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驱邪

作品:《小心劣犬

    一轮弯月在天上死气沉沉地挂着。


    它被那些残云遮挡了大半,只露出一角,如同一缕快要消散的枯魂,只散出点苍白的光亮来,浮在那些缠在树干之间的薄雾上,照出树干后方那一个个探出的脑袋。


    从远处看,那些脑袋在漆黑的夜里,就好像枯树上长出了一个个肉瘤,随着刺骨的寒风微微蠕动——


    谁都没听到那声“喀嚓”。


    一支木箭刺穿空气,只在半空中闪出抹黑影,下一瞬便钉进那“肉瘤”之中。一点鲜血呲溅出来,那“肉瘤”晃荡了下,被一刀切除似的脱离树干,倒在了地上。其余的“肉瘤”不再漫无目的地晃动,突然齐刷刷地转向山坡下那座石屋。


    数道火光在屋顶浮动,那些想要爬上屋顶的怪物一个个都被火把扫了下去,还没等再爬上来,就被从头顶上抡来的血刀刮开了脖子。包围在院子里的十几个怪物盯着那两个人,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尖叫着朝他们跑来。


    屋群的怪物开始朝着石屋聚集,那些火光驱散薄雾,映着那些摇摇晃晃、如同浪潮一般涌来的身影,而“漩涡”的最中心却混乱不堪——几个怪物动作迟缓地举起木棍,还没来得及挥下,就被一刀穿胸而过,连串钉在了一起,喷出的血就像红刃一样劈开浪潮。


    而那些怪物远比所谓的“浪潮”更令人惊惧,每当两人往前走一步,怪物们如同被捅了一刀的野兽一般发出刺耳的惨叫,数十道稚嫩、嘶哑、年迈,又或熟悉的声音纠缠在一起,铺天盖地地往耳朵里钻,以至于两人每挥一次刀,感觉都像是在切割着某位无辜之人的皮肉。


    很快,其中一个人被这声音扰得心神不定,看着眼前曾一起喝过酒的兄弟——“怪物”,握刀的手猝然僵在半空,那怪物却没有犹豫,崩刃的刀照着他的门面就往下砍,就在要劈进他脑门的前一刻,一把血刀悍然斜横过来,堪堪架住那把崩刃的刀。男人低吼一声,挡开这重力的同时,一脚踹翻了那怪物。


    那人看了眼大块头男人的手腕,因为刚刚挡得太过勉强,男人胳膊被刀划开了一条口子。他顿了一下,但没有说话,那大块头略一点头示意不要紧,两人相处多年,配合默契,随即又再次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那群怪物身上。触目惊心的尖叫声仍未停止。


    薄雾里缠着浓烈的血腥味。两人艰难地在死亡浪潮里前行,背后屋顶的火把微弱地照着那些怪物触目惊心的面孔,那人当胸踹开举着铁锹的村民,一刀捅穿前面半边脑袋连着脸都被烧毁的怪物,它那另一半凌乱干枯的发丝随着它声嘶力竭的尖叫在半空中颤晃。


    那人咬紧牙关,硬是在这尖叫里顶着怪物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趁它不稳时猛地抽刀,那些脚步僵硬的怪物群霎时倒了小片。他在这喘息的空隙里抹掉脸上的血,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坡。火光照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月光也只能描出个模糊的轮廓,他隐约看到那树上的“肉瘤”被针扎似的颤了一下,很快便缩回树后,消失不见了。


    “肉瘤”们要么捂着眼睛,要么抱住脑袋,痛苦又胆怯地把自己干瘦的身子缩成一团,嘴里发出刺耳又怪异的呜咽声,就好像刚刚在院子里被砍的其实是它们一样。有几个年纪稍大的怪物顿了顿,似乎听到了什么,摇摇晃晃站起来,又再次从树后探出头。


    屋顶那晃动的火光下,石屋周围就像是退潮后留下一堆死鱼的浅滩,那些尸体堆倒在墙壁附近,鲜血把旁边一截断裂的梯子染得殷红——


    忽然间,一只血手扒住了梯子。


    怪物从一堆尸体下艰难地爬出来,它紧抠着被鲜血浸润过的泥土,一点一点爬过那些尸体,在昏光里看向那两个人,他们已经一路杀到了院门口,但不仅没跨出院门,反而还被逼退了数步——那些拿着刀斧的怪物还保留着生前的一部分本能,无论是力道还是招数也远比那些只会用双手胡乱抠挖的怪物要强得多。


    它在一片尖叫里一声不吭地爬动着,身下的血就如同纸上拖出的一道墨迹,它颤颤地伸出手,在男人踉跄后退时猛然攥住他的脚踝。


    这石屋虽然有院墙,但已经有两处出现能容纳一人跨越塌陷,男人知道那群怪物很有可能会绕到后面偷袭,但没想到这鬼东西竟然还会使阴招,冷不防地被这么一拽,当即重心不稳往下栽。


    他后脑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但手却没有丝毫停顿,立即抬刀架住那怪物剁来的斧头。他被这重力压得寸步难动,余光瞥见脚边那少了只胳膊的怪物,看着它像一滩烂泥似的爬到自己身边,一点点张开嘴,朝着自己脚踝往下咬,心里一沉——


    两道破空声在头顶响起。


    两支木箭近乎同时射出,分别钉进了持斧侍卫的眉心和村民的额角。男人被这脱力倒下的两个怪物彻底压在了地上,霎时间,一股血腥混着腐尸般的恶臭扑面涌来。男人心里低骂一句,抬头看了眼站在屋顶的几道身影,没再耽搁,咬牙推开了两“人”,抬刀砍向那些靠近的怪物。


    一个怪物的脑袋被一刀斩下,斜断的脖子喷出腥红的血来,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往后摇晃了一下,很快便倒在了地上。而男人在抬臂蹭掉溅进双眼的血时,一个拿着只剩半截火铳的怪物扑了上来。


    男人看了眼大块头,两人都被那些怪物缠住了手脚,他扫向浮雾里逐渐聚来的怪物,自知很难再去突破重围,顿了那么片刻,而后转头朝石屋喊道:


    “你们先带着……”


    远处忽然响起窃窃私语般的交谈声。


    其实用“交谈”来说的话实在有些违和,尤其是把它安放到那群把人当成猎物捕食和虐|杀的怪物身上的时候,只不过眼下很难再有另一个词去描述这种声音。那听起来感觉就像是无数张粗制的草纸被褶皱成团,夹杂在一片渐渐低弱却始终无法忽视的尖叫中,模糊得让人抓狂。


    两人在打斗中很难集中精力去听清那怪物说的是什么,只能感觉到那声音逐渐从窸窣变得越发响亮,接着越来越远,就像海浪一样荡向山林,直到山坡那边的怪物都相互看着对方,张牙舞爪地比划着什么。两人听不清它们的话,但是在屋顶观望的几人却听得清楚。那些怪物嘴里说的是——


    “兰。”


    两人终于跨出了院门,男人在架刀时再次侧头,厉声喊道:“……快带着兰离开!”


    “快带着兰离开……”


    山林里那些“肉瘤”纷纷从树后探出来,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火光闪动的石屋,像重复诅咒一样兴奋地重复着那句话。


    “兰……兰……”


    其中几个“肉瘤”彻底从树后走出,佝偻的身子在月光下像是一棵枯死的树,它那黑亮的瞳孔里映着远处几道人影,盯着其中一人怀里抱着的东西。它伸出胳膊,像是要寻找什么似的,呢喃念着:“兰……兰……”


    “看来那鬼东西真的很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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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顶的官员往前一步,望向山坡上那数道正蹦蹦跳跳的身影,它们挥动着麻杆似的胳膊,晃晃悠悠地跑在山林之间,看起来就像村子里的孩子去迎接从镇上采买回来的大人,随后,他又看了眼向那两个随从靠拢的怪物,僵硬紧绷的神色终于稍微有了点儿缓和。


    “一听到‘兰’在,那群有点智慧的怪物立刻就去追他们了……国师大人这一计实在高明,用和闵兰年龄相差不大的尸骨裹上白布,然后再当成重要之物护着出门,让那群怪物误以为那就是兰,然后倾尽全力全力去追他们,给我们争取时间……”


    他再次看向那几个在怪物之中厮杀的随从。当然,此计的高明之处可不止这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明说出来。用“闵兰”来吸引那些怪物的注意是他们孤注一掷的冒险,而如何在挣脱困局的情况下,提防檀妄生那些人在背后捅刀子又是另一个难题,大家当时本打算就这么一直绑着那几个部下,等真到了那种万不得已的绝境时,再把那几个罪大恶极的家伙留在那儿给怪物当拦路石,从而给其他人争取时间。


    而鉴于他们之前所做的种种顽劣行径,大家都不觉得这是什么没人性的做法,顶多算得上是以牙还牙,再者说,用他们几个人的性命,换国师大人以及其他十几人的安全,对他们来说也算得上“赎罪”了不是?


    但国师所想出的办法远比这个更加稳妥。影将军如今的这些手下都是上过战场,经历过营啸,硬是拖着半条命从死牢里熬出来的主儿,虽说绑在身边有人时刻看护,可那群怪物凶险莫测,若是真遇上了什么麻烦,他们很难再时时刻刻去盯着那些部下,万一那几人趁此机会动手,也够让他们头疼的了。


    但如果让那几个部下去保护“闵兰”离开的话,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如今大家要面临的最棘手的危机,是如何能让那群想要涌进石屋的怪物们离开,如果那些随从能利用“闵兰”引走那群怪物,那么他们不仅有机会可以从这石屋脱险,也不需要担心那些在岛上和怪物共处三年的亡命之徒会设计害他们,这简直可谓是出一石二鸟的妙计。


    “只是……”


    另一个官员举着火把,看向那些被堵在院外小路的一行人,有些担忧道:“山坡上还有怪物正往这边赶,他们只有五六个人,真的能离开这片废弃屋群吗?如果……如果……”


    他看向周围人,交换了一个紧张不安的眼神。


    如果没能引走那群怪物,这计划就彻底前功尽弃了。若是运气再不好一点,让那群怪物发现这其实不是闵兰,照它们那渗人的性子,估计会像一群怪猴似的涌过来把所有人都生吞活剥了。


    “……他们当然要活着离开这里。”


    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萧明灿忽然开口。她望着那些在薄雾里厮杀的身影,被风吹得急剧晃动的火光映着飞溅的血点,空气弥漫着一种血腥和酒香混杂在一起的奇异味道。


    她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足够让人冷静下来的温和:“要么留在石屋里,当那些怪物的食物,要么带着闵兰杀出怪物的包围,安全离开这里,跑到主村,山洞里,或者岛中心。这可是将军为他们选择的路。一条唯一能逃出生天的路,哪怕再艰险,他们也必须拖着那副身体离开屋群。”


    她抬起眼,看向旁边的檀妄生。


    “不然的话,他们若是死在了这里,被困在屋顶的将军也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