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花眼疾手快，往后撤了半步，顺便拖郁决的手臂，允暖那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郁决的右臂上。


    允暖没想到芫花还敢拉郁决，打到郁决时，她愣住了，反应了一会儿，眼睛里都是泪珠，她抹了把泪，“你怎么还不走啊，哥哥生辰你都不知道，还在外边儿鬼混，我看你就是只狐狸精，勾了别人的心！”


    刺耳的话，芫花没太听进去，她就是一只狐狸精啊，事实，狐狸精还不好吗！


    芫花瘪瘪嘴，“打人是不对的。”


    “打的就是你！”允暖气急败坏，伸手就要去抓芫花的衣领，郁决忽然咳嗽几声，叫即将上前的允暖顿住。


    郁决指了指自己头顶，芫花不赞同地蹙眉，摇头，郁决便甩她一个不屑的眼神，给她做了个无声口型：“那就自己想办法。”


    随后，走到八仙桌去捞了筷吃面。


    两人眉来眼去，仿佛当允暖不存在一般，把允暖气得满脸通红。


    允暖狠狠瞪着芫花，“臭狐狸精！”


    芫花实在受不了，又看了郁决一眼，他还在吃那凉透的面，她怨怨地瞥向允暖，忽弯唇，露了个极其敷衍的笑容。


    允暖可看不惯芫花，她又抬手，做势要打，“你还敢笑！”


    巴掌挥过去，却停在空中，允暖脸上的气愤逐渐凝固，化开时，是震惊和激动。


    梳得干净利落的头顶，竟多了两只……毛茸茸的狐耳。


    允暖目瞪口呆，怔怔然伸手，捏到芫花头上的狐耳去。


    芫花拧着眉推允暖捏她狐耳的手，“捏这么使劲做甚么，耳朵被你扯掉了！”


    两只毛茸茸的狐耳，雪白可爱，允暖捏来捏去，还揉了揉，脸上再不见恼怒，她一手拉芫花，一手点她的耳朵，跟见了小狐狸，是一个样子。


    “你还真……真是只狐狸精，”允暖吸了吸鼻子，呆愣地笑出来，两只眼里只有狐狸，压根记不得狐狸精勾引人的事儿了，也记不得还在吃面的郁决了。


    她这样摸了半晌，才想起来一件事，不可置信地看向芫花，“你不会是、是小狐狸罢……”


    梳得规整漂亮的留头都被允暖揉乱，芫花有气，想咬允暖，但坏郁决还在这儿，她一只狐咬不过两个人，只哼了声，拍开允暖的爪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走开些。”


    允暖鼓大亮闪闪的眼睛，手指头又点了点狐耳根，她笑着看芫花，“你怎么不早说你是小狐狸？”


    说出去了还不得吓死人呐，除了这里坐着的两个坏东西，还有谁能接受一只狐狸修成人了？


    芫花不情不愿地哼声扭头，再次拍开允暖的爪子，“不许摸我。”


    允暖丝毫没有因自己被拍开而气恼，反而被狐狸打，更兴奋，“那你玩不玩狗尾巴草？我摘了好多好多！”


    “我才不……”


    一根狗尾巴草晃动，允暖摇了摇狗尾巴草。


    芫花扑了上去。


    两个人就在堂里玩起来，允暖没和狐狸玩过狗尾巴草，实则是把狐狸当狗逗，偏偏狐狸还和狗差不多，都爱玩。


    郁决收回视线，继续吃他的长寿面。


    上面的油快凝固了，面是凉透的，因是长寿面，是一根长条的，不咬断吃下去，多少费力。


    郁决正在犹豫要不要咬断，耳边一阵动静，他侧头，见那根狗尾巴草被允暖扔到了正堂外，风一刮，狗尾巴草顺着抄手走廊刮远了。


    芫花追了出去。


    而允暖却没有再出去，她跟了几步，将正堂的门拉了起来，还落了闩，确认闩稳实了，允暖低着头，走到八仙桌边来。


    郁决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回那碗凉透的长寿面，想了想，还是将它咬断。


    见郁决没有开口的打算，允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气，才道：“郁大人，你让我见见郁七好不好？”


    “面凉了，凝成一团了。”郁决说。


    酸涩涌到鼻头，眼前也变得模糊，允暖再说话，语腔颤抖，“你都没问过我的想法。”


    郁决取了张手帕，将嘴角擦拭干净，他抬眼，“昨日廿八，你给父亲上香没有。”


    允暖咬牙，狠心道：“哥哥，你可以那样对芫花，我却不能见郁七，你不觉得这样很自私么！”


    沉默以答。


    郁决面上没有变化，他站起身，无言朝外走，允暖忽然慌了神，擦干眼泪追上去，“对不起，我、我就想见一见郁七，我没想那么说的……”


    门栓被打开，正堂门拉开的瞬息，有风灌进了衣袖，暴雨下了起来，惊醒浓夜，白光爆闪，有紫雷霹下。


    郁决取了把伞，缓缓撑开，他微侧了头看向允暖，平静地陈述，“允暖，并非咱家想棒打鸳鸯，可你仔细想，你图他甚么？他又能给你甚么？他同咱家一样，都是缺了一块的畸零人，你瞧他还算副人样，可手里沾的血也不比咱家少，结的仇人数都数不清，倘哪一日，他死了，咱家也不在了，你怎么办？你曾问咱家，为何改了姓，是否不认游家，现在告诉你，你说对了，正是要与你撇清干系，你打听打听，外边儿有几个知晓你的，只以为是咱家强抢良妇。”


    郁决说完，再不看她，朝寝房走去，允暖不死心，冒着雨跟出去，“芫花呢？你就不担心她！”


    “她有所图，也非常人。”


    芫花抓到狗尾巴草了，不过它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透了，根本立不起来，蔫蔫的一根弯垂。


    芫花丢了它，拍拍衣袖起身要走，恰好碰上过来的郁决，索性大跨几步钻到他的伞下，跟他一起回去。


    芫花攥着郁决的袖子，恨不得贴到他身上去，唯恐暴雨弄脏她的新衣，贴得足够近了，她悄悄说：“我听到了，吵得可真凶。”


    郁决垂眼看着她攥他的衣裳，没说话，只将伞倾给了她。


    .


    半夜的雷雨愈发地大，移风殿的纱帘被狂风刮动，震天的白光打下，亮得人睡不着觉。


    赵临聿从床榻上撑起，趿鞋下榻，披了外袍朝外间去，“崔鸣清。”


    崔鸣清连忙弯着腰进来，“奴才在。”


    赵临聿走到桌边坐下，“上奏游家那些人都招了，是么？”


    “是。”


    “去传郁决，就今夜，不等明儿，我不想再拖。”


    崔鸣清再应了声是，欠身外出，拿了伞快步入雨夜。


    赵临聿看着他动作迅速，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的寒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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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芫花睡得不太沉，外边又是雷又是雨的，并不凉快，反倒是闷，闷得不行，偏生郁决抱她抱得紧，芫花索性变回她的狐狸了，缩进蚕丝被里，郁决就没办法抱她。


    芫花摇了摇尾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继续睡，还没睡着，听见有人走过来，说甚么召郁决进宫，郁决不情不愿地起了，还拎了狐狸的后脖一起走。


    狐狸再次打了哈欠醒来时，已经被整好衣衫的郁决抱在怀里，行在宫道上。


    “明儿一早太后薨了，说个寿终正寝便是。”崔鸣清举着伞，跟在郁决身侧。


    郁决摸了摸怀里的狐狸，将她的毛顺了一遍，才问：“陛下的意思？”


    崔鸣清一愣，摇头，“陛下未留一言，兴许是全权交给您来办。”


    “哦，这样啊，”郁决拉长音调，带着方睡醒时的懒散，他笑着去挠狐狸的下巴，狐狸舒服地眯眼，配合地高高抬起下巴，嘴像笑似的弯起。


    崔鸣清往他怀里看一眼，通体白的狐狸，毛发柔软又蓬松，还很乖，不动不闹，这一眼，让多疑的狐狸察觉到了，狐狸睁开眼，乌圆的眸清亮动人，十分有神，从中能看出属于狐狸的狡黠。


    黑珠凝着崔鸣清，一动不动。


    崔鸣清默默低下眼，夸赞，“督公这只狐狸真通人性。”


    “是么？本督倒觉得她蠢。”郁决抱着狐狸的那只手，抚了抚尾巴根，狐狸刚想站起来咬他一口，被摸了尾巴，瞬间软下去趴着。


    崔鸣清没有看见，他仍旧低眼撑伞，直到到了佛云殿，见郁决还没有放下狐狸的意思。


    崔鸣清问：“督公，需要奴才将这只狐宠送去娘娘那儿吗？”


    狐狸闷头嘤嘤几声，脑袋都拱到郁决的臂弯里去了，显然是不想走，郁决也没有放下她。


    “那督公可要看好它，狐狸易跑，宫殿之多之大，难找。”崔鸣清将伞递给郁决，自己取了把新的，慢慢退身外出。


    崔鸣清走远后，狐狸突然咬了口郁决的手，跳到地下来，地面一滩雨水，浸湿了她的四只爪子。


    被咬的虎口留下一排清晰的狐狸齿印，微微泛红，郁决抬起手观察片刻，不作声。


    腰腹间缠上一只暖和的手，是芫花化了人，在摸郁决鸾带里的匕首。


    芫花熟稔地摸出匕首，不等郁决说话，径直走向佛云殿，脚步快得要飞起。


    雷再次劈了下来，撕碎黑幕。


    郁决将手抬到鼻下，轻闻过，伸出舌尖细细舔舐齿印。


    又有雷打下。


    佛云殿内，再无声息。


    当初狐鬼案了结，佛云殿便不再有人服侍，独将太后软禁，大殿上了琐，郁决不知道芫花怎么进去的，他没管，只拿了门匙去开殿门。


    殿内荒凉，太后躺在殿中，身下淌满了鲜血，她穿着华贵雍容的宫装，和这寂寥的宫殿一丝不符。


    “死得真漂亮，”芫花弯着杏眸，绝色的娇容，因为溅了血，变得更加惊心动魄。


    她缓缓靠近郁决，伏在他胸膛前，一手轻轻柔柔地抚着，一手拔.出他腰间软刃。


    芫花翘起唇畔，眯了眼笑意盎然，“欺津，上回见了折大人戴人皮，我貌似……学会如何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