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路灯下。


    小橘自从被齐言抱回来后在外面跑着玩耍，随后后腿一摆便坐下，前肢撑地，毛茸茸的脑袋上浮着薄雪，橙黄色如玻璃般的眼珠望着一片冰雪的街道。


    这条街早些年都是无名氏，老一辈的人总是喊巷子，拐弯角落布局等等限制了雨水的流淌，按在下水道的黑色铁皮被水锈蚀，棕黑色的铁锈在流动的水中微微泛着光亮。


    小卖部的玻璃推拉门敞开不到三十公分，细微的摩擦声精准传入小橘猫轴立起来的耳朵中。它闻声一跃至门外的纸箱，眯起眼睛盯着小卖部内面面相觑的两人。


    狭小的空间内仿佛时间静止。


    在这一瞬间定格。


    齐言说完后闭口不语，周梨梗塞了几番，暗哑的喉咙最终吐出几个字，“齐言，你是不是有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紧握不锈钢门把手的五指由松白色逐渐变为正常的肉粉色，周梨低声喘了一口气。


    虚空中陆陆续续的碎片连接着记忆，在看到齐言那颗标志性的红痣的刹那，所有的线索鬼使神差拼接到一起。


    高中转学生齐言。


    幼时遇到的小男孩。


    都是他，


    ——正在小卖部前台坐着的他。


    “知道什么？”齐言散漫地摊手，“如果是指这件事——小时候遇到过，你说得对。”


    周梨首先觉察到不对劲，出于第六感，她又问了句，“那你还知道什么？”


    齐言很轻地笑了下。


    窗外雨雪交加，如丝绸般的风裹挟着晶莹雪花在路灯下缓慢飘扬，屋内灯火通明，齐言缓慢起身，影子严严实实挡在周梨脑袋上。


    走向货架深处，伸出白皙的手，拿起几个月前周梨来小卖部最爱吃的原味大白兔奶糖。又撕开包装回到周梨身边，递给她两三颗印着兔子花纹的糖果，剥开后，一层米白色的透明糯米纸覆盖在奶白糖上。


    依然是周梨率先开口：“怎么突然请我吃糖了？我记得大白兔奶糖价格比其他糖果高，很容易断货，小县城这边很难买到，我很早就有个疑问，为什么这家小卖部从来不断货？”


    周梨探着脑袋继续问：“是你和王叔的孩子喜欢吃吗？”


    齐言轻轻摇头，漠然的表情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瘦削的腰肢在白衣服的皱褶下十分明显，“猜错了，是她喜欢吃。”


    周梨纳闷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外面下着大雨，你给了我一颗大白兔奶糖，这都忘了么？”齐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周梨迷茫的双眼，后者的眼睛倒映着如群星般璀璨的亮光。


    周梨轻微蹙眉，颇为不可置信地低头，嘴里喃喃道：“……雨天，奶糖。”


    周梨再三确认自己记忆没错。曾经的日记本上密密麻麻大半部分全是关于齐言的内容，至于她写日记总会有个习惯，令人心情好的内容会详细描述，不好的事情会简单两三句一笔带过，而且周梨再三游览日记本是一目十行——因为小时候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辨认有些难度。


    这种细节极有可能是抛之脑后，向来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形成的片段植于脑中，她在卧室里翻开那本日记本的身影逐渐清晰，落日艳红色余晖透过窗户斜射/在周梨的脸颊。


    不过那天晚上偷偷出去买巧乐兹遇到车祸，她还真是没和齐言联系上。


    周梨原地怔了一会，抬起眼皮望向门外大雨滂沱的巷子口。


    雨声噼里啪啦打在凹凸不平的地面逐渐形成水洼，水花飞溅到打着雨伞的行人脚边，行人匆匆忙忙，在繁华落寞的世界里机械般的赶时间。


    周梨的父母正在家，而小周梨偷偷拿着五块钱的破旧纸币兴奋地往楼下跑——这破旧的五块钱是她从小金猪存钱罐里取出来的，来之不易，每次买块雪糕的举动向来是完成了某项目标奖励自己。


    京南省的夏天本就多雨多风，炎热天气堪比京剧变脸般快，等周梨一路狂奔到楼下时，蔚蓝色苍茫的天际飘起了丝丝小雨，绵延燥热的空气包裹冰冷的雨丝，飘在周梨手臂上时一点也不冷，反而像是温水。


    扎个丸子头的周梨及时“刹住车”，扶着楼梯掉漆的红栏杆气喘吁吁，她后知后觉向上瞟了一眼，确认父母没有跟上来后，又下意识摸了摸脑后的丸子头。


    嗯。发型没有乱，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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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梨越想越发夸夸自己，这样吃雪糕就减少了几分愧疚感。


    一路小跑到熟悉那家的便利店，坐在收银台前的陈阿姨是周梨一家的邻居，两人关系堪比铁哥们。一般周梨干坏事被父母凶了，陈阿姨总是第一个出面让周梨父母嘴下留情、手下留情。


    当然也清楚周梨喜欢吃什么零食和雪糕，巧乐兹有了新口味，第一时间去通知周梨——通知完毕，周梨果真拿着积攒的五块钱下楼。


    陈阿姨圆脸，个子不高，但笑起来总给人一种亲切感。周梨就是见到她总是笑才愿意和她走近，“陈阿姨！！我来了！！我今天下楼没有被爸爸妈妈发现，嘿嘿嘿！”


    陈阿姨闻言故作生气，弹了一下周梨的小脑门，“你呀！来看看陈阿姨今天进了新货，想吃什么口味的，自己看看，啊。”


    周梨甜甜地笑起来，“好啊！”


    陈阿姨说完便走进收银台继续给客人结账，周梨一个人挑了一块蓝莓口味的巧乐兹，结账后便拆开包装边走边啃表面一层的巧克力。


    此时天色彻底进入蓝调时刻，深蓝色的天际搅混着墨色，月光隐隐约约透出些光亮来，大雨却没有要停的趋势，微风吹来，浅意的热燥外表敷着冰冷，袭满整个十字路口，土腥气弥漫在空中。


    周梨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小的脸上浮现出惊慌与迷茫交错的神情。


    见鬼了，突然这么冷，不知道吃完雪糕会不会感冒发——


    “轰！！！”


    脑海里浮现出的想法正在加载，到了一半突然被一阵巨大的机械碰撞声打断，甚至惊飞了藏在花坛下躲雨的鸟雀，尖锐的噪声令人牙酸。


    周梨不自禁抖了一下，手中的巧乐兹雪糕吃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大巧克力块掉落在地，正当她准备抱怨一下是谁家装修声音这么大时，扭头一看，她瞳孔紧缩，心脏一顿。


    ——两辆车头相撞，惯性导致车头往斜方向漂移了一段距离。强大的冲击力和后挫力迫使车头扭曲变型，甚至关上的驾驶座车门被撞得半开，玻璃车窗在金属碰撞声中迸碎成渣，随之洒在地上的还有从油箱里漏出来的汽油。


    这、这是……


    发生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