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叛徒
作品:《小心劣犬》 在真正的灾难发生之前,没有人能理解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村长。
村长思虑很多,他想要保护村里所有人,但无论他如何竭尽全力都无法阻止局势走向失控,所以他只能退后一步,保护那些能保护的人,别让整个金海村都覆灭于此。
他知道眼下弃岛离村是最好的办法,但问题就在于那些病人,这疫病来的凶险,无法确定病症所在,也没有任何能够暂缓发病的药方,虽然大家伙儿想到了几个法子来延缓病情,但这方法却太过因人而异,有时用在这个人身上还算有效,换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反而会让病情加重,哪怕是镇上给大家看了一辈子病的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对此也束手无策。
所以,这个病绝不能传到这座岛之外,之前冯祥他们区区两三个人就能让上百户的金海村覆灭,倘若让这些染病之人上了邻镇,再到附近的清磁州,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
“所以村长在决定离岛之后,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派人连夜毁掉所有渔船。”
石屋内,五六个怪物堆倒在枯骨旁,鲜血溅洒满地,屋顶的破洞没能透出一点儿月光,大家一抬头,就能看到又有几个怪物趴在洞口朝下张望,它们有些歪着脑袋,有些直勾勾地盯着人群,就仿佛在挑选什么食物,而与此同时,屋顶的另一侧又传来闷重的砸剁声,几个怪物正试图再在上面砸出个窟窿。火光忽闪忽灭,官员们被逼得退回到内室,紧张地看向四周。
檀妄生说:“他只留下一艘能够离岛的渔船,同时召集几个信得过的人,一起拟定出一份能够一起走的村民名录。和村长以往慈祥好说话的性子不同,这次登岛的条件极为严苛,上面的村民不仅必须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可疑举止、没有做过任何怪异噩梦,同时还必须是在世亲人也从没有感染过这种病症,或者唯一的留恋也早已因这病离世的。”
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在保证自己不会染病的同时,心甘情愿地放弃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家园,离开海岛。
“村长本打算在第二日入夜后就离开这里。一切都已万事俱备,但可惜的是,中途出现了一点儿差池。”
檀妄生的声音在尖叫声中变得有些模糊,一个怪物从屋顶的洞口跳下,炮弹似的撞倒了举着火把的侍卫,两人一起滚到人群这边,火星混着地上的鲜血胡乱迸溅,恐慌的惊呼声回荡在空气中。萧明灿稍微侧头,看到檀妄生百无聊赖地蹲下来,看着那些挥刀的侍卫,道:
“村民们在第二日天亮后就去了西边屋群——‘惨不忍睹’。那位写下手札的村民这么形容这里的场面。”檀妄生说:“‘到处都是鲜血,墙上和门窗木板上遍布抓痕,其中几具尸体就如牛羊般被开膛破肚,木柜柜面上黏连着疑似肉碎的不明之物。’”
他托着下巴,指尖一下一下轻点着脸颊,望着那些官员见鬼似的表情,他大概很享受这种“篝火前讲鬼故事”的感觉,声音听起来也比方才轻快不少:
“‘更可怖的是,石屋的桌上,碗里盛着的白米饭还停留在尚未吃完的样子,只不过饭上铺满了黏腻的血肉,而且已经明显被吃了大半碗——’”
“这边、这边!”
人群里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句,众人顺着声音看向内室,床榻边那几块封窗的板子已经被怪物撞出四五道裂痕,一个年轻官员正用手吃力地压着板子,但仍顶不住那群怪物一次次地撞击,眼看着裂痕越来越大,“顶不住了,它们快要冲进来了!”
“国师大人应该能想象到,当时的气氛有多沉重。”
檀妄生看着萧明灿,说:“但即便如此,村民们也没有说出一句丧气话,只是就这么沉默地看着那一间间鲜血四溅的屋子,直到有人提出要安葬他们,村民们才开始行动起来。而就在这个档口,有人发现出海的渔船被人破坏了。”
内室里传来一声剧烈的砰响,那扇年久失修的木窗连带着木板一起被撞开,一个怪物倒了进来,下半身还挂在窗槛上,双手胡乱抓着那倒地的官员,惊呼声一时盖过了檀妄生的话。
“几乎所有渔船都出现了问题,要么船板被砸出个窟窿,要么船帆被撕烂,又或是船桨不翼而飞。”檀妄生道,“不过那些令人恐慌的猜测还没能四起,村长就已经断定了结果,他告诉大家这都是那些染病之人所做的,毕竟大家也知道,他们发病后仅剩的念头除了吃就是制造让人心惊的恐惧,而那些船之所以被破坏,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上面还装着没来得及卸下的几网鱼虾,又或者是大家出海带着的干粮。”
萧明灿想起了石屋外那几副棺材,其中有几副里还装着村民的尸首。既然那些死去的村民最终也没能入土为安,想来是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安葬这些尸首,金海村就出了事。
檀妄生仰起头,看着萧明灿的侧脸,知道她想的是什么,点了点头道:“国师想的没错,他们没有全然相信这说辞。或者说,他们当中有几人觉得这件事并没有村长说的那么简单。”
内室里的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人群仓惶后退,有个官员不知从哪个木屉里摸出一把蜡烛,慌忙分发下去,微弱的火点在昏暗的内室里急剧晃动。
“大概是因为他们在之前被那怪物戏耍过太多次了吧,遇到什么反常的事情都要再三琢磨一番。”檀妄生说,“有几人在所有人离开后又折返回去检查了几艘渔船,发现渔船被毁坏的地方几乎都离存放粮食的舱室很远,更奇怪的是,有些大船完好无损,但唯独船帆消失不见了,就好像……有人刻意不让他们离开海岛一样。”
字墙边,一个怪物从屋顶跳下,躲开了侍卫的刀,疯狂跑向房门。
“不过他们对此也只是有疑心,并没有怀疑到哪个人身上,毕竟这实在是太说不通了,若是不想让任何人出海……大家原本也没有放弃这里的想法,不是吗?”檀妄生抬起双手,比作金海村的两拨人,“所以他们最开始只以为这是怪物想要布置的陷阱,所以悄悄决定派人来守住这里,看看那群怪物到底要搞什么鬼。结果——”
檀妄生啪地一声合掌,与此同时,一个怪物从他身后的窗户撞进内室,人群向后退去,几人脚踩着脚摔倒在地。
“入夜后不久,他们看到村长带着一伙人从走出主村,偷偷摸摸上了一艘最不起眼的渔船。那几个守在附近的村民一看那些身体康健、‘无牵无挂’的人,立刻就明白了渔船无端损坏的原因。”檀妄生说,“村长解释他们只是想要去外面寻找解决这疫病的法子,并且试图以把自己留在岛上来劝住大家,但很显然,他们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一个身材高壮的官员大喝一口酒,推开身边的人,然后抡起酒坛,哐地一声砸在那怪物头上。那怪物倒在地上,盯着眼前的人,张开口,还没叫出声就被侍卫一刀捅穿了喉咙。又有几个怪物想要从破损的窗口闯入。
“村民们说这些人是叛徒。”
檀妄生道,“当初村长站在全村人的面前说要团结起来,一起对抗这疫病,谁也不会逃避,也不会相互指责,说这和数十年前祖辈们逃离战争寻找家园时一样,是大家要度过的难关。可当灾难真来临时,村长却瞒着大半个村子在背地里策划逃跑,他们觉得,更可笑的是,那逃跑的人里竟然还有把这疫病带进村子的罪魁祸首的父母,这像话吗?就算他们儿子也因此死了,可他们但凡有点愧疚,有点良心,就应该留在岛上‘赎罪’。”
最后一个火盆熄灭了。昏黑的视线里只剩下了晃动的人影和外面冷风呼啸似的哀嚎。
“村长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金海村的众人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没有相互猜忌、自相残杀,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笃定感染的人能够痊愈,且一直都未动摇过一想法,哪怕废弃屋群里的人离奇死去。这虽然是一种怪异的病症,但它从未在医书古籍中出现过,这不是一种绝症。村民们相信,只要有足够坚定的信念就能对抗这种恶病,摆脱梦魇的侵扰。”
檀妄生站起来,揉了揉后颈。他看了眼周围那逐渐靠拢的人群,已经有五六个怪物闯进这里,血腥混杂着一丝腐烂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向旁边的萧明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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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已经挡住了她大半面容,只有一点寡淡的月光从破窗照入,映着右耳那泛起微弱黑光的流苏坠。
“但现在,那个最开始告诉他们谁也不需要逃走,一定能像祖辈一样挺过难关的人,却说这病根本没有任何解决之法,一旦染上,就会用极其恐怖的方式伤害自己,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后果可想而知。村里的人说,要么大家一起走,要么谁也别走,甚至打算烧毁所有渔船,而其他人则觉得对方彻底疯了,两拨人很快扭打起来。而这个时候……”
“怪物趁乱上了船。”萧明灿说。
“兰。”檀妄生道,“那个目睹了所有事情发生的村民只写了‘本已经失踪的兰出现了,趁着所有人争吵时上了那艘船,直到那艘船开走,都没有人发现。我想说出来,但是没人听见,没人理我,他们说我是把怪病带上岛的煞星……’而自那之后,村子的情况开始急转直下,不到二十天,村里原本的上百人只剩下几十人。值得一提的是,村长曾在混乱中嘱咐过上船的人,若是平安离开,一定要在第一时间传信过来,但直到金海村彻底覆灭,村长永远闭上双眼,那封信也没有到来。”
他看着萧明灿,“所以——”
惨叫声在屋子里响起。不知是谁被怪物袭击了,哭喊着说“我的肩膀、我的肩膀”,有那么一瞬间,萧明灿觉得血腥味又比刚才浓了些。她抬起眼,看着那几个蹲在屋顶破洞的怪物,它们的身影一晃一晃,引得照进来的月光也忽明忽灭,再加上周围那断断续续的撞击声,感觉就像是一阵阵轰隆闪电。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是‘诅咒’还是‘缘分’,”檀妄生瞧着周围人群,抻了个懒腰,感慨道,“国师你看,我们的处境是不是和当年很像,同样的两拨人,同样面临危及生死的难关,有意思的是,大家都在等待那个人去做出抉择。”
“……将军在威胁我吗?”萧明灿看了眼那几个被绑住双手的随从,“如果我没有放过他们和将军,让大家团结起来的话,所有人就会和当初那些人一样,永远也没办法抵抗那群怪物,渡过难关。”
“国师三思,我们绝不能给他们松绑!”一个官员指着檀妄生,恨恨道:“要不是他,大家又怎会落得这种处境?他眼下装得乖顺,说得好听,要配合我们,但若是我们给那几个大逆不道的罪人松绑,再给他们把刀,他们恐怕会直接趁乱抛下我们,把我们当成那怪物的饵食,自己跑回岛中心!”
檀妄生又没骨头似的靠回到墙上,不急不缓地道:“大人自己也知道,只有我们才能对付那些怪物。就算保护各位的是皇城百里挑一的高手,但他们如果不熟悉最快回岛的路线,和如何躲避那群怪物的话,一旦出去,也极容易走进那群怪物的陷阱——大人知道一些村子的村民如何捕猎攻击性极强的野猪吗?他们会派一些身手矫健的人溜着野猪直到它累到脱力,然后……”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茶杯就飞了过来,檀妄生下意识偏头,那茶盏砸在墙上四分五裂,他后知后觉抬起手,轻轻蹭了下脸上的血痕。人群里走出一道人影,官员颤抖地指着他,上半身埋在了阴影里,夹杂着愤恨的声音在一众混乱的杂响里变得更加刺耳:“国师大人有大量,三番五次原谅你这顽劣之徒,可你直到现在都不知悔改,还在这胡说八道,甚至胆敢用野猪来侮辱我们,你这畜生……你好大的胆子!”
“我只是说出一个让大家真正意识到问题严重的比喻而已。”檀妄生看着那些人,鬼眼似的烛光在人群里幽幽闪烁。怪物仍在撞击着门窗,其中一个怪物正把头伸进破损的窗口。那些如同动物遭受虐待般的叫声在堆满坟包的山林里回荡。他目光逐一掠过那些被埋藏在黑暗中如同烟雾般的面孔,接着转向离自己最近的国师。
“这就是国师不惜冒险亲自来这荒岛的理由,不是吗?”
檀妄生看着萧明灿的眼睛。当她稍微侧头时,那点儿快要消失的光亮恰巧照进她眼底,让他能看到那黑色瞳孔里微微颤动的火苗。然后,他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
“国师总是会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