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刚踏上马车，就看到了熟悉的脸，穿金戴银的小胖墩惊呼出声。


    正埋头苦读的玲珑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


    一身明亮的蓝衫，包裹住了敦实的身躯，细软的头发用绢布扎成了团，脖子上挂着金锁，一手扶着车顶，藕节般的小臂上还挂着两三串银珠链。


    此时低头要进，标志性的眯缝眼惊讶地看着她。


    圆盘似的脸蛋，白里透红，像剥开的水煮蛋，沾了酱。


    有点眼熟。


    玲珑眨眼，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


    想起来了。


    是那个买下一条街的腌菜！


    “……才不是腌菜。”找了个位置坐下，锦衣华服的男童恢复了往日的倨傲，下颌微抬。


    “我，齐博文，合州刺史……”


    正要亮出姑父的名头，耳根子恍惚传来一阵刺痛。


    姑姑耳提面命的话，犹如魔音入耳，循环往复。


    刚还趾高气昂的男童，顿时像霜打得茄子一样，恹恹地憋回炫耀家世的话，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就是姑姑说的，和我路上相互照应的人？”


    玲珑暂且放下了书，想了想。


    老爷爷之前好像确实说过，她要和谁一起走来着。


    玲珑点了点头。


    这会儿轮到齐博文有些不适应了，之前和他势同水火，还敢跟姑父呛声的家伙哪里去了？！


    别是被家里人教训了一顿哑巴了吧。


    齐博文哪里知道，正如他出门游学，被姑姑耳提面命了一番。


    玲珑出门游学，就能少得了千叮万嘱？


    古往今来，游学都是为了增长见识，拓展人脉，虽然现在的游学，跟先贤的游学大相径庭。


    不是周游列国、著书立说，只是跨过千山万水，到别处的书院念书。


    但路上也是要经历事的，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达官贵人……


    接触的人多了，自然见识宽广，对人情世故也有好处。


    这是对寻常人来说。


    对玲珑就不一定了，不说别的，就说她女儿身的秘密，就是个问题。


    更别说，她天真懵懂，不通人情，平日里又爱问东问西，虽然有一手装腔作势的本事，但保不齐遇上不安好心的，被骗了去。


    这要遇上不讲道理的，那就更容易吃亏了。


    言多必失。


    独孤漠干脆让她一路上少说话，多看书，把世家公子的架势立起来。


    还没到一鸣惊人的时候，总要保持点神秘感。


    省得一说话，就暴露了脑袋空空的事实。


    在听话这方面，玲珑是能做的不错的，有萝卜在前头吊着，她甚至还很吃苦耐劳。


    所以，她是哑巴。


    大眼瞪小眼，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谁也没再有说话。


    齐博文是赌气，不愿傻乎乎地热脸贴冷屁股。


    玲珑纯属就是装哑巴。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男童继续说话。


    玲珑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回应，符合礼节。


    既然没话好说，就能结束对话了。


    完全不理会约定俗成的社交辞令。


    玲珑低头，就自顾自地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她可答应了老爷爷。


    在到达书院之前，要把这本书都看完的！


    坐姿端正的锦衣少爷手持书卷，垂眼低眉，认真研读，倒是颇有一番沉静稳重。


    被搁置的齐博文却感觉自己被怠慢了，吹鼻子瞪眼。


    他堂堂富家公子，论家世财力，也不比独孤小子差。


    自那次街上起了冲突，回家被姑姑收拾了一顿，更别说，因为对方的一番呛声，他还多挨了姑父一顿板子。


    齐博文心里就给这小子记上了。


    他虽然横行霸道，但寄人篱下，也知道察言观色，城里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他都摸清楚了。


    哪个能惹，哪个不能惹，齐博文是记得一清二楚。


    像独孤家，书香门第，官宦之家，祖上出过公候，和皇家沾亲带故，家里还有个告老还乡的前宰相，看似低调不显，实则最是招惹不得。


    他说呢，全城的名门贵子他都知道，怎的就这人陌生。


    可这小子也就是个庶子，不对，被休弃的贱妾所生，是外室子才是。


    有什么了不起的。


    坐在窗边的男童扭头，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厢里徒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书页时不时翻动的声音。


    虽然玲珑性情跳脱，但真要做起事来，却总能心无旁骛，这大概也是她少有的优点了。


    看书和修炼一样，都需要耐心。


    之前，初来到新的地方，只想着吃，那导引术却是落下了。


    连续好几天夜里打坐，这才慢慢把修为稳固下来。


    这也让她知道，这灵力不是一直不变的，一旦没有练功，就会消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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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奇怪，之前她在别人面前动用灵力修行，总是会感觉堵塞，进展缓慢。


    但那些天，她也在暗卫眼皮底下打坐修行了。


    怎么就没有影响呢？


    玲珑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也没理会了。


    反正，能偷偷摸摸着练，就偷偷摸摸地练，不能的话，就那样光明正大地修炼呗。


    大不了修炼的速度慢了些。


    现在，她也还在修炼着。


    按照老爷爷教的姿势，玲珑跪得端正，后臀牢牢地坐在脚后跟上，双膝贴近车厢底部，就算车厢颠簸，整个身体也是巍然不动的。


    别看这姿势简单，其实极其考验腰腹和重心的力量，跟扎马步，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也是一种修行。


    运转上灵力，玲珑非但没感觉到难受，反而觉得神清气爽，脑子也灵活了几分。


    那边的齐博文，却是被颠得东倒西歪，苦不堪言，余光看到独孤小子竟然还坐得稳稳当当。


    不明真相的他，心道这名门之后，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心里又隐隐钦佩起来。


    真狠人也。


    狠人不狠人，玲珑不知道，她就知道。


    原来她要去的地方，叫浔阳郡啊。


    她手里拿的，正是江州地志。


    江州，属江南道，在江南道与淮南道交界。


    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学风浓厚，是闻名全国的文教之乡。


    有道是江南多才子，漠北出英雄。


    四大私塾中，有两所位于江南道。


    一个是终南书院，地处衡州衡阳郡，位于江南道西偏南方向。


    另一个，就是玲珑即将就读的鹿鸣书院，地处江州浔阳郡，位于江南道东偏北方向。


    两者一下一上，一左一右。


    位置几乎对称，交相辉映。


    于学术上，也是各有千秋。


    终南书院，以儒学为主，教学目的是科举致仕，效仿国子监，招收十四岁以上，十九岁以下学子。


    学生多为平民子弟，少数富商之子、官宦之子。


    而鹿鸣书院，以杂学为主，效仿先贤圣哲，习君子六艺，致力于培养一代名流雅士，招收十岁以上，十九岁以下学子。


    独孤云逸的年纪刚好够得上。


    而且玲珑有荐书，有资格去就学，但这只是第一步。


    鹿鸣书院招收严格，首先第一条，入学考试。


    天赋者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