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汀兰一路快步回了小院落，百般思绪难宁，她坐在屋檐下，盯着天空发起了呆。


    顾长风回来时，天色已将晚，见到自家妹妹这幅模样，不禁好笑，他从一旁悄无声息地走到顾汀兰后面，抬手敲了敲她的后脑，笑问：“在想什么呢？”


    顾汀兰被这动静一惊，回过神嗔怒道：“哥哥，你走路怎没声响啊？”


    顾长风勾唇一笑：“那是自然，以前落下的功夫当然要重新捡起来。”


    顾汀兰闻言神色一黯，她知道哥哥一向喜欢习武，但自小祖父母和父母便不让哥哥学，那时哥哥便千方百计背着他们私底下学，因瞒着父母，又是忙里偷闲，哥哥因此更加刻苦。


    母亲曾同她说过，家中有祖父和父亲上战场，哥哥只消安心科考便是，她那时不理解，为什么哥哥喜欢习武，却不让哥哥如愿。


    后来哥哥为了能到靖王手下当幕僚，果断扔下了长枪长剑，一头埋进自己不喜欢的书册里。


    顾长风见状，便知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忙安慰：“汀兰，哥哥到底是顾家儿郎，只不过懒怠了几年而已，不碍事的，现下这般，重新练起来，不是轻而易举。”


    顾汀兰破涕为笑，轻轻锤了顾长风一下：“哥哥好贫嘴。”


    顾长风见顾汀兰笑了，也跟着笑起来。


    “哥哥，今日我碰到了宇王。”顾汀兰看着顾长风的笑脸，抿了抿唇，最终说了出来。


    她要说出来，这件事需要哥哥的帮助。


    这话如一颗炸弹般落下，顾长风瞬间停下了笑意，蹙眉问道：“你怎会碰见宇王？”


    顾汀兰回道：“今日我去街市上买东西，碰见了一个地痞流氓，他对我出言不逊，还动起手脚来，围观的人不愿惹是非，未有制止。”


    顾长风的脸色阴沉下来：“可知是谁家的？哥哥替你去教训他。”


    顾汀兰摇摇头，打断了顾长风接下来还想说的话，温声道：“哥哥，这不重要。”


    顾长风既疑惑又愤怒：“如何不重要？这何等重要？”


    “那地痞流氓今日能对你动手动脚，来日还不知道会如何，只有把他教训够了，才不会再犯。”


    顾汀兰抿唇，犹豫几息接着道：“那人没能欺负了我去，因为宇王恰巧路过，救下了我。”


    顾长风眉头皱的更紧，急忙问道：“宇王是否认出了你？”


    顾汀兰微微一笑：“哥哥，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宇王怎会认出我来，我与宇王都未曾见过面，更遑论，我二人当时才几岁。”


    顾长风闻言，心中略略松了一些。


    却听顾汀兰接着道：“宇王……欲纳我进府。”


    这更是一颗雷，炸的顾长风登时就跳了起来：“竖子尔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哥哥是断然不会让你进宇王府做妾的。”


    他伪装在萧元靖手下时，见过萧元宇两次，心知此人为人，若是让汀兰进了那宇王府，与进龙潭虎穴何异？


    “哥哥，可他是宇王。”顾汀兰睁着一双漂亮的眸子看向顾长风。


    顾长风一时没听明白顾汀兰真正的意思，更怒了：“宇王又如何？宇王此人绝非良配，府中姬妾甚多，你如何能嫁他为妾？”


    “此人卑劣无知，惟靠着他的母妃和姐姐，才在萧元靖失势后勉强站了起来，你若惧他权势，我们便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可以。”


    顾汀兰摇摇头，轻声道：“我并非惧他的权势。”


    “哥哥，他是宇王，日后一定会阻碍姐姐的……若我进府，在宇王身边，兴许能能帮上姐姐一二。”


    顾长风一时愣怔，震惊自己妹妹不知何时竟有了这种想法，但他仍一口否决：“枝枝不需要你去帮，你手无寸铁，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帮枝枝？”


    “你只消好好呆在家里便够了，枝枝也断然不会让你去涉险的。”


    “你以为枝枝派了暗卫跟着你是为着什么？不过就是想让你好好的，没有一丁点儿危险。你倒好，还赶着往龙潭虎穴里头钻，这不是背道而驰吗？”


    顾汀兰摇了摇头：“哥哥，姐姐这条路已经很难了。”


    顾长风一噎，一时没有出声，他当然知道了，枝枝这条路是何等艰难，他只在萧元靖手中四年，尚且每日如针扎一般，可枝枝呢，她如今尚且能借势卖乖弄巧，若有一日那心思行为要摆上明面，枝枝在偌大的皇权威压下，又还需忍几个四年？他无从得知。


    顾汀兰眼见顾长风沉默，继续道：“所以我想为姐姐做点什么，也是为我们做点什么，不是吗？”


    “这不是姐姐一个人的事，帮帮我吧，哥哥。”她知道的，只是没了一个林氏，真正的刽子手还坐在那张龙椅上。


    室内一阵长久的寂静，二人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半晌后，顾长风嘶哑着声音开口：“是我无能。”


    顾汀兰握住顾长风的手，语带哽咽：“不是的，哥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萧元靖手下四年，忍着一腔仇恨，奉仇敌为主，为之出谋划策，其中艰辛折磨，可想而知。


    顾长风别过眼去不看她，眼中有泪意闪过。


    “哥哥，我可以的。”顾汀兰定定看着他，声音无比坚定。


    “哥哥能认贼做主，焉知我不能以身饲虎。”


    顾长风愣住，耳旁似有惊雷响起，怔怔看着眼前的妹妹，闭了闭眼，泪意从眼眶中迅速滑落。


    翌日——


    萧清欢着一身不起眼的月牙色衣裙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进入小院落。


    方一看到萧清欢，顾汀兰便迎了过去：“姐姐，你来啦。”


    顾长风听到动静，从里间走了出来，看见萧清欢，脸上也不免多了几分笑意：“枝枝来了，快进来坐吧。”


    萧清欢点点头，随后看向搂住自己手臂的顾汀兰。


    “长高了。”萧清欢伸手揉了揉顾汀兰的发髻。


    顾汀兰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都要及笄啦。”


    萧清欢展颜一笑，想到什么，继而轻叹一声：“此次离京，我势必要错过你的及笄。”


    顾汀兰摇摇头，娇俏一笑：“多事之秋，及笄一事不消重提，姐姐是有大志向的，等姐姐日后给我补办一场大大的及笄礼就好啦。”


    萧清欢再次揉了揉顾汀兰的头，看向身旁的春分。


    春分会意，将手中的木盒递在顾汀兰眼前。


    木盒很是精致，木料是顶好的小叶紫檀，雕刻着繁复的海棠花纹，盒子打开，露出了一整套的蝶戏海棠鎏金花样头面，打眼一看做工和用料便知其价值不菲。


    顾汀兰讶异，纵使她见过不少好东西，也还是被这套头面惊到了。


    “喜欢吗？”萧清欢轻笑问。


    顾汀兰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喜欢的，喜欢的，姐姐送的我都喜欢。”


    “喜欢就好。”萧清欢继而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去城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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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汀兰柳眉微蹙，抓着萧清欢的手道：“姐姐，我新学了菜式，还想做给你尝尝呢。”


    萧清欢捏了捏顾汀兰的脸颊，无奈道：“公主府的马车现在已出城了，我要快马加鞭赶上去。”


    “待我日后回来，汀兰做给我吃好不好？”


    顾汀兰神色微微一滞，随后立即扯出一抹笑：“好，我等姐姐回来，届时做给姐姐吃。”


    萧清欢看了一眼顾长风，顾长风会意，送萧清欢出了房门。


    萧清欢微微凝眉，同顾长风直接道：“襄王此人，比靖王宇王之流段位高太多。”


    “此去襄王封地，又十分迫切，我只放心不下汀兰。”


    “汀兰年幼，又未及笄，我不在京中，兄长一定好好照顾她。”


    顾长风敛下眸子沉吟，没有立时接话。


    萧清欢见顾长风一直没出声，皱眉起疑，不解问道：“这难道是一件有难度的事吗？”


    顾长风摇摇头，拼尽全身的力气扯出一个自然的笑来：“枝枝，把汀兰送去秦州吧。”


    萧清欢一愣：“何故要送去秦州？”


    顾长风回道：“秦州是你的封地，又距离京城有一段距离，无论哪方面来说，都要安全许多。”


    萧清欢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我安排人送你们去。”


    顾长风摇摇头：“我便不去了。”


    萧清欢蹙眉，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行，我不同意。”


    “汀兰尚年幼，如何能一人前往秦州，纵秦州再安全，我也不能将她一人送去秦州。”


    顾长风一噎，还想再劝。


    顾汀兰从房内走了过出，拉着萧清欢的手，轻声道：“姐姐，是我自己想去，我可以一个人去的。”


    萧清欢盯着顾汀兰，轻斥道：“你一个人去做什么？”


    顾汀兰抿了抿唇，扭捏着道：“哥哥在京城中能帮到你，而我只是累赘……”


    “你不是累赘，我从未将你当累赘。”萧清欢柳眉一压，打断了顾汀兰的话。


    萧清欢斥声问：“是谁同你说的这话？”


    “没人同我说呀。”顾汀兰听到这话，强忍着眼底的酸涩，笑道，“我也想去京城外的地方看看。”


    萧清欢一噎，这理由她竟实在无法拒绝，以己度人，比起将顾汀兰罩在自己的羽翼下，她确实更愿意她去见见世间另样的风景。


    “姐姐，便让我去吧。”顾汀兰晃动着萧清欢的手臂，撒娇道，“姐姐，我也想去见见姐姐见过的世间。”


    萧清欢眉间略有松动，启唇刚欲开口。


    顾汀兰知道萧清欢要说什么，定然是要多加派暗卫，可是如此以来，便不好脱身了，她急忙开口道：“姐姐，两个暗卫已经足够了，我会悄悄的去，很小心的。”


    “我就去秦州而已，姐姐的封地一定很安全，用不了太多暗卫的，一群人跟着，我反而会不自在。”


    “姐姐要去襄王封地，那么危险，应该多留暗卫在身边才是。”


    萧清欢盯了顾汀兰半晌，随后看向顾长风，漠然道：“你们都计划好了，还同我说什么？”


    顾长风强忍着心底的情绪，笑道：“既如此，那便送汀兰去秦州吧。”


    萧清欢叮嘱顾汀兰：“去秦州便乖乖呆在秦州，先别去其他的地方，待日后……再说。”


    顾汀兰点着头：“姐姐放心吧。”


    萧清欢回看顾汀兰和顾长风一眼，随后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