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克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仅从凉凉的语气，就能瞧出他的心情并不美好。


    片羽把丹恒扶起来，无比客气地向在场三人抬起手臂，示意他们打斗继续，然后再次拉着机器人退至场边。


    “你……”


    “你先别急，我也没想到。”


    在芮克开口之前，片羽抬起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兀自说道，“现在看来，星穹列车的人都很不简单。”


    “……”


    芮克：“你知道这样转移不了话题吧？”


    片羽无言，看了机器人一眼，忽然抱起手臂，面色平静却又突然地转到下一个话题。


    “芮克先生，我给你讲讲我近千年间的情史吧，我的上一个伴侣是位英俊伟岸，温柔宽厚，身世显赫的大……”


    芮克飞走了。


    真可惜，看来他对她杜撰的过往不感兴趣。


    片羽目送他离开，看向新登台的几人，卡夫卡和景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几人之间，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又三言两语解决了未明的问题。


    卡夫卡和刃离开了这里，在临走之前，这位优雅的女士也不忘向她所在的方向投来一抹笑容。


    “我们走吧？”


    其他的人离开之后，在场只剩下丹恒，景元与云骑军，丹恒自然而然地看向片羽，如此问道。


    “接下来的大事我就不参与了。”片羽却说，“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了。”


    自他们从开拓者一行人和景元口中得到的消息来看，绝灭大君幻胧渗入仙舟，如今应该就在鳞渊境的建木处。


    他们与绝灭大君将有一场恶战，片羽不参加，丹恒与景元也赞同，毕竟她似乎没有什么战斗力，遇到危险就不好了，但是……


    丹恒疑惑她的后半句话，“你一直与我同行，何来安排之有？”


    片羽在两人之前竖起食指，“不要过分探究美少女的秘密。”


    ……好好。


    丹恒叹了口气，习以为常地没再过问……虽然片羽加入不久，但三月七加入很久了，已经足够给丹恒养成「点到为止」的习惯了。


    ——如果他后来没有看到片羽的安排究竟是什么的话。


    现在在严肃场合，不好多说什么，片羽简单地同他和景元告别后，带着通讯机器人离开了这里。


    “不去看看你的同伴和这位将军与毁灭令使的战斗吗？”走到鳞渊境之外，芮克发问，“你就这么放心他们的实力？”


    片羽没有否认，“我相信他们的能力，也相信「命运的剧本」，而且我说过了，我做了安排。”


    “……安排？”


    芮克拉长句尾的音调，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与现状之间的关系，忽而作出推断。


    “这么看来，你是铺设了一个……无论他们能不能战胜困境，都足以保护他们周全的伏笔？”


    “倒也不算是这么精密复杂的存在，只是一些简单的保全手段，战胜幻胧仍旧要依靠他们的力量。”


    片羽意有所指，“我有一颗充斥伟力的宝石，那是一位故友赠予我的，意义宝贵……唉，仔细算算，我们已有一千多年没见过面了。”


    “就是那颗拍卖到的金色宝石……噢，所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片羽从丹鼎司走出来，这才将鼻翼上架着的墨镜推至头顶，抱起手臂看向周遭，虽然气氛有些严峻，人也不多，但尚且安宁。


    如此看来，原来发生在长乐天的风波也已经完全平息下来了。


    她找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回答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是想起了一些。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们找个时间……”


    “哎呀！阿羽！”


    一道娇俏明朗的声音传来，不等人扭头，热情的怀抱就随声而至，红发飞扬起来，勾勒出活泼的弧度。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的没叫我去接你？好久不见，人家真想你！”


    “哎呀，可惜裳裳正忙呢，不然咱们还能一块儿聚聚……她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特高兴！”


    看到桂乃芬，片羽脸上也蔓上笑意，“好久不见，桂桂，我也很想念你。”


    “我在来的路上已经遇到过裳裳了，她正忙着执行公务呢。”


    “噢！那她没受什么伤吧？”


    桂乃芬不无担忧，絮絮叨叨说着最近的情况，“近来仙舟可不太平……不知道从哪儿冒出那些冒金叶子的孽物，忒可怕了。”


    “你没受伤吧？”


    她摆摆手，“没有没有，云骑大哥们及时把场面控制住了，一点事都没有。”


    说了让人安心的话之后，桂乃芬不免又将目光投向了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通讯机器人，无比新奇。


    “话说，阿羽，这是什么？像机巧鸟一样。”


    “这是能够远程操纵的通讯机器人，可以对话，视频，移动，进行简单的交互……唔…总之有很多……功能……”


    “——”


    少女平静的声音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滞涩起来，桂乃芬略微疑惑地将目光从机器人上移开，向少女看去。


    猝不及防的，她看到一条红色血线突然从片羽唇角溢出，顺着下巴流淌下來，在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颜色。


    桂乃芬瞬间愣在原地，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煞白，而眨眼间，她又反应过来，手臂打着颤，无措又慌乱地伸向面无血色的少女。


    “阿羽……怎么……这是怎么了！？你怎么……阿羽！”


    片羽来不及回应，毫无预兆地跪倒在地，从口中滴落的丝丝缕缕的血滴几乎连成了细线，浸然了她雪白的衣裙，如今又坠落在地上。


    “阿羽，咱们赶紧去丹鼎司……对，对！丹鼎司，白露小姐应该在那里，我马上带你过去……”


    听着桂乃芬惊慌失措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片羽想要张口说自己没事，但只是刚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涌上喉头的血液便失去阻塞，从她口中冲出来。


    这还真是……


    鲜艳的红色逐渐涂满视野，晃了她的眼睛，耳畔的声音也渐渐难以听闻了。


    *


    “……”


    “……先不要……”


    “……不是说很快……怎么还没……”


    “……上次还好好的……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人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当片羽逐渐能听清周遭的声音时，最先入耳的便是三月七可怜巴巴的认错声，和小白露压着火气谴责所有人的声音。


    她缓了缓精神，费力抬起眼皮，低低地呼出一口气，这动静虽细微，却仍旧拨动了周遭几人的神经。


    “老婆！你醒了！呜呜……吓死我了……”


    坐在床榻旁边的星一把捞起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人也凑近过来，澄澈的金眸里全是担忧和难过。


    “你现在还难受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口干吗，要喝水吗？你脸色好苍白……”


    她一连串问题接连说出来，让片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只好先道一声没事。


    站在她身后的桂乃芬也捂着胸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呜呜……当时看到你突然流血，真是吓死个人，我手脚到现在还是冰的。”


    “抱歉，让各位担心了。”


    “哪里需要你抱歉呢……”


    似叹似呢喃的声音自床尾传来，景元正站在那里，向来温和的淡金色眼眸略微低垂，翻涌着繁复的情绪，最后都化为一道叹息。


    事到如今，聪慧如他们，又怎么会猜不到她之所以如此究竟为何呢？


    就如丹恒所言，在她抵达仙舟与他汇合之后，他们一路同行，没有任何额外的举动，又谈何安排之有？


    所以真要说起来，她的安排必然是在与丹恒汇合之前的那段时间，而那时候，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去打探了药王秘传的情况，传递给他，然后顺势送了他一块吊坠……那颗金色的宝石。


    起初，景元一直以为这就是一个裹夹着重逢情谊的饰品，哪怕其中似乎蕴含着一些特别的力量，因为并不强大，很是温和，他没有在意。


    直到……在与幻胧对垒的战场上。


    当她禁锢住景元，想要把毁灭的力量注入他身体中的时候，那块被他挂在腰间的金色宝石骤然爆发出强烈的金黄。


    厚重坚固的壁垒自他周围显现，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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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一片一片金色的碎片，连结成一条纽带，将那些毁灭的力量传递到了不知何处。


    这样的护佑足以应对毁灭令使的力量，没有让他受到半分伤害，而后，在丹恒捏准时机砍断连接，击云冲击到了他身上时，也分毫不差地保护了他。


    直到一切结束，那道金色才散去，原本氤氲着流光的宝石，也黯淡了下来。


    景元这才明白她的“安排”。


    谁知，不等他们收拾后续，总览情况，三月七就收到了片羽出事的消息，一行人忙不迭地赶到了丹鼎司。


    一进来，就被她身上的鲜红刺痛了眼睛。


    “罗浮混乱所至，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你承担……”


    “事已至此，景元，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你也清楚，这是我的选择。”


    片羽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语，如果她有意让他承情的话，早在给他这颗神之眼的时候，就会告诉他运用了。


    她转开话题，“三月是怎么得到我的消息的呢？”


    “是我找的。”


    悬浮在她床头，一直沉默的机器人突然响起来，向来慢条斯理的声音略有些冰冷，吐出四个字就没在说话。


    当然，当然冰冷。


    看着心爱的人重伤倒地，自己却无法触碰的感受和怒意，足够让他没什么好口气了。


    “是芮克先生联系的我。”三月七也听得出来他心情不好，赶紧补充说明，“听他说了情况，我们就往这里赶。”


    “桂乃芬小姐送你来这里的时候，你的内伤可严重了，还好白露小姐及时给你用了药。”


    提起这件事，白露也很火大，刚才她已经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训斥了一遍，现在两手叉腰，眼睛还红红的，就要训斥这个不爱惜自己的家伙。


    “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你知道我当时看到你流着血……我，我有多害怕吗！”


    看着她一身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地被桂乃芬抱进来的时候，白露给她喂药的手都在抖。


    明明……明明上次分开之前还好好的，好不容易再次见面，怎么能是这样的情景。


    片羽立刻认真地向白露道歉，让她不要担心，也保证自己今后绝对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只是自己有意为之这一点，怎么也不敢说。


    ……说实话，这次也是她大意了。


    她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时因为自己的力量正随着记忆逐渐恢复，有所依仗，二是从卡芙卡透露过的一部分结局里看，这件事之后仙舟安定，没有什么大的动乱，就说明作为将军的景元应该不会有事。


    最初把这颗与她连结的神之眼给景元，确实只是为了保障周全，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防了万一，没想到景元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这里不是提瓦特，没有办法通过神之眼使用元素力，这时的它只是一个连接着她的媒介，在触发了护盾之后，多余的毁灭力量就会顺着纽带传递到她身上，然后……


    就是现在了。


    由此看来，只恢复了一小部分记忆的她仍然不够强，应对毁灭令使的力量还不足够。


    “这段时日需得静养，我给你开个方子，好好喝一阵，好恢复元气。”


    白露此时像个严肃的医生，说着就拿起笔给她写了个药方，放到离她最近的丹恒手里头，让他去药房抓药。


    末了，又问道，“虽说当时的伤势很是严重，但阿羽姐姐……你的身体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修复创伤，以我的估计，过个十天半月就能完全复原。”


    三月七高兴起来，“这么快，那太好了！”


    这股力量，就是她基于记忆的根源力量，在她受到创伤之后，会被动触发以保护她的生命和根基……


    但，这是有代价的。


    ……


    正在此时，那个先前说过话的机器人突然又开了口。


    “你真是傲慢。”


    “……？”


    “呵。”


    一声冷笑之后，又沉默了。


    片羽看向它，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说了一句令人猝不及防的话。


    “是芮克先生，对吗？


    “请问您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