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隔天返校这天心情不错。


    李慧虹犟不过周梨，只好和老李头说了先不换座位。周梨到了学校看到课桌凳子还是原来的摆放，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卫生委员王梦洲正在位置上统计名单，几个学生扎堆站在她周围。


    “这是干什么呢？”周梨不解，随口问了句。


    “今天返校后大扫除啊，周梨你没有看班群吗？”白蔚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还在整书包，随后将凳子倒放在桌子上。


    “……我不知道，走得太急了，今天差点迟到。”周梨摇摇头，如实回答。


    前桌王梦洲填写好名单，转过身来给周梨说，同时还瞥了一眼同桌齐言，“周梨，班主任去三楼年级办开会了，你和齐言去外面打扫清洁区怎么样？有几个小组成员请假，现在人手不够。”


    “可以啊，等等……”周梨说完后才反应过来。


    齐言？


    他也去打扫清洁区吗？


    每次都是和他一起，未免也太过巧合。


    不过后续的事情周梨没来得及多想，她后知后觉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考后错题本和试卷的齐言，抢先一步拿着劳动工具去卫生区。原先清洁区的位置是靠近食堂的后门，临近寝室的那一大片空地，到了这学期卫生主任又改了方案，将高二四班的卫生区和一班的调换下。


    刚出教室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钻进衣袖狠狠侵蚀着体温，周梨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饶是穿得再厚，羽绒服保暖效果再好，可裸露出来的皮肤还是冻得发红。仿佛血肉里每一个筋都在颤抖，每一个细胞在惨叫。


    周梨被冻得六神无主，现在正是寒冬，手掌拿的扫帚似乎冻成冰块。她掀开眼皮，苍白的天际一览无云，清一色无力的灰白，上空降下来的冰霜和寒风无时不刻在袭击地上的人们。


    周梨就是那个倒霉蛋。扫了一时半会就搓搓手，放进羽绒服口袋里，隔二十分钟再换另一只手扫地。


    清洁区每一块地皮都是有人固定负责，比如目前周梨打扫国旗台下高一教学楼的一片空地，而紧挨着的国旗台和花坛右侧，是齐言负责的地区。


    “唔……好冷好冷，要是早点考试早点放寒假就好了，在家看春晚过年是最棒的！总比待在学校强！”周梨搓搓手取暖，脸颊冻得泛红，卡其色的围巾上结一层冰霜。


    “天杀的校领导，早不干晚不干，非得到大冬天才干！他们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我们做牛马的就在外面挨冻……”周梨越说越气，连手下的力气也大了几分。


    地面上融化后的脏雪在寒冷的气温下也渐渐结成冰霜，零食包装袋的一角卡在冰冻中，周梨俯下/身，忍着恶心去捡起垃圾时，猛然感到后背一阵恶寒。


    混浊的脏水通过重力直直洒落，周梨背后的羽绒服呈现一篇污迹，刺骨的冷水沿着腰身滴落在地。


    ——高一教学楼有人往下泼水。


    周梨原本就在气头上，这一冷水泼给她倒是没有平静，反而像汽油浇在了火苗上，越浇越燃，她站起身抬起头大喊，“不是，你们高一的有病吧？别人高空抛物，你们高空泼水？”


    二三楼上的几个男学生窃窃私语，见状后马上蹲在地上，以为周梨看不到。


    “等着，等会我让老师去找监控要赔偿。”周梨别无他法，只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学校规定不能说脏话，要友好交流，遵循价值观。要是被逮到还得扣班级分。


    楼上的熊学生装作没看见周梨眼角泛红，倔着脸仰起头往上看。周梨一天的好心情从这里结束，炽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好看的杏眼波光流转，她深吸一口气，甩了甩袖子上的脏水，将扫帚靠到墙上。


    爹的……


    真倒霉。


    周梨刚要抬脚回到教室，肩上被人轻轻一拍。


    “谁啊……”周梨尽量平复心情，擦擦眼泪扭过头，“你……”


    等到她正眼看清。


    周梨原地怔住。


    泪水在这一刻，视线中的模糊人影渐渐变得清晰可见。背着乒乓球台落下的白光，隐隐约约能从舒坦的衣服看到正在发育的肩胛骨，若隐若现的流畅线条勾勒出单薄的身影。


    距离很近，能在雪天闻到一种淡淡的薄荷香，像是肥皂洗涤后的味道。


    碎发在齐言而后，随着拂面迎来的风摇曳，乌黑碎发隐隐约约遮住前额，黑白两种颜色的鲜明对比，越发显出齐言皮肤的白皙。


    “你、你怎么来了？”周梨小声地抽泣着鼻子问道。


    “值日。”齐言盯着周梨的发红的眼睑，目光随着湿答答的羽绒服往下看，又抬起眼看上高一的几个始作俑者，平静不语。


    “那你去吧，我先有事，得回教室一趟。”周梨心里放心，剩下的垃圾还没有扫完，刚好让齐言先打扫着，等她去换完衣服后再过来帮忙。


    “等等。”


    周梨刚走几步站住，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衣服两侧——脏水沿着浸入了暖和的口袋。


    她回头，“怎么了？”


    “衣服湿了。”齐言垂眸，二话不说修长的手指将拉链拉开，三下五除二脱了校服外套，递给周梨。校服领子挺立，脱下后显出一大片洁白的脖颈。


    周梨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给我的？”


    周梨急了：“那你穿什么？你不冷吗？”


    齐言语气严肃几分，带着不容人反驳的命令感，“穿上，先管好你自己。”


    周梨颤颤巍巍接过齐言的校服，可能是又气又哭，整个人浑浑噩噩，现在是什么心情也描述不出来。单薄的校服没有任何保暖效果，但抵挡寒风也有点用处。


    蓝白校服上还留存着他炙热的体温。


    暖和的温度顺着指尖流进血肉。不到半会，周梨两只手都热乎乎的，效果似乎比白蔚棠送的暖手宝还要好。


    眼前的齐言上身只穿一件白色卫衣，下身是校服修长黑裤。卫衣帽子前的两根棉绳随意垂落在他胸前，能看出来这是前几年的旧款式，但衣衫整洁干净，皱褶极少。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初次见面时周梨放心大胆伸手要齐言外套，心无杂念，完全是一物换一物的平常心。


    但这回不同寻常，周梨总感觉心里有一股热流融化了在冬天镇冻的心脏。


    “谢谢。”周梨抱着齐言的校服，愣是有千言万语问一下为什么，却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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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卡在嗓子眼里。


    周遭的喧嚣声如潮水般褪去，场景褪色，斑驳光影黯淡无边。


    两个人的心跳声无限放大。


    轻微的细节之处暴露在空中。


    齐言不语，转过身去拿周梨放在一旁的扫帚。脱下校服后的他只穿一身白色卫衣，在冰冷的天气下背影越发显得瘦削，但身姿挺/拔，敞开的肩胛骨将卫衣撑得显出痕迹。


    周梨微微眯起眼睛，眼泪光泽堙灭在眼眶中，她好似从齐言的背影看出了什么，往前走近几步，那个熟悉的感觉再度降临。


    霎时周梨瞳孔紧缩，抱着温热的校服愣在教学楼走廊前。


    她看见


    ——齐言的后颈右侧有一颗红痣。


    *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周梨站在校门前，晚自习放学后便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街边小巷水雾朦朦，昏黄的路灯光照穿透雾层，在地面上的水洼泛出波纹似的金芒。


    此时的周梨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抱着齐言的外套，心中却莫名紧张起来，每一根血管都在发抖。


    她还是忘不掉看到那颗标志性红痣的感觉。


    床头柜下抽屉里的日记本，占据大篇幅的事情几乎都和那个男生……现在准确的说是齐言有关。


    想起来了，她全部想起来了！怪不得当初第一次在小卖部门口见面，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从回忆里勾起，就是说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一束亮光在大街上飞驰而过，车辆行驶溅起一地雨水，周梨下意识斜过身子护住校服，水花在车灯照耀下分外晶莹，最后砸到周梨的裤子上，自认倒霉，但脑子里思绪杂乱，分不出神去抱怨刚刚那辆车的行驶太猛。


    值日结束后周梨回家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又把齐言的校服给脱下来，回到教室，刚想把他的外套放到对方课桌上，转念一想这么多人看着难免会酝酿谣言。


    还是晚自习放学后把外套送到小卖部好了。


    下午四五节课，周梨都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高中同学、小橘的另一个饲主齐言。


    哦从今天开始他还有个新的身份。


    周梨幼时短暂的玩伴。


    那次是……


    密集的雨滴在透明伞面上滑落，沿着伞骨滑下，冷空气进入鼻腔，一阵寒冷传递到大脑皮层，瞬间清醒。同时也让周梨想起了不少往事。


    还在上小学的年纪。那天因为不想上学，和父母吵架，在气头上自己一个人独自出门，走到楼下的巷子里打转。


    可惜年少的她方向感不好，原本是想故意气一气两个人后续自己偷偷摸摸回家，结果一转头发现不知道逛到哪里。


    同样是个雨天。


    巷子口尽头也有家小卖部，蒙蒙细雨降落在泛黄的墙壁上留出痕迹，衣服脏兮兮的小周梨肚子咕咕叫，怀着胆怯的心情悄悄溜进去。


    店铺面积不大，货架摆放整齐，商品排列有序。


    店内的小男孩闻声走出来，面容白净，个子高瘦，向她招招手。


    ——“你要进来避雨吗？”


    这是两个人见面的第一次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