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宁无霜顺着刘明海手指的方向转过头，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那镜子里的她缓慢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本应甜美，但在眼下的氛围里显得尤为诡异可怖的笑。


    宁无霜呼吸一滞，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她……”


    刘明海眼睛一亮，正要接话，就见她抬起腿猛地一脚踢在了镜面上——“砰”一声巨响，眼前的镜子在蛮力下寸寸碎裂。蜘蛛纹爬到角落的同时，碎片轰然落地，露出的内里仍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却不再有人影。


    但宁无霜并未放松，而是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后，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随着她的动作，刘明海和刚才被响声吸引来的萧云骅也看向了地面。


    地面上的碎镜中，照出了千万种与宁无霜如出一辙却平静微笑的脸。


    突然，那镜子里的世界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变得格外明亮。不，不是因为镜子亮了，而是镜屋内的灯光越来越亮。它不知道从何而来，照射在不规则的镜面上，不断反射下使得整座房间都如同白昼般闪耀。


    宁无霜一脚踩上了那些镜片，将它们踢向四面八方，让那镜像更加支离破碎。


    然而镜像中的人影并不受镜片实体的影响，不过它们也只是停留在镜片上微笑，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人举动。


    宁无霜的反应明显不正常。刘明海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和镜像上反复流转，最后定格在她身上：“妹妹？或者，姐姐？”


    她的反应与她先前说的不相信鬼怪存在的话术一致。然而真的有人能在见到如此诡异的场景，即镜像冲自己微笑后，仍能保持绝对的冷静还进行攻击吗？


    退回到攻击这个行为的背后逻辑上，如果宁无霜只是单纯的不信鬼神之说，又为何在短暂的惊讶中，不是从科学的角度分析镜像的成因，或找寻可能存在的机关，而是直接使用暴力镇压呢？


    一切不合理都是有原因的。她那泄愤一般的第二脚更是明确地透露出一条信息：她不认为踩在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脸上，是对自己的羞辱。


    考虑到恐怖向作品的常见设定，正确答案呼之欲出。


    宁无霜被戳破了心事般露出勉强的笑容，矢口否认：“什么姐姐妹妹？我是独生女啊。”


    “第一，你为什么默认了这句话是指它是你的姐妹？第二，”没围观全场的萧云骅都发现了不对，“你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不是独生女，现在为什么要强调这点？”


    “下意识的反应不行吗？”虽然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这完全可以解释成其他原因，宁无霜反应过来后立即反驳。


    “恼羞成怒。”刘明海适时插嘴。


    “你……”宁无霜瞪他一眼，最终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随便你们怎么认为，我只是来兑换门票的。你们不走我自己走。”


    “奇怪。”刘明海皱皱眉，嘟囔一句，看了眼萧云骅，没有选择与他分享自己的猜测，而是跟着宁无霜一起走了——他还等着抢夺对方的入场券呢。


    留在原地的萧云骅小心地捡了一枚大小适中，正好能放入口袋的镜子碎片，也没有跟上去的意思，转向了来时的路。


    由于镜子的反射，它并不像其他场景里那么清晰明确，但它的确存在。


    就像虽然此刻宁无霜并未言语，但她说过的话依然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一般。


    她有个不太幸福的家庭，但在表面上看，至少幼年时期的她可能完全感觉不出来。她误以为父母疼爱自己实则不然，这样的孩子很大概率会成为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叛逆少年。


    实际上她的表现也符合这一特征。对外人她有些许戒心但不多，如果没有被伤害过大概也不会真的意识到对方居心叵测。不过从她能一脚踢碎镜子来看，她应该有学过业余的格斗技巧。


    但这就很奇怪了。她既然有防范意识甚至特意去学习了防身术，又为什么会穿着十分不方便行动的纱裙？


    如果说这条纱裙是属于她那被困在镜中的姐妹的，似乎就能与她说的“做过坏事的人早被报复了”对上号了。


    被困在镜中的“鬼”实际上是好人，看起来天真无害的人实际上是坏人，倒也是常见的恐怖游戏处理方式。


    这样一来，镜像只在玩家眼中消失就有了另一层解释：这个好心的鬼在提醒玩家远离镜屋、远离异常、远离异常的人、远离“宁无虞”。


    那么它刚才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呢？如果这只鬼符合“宁无虞”口中鬼魂无法报复人类的说法，又是什么东西在这座游乐园内作祟？另外，这只鬼出现在镜屋中的原因，到底是“宁无虞”，还是镜屋本身？如果是后者，是否说明，她们曾经也一起来到过米乐斯嘉年华，却只回去了一人？


    ——“宁无虞”是在镜屋里杀死她姐妹的？


    如果情形当真如此，她是怎么做到的？镜屋中莫非存在什么杀人的机关，并碰巧被她知道了吗？


    要知道，就算这些只是副本的背景，在B级副本中，也不存在逻辑上有着重大漏洞的背景。《乐园》副本本身不大，为了确保它评级在B，系统一定会严格审查个中细节。


    能与这个副本一看就是核心部位的镜屋挂钩的事件，很可能就是整座越来越的核心事件。


    虽然这不是个解谜向的副本而偏生存，但解开副本背景上的问题，无疑更有助于玩家在鬼怪追杀中生存下来。


    萧云骅眼看宁无霜和刘明海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取出了口袋里的镜片，发现上方的镜像果然消失了。


    如果后续它再次出现，就可以初步判断，这镜子里的鬼就是跟着“宁无虞”来的。它并没有害人的能力，因此只能竭力提醒玩家远离那个真正的恶人。也就是说……


    萧云骅眸光闪了闪，再度看了一眼二人消失的方向。也就是说，刘明海会死？


    他跟刘明海没有什么接触，或许曾在游戏大厅听说过，但也毫无印象了。不过无冤无仇，却不代表他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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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醒对方小心。实际上，他也能感觉到刘明海对自己隐瞒了一些线索。


    而且，难道他就分析不出来吗？相比之下，更早一步到镜屋门口等候的他，应该比自己更了解这个年轻的女孩吧？


    不论他是分析出来了但手握道具有恃无恐，还是没分析出来大胆跟着对方只待通关镜屋，萧云骅都决计接下来远离宁无霜。


    这里可不是现实世界，谁知道一个杀过人的NPC能做出什么事来。


    这时，前方又传来一声镜子破裂的声音。萧云骅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镜片继续揣在口袋中，几步凑了上去。


    一模一样的情景再度出现。他感慨的却是这座建筑真是全由镜子构成的吗？怎么每面镜子背后都是另一面一模一样的镜子？真叫人看得头晕眼花。


    “她是跟着你来的吧？”刘明海笑嘻嘻的声音在镜屋中回荡，“我可要先说好，她想复仇别找我呀。”


    “都说了鬼是不存在的，更没有复仇的能力。”宁无霜不忘补充，“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姐姐妹妹，它更不会是在跟着我。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米乐斯嘉年华了，以前怎么没遇到这样的情况？真要说有鬼跟着，也该是跟着你们才对吧？”


    她的语气肯定得让萧云骅都要产生一丝自我怀疑了。可惜她只是个游戏中的NPC，不能理解玩家的存在，对玩家而言，这种级别的诡辩并不足以让他们动摇。


    刘明海笑容不变：“那么你来过几次呢？”


    宁无霜瞥他一眼，脸色沉了沉，最终没有说话。


    现在的局势很明朗了，虽然她嘴上不太可能承认，但任谁都能知道，“宁无虞”杀死了自己的姐妹。而宁无霜自然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已经败露，只是不清楚她接下来还有什么谋划。


    而身处镜像空间的真宁无虞却很清楚，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她原本预备好的演出全被竹子溪突如其来的举动毁了，她只能安慰自己，这演出以前也不是没看过，权当给自己放个假，虚晃玩家一枪吧。


    能怎么办？打架是肯定打不过竹子溪的，现在玩家也已经送上门去，忽悠大抵也对他无效了。何况宁无虞本身还对竹子溪有事相求，更不太可能对他做些什么。


    比起纠结已经发生过的事，宁无虞更习惯向前看。


    由于镜屋的演出取消，里面的玩家情况安全，不出意外可以顺利拿到门票，除非他们在里面磨磨蹭蹭拖延了太多时间。


    好在大震动和钟鸣的计算方式不太一样，钟响时新的一天就已经开始，而大震动却要等到结束才能结算。万一真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尽可能保全这两人兑换到门票吧。


    至于剩下的三人，从时间上看他们通关镜屋是肯定不够了。不过只要他们不踩中今天规则里的坑，宁无虞就还有方法帮助他们规避——已经发生的事情最好不要更改，以免让玩家发现异常。


    唉，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做一个有自我意识的BOSS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