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还是第一次用试纸，坐在马桶上研究了一会儿，蚊蝇字体在略暗的灯光下团在一起。


    “经期不可使用。”苏溪看到这几个字，拿说明书的手缓缓垂下。


    她感受了下肚子的情况，吃过布洛芬，已经不疼了，也没有什么别的异状。她起身，拉开门出去。


    戚妄站在拉开的窗帘前，正和人低声通着电话，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她。


    “到了。”


    “嗯。”


    “她没事，嗯，人已经找到了。”


    “好。”


    “笔记本？”说到这里戚妄停住，“哦，是忘了。”


    “那个就不用了，妈，你帮我寄过来吧，地址我等会儿再重新发你。”


    “放心，驿站会帮你包好的。”


    “安安？好，回头我给她打电话，今天就不带她逛街了，过年我再带她出去。”


    “好，你挂吧。”


    戚妄点着屏幕，转身，余光扫到人影，他抬起头。


    苏溪站在对角。


    这个房间布置的非常简单，床，床头柜，桌椅，电器，除此之外就没了。能空着的地方只供人落脚行走，彼此走几步路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抱歉，听到你电话。”苏溪说。


    “没事，我妈打来的。”戚妄把手机放进口袋。


    苏溪想了想问，“你原本是打算什么时候回郴江的？”


    戚妄放手机的动作一下愣住，抬头。苏溪正看着他。


    戚妄说，“今天晚上。”


    苏溪点头。


    所以，张蓉芳听错了时间，以为是昨天，所以他急匆匆地收拾了行李，才会连工作用的电脑都忘了带走。


    苏溪，“抱歉，我妈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应该休息了吧？”


    戚妄，“睡了会儿。”


    东西在戚妄出去买药的时候收拾好了，用的是装换洗衣的服装袋，苏溪拎起鼓鼓囊囊的袋子，问，“那我们现在走吧。”


    戚妄从逼仄的走道出来，“好。”


    房间是用戚妄的身份证办的，他听到苏溪和前台的对话，其中100元是清理费。这个费用还是第一次听说，见苏溪点头没有反驳，猜到她是和酒店说好的。


    车子还停在派出所门口，就叫了车过去。


    折腾了一天，现在是下午4点，到家估计要5、6点，苏溪把手上的袋子放到后座位，然后进了驾驶位。


    戚妄呆呆站在门边，看着苏溪系安全带。苏溪抬头看他，“上车。”


    戚妄，“我来开吧。”


    苏溪，“你现在是疲劳驾驶。”


    戚妄沉默会儿，从车前绕过，拉开副驾驶车门进去。


    苏溪看着他，提醒，“安全带。”


    戚妄听话系上。


    苏溪将座椅和反光镜调到合适位置，车子缓慢的开始往前挪。


    戚妄没有睡觉，现在他的这辆车，得到了有史以来最温柔的照顾。


    苏溪开车很规矩，严格按照指示牌，不并车道，不超车，转向灯打得很勤快，无论是起步还是减速，都没有明显的推背和前冲感。


    “不睡吗？”发现他还睁着眼，苏溪问。


    戚妄，“我看会儿晚霞。”


    苏溪抬眼，才发现晚霞嫣红绚丽，成片挂在天际。


    的确很漂亮。


    车子开出去半个小时，苏溪转头，戚妄已经睡着了，姿势和早晨坐在杨震远车里一样。只是对比那会儿，少了点冷冽，多了几分温和清隽。不过，他似乎很累，睡梦中也眉头紧皱。


    苏溪只看了很短的时间，就被前方亮起的车尾灯引走了。


    戚妄是被梦给惊醒的，他靠在车座椅，身体突然一震，眼睛一下睁开。视线落在前方，发现车子已经快要下高速。


    意识到是谁在开车，戚妄立刻清醒，朝左边看去，见苏溪平安无事的在开车，一直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


    “做噩梦了？”苏溪发现戚妄的异常，问。


    “嗯。”


    “梦到什么了？”


    戚妄朝苏溪看了眼，“……不太记得了。”


    苏溪，“你一直没睡好，等回家早点休息。”


    戚妄，“嗯。”


    戚妄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睡眠不足，这点时间也只是稍稍缓解。


    车子下了高速，但方向不是往苏溪小区去的。


    戚妄问，“你是先送我回家？”


    苏溪说，“嗯。”


    “那你怎么回去？”


    “打车。”


    戚妄皱眉，“掉头，先去你那里。”


    郴江车流拥挤，尤其还是假期最后一天，前面路段好不容易变稀疏，苏溪才有空去看戚妄，“就算先送我回去，我们中也总有一个人要独自回程。我没有那么娇气，不需要被护得这么好。”


    戚妄没再说话，车厢变得安静下来。许久，他问，“你现在，是在照顾我吗？因为我一天一夜没有休息？”


    问完，戚妄转过脸去看苏溪，她面上很平静，他想要在其中寻找些什么。


    “是的。”


    苏溪没有否认。


    戚妄不明白此刻心里涌出的情绪是什么。


    他表明心意的时候没有出现过，心意被否定的时候没有出现过，它出现的太突然，让他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回。


    那种满胀的，沉甸甸的感觉。


    车子在古石林外停下，苏溪同戚妄打完招呼就坐上的士回去了。


    回到家，简单的给自己弄了顿吃得，然后换上衣服去健身房。等到身体发热，浑身是汗后，她坐在健身房的哑铃凳上慢慢地举重。


    练完最后一组，苏溪洗漱完准备回家。独自走在路上，发现前面有两个行人，是一对情侣，他们彼此挽着手说话，女生的头靠在男生手臂上，一只手被男友抓住放在口袋里暖手，两人很亲密。


    “你口渴吗？”女生问。


    “渴啊。”男生回。


    “那菜也太咸了，吃到后面越吃越咸，我以后再也不信什么网红餐厅了，菜量少还难吃。”女生小声抱怨。


    男生笑了下，“冰淇淋吃不吃？”


    “吃！”女生声音都变得洪亮起来。


    男生，“前面有家店我听朋友说过，味道很好，我们一人一半？”


    “好啊。”女生甜蜜笑着。


    苏溪跟在后面，看到两人走向左边，店前竖着高大的牌子，‘今日半价’。


    苏溪远远看了眼，全是年轻小情侣。本来也想跟着一起的心思迅速消了，在这群人里，她自己一个人应该会非常显眼。


    苏溪拉上围巾，继续朝前走，可脑海里却是店前无数成对的情侣。


    就在今天白天，数个小时前，她也和戚妄做了亲密的事。事出突然，她和戚妄谁都没有在意，现在想来，还是太突兀了。


    可以不在意，但没办法做到完全忘记，只能试着去习惯这段记忆了。


    /


    苏溪早起去了电台，发现办公室里站了一圈人。见她出现，立刻吵吵闹闹地围在她面前，“来了来了。”


    苏溪停足，“你们……”


    周楠最夸张，两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硬是将她摁在原地转个了圈，眼睛上下打量她，凝重问，“你没事吧？”


    苏溪，“我能有什么事？”


    许淼淼在旁边说，“苏老师，我们已经听说了，陈果的事。”


    嘉宾出状况常有，但闹事的挺罕见。元旦假期还没结束的当晚，就听到苏溪出事了，消息还越传越过分。


    苏溪接受到大家望来的视线，笑了下，“谢谢关心，事情已经安全解决了。”


    大家也没围聚太久，说了几句便回工位了。


    苏溪收拾收拾去隔壁楼准备《故事里》的拍摄，临近过年，时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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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务非常重。


    苏溪化好妆出现在摄影棚，每个人脚下都带着风，在看到她时会停下来问几句。苏溪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才在角落里找到顶着俩黑眼圈的杨震远。


    苏溪，“杨导，你这是？”


    “哦~来啦。”杨震远懒懒地打了个招呼，倒了杯浓茶给苏溪，“要吗？”


    苏溪婉拒了，她昨天睡得还行，暂不需提神。在旁边独立的矮凳坐下，她问，“没睡好？”


    杨震远苦涩笑了下，“本来昨晚约好人去夜钓的，都到水边上了，我硬是没兴趣了。”


    那片水面涌起密密麻麻的波纹，是鱼在水底呼吸的痕迹，有多好钓，他最清楚了。


    就在他架着鱼竿坐在岸边，视线落在水面上时，他想起了白天那片肮脏的死水，钓鱼的心思忽的一下就散了。


    能第一时间发现水里尸体的，除了警察，就是钓鱼佬。


    杨震远收起鱼竿，打完招呼走了。


    苏溪大致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挺诧异。杨震远远比他外表看上去更感性些。


    想到这里苏溪说，“江澄礼把他的剧本给我了。”


    “剧本？”杨震远搜寻了下记忆，‘哦’一声，“怎么了？”


    苏溪，“你也是导演，我看过你的电影，拍得很细腻，他为什么不找你？”


    听到笑话一样，杨震远笑了一声，“你说有用，我说了没用，他不会听的。”


    苏溪没听懂，杨震远解释，“他这人脑子有病，自大的不行。你和他刚认识，剧本上的问题你说了他不好反驳。我就不能说了，我说了他根本不会听，还反过来觉得我有问题。”


    想到那个画面，杨震远嫌弃地啧一声。


    苏溪笑出声，“之前他还问我能不能做他朋友，”


    杨震远好奇，“什么时候？”他们认识也没多久吧。


    苏溪，“去露营那天。”


    杨震远立刻想到了车轮下的一只耳，目光在苏溪面上转了下，见她没一点不悦，才继续说，“哦，那么早啊？”


    杨震远面上表情更嫌弃了。


    做朋友？正常人会问得这么直接？根本不会问吧，又不是3岁。


    杨震远又‘啧’一声，十分难以形容地说，“跟个牛皮糖一样，粘牙的不行。好赖话不分，油盐不进。”


    苏溪还没有过这种能毒舌到毫不留情的去对待的朋友，看杨震远的眼神一时间很好奇。


    杨震远看到了，笑着说，“他现在出国玩儿去了，等哪天回来他问你剧本怎么样，你千万别客气，最好能挑出一万个毛病来最好。”


    常年欺负人的人，被欺负了还不敢回嘴，想想那画面，就让人身心愉悦。


    苏溪，“……我这样，会被骂的吧。”


    杨震远挥挥手，“不会的，他绝对不会骂你。”


    苏溪，“怎么？”


    杨震远，“他这人虽然嘴巴毒，好赖话不分，脑筋也不对，但心眼还是不错的，做朋友挺放心。”


    苏溪打量他，轻笑。


    杨震远，“？”


    苏溪，“其实，你俩半斤对八两吧。”


    今年快结束，明明快结束了，杨震远却收到了本年度最恶毒的评价。


    嘉宾到场，场务跑过来提醒。


    苏溪起身，把手机调成勿扰，交给同事保管，准备开工。


    ……


    临近傍晚，一架来自伯尔尼的飞机降落在郴江机场，迅速滑行。


    江澄礼一下飞机，立刻关闭飞行模式，拨打苏溪电话。可惜无人接听，又给杨震远打去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他翻遍通讯录，想到一切和苏溪有关系的人。可是除了电台台长，他的老爸，一个相关人士的通讯方式都没有。


    那天露营，要是能主动去要那些人的电话就好了。


    否则，苏溪受伤，住进ICU这件事，也不至于今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