美丽，如同风中将被折断的漂亮花苞。


    桑明雅：已经迫不及待想辣手摧花了。


    意识到对方毫不遮掩的恶意，谢知夜垂下鸦睫，含泪抱住她的手臂，弱弱求饶：“姐姐，求你放过我吧。我还小，我是无辜的。”


    为了活命，他倒是能屈能伸。


    不过桑明雅并不同情。


    谢知夜无辜，那她的师兄师姐师叔伯，难道就天生有罪吗？


    答案当然是不！


    桑明雅掀起眼帘，盯着小魔王，他身躯微微颤抖，看上去真被欺负惨了，泫然欲泣。


    拎着他还挺累，于是桑明雅把他放了下来。


    谢知夜心头微惊，表情却控制得很好，没有表露出来。他没想到，这个蠢女人竟然真的心软了。


    小少年眼里，燃起一丝希望，以及更隐晦的情绪。


    桑明雅扯扯唇。


    管他将来毁天灭地，多么不羁叛逆，现在终究只是个六岁孩童。


    谢知夜眼底更深层的情绪，虽然一逝而过，但桑明雅还是敏锐感知到了——


    他的恨意。


    谢知夜此人，睚眦必报，今日被他见了脸，就算放过他，他日后还是会报仇。


    不过桑明雅倒是不急着杀他。


    在谢知夜眼里，一直以为，是仙门派她下山，杀了他全家。


    所以日后得势，立马灭了大半仙门，还把她抓回去，故意折磨。


    其实他全家的仇，跟她完全没关系。


    她的任务，一直以来，有且仅有他一人。


    “放你……”


    想到更好玩的，桑明雅蹲下，弯起唇角，“也不是不行。”


    谢知夜压住心底澎湃，眼底亮起希冀，点点如星，几乎溢出眼眶：“真的吗？”


    一副好感动的样子。


    真的才有鬼。


    魔王对待别人残忍，处境易位，他倒是想得天真，指望别人仁慈。


    生动诠释严以待人，宽以律己。


    桑明雅冷讪。


    心想你在山洞那样羞辱折磨我，像我这么小心眼的人，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报仇，轻易放过你！


    六岁的谢知夜，显然不懂人心险恶。他信以为真，满眼期待，等着桑明雅兑现承诺。


    直到她捧出一颗糖，和一把匕首，递到他面前。


    “……”


    出于人道主义，桑明雅让他选：“糖还是刀？”


    谢知夜歪头，看着她笑，露出两枚可爱的小虎牙：“姐姐，一定要选吗？”


    桑明雅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揉揉魔王的小脑袋，笑颜灿烂：“对呀。”


    谢知夜脸上的天真情态，瞬间褪得无影无踪，如同一张随时可丢掉的假面。


    刚才的天真是装的，现在才是真正的他。


    阴郁，孤僻，冷漠，自私。


    对待变脸比翻书快的魔王，桑明雅毫不感到意外。


    谢知夜冷飕飕盯着她，语调很慢：“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选刀，你会认为我报复心重，选糖，你就说我城府深。都是想杀我。”


    他神色颓然，仿佛对这个糟糕世界，失望透顶。


    桑明雅惊了。


    如此年纪，心眼就这么多，他竟然猜对了！


    看来更是留他不得。


    非杀不可。


    桑明雅托腮，故作沉思，好心给他指出第三条路：“其实，你还可以两个一起选。”


    大概是她的长相耀眼得像个圣母，光辉普照，太具迷惑性，谢知夜错误判断，误以为她心软了。


    “真的？”谢知夜不确定地抬眼。


    他实在太想活下去了，不愿放弃，任何一缕稀薄机会。


    桑明雅没有回答，只将眼睛更弯。


    少女瞳眸清亮温柔，像山谷间泄落的一泓泉水，不轻不重，浇灭谢知夜内心的惴然不安。


    在桑明雅鼓励的眼神下，他小心翼翼，试探性般，同时拿走糖和刀。


    取走东西，谢知夜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偷偷打量她。


    见她神色无异，谢知夜准备松一口气。


    他以为自己得救了。


    桑明雅抓住时机，站起身俯视他，演技浮夸：“刚才不过试探你一下。两者都要，说明你贪欲过重，必成大患！”


    在谢知夜回神前，桑明雅已经手起刀落，送他归西。


    确认他彻底没气，桑明雅才拍拍手，心满意足离去。


    怨不得她心狠，不给他留活路。


    要是谢知夜活着，未来的仙宗，就要血流成河。


    但系统似乎出了意外。


    桑明雅刚走出两步，景色扭曲。


    她没有回到三百年后的仙宗，而是来到十年后的人间。


    桑明雅环顾四周，是清晨的山野小道。


    周边草绒嫩绿，和她身上淡青色裙摆相映成趣，生机勃勃，盎然春意。


    最奇怪的是，桑明雅的灵力无法施展，此情此景，与个凡人无异。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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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又死了。


    任凭桑明雅呼唤，它就是不吱声，解答疑问。


    犹疑间，桑明雅面前，迎面走来一个文雅书生。


    书生背着书篓，笑容和煦，自带春风。


    盈盈广袖，朝她作揖：“敢问姑娘，此处可是栖落山？小生赶考，误入迷林，途经此处，望姑娘指点一二。”


    书生嗓音清泠，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然而等他再度抬首，桑明雅瞬间警铃大作。


    这个书生，他怎么和大魔王长着同一张脸？！


    觑着谢知夜似乎没认出来自己，桑明雅赶紧低头，干巴巴咳了两声，压低嗓音，指着另一头：“往那头走，就能出山。”


    当然是诓他的。


    桑明雅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哪里。


    只想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再另寻出路。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知夜闻言沉思，抬眼凝望她片刻，眉梢微动，却没说什么。


    他笑容更显真诚：“如此，便多谢姑娘。”


    随后毫不留恋，与她错身而过。


    桑明雅赶紧溜之大吉。


    由于地形不熟，又联系不上系统，她不出意料地迷路了。


    山里晚上是真冷，尤其是凡人之躯，扛不住寒气。


    桑明雅落魄蹲在一座破庙，搓着胳膊，冻得直抖。


    她尝试好几次，终于把火生起来。


    望着暖洋洋的火堆，桑明雅看见亲人般激动。


    然而下一瞬，阴风刮来，火堆熄灭。


    她眼里的光也同时熄灭。


    “……”


    桑明雅出离愤怒，还未来得及发作，一道黑影窜来，猛然将她按倒，没有任何缓冲时间，她后脑勺都磕木了。


    谢知夜像鬼一样缠上来，在她上方，森然开口：“我记得你。就是你，十年前，杀我全家！”


    桑明雅怎么也没想到，白日林间问路的文雅书生，晚上会凶性大发。


    她想不通，竟然早就认出她，干嘛白天不动手？


    是嫌天太亮，不好下黑手吗？


    谢知夜仿佛看穿她的想法，怪言怪语：“你这个毒妇！骗我，还杀我。想不到吧，我故意伪装成书生，骗你放松警惕！白日我打不过你，晚上我才有无穷力量，前来杀你！”


    桑明雅对此感到无语。


    她什么都没问呢，他自己就招完了。


    占据上风，谢知夜又开始一系列变态行径，手指像墨笔，沉迷流连，在她肌肤上作画，令人恶寒。


    桑明雅真是搞不懂精神有问题的反派。


    现在逮到仇人，都不流行杀了，非要亲身上阵侮辱吗？


    虽被搞得鬓发散乱，不容雅观，手也被他按住。但桑明雅还是拼尽全力，用力朝他“呸”了一口，骂出一直想说的话：“死变态！”


    谢知夜眉目阴冷，偏过头去，无声抹了把脸。


    旋即冷着脸转回来，森森盯住她，像要从她身上活剐下几片肉来。


    他扯唇冷笑：“哪能让你死得这么容易。你欠我家七十八条人命，我要从你身上，一一讨要回来。”


    废话真多，听上去不像解释，更像某种欲盖弥彰。


    他的手开始下移，桑明雅反抗无果，还没开始踉踉酱酱，清心道法不稳，严重反噬。


    呕出一大口血后，这次没有系统救，桑明雅彻底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