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真相(1)

作品:《猫猫豹豹的探案日常

    裴玄不许她再次验尸,如今他能想到的事便是让她好好休息,查案的事他自有道理。


    书鸢听后稍弯腰逼视着靠在杌子的裴玄,“你若是不让我去,我便绝食七日,届时你只需记得给我收尸便好。”


    明明是咄咄逼人的话,可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俯视着自己时,裴玄却觉得她是在娇嗔,彼时心中止不住的沸腾。


    罢了,他劝慰自己。


    毕竟他从未拗过书鸢,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也如是。


    昨日未曾同太太用膳,今日理应作陪,免得让族中有心之人听了去,治他们个目无尊卑的罪名。


    出门前,书鸢特意用殷红色的口脂遮了遮自己毫无血色的唇,以免被太太看出破绽。


    行至正堂,见太太已在桌旁坐着,两人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太太如沐春风的笑了笑,微微颔首,敲打两人,“玄哥儿昨夜可有休息好?”


    裴玄心惊,原以为是太太发觉了昨日他偷偷出府的事,心中正排练着托词。哪知道叫座后,太太又关心起了书鸢的身体状况,裴玄心中又开始打鼓。


    “母亲您尝尝这个。”裴玄给太太布菜,试图掩盖什么,待她又开口时裴玄又扬起声调,“母亲这个菜是儿子最喜欢的,您快尝尝。”


    太太自是了解亲子脾性的,约摸着大抵是裴玄未曾将昨夜仆妇的传话告知书鸢,遂轻哼了一声,虽有不悦可脸上依旧挂笑,“你父亲过世早,如今母亲年岁已高,就盼着早日抱上孙子,玄儿你同书鸢该理解母亲才是。”


    说着还不忘拢过书鸢的手,满眼泪花,好像她犯了多大错似的,再瞧裴玄的神色,看起来他是早便知晓此事了。


    “是母亲,儿媳知道了。”


    打她入府前,娘亲便教导她说:裴府是高门大户,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得罪人家。不就是无子吗?自己要是不生,她还能拿刀架脖子非逼着自己生不成。至于裴玄,不如按兵不动,待秋后算账。


    “母亲就知道你孝顺。”太太肉眼可见的高兴,轻抚着她的手背,“快用膳,一会儿饭该凉了。”


    太太一向饮食清淡,早膳一般都是清粥小菜,今儿是有裴玄在才让厨房多添了几道荤菜,但没有一道是书鸢爱吃的。


    “母亲,一会儿用过饭我要带书鸢出去一趟。”裴玄给太太夹了道凉拌鸡丝,“大理寺司直昨日给儿下了帖子,说是家中老太太六十大寿让我同书鸢务必赏光前往。”


    太太高兴笑笑,用帕子轻揩嘴角,“如此去便是了,一会让刘嬷嬷从库房里拿些上好的人参出来给他家老太太补身。”


    ###


    成功从府中脱身后,书鸢便直截了当的裴玄是否有事瞒着他。


    裴玄一脸从容,早便猜到她会有此一问,“还是什么都逃不过夫人的法眼。”


    不过这事裴玄有些难以启齿,毕竟打成婚来两人还未曾行房,若没有个夫妻的名头挂着,怕是走在路上,书鸢都不会同他讲半句话。


    他僵坐着,后背崩的老直,面中掠过一丝绯红,“夫人,蕙质兰心,应该猜的出来。”


    被人夸奖她倒是高兴的,但也不必为了这种事,“我怀疑张婷跟萧巧荷可能是中了什么毒。”


    “……”


    一盆冷水直冲冲的浇了下来,倒是让他清醒不少,“昨日我们去瞧那更夫时,他说发现萧巧荷的尸体时见那黑猫正趴在她身上吮吸,所以他这才想到了猫妖杀人的事;还有派去盯着张千的人说,他这几日几乎每日都出入赌馆,有几日已过子时他还未归家。”


    “派人去赌场问过了吗?”裴玄轻轻一笑,查案时贯常听着此命令的语气,一时间倒是分不出谁才是大理寺少卿。


    不过那赌坊属崔府的私产,里面管事的打量着他们是大理寺的人都怕惹上官司,也没人透露半分。


    “灵衣你去问。”


    轿撵将将落稳,书鸢便冲了出去,丝毫看不出是受了重伤的样子。裴玄在后头快步追着,拉住书鸢小臂拖着让她慢些走。


    验尸房内,书鸢把手套,面巾带好后,命裴玄扶着尸体的肩头,本着男女有别的意思,在他扶稳萧巧荷的尸身后自然的别过头去。


    “本以为过了几日尸斑颜色会有所变化,竟还是暗红色,且分布规律。”书鸢疑惑,拍他手背让他把尸体放好。又从工具盒里拿把小刀,理好衣服后对着尸体拜了三拜。


    “你要做什么?”裴玄挡住她握刀的手。


    “剖尸!”


    “未得亲属应允,不得剖尸,这是大理寺的规矩!”


    “有时候真相比一个尸体的完整性重要,若是查不出真凶,那她就白死了!”书鸢的喊声有些高,隐隐牵动着胸前的伤口不时有血渗出,因今日要验尸所以出来穿了件玄色衣衫,裴玄也未曾发现异样。


    “左右我也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出了什么事我一人担着。”


    剖开尸体后,书鸢检查了萧巧荷的脏腑情况,胃局部黏膜发暗,肾脏为暗紫色,但并无变大,软烂的情况,不是中毒。


    “医馆,药香……”虞书鸢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伤口愈来愈疼,书鸢清晰的感觉到诃子已被血水浸湿贴在了皮肤上。她咬了咬唇,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裴玄,“我猜凶手应当与医官脱不了干系。”


    “萧巧荷的脏腑都有细微的变化,当是常年服药的结果,而乌徐在探卢府时,她的屋里也有极重的药香。”话说至一半,书鸢的额头上已蒙了一层冷汗,“但若说是调理身体,行医者定会注意用药的剂量,避免伤到患者,可我瞧着萧巧荷的腑脏情况明明就是用药过量。眼下我们当找到给她看诊的医官来问问才是。”


    话毕,书鸢登时觉得屋中的一切都在转动,手心愈来愈凉,眼皮渐沉。


    “书鸢!书鸢!”


    裴玄扶住她的时候,手指不经意掠过伤处时剐蹭了几丝血迹。他脸色骤变,抱起书鸢直向外冲,大喊着:“叫医官,快叫医官!”


    宋念匆匆赶来时,书鸢的脸色更是难看。裴玄在一旁焦急地踱步,双手紧握成拳,随即免了他的虚礼,让他抓紧看诊。


    “大人,夫人这是伤口崩裂,失血过多,加之劳累所致,需好生调养一阵子。”宋念从药箱里为她施针止血,“稍后我再为夫人开几副药,喝上几日便好了。”


    裴玄眉头紧皱,点点头:“劳烦先生了。”


    半个时辰后裴玄亲自将宋念送至门口,巧遇乌徐查完张家归来,并把药方同药渣一起交给了他,“这是我从张家找到的。”


    “先生可否帮我瞧瞧这是什么药?”宋念恭恭敬敬的接过,短粗的手指轻轻拨过牛皮纸上的药,“回大人,这是犀角,雪参,蛇胆,基本都是大补的药。”


    “那这药方呢?这是治什么的?”裴玄又把所得药方递给他。


    宋念看过后十分诚恳道,“这张就是普通滋补身体的药方。”


    所得之物是萧巧荷之母亲自交于她的,依她母亲所说,萧巧荷自幼身体不好需要喝药调理,这药渣也是他夫君张千所给,不该出错啊?


    “先生确定?”何康质疑宋念。


    宋念将药方交回,捋了捋胡子,“老夫行医数十年,不会看错的。”


    “今日多谢先生。”裴玄命人送他出去。


    宋念同灵衣擦身而过,喘了口粗气,藕色的衣衫被尘土染脏了些,衣袖也有被人扯动的痕迹。


    还未来得及禀报,乌徐便指着她嗤笑,“不是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赌坊的人不听话,总是拿自己是崔家的人来压灵衣,她没办法这才同他们大打出手。


    灵衣斜眼看他,一时无词来形容他的愚昧,给他一记眼刀后便向裴玄回话,“大人,听赌坊的人说,张千欠了赌坊不少银子。可前日子时,张千竟将这银子尽数还上,奴向赌坊的人要了张千还的一吊钱来。”


    “去舀一瓢水来。”


    裴玄取三枚铜钱放入水中,于日头下,水面上漂浮的油花更加明显,这便也洗脱了张千杀人取财的嫌疑。


    “灵衣,你先去给夫人煎药。待夫人醒了立刻来报。”


    “你们几个去把林氏医馆把一直给萧巧荷开药的医官带过来。”


    坐回屋里,裴玄把昨夜所写死者信息都摆到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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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两人耷拉着脑袋围着桌子发愁。


    “死者张婷,绣娘,昨日于溪边被发现,为了生子吃药调理;死者萧巧荷,死亡地点不确定,被发现时是在破屋中;谢礼,是个农户身强体壮,死于大火;里锦,平康坊歌妓,不堪受辱吞金而亡。”乌徐进行了个简单的总结,手指扣着剑柄,焦心不已,“这四个人,性别不同。身份地位不同,除了血被放空以外,没什么相同的地方了。”


    “我让你查的周记布坊的那个道士查的怎么样了?”


    乌徐想起那日的事便觉得好笑,轻哼一声,点着桌子,“大人你都不知道,我现在觉得最应该看医官的人是那个神神叨叨的老道。我问他为何还开这个铺子,跟张婷有什么关系,他跟我讲什么五行,什么长生不老!我气的当时就摔门走了。”


    对面的裴玄瞧着他的憨傻样不禁笑了起来,“我说你那个脾气怎么跟夫人身边的灵衣一样,她今日去赌坊一言不合就跟人家动了手--”


    “你方才说那个道士跟你聊什么五行?”裴玄想起了更为要紧的事。


    乌徐点头,嘀咕的声音传进了裴玄脑子里,隐藏的线索迅速串起了线,“死者的死亡地点都分别对应着五行,而道士或许想要他们的血炼丹亦或是做别的什么。”


    ‘咚咚……’役卒生怕叨扰到他们的思路,只轻轻扣了两下门,又低声道:“大人,我们把那医官带到正厅了。”


    ###


    “本少卿再问你一遍,给萧巧荷的方子是不是你开的!”裴玄面色极冷,眼中怒色正浓。


    但那林先不为所惧,掀开袍子,缓缓跪了下去,“回大人确是小人开的。”


    “为何那日我问你是否认识萧巧荷,你矢口否认?”


    林先似是早有准备,从胸前掏出一张草纸,呈过头顶,“回大人的话,这是小人同张家娘子的契书。”


    字迹歪歪扭扭,后半页上有两人的手印,看颜色不像是红方,倒像是血迹。


    人都死了,可他却一直履行着同她的承诺。


    裴玄语气恢复平稳,这样的人是绝无可能违背本性去杀人的,凶手应是另有其人,“你且看看这是不是你给萧巧荷的那份药方?”


    他端详半刻,裴玄又示意乌徐把于张家搜到的药渣摆到他跟前,“依张千所说,这是萧巧荷数月来所服之药的药渣,你且瞧瞧。”


    林先拾起药渣,凑近了瞧半天,十分惊诧,“这不对,这不是我给张娘子的药!”


    “莫非……”林先同裴玄一样想到了他的小学徒。


    林先泪眼模糊,悔恨不已,高呼,“糊涂啊,糊涂!”声音愈发干涩,“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收留他!”


    裴玄摆手示意乌徐扶林先坐下,“林先,你且慢慢说。”


    林先始终记得那个大雪天,那年他初来长安,身上并无过多银钱,若想在此地开家医馆定然是难如登天。


    正巧,那时的萧巧荷准备同张家定亲,萧母便就给了她一间铺子做嫁妆。药铺的医官因儿子娶亲便下了江南,所以这医官的位子便空了出来。


    她见林先为城中贫苦百姓义诊实在辛苦,便聘他来做药铺的医官。


    起初萧巧荷的婚姻也是幸福美满的,可日子久了张千的本性便暴露了出来,终日赌博不说,对萧巧荷也是动辄打骂。


    有一日债主上门讨债,萧巧荷被逼无奈便想当了这个铺子。林先得知此事后便从她手中将铺子买下,两人将银钱凑了凑才将张千欠的负债还完。


    “我原本以为张千会就此改过,可谁知没过一月他又赌了起来。”林先继续回忆那年的事,“萧主儿身子不好,需要常年吃药,有一日她来寻我,问我能不能将她的药换换,就算是削减药校也可以,因为她实在是付不起那么贵的药钱了。”


    乌徐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了林先,让他拭泪,旋即坐下听他续说。


    “萧主儿于我有恩,我自是不允的。可主儿良善不肯花我的银子用药,我这才为她施针,帮她调养。”


    “那,你那个小学徒呢?”何康问他。


    “便也是萧主第一次见我那日,我在乞丐堆里捡到了秦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