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阑珊

作品:《娇花解语

    身为一个男人,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当做妓子调戏,那人还是间接害死父亲的凶手,宁渊只觉得胸膛随时要炸裂,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


    往日的杀父之仇,此刻的夺妻之恨,一齐涌上心头,让他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赵禀钧得去死!


    只须抓住他的喉骨轻轻一扭,这个讨厌的人就再也不会出现。


    他眼底血管充血肿胀,视线模糊,这时,一抹紫色身影挡在了赵禀钧的前面。


    “宁渊,你想做什么?”


    云语容的声音穿透迷雾,破开了他胸中的阴霾,他幽暗深沉的眼眸焕出几许清明。


    她察觉了他起了杀意,站到赵禀钧的身前呵止他,究竟是为了保护赵禀钧,还是为了保护他?


    他心腔中情不自禁的泛起丝丝疼痛,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她是否站在自己这一阵营都不能确定了。


    就算她是为了赵禀钧,他也得谢她,无意中帮了他。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他若真伤了赵禀钧,外界会如何传闻,说他和上级为了一个妓子争风吃醋、逞匹夫之勇吗?这兵部尚书的官位便可直接辞了。


    他是要赵禀钧死,却不是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方才赵禀钧有意激怒他,他也确实失去了理智,幸亏有她。


    宁渊恢复冷静,语气也缓和下来,道:“语容,之前的事是我错怪你了,你有任何委屈,都先跟我回去再说。”


    云语容心念一动,往日听沈清溪说宁渊不愿见她,她只当宁渊已然不念旧情,如今见他诚意要带自己离开媚香楼,倒也不像有假。


    只是如今情况有变,这媚香楼不是她说走就能走的了。


    正犹豫间,一个男子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右手拿着一柄合拢的扇子,在左手心里拍了拍,好整以暇的说道:“容儿,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


    来人是赵彦星,赵秉钧一愣,云语容美貌动人,赵彦星会看上她也不稀奇。


    自己儿子的性子他是最了解不过,看上的东西就没有撒手的,就是对他这个父亲也不会相让。


    难不成嘴边的鸭子终究要飞了?


    赵禀钧心有不甘,却也不可奈何。


    父子二人看上同一个女子,这要是被人知道岂不成了笑话,单是赵夫人那里就免不了一场闹腾。赵彦星可以玩世不恭,他赵禀钧可是要仕途的。


    “见过父亲。”赵彦星早就猜透了父亲的心思,对赵禀钧行了个请安礼,别有深意的说道:“母亲今日身子不适,父亲不如早些回家看看?”


    这边是把赵夫人搬出来提醒赵禀钧了。


    “我走就是。”赵禀钧悻然起身,临去时看向云语容,心中仍存着一丝妄念,盼这美人挽留。


    然而云语容朝他行了个拜别礼,神色淡然,一言不发。


    赵禀钧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赵禀钧虽然贵为首辅权势滔天,却也比不上一个翩翩公子更难俘获美人芳心,到底岁月不饶人,再不服老,与晚辈争抢女人,多少便有些无耻了。


    赵禀钧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云语容轻轻舒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赵禀钧素有渔色之名,初到媚香楼,听尹三娘说赵禀钧是常客,她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有意攀上赵彦星,料想那赵禀钧再好色,也不至于和儿子抢女人。


    那时宁渊对她不管不顾,她总要救自己出去,委身一人总比被千百人践踏来得强些。


    今日不凑巧被赵禀钧撞见,是为女色也罢,为羞辱宁渊也罢,果然他要买下她带回赵府,幸得赵彦星及时赶来。


    “赵公子。”云语容展开笑颜,向赵彦星迎了过去,不妨手却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是宁渊。


    宁渊的手像铁箍似的钳住她的手腕,半是命令半是恳求,“跟我回家。”


    云语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清丽面容上漾着浅浅笑意,“宁大人适才没有听见吗,赵公子已经将我买下了,暂且留在楼中而已。”


    宁渊又怒又痛,无能为力的望着她,像被关在地狱深处的困兽,只有她才是那唯一能解救自己的人,而他不敢奢望。


    今日来到媚香楼,从见到她的那一面开始,她对他毫无情意,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就算他找到了她又如何,如今的她堕身青楼,他即便强行同她相处,也只能以恩客的身份,这对彼此都是莫大的侮辱。


    他绝不愿用这种身份站在她面前。


    赵彦星从宁渊眼前擦着走了过去,来到云语容身旁,“不是嘱咐过尹三娘,你只招待我一人吗?下次,就算我爹来了,你也不必出来见他。”


    云语容含笑点头,“谢公子体谅。”


    “有几日没听你唱曲了,这耳朵像生了虫子似的发痒。走吧,回房唱几曲。”赵彦星不顾宁渊的目光,领着云语容向楼上的雅间走去。


    尹三娘拉着乘风去一旁套话,适才听到云语容喊那公子叫“宁渊”,听得她心里一阵突突,问:“请问尊驾在何处任职,贵公子莫非是前任首辅之子宁渊?”


    “你知道就好,省的我浪费时间解释。”乘风板着脸教训,“容儿姑娘的名字也是你们能叫的?她是我们家公子的表妹,我家公子求娶多年,盟约在前。话都说到这份上,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


    那宁渊是朝中勋贵,圣上面前的红人,一般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就是在勾栏瓦肆中也常听到他的大名。


    尹三娘吓得连声赔罪,“都怪那唐指挥使坑杀奴家,若早知道她的身份,定会早早报与贵府上知晓的,说什么也不敢让她……”


    尹三娘原本将云语容视为摇钱树,此时方知道是个烫手山芋,欲要脱手出去,可这一个女子身上牵着赵禀钧、赵彦星和宁渊三个人物,无论哪一个她都得罪不起。


    尹三娘摇头叹气,“奴家虽有心将云姑娘送回贵府,看如今这形势,她的去留可不是奴家说了算得了。”


    乘风凝望着宁渊,沉默不语。


    宁渊站在天井下,半个身子露在屋檐外,过不多时,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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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语容的歌声从三楼飘落,宛如银色雨丝临空洒下,像银针刺在他的血肉里,冰冷沁凉无孔不入。


    那个本该在他怀里肆意撒娇的女子,在别的男子身旁曲意逢迎。


    一曲接一曲,唱了足足一个时辰,听她被赵彦星折磨得嗓音逐渐嘶哑,终于唱不动了,那赵彦星仍是不依不饶,又命她喝酒。


    宁渊像个石头人似的伫立,任那牛毛细雨将他的衣服湿透,无人敢劝。


    等到赵彦星兴尽而返,云语容最后也没有再露面,只听尹三娘说喝得多了,醉倒睡去了。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宁府的。


    宁府玉施院的灯彻夜通明,宁渊与都察院佥都御史苏钰一番深谈,苏钰离开宁府后,揣着两封奏疏直奔礼部给事中和吏部给事中的家中。


    第二日早朝时分,吏部礼部给事中带着刚草拟好的奏疏,一脸义愤地走入大殿。


    不出意外,皇帝萧衡看到奏疏后龙颜大怒,不仅痛斥官员狎妓之风,还减了赵禀钧父子的薪奉,赵党之气焰为之一萎。


    有了这个开端,清流官员中掀起了对赵党更大的攻击,酝酿已久的两派争斗正在逐步走上前台。


    天牢内,太子萧景琛出狱之日,正是唐月度锒铛下狱之时。


    宁渊将太子送上东宫的车马,折返狱中,命人提审唐月度。


    仅仅半日的功夫,酷刑过半,唐月度被打得皮开肉绽,只剩一丝游息,挂在刑架上,透过血红模糊的薄雾,见到宁渊向他走来。


    “你不该把她送到那种地方。”宁渊面容阴郁,宛如阴间使者,充满了危险死亡的气息。


    唐月度在初审时就已经知道是云语容暗中出卖,昨日太子当面指认他就是文内侍,太子案重新审理。唐月度自知难逃一死,嘴硬道:“早知道那个贱人暗中查我,我该直接把她做成人彘。”


    天牢中的刑法每一样都能令人痛不欲生,宁渊见唐月度连受数刑,命已经送了半条,仍旧没有屈从的意思,便知道躯体折磨于他无用。


    宁渊嘴角勾起,微微一哂,“表妹确实功不可没,若不是顺着她提供的线索往下查,我还不会发现原来宸王一案还有漏网之鱼,隐姓埋名藏在沈家。”


    唐月度脸色一变,“这是我与你的恩怨,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与云语容就有关了?”宁渊掐住唐月度的下颌骨,只听咔哒哒的关节声响,唐月度痛得大口喘气。


    “立刻写下休书,不然,我把沈清溪也送到媚香楼去。”


    唐月度疯狂的笑道:“严刑逼供也就罢了,竟还用一个女子的清白威逼我,宁渊,如今你不择手段,与我有什么区别?”


    “我恨你生来什么都有,身边所有人都希望你做那个白璧无瑕的端方君子了,我曾以为自己因为身体残缺,无法继承王位,所以不被父王喜爱,我以为我只比你差一点。没想到不是,沈毅是个叛国投敌的懦夫,连我父王都看不起他,自然也就看不起我了。”


    唐月度仿佛被抽走了力气,头颅低垂着,唇边泛起莫名的笑意,说不清是咸甜酸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