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三楼，门上方一盏壁灯莹莹亮着，驱散黑暗。


    戚妄抬手想要按门铃，发现门被打开，留了一丝缝，有灯光沿着门缝挤出。


    戚妄轻轻推开门，外面听不见一点动静，走进去才听到说话声，动静很轻，确保不会吵到邻里。


    戚妄走进屋里，带上门，曲指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咚咚——”


    不知屋里人有没有听见，戚妄喊了一声，“叔叔阿姨，我进来了。”


    这下，被听到了。


    苏劲秋从走廊里出来，“戚妄，你来啦，你先坐下，溪溪她还在收拾，马上就好。”


    戚妄，“不着急，你们整理。”


    苏劲秋给他倒了杯水，又回去了。


    戚妄静静地坐在客厅，水是从保温壶里倒出来的，握在手里，温度正好，不烫手。


    “溪溪，这个别忘了。”


    “妈……我箱子要放不下了。”


    “就放最后一袋。”


    说话声透过墙壁传来，戚妄看着周围陈设。


    电视柜、沙发、茶几都换了，连墙纸都换成了另一种款式。


    过去，他也是坐得这个单人座，苏溪和戚程坐在旁边的长沙发上。他们三人吃着同一盘果盘，吃着同一份零食。


    那天的电影，没有印象中好看。整整两个小时，戚妄坐在这个单人沙发上看完了整部电影。但旁边原本在长沙发上的两人在中途不见了，他们去了别的房间。


    门敞开着，戚妄能听到两人说话声。说话的内容他没细听，也不想听，他全程关注着电视里的剧情发展，直到主角的笑声和他们二人的笑声融合在一起。


    戚妄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电影后半场，两人回来了，坐在沙发上。苏溪问他，“剧情到哪了？”


    戚妄眼皮都不抬一下，“不知道，谁让你自己不看。”


    戚程脚伸过来想踩他，幸好戚妄缩得快。


    从苏溪家出来，苏溪送他俩下楼，本来想送着出小区的，但戚程没让，拉着苏溪的手说，“你上去吧，我们自己走。”


    苏溪，“好吧，你到家和我说。”


    戚妄站在远处，双手插兜，歪着头看两人，眼见两人脑袋越靠越近，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扭头，瞥开视线。


    可事实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戚程头发上沾了东西，苏溪只是想替他摘掉而已，戚程俯下身也只是方便苏溪摘而已。


    出了小区，戚妄走在戚程旁边，“以后你和苏溪约会，就别带我了。”


    戚程，“为什么？”


    戚妄，“……你想当柳下惠，我不想当电灯泡。”


    戚程很少脸红，但这次他脸红了，语气很冲，“你从哪学来的话。”


    见戚妄没说话，戚程的语气松了下去，说，“柳下惠也不是什么贬义词，是代表人坐怀不乱，你以后别乱学。”


    戚妄有点无语，“重点是这个吗？”


    戚程叹气，“如果你好好上课写作业，我也不想带你。”


    视线瞥向戚妄，“你少给我有那些下流思想，我和溪溪是认真的，今天我来她家，是早就和她爸爸妈妈说过的。”


    戚妄怔住。


    他才上初一，未来才走完三分之一都不到，连具体目标都没有的年纪，根本想象不出来人生是什么，更别说什么叫‘负责’。


    再说，谈恋爱不应该是偷偷的吗？


    他身边也有同学谈恋爱，都是小心翼翼的，深怕被发现。


    “你……”戚妄不知道用什么措辞比较合适，只傻傻的问了一句，“你不会是想和她结婚吧？”


    戚程，“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戚妄再次怔住。


    他的现有生活，充满了朋友、同学、寒暑假、电玩、帮派、打架。唯独没有结婚、工作。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浪费，可是戚程却好像已经决定好了一切。


    “她……也决定了？”


    许久，戚妄问了一句。


    戚妄注意到戚程瞬间的走神，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浮起笑容，满足又充满期翼。


    “是的。”他说，“戚妄，你不知道，她有多可爱。该说她胆子大好呢，还是说傻比较合适。”


    戚程没继续往下说，笑容更加灿烂了，一个人不知道在偷偷想些什么。


    戚妄不是很想听，他甚至阴暗地想，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未来的事还不一定呢。


    戚程的声音轻轻传来，“苏溪是个很认真的人，她说到就能做到，我没有她的定力，但我相信，以后我的定力绝不会比她差。”


    戚妄敷衍地说，“是是是，你加油。”


    定力？什么定力？谈恋爱的人真奇怪。


    ……


    有脚步声从右侧的墙壁后传来，戚妄以为是苏劲秋。


    苏溪一身黑色高领毛衣，蓝色牛仔裤，长发披散，快步出现。视线在看到戚妄时顿住，对他说，“你来了。”


    戚妄有一瞬间的晃神，思绪还停留在多年前的过去，他们彼此稚嫩的面庞和穿着。此刻苏溪忽然出现，有着记忆中没有的成熟，无论是打扮，还是语气。


    多年后的今天，他再也没见过苏溪那样笑着的样子。


    只有在见到戚程时，她笑得样子。


    苏溪走到戚妄对面，从沙发上拿起外套穿上，动作清爽优雅。


    苏劲秋提着行李箱出来，吃力到身体都往另一边倾斜了。


    张蓉芳在后面托住，“小心，别碰到。”


    戚妄起身快步过去，“我来吧。”


    从苏劲秋手里接过行李箱，心里已经预计过重量，但还是吃了一惊，问，“现在下楼吗？”


    苏溪，“嗯，走吧。”


    苏溪没让两人送，在门口同他们告了别，门前的灯光一直到他们下了2楼才关上。


    戚妄提着行李箱，苏溪在后面打着灯，问他，“看得到路吗？”


    戚妄，“看得到。”


    两道拉长的人影，在楼梯的墙壁上快速又模糊的晃动。夜深人静，两人尽量用最轻的动静下楼。


    戚妄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最里面还有个箱子，是戚妄自己的。


    苏溪站在旁边，等后备箱关上。


    “上车吧。”戚妄说。


    “嗯。”


    江陵虽是热门的旅游城市，但它和其他南方城市没什么不同，过9点街上就没人了。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


    戚妄说，“到郴江估计要6点，你先睡会儿吧。”


    苏溪，“没事，我还不困，你要是困了，我可以和你说话。”


    戚妄转首看了苏溪一眼，“我听叔叔说，你工作上出了点事？”


    苏溪，“嗯，昨天播出的嘉宾陈果，你还有印象吗？”


    戚妄，“记得。”


    苏溪，“她失踪了。”


    戚妄微顿，“失踪？”


    苏溪，“现在消息还没传开，陈果的母亲找到电台，指名要找我。说是因为我们节目播出，导致陈果和同学闹了矛盾，已经失踪一晚上了。”


    戚妄，“他们现在都在电台？”


    “嗯，我们组基本都回老家了，能处理这件事的不多。听电话里的意思，我要是不去现场，对方打算直接闹大。总之，我先让同事报警了。”


    戚妄，“报警？你们不会有影响吗？”


    “这种事不能拖。”苏溪沉默说，“而且，我也不想陈果出事。”


    戚妄，“事情到底怎么样还没确定，别担心。”


    苏溪看向戚妄，“你呢？这么早回郴江？”


    戚妄，“我习惯假期前出发，不会堵车。”


    苏溪看着车前，空荡的高速路。的确，安静很多。


    想到什么，苏溪翻开腿上的包，手伸进去摸索。一阵塑料纸哗啦的声音响起，苏溪把东西拿出来。


    高速上车影寥寥，前方一路坦途，戚妄闻声侧过脸去看。车内灯光不显，没能看清。


    等苏溪解开包装袋，一股浓郁的面包香迅速充满车厢。她拿着一块小面包，递到戚妄手边，“吃吗？我妈怕我们路上饿，专门放我包里的。”


    面包半个巴掌大，戚妄一口就吃完了，苏溪又给了三个，直到戚妄说可以了。


    吃着面包，苏溪给杨震远发去消息确认情况，然后点开庄诚的微信：【抱歉，临时有事先回郴江了，这顿饭先压后，过年我请双份，房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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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晚点让我爸去跟对方对接。晚安，不叨扰了。】


    苏溪不想在深夜里二次打扰，直接编辑成一段发了过去。果然，庄诚没有回复。


    虽说不困，但车子行了一半路程不到，苏溪就耷拉着眼皮睡着了。


    脑袋斜靠在车窗上，震感震的不舒服，苏溪本能转了个身，找到舒服的角度继续睡。


    戚妄侧过脸看，车内灯光昏暗，只能看到黑暗中莹莹泛白的皮肤。


    手伸向中控台，调高温度。


    后半夜，车辆渐渐变多了，远处的天际泛起朦胧的青色。这么多年，戚妄早已经习惯了独自跑高速，见多了天色从朦胧转明，却还是第一次，身边有人陪着一起。


    车子逐渐被赶超，戚妄始终匀速行驶在二道。


    苏溪醒来时，他们已经快要下高速。


    5点，天光泛青，远处高速盏盏路灯，点点白色如同黑夜里的星星点缀。苏溪很想把这一幕拍下来。


    “醒了？”戚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溪转首，“嗯。”


    戚妄问，“快到了，我们直接去电台？”


    苏溪，“不，去元昌派出所。”


    “好。”


    苏溪看向戚妄，“我来开吧，你休息会儿。”


    戚妄，“没事，不困。”


    派出所门口，远远就看到蓝红色闪烁的警车灯。


    戚妄朝苏溪看了眼，油门加快，车子在空处停下。


    苏溪先下去，一进门就看到人群中的杨震远。他眉峰紧皱，面上有着不耐和焦躁，他对面一个女人正在尖叫厉声的嘶喊，头发蓬乱，一边说话一边挥打手臂。


    苏溪靠近，“杨导。”


    杨震远听到声音立刻转身，面上大喜，眼睛都亮了，手从口袋里拿出，快步走向苏溪，“你来啦。”


    苏溪问，“现在什么情况了？”


    一说到这个，杨震远声音低迷下去，眉峰再次紧皱，“警方已经出去找了，但还没找到。”


    苏溪，“5个小时了吧？”


    “嗯。”杨震远的声音更沉了，看了眼远处还在对着警察嘶吼的女人，说，“母女俩闹矛盾，本来以为陈果只是生气出去走走，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卧室没人，电话直接打不通了。出去找陈果，始终没找到，直接就联系电台了。”


    凌晨的那通电话里，苏溪没听到这些，也只有此刻面对面，她才了解到具体经过。


    “联系电台？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苏溪问。


    苏溪没想到，反而是她让同事打的报警电话，陈母就没想到过吗？


    杨震远，“谁知道呢，我感觉中间怪怪的。”


    现在是元旦假期，执勤的警察不多，能出警的就更少了，尤其此刻还要面对一个不讲道理的女人。


    “你们还算警察吗？不该为人民服务吗？你们就是这样服务的？去找人啊！我女儿不见了！”


    这位年轻警察的耳朵疼了一晚上，面上已经非常不耐烦了，“我们能出动的都已经去找了，你能不能消停点？！”


    “啊啊啊~”女人立刻哭了，手大幅度挥摆，但也不敢碰警察，只能干嚎。


    杨震远真的恨不得出去吹郴江的冷空气，走到门边，干脆闭上眼睛，长叹气。


    女人一转头看到站在大厅的苏溪，愣了下，立刻跺脚朝苏溪快步走来，“是你！是你！”


    “如果没有上你们的节目，果果不会被同学欺负，也不会和我顶嘴，更不会失踪！”


    众人被她尖利的声音吓了跳，本来拒绝去看她的眼睛，纷纷看了回来。就见她快速接近苏溪，手高高扬起，瞧着是要往苏溪脸上扇。


    苏溪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忽然，左肩被一只大手稳住，她整个人被对方半搂在怀里，他将她藏在身后。


    他一把抓住女人袭来的手，清冽低沉，饱含怒意的声音在苏溪头顶响起，“你搞错撒气的对象了吧。”


    他推开女人的手，对方倒退两步。


    戚妄低头，看苏溪，问，“没事吧。”


    苏溪摇头。


    戚妄松开放在她左肩的手，退开一步。


    这一步不近不远，恰好能将苏溪护在保护圈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