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宇阁的日子过得很寂寥也很快，裴玉澍将信笺送给前来运送活计档的宫人，却迟迟未见得回复。


    时隔太久，众人心里难免生出担心来。


    就连包峤兹都时不时问她：“当日的宫人真的拿走了信笺？别是糊弄你吧？”


    裴玉澍亦有些疑惑，若是宫人将东西交给了总管，早该传来一些消息了。无论是责罚也好，传她们回去再审也好，万万不会如同现在这样，啥事没有。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惜人在兰宇阁，有很多事情无法亲自知晓。


    过了这么些天，裴玉澍和阿螺的关系已经好了许多。入夜，两人照例在后边儿的柴房里铺了席子，阿螺安慰道：“阿玉，此事牵扯到太多的人，或许总管正在细查呢。”


    “或许是吧。”裴玉澍松了发髻，躺下来，同她听着外头的虫鸣，似乎回到了刚刚入宫的时候。


    阿螺痴痴笑了：“你别说此地不好，我还很适应，也许对我来说，这儿就是最好的归宿吧。若是当下有人叫我回宫，我亦不想回去了。”


    裴玉澍只觉得她在讲玩笑话，侧过身躺着笑她：“让你同包师傅在这儿守阁，不会寂寞吗？”


    “当然不会啦！”阿螺移开眼神。


    裴玉澍从她脸上看到几分明显的倾慕意味，想到了一些近日里看到的事情，低声问：“你对包师傅……”


    “我们没有什么！”阿螺忙要反驳，可是话一出口，忍不住又失笑。


    裴玉澍也看出了阿螺的心思，阿螺能从先前的事情走出来，也并非坏事。她只是卷着被角，对阿螺道：“你呀，小心被坏男人勾了去。”


    两人之间的小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深夜，笑声窸窸窣窣不断。


    待到她们要就寝时，终于安静下来，才听见屋后有了嘈杂的声响，噼里啪啦的，像是有树枝被人折断。


    两人很快睁了眼清醒过来，裴玉澍道：“莫不是有贼？”


    阿螺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有些心慌。


    裴玉澍在嘴上竖起食指，示意她安静。


    两人从侧屋的窗缝朝外头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她们几乎同时惊呼起来，连外衣都不拿就奔了出去。


    兰宇阁正院已是一片火海，不知从何处燃起的火苗冲上楼阁，顺着檐栏一路往里侵蚀。


    热气在夏日里并不明显，只有出了屋子才察觉到火势之大。


    阿螺还惊魂未定，裴玉澍已经跑到了院子侧面。兰宇阁是宫里存放活计档的要地，书卷众多。为了防火，自是在各处都放了水缸，每日都需补充，那水缸里头的水还充足。裴玉澍赶忙唤上阿螺：“我取水灭火！你向外头求救！”


    可是兰宇阁远在民巷之外，即便是夜里起火也少有人能注意到。


    阿螺找不来帮手，亦取桶一起扑火。


    然而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楼阁二层，仅靠她们二人无法灭火，而更重要的是，她们作为守阁人，就算献出自己的性命，都要保护阁内的东西完整无损！


    裴玉澍灭掉了廊下的火，才得以接近正门，却怎么都推不开，眼看上面的梁柱要被烧断了，就要撤走。


    而阿螺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瞳中映照出火影，颤声道：“包师傅……是不是还在里面？”


    裴玉澍愣怔片刻，阿螺却是什么也不顾了，冲进火海撞开门道：“快来帮忙，不能让他死在里头。”


    二人这下统一了目标，一同把门撞开。屋内已然是滔天的热浪，火焰冲天根本看不见人影，太师椅还摆在门边，包峤兹却不见行踪。


    裴玉澍知道灭火已然无济于事，阿螺不停地呼唤着包峤兹的名字，哪知道这火海浪涛如同来自地狱，绕膝而上几乎要点燃她们的衣裙。


    浓烟越来越大，阿螺不顾自己地冲进去，裴玉澍拦都拦不住：“阿螺，你快出来，我们不能连自己的性命都白不要了！”


    阿螺很快消失在火场中，可就在此时，院门被人推开，包峤兹不知道从哪里现身，正要往外面跑去。他似乎是注意到了裴玉澍的视线，矗立在门前，裴玉澍瞬间就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火折子。


    一股热浪从屋里涌出来，宛如烧在裴玉澍的心头，令她全然嘴唇颤抖几乎都要说不出来话。


    “难道……难道是你点的火……”


    连这个人都要害她们……


    包峤兹看着火光滔天的兰宇阁，目光中竟然是冷漠与惧怕，转头就想关门出去。


    裴玉澍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水桶往地上一敲，喝道：“不许走！！”


    包峤兹浑身一颤，跨门的脚步顿在原地。


    裴玉澍喝到：“无论你是不是真的背叛了我们，此刻阿螺误以为你还在里头，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进去救你，你就要这样走掉吗！？”


    包峤兹扶着门的手明显松动，回神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根本就想不到那个姑娘能为了他这么做。他犹豫了几刻，便回来接过裴玉澍的水桶冲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裴玉澍才看到两人的影子，正要上前，见到上方的横梁已经摇摇欲坠，大喊道：“小心！”


    但包峤兹拖动阿螺实在是行动不便，走到一半便让阿螺摔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裴玉澍奔上去拉住阿螺，把两人拉了出来。


    而横梁轰然坍塌，爆出的火焰几乎烧到了外头，把三人靠近里面的半边身体都给点燃了。


    那时候裴玉澍感到刺痛从右手臂一路蜿蜒扯动心脏，周遭的酷热却令她感到彻骨的寒意。


    待他们出去阁外，水龙队也来了，直接找着包峤兹问事。


    裴玉澍脸上全是灰和泪水，红眼愤怒地瞪着包峤兹。兰宇阁地处郊外，水龙队哪里会来得这样及时，上来便找包峤兹，想来就是包峤兹亲自招来的。


    这场火，难道皆是包峤兹自导自演烧死她们的计划吗？


    水龙队很快进去，包峤兹还抱着阿螺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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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的身体，见裴玉澍怒不可遏地望着自己。他已低下了头，肩膀耸动，一会儿就泣不成声。


    “阿螺若是因你而死，我绝饶不了你。”裴玉澍的声音都在发抖，彻底忘记了自己的手臂已经被血液沾染，像是浴血而出一般挺立着，对包峤兹道，“此事，还是和亲王指使的，对吗？”


    见包峤兹不应，她哽咽道：“我不可能被你们白白害死……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方式对付我，我都会好好地站在这儿。”


    而包峤兹伏在阿螺身上，终于吐露真心：“不，我错了，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样的。”他就这样擦阿螺脸上的灰和血液，给阿螺喂水。


    阿螺才呛了呛醒来，挣扎着拉住他：“还好你不在里面……”


    包峤兹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跪着紧紧抱住阿螺。


    裴玉澍漠然地看着骗子的戏码，心头已然没有了任何感情，不管是信任还是爱意，这些人都不会再让她同情了。


    她落落穆穆地走出去，巷口黑暗无人，身后是混乱喧嚣的火场，嗡鸣声轰炸着耳朵，让她变成了一个失去感知的空壳。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难受，酸涩的感觉萦绕在胸前，难以放松。


    然而下一刻，她落进了一个温暖的臂膀里，那双手在颤抖，却很有力，避开伤口，像是抱住一尊易碎的花瓶那样，令她浑身战栗……


    宋千帆的低沉声音从后面传来：“阿玉，我来了。”


    她那时候才感到紧绷的神经都软了下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地。


    “别害怕，我还在这儿陪着你。”宋千帆的手很快覆到她手上，唤后面的下人：“快过来包扎。”


    他几乎一刻都不愿意放开裴玉澍，伏在裴玉澍脖子后面深深地吸了一口：“还好你没事。”


    但是他柔软的语气很快换成警告，转而凝视着包峤兹道：“这场火定会被查明，你们会知道代价的……”


    ·


    裴玉澍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已经在宋千帆府中那张熟悉的床上了。而宋千帆坐在身边，已然靠墙睡了过去。


    而且她根本不清楚此时究竟是什么时辰，微微支起身体，感到右手一阵剧痛，才发现那边已经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连弯折都费劲。


    听见动静，宋千帆很快就醒了，满眼焦急，匆匆道：“别动……小心着弄坏伤口。”


    他又从桌上倒了一杯热茶给她，裴玉澍拿到手里，那种温热的感觉一阵阵发麻，刺痛她的指尖，难过的回忆再度涌来，她忍了许久的眼泪就忍不住不停地往下流。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宋千帆已经抱紧了她，轻轻抚着她的背道：“没事了，阿玉，别害怕，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他的声音透过胸腔震动着，宋千帆抱着她的手臂一紧：“纵火之事已经顶到皇上那儿去了，先前的事情都在彻查，你放心。”


    他顿了顿，小声道，“这些日子，就安心地留在我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