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营，不是露营，还算平静的结束了今晚的相聚。


    大家各自收拾着个人用品，残余垃圾。


    隔着几人，余洸几次看向戚妄的方向。


    那里戚妄和苏溪都在收拾自己面前的东西，戚妄很照顾苏溪，脏的，费手的都被他率先处理了，苏溪一点没挨到。


    对此，苏溪似乎有话想说，但被戚妄轻描淡写地揭过。


    的确很轻描淡写，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


    “余洸？”身边白杦轻声喊。


    余洸收回视线，对上白杦的视线，他皱了下眉。


    不应该的，喜欢的人就在旁边，他却总是走神。


    这一皱眉，白杦愣了愣，没再说话。


    余洸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手上收拾的动作加快了。


    白杦看了眼。


    大家车子都在停车场，打了声招呼就散开了。


    余洸前往车子的方向，白杦落后一步，随着余洸又走出去一段，两人间隔被拉大了。


    “我就不坐你车了。”


    听到声音的余洸促足，转身眨眨眼。


    白杦朝他很淡地笑了下。


    余洸呆住，眼见白杦真的转过身，他立刻上前靠近她，焦急问，“怎么了？怎么不一起？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多危险啊。”


    白杦看着他，面无表情说，“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就不劳驾了。”


    “劳驾？怎么会劳驾呢？我接你来的，肯定要送你回去。”


    白杦眼皮一跳，又笑了下，“余洸，你如果不愿意，嫌麻烦，可以直说的。接送不是你的义务，我自己有腿。”


    余洸终于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白杦，“谢谢你，现在又这么直接。”


    “我……”余洸懵了，急了，“我没嫌你麻烦，你误会了。”


    白杦，“哦，那你意思是我看错了？你没嫌弃的皱眉，没嫌弃的快点收拾。送完我，任务完成，好闪人？”


    余洸大喊冤枉，“我没有！”


    白杦，“那是什么？”


    “我是因为戚妄。”余洸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下去，“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白杦微顿，“不对劲？”


    余洸叹了口气，“具体的我太方便说，我有点担心，也有点弄不明白，就怕——”


    余洸说着停在这里，白杦见他眉峰再次皱起，就像收拾东西离开时同样的表情。


    原来不是嫌弃。


    白杦笑了下，“好，我明白了。”


    目光触及这抹不太一样的笑，余洸傻傻地，“啊？”


    白杦没解释，问，“现在方便送我回去了吗？”


    余洸不敢废话，迅速点头，“方便！”


    坐到车上，余洸偷偷看了白杦好几眼。


    白杦假装没发现，拿手机问，“要给你导航吗？”


    余洸，“不用，我早就记住了。”


    声音十分理所当然，表情也很淡定，可他自己并没发现。


    白杦看他。


    四目相对，余洸眨眨眼。


    白杦将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提醒，“不开车吗？”


    余洸乖乖发动车子，成为整个停车场最后走的一辆。


    车子到了白杦家楼下，下车前，白杦对余洸说，“手伸出来。”


    余洸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伸出去了，直愣愣地放在白杦面前。


    白杦说，“掌心朝上。”


    余洸立刻将手翻面。


    白杦抬手，在余洸掌中放下什么东西。


    面前有路灯，借着灯光余洸正巧能看清，连同它微小的字体。


    那是两粒牛奶糖，包装袋上还有黑白两色。


    余洸抬头。


    白杦朝他笑着，笑容恬静美好，“给你的，好吃的。”


    余洸嘴上答着‘谢谢，我一定会吃的’，但他不会吃，这两粒牛奶糖他会一直保管着，保管到无论白杦接不接受他心意。


    送完白杦，余洸就回家了。


    他摸摸靠过来的胖狸花，听它黏糊又怜爱的‘喵喵喵’，他轻轻回应一声，“我回来了。”


    猫尾翘得老高，在他腿上不停蹭。


    余洸笑笑，然后去浴室收拾满身的烤肉味。


    从浴室出来，余洸回了卧室，随手打开投影仪。坐在床中央，厚厚的被子隆起好大一坨，眼睛盯着幕布，盯着盯着就走了神。


    他不是蠢货，通常时候他还是很机灵的，不然怎么考得上郴大。


    裴晨星是脾气古怪，但她从不乱发脾气，后来想想，昨晚她明显是在阻止他往下说。


    比如，苏溪是戚程的女朋友，是差点成为戚妄嫂子的人。


    可这是事实，又不是什么秘密，裴晨星为什么要阻止？


    或者说，为什么要阻止他把这件事告诉给大家，这会影响到戚妄？


    这一晚，余洸坐在床上看了两个小时电影，连是古装剧还是现代剧都没记住的电影，脑海里不停翻滚戚妄的所有行为，以及裴晨星说过的话。


    然后，他隐隐有了一种猜想。


    那股不该有，却怎么掐都掐不灭的猜想。


    圆润的面孔愈加严肃。


    半响，他扯了下嘴角，呵了一声，“不会吧，戚妄总不会这么傻。”


    /


    雪是凌晨下的，车流人流再次慢了下来。


    天亮，一辆黑色凯迪拉克缓缓驶入小区入口。


    门卫拦下这辆陌生牌照，例行询问，“干什么的？”


    开车的是个男人，他坐在车里，传出的声音闷闷的，但很沉稳，“我是来接朋友上班的。”


    门卫打量一眼，放行。


    车子慢慢行驶在小区主干道上，在觉得眼熟的楼栋前几进几出。


    余洸，“……”


    没错，他迷路了。


    这小区，还是之前送戚妄时来过一次。今天下雪，虽然不是很大，但路上、车顶、绿化都是白茫茫的，完全找不准地方。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停车带。


    车头对着26栋门口，余洸看着眼前楼栋，幸好和戚妄的聊天记录还在，不至于每栋搜。


    不知是车子开久了，还是车内温度调太高，浑身燥热，余洸关低了空调。


    有人从门口出来，起先是一两个，后来逐渐变多。


    余洸平静地看着，直到，两道人影走出。


    一人先，一人后。


    女人抬头看天空落雪，嘴里似乎说着什么，她身边的男人跟着抬头，回应。


    余洸坐在车里，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只能看到男人在听到女人说话声后微笑的样子。


    对话很短暂，寥寥几句，台阶上的两人准备下楼梯出发。


    余洸及时按下喇叭。


    面前停车带忽然传来‘滴滴’两声车鸣，苏溪和戚妄同时看去。


    就见被一层白雪浅浅覆盖，能看得出是车型的物体，车窗上雨刮器忽然开始抖动，同雪籽们互相拼命。


    雪籽落败，被刮了个干净，一张眼熟的脸，出现在车窗内。


    戚妄眯眼细看，“余洸？”


    车窗缓缓降落，余洸从车里探出头，朝他二人说，“上车。”


    不等戚妄多问一句，他迅速缩回车里。


    戚妄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面前那辆凯迪拉克。


    苏溪问，“你有让他来接？”


    戚妄摇头，“先上车吧。”


    车内打了空调，很暖和，不知放的什么车载香，一股淡淡的柑橘味，甜甜香香的。


    坐在后排的苏溪不禁多闻了几下。


    “今年不知道要下几场大雪了。”前面余洸看着车窗上洋洋洒洒的落雪，感慨说。


    “这一大早，你来这里干什么？”戚妄直奔主题。


    余洸天生笑脸，多年养出来的肉白嫩憨态，笑眯眯说，“我来给你当司机啊，第一次去电台采访，给你充充场面。”


    车厢内安静两秒。


    戚妄说，“我已经去过几次了。”


    余洸没有丝毫尴尬地继续找补，“其实是我想去电台看看，还没见过呢。”


    戚妄，“电台的人都很忙，没空专门接待你。”


    余洸，“……我跟着你就行。”


    戚妄直视他。


    余洸，“……”没有松口。


    戚妄不再追问，“行，你想跟就跟吧。”


    余洸愉快地发动车子，前往电台。


    静谧中，苏溪看着前排的两位，上车后有过短暂交流，之后再无对话。余洸突然过来说要给戚妄当回司机，而戚并不像提前知道的样子。


    现在两人都不说话，她想了想说，“你们公司是有什么急事吗？有急事的话我可以和台里商量，录制延后。”


    余洸沉默一瞬，接话说，“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来长长见识。”


    这话一出，车内再无人开口。


    到了电台，戚妄和苏溪走在熟悉的道路上，朝着演播厅，化妆室的方向。


    余洸默默跟在戚妄后面，就听戚妄对身边的苏溪说，“今天拍摄我能不化妆吗？”


    苏溪问，“不想化妆？”


    戚妄老实说，“嗯，糊脸，难受。”


    苏溪，“化妆会比较上镜。”


    戚妄，“我的工作拼的是脑力，不需要上镜。”


    苏溪停顿，打量戚妄，“别人都是要求化妆师化好看点，到你这儿，他们忽然就失业了。”


    戚妄愣住，“这么严重？化妆师按人数计费？”


    苏溪也跟着愣住了，“不是，他们有固定工资。”


    话题忽然就往奇怪的方向去了。


    ……


    演播厅正中央，戚妄和苏溪分别坐在沙发对角。


    化妆师正在给苏溪补妆，离得近，看到苏溪眼底的血丝，问，“你的眼睛怎么比昨天更红了？”


    苏溪摸摸眼皮，“还好，没什么痛感，有镜子吗？”


    苏溪拿着气垫镜细细看了下，“没事，可能轻微过敏，我回头买瓶眼药水点着。”


    化妆师愤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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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睫毛胶我已经退货了，客服还说我骗人！我让朋友上眼试了，都刺刺的疼，网红带货害人！”


    两人围绕这些年买了带货网红的事情聊了许多，一直到许淼淼过来，“杨导让我过来问问，准备好了吗？”


    化妆师麻利地收拾东西，苏溪说，“好了。”


    看向对面，戚妄早已叠腿坐着，视线正朝她这边望来。四目相对后，也没撤离。


    戚妄淡淡说，“我也好了。”


    许淼淼接到通知，回头找杨震远。


    苏溪起身，戚妄的目光跟着扬起。看着苏溪靠近，坐在距离他一个身位的地方。


    苏溪起身时，长发散在胸前，盘发上的珍珠流苏慢慢摇动。收紧的腰线，纤薄的背，白底兰花。


    旗袍，亲眼看她穿，远比屏幕里更生动。


    “怎么了？”苏溪见戚妄一直盯着看，问。


    戚妄垂首，“没什么。”


    视线落在脚下，漆黑的地砖，开叉的裙摆，倒映出半截惹眼的白皙。


    远处，人群中，镜头以外，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余洸默默看着这一幕。


    /


    几个小时后，化妆间。


    余洸推门进去，听到声音的戚妄转首，“你去哪了？我拍摄都结束了。”


    余洸没说话，在戚妄旁边的位置坐下。


    亮着灯的化妆镜，照得皮肤都细腻许多，明明他是个连护肤都很粗糙的大直男。


    余洸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抽离视线，说，“原来拍摄就是这么回事。”


    戚妄，“你以为多复杂？”


    余洸，“嗯，看得懂，但是猜不懂。”


    戚妄微顿，看他。


    “你的结婚对象，是苏溪吗？”余洸笔直地看向戚妄。


    接触到他视线的戚妄，久久未动。


    “对，是她。”


    片刻，戚妄说。


    余洸张嘴，然后又抿上。看着戚妄，又离开，然后再看看，再离开，就这么重复了许多次。


    “你真是——”余洸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苏溪明显就把你当弟弟处，你——”


    “我知道。”戚妄没有反驳，只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余洸张着的嘴巴，重新闭上。


    他想问很多事，比如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情，那是你哥哥的女友！他们甚至准备结婚了。


    可最终，他没能问出来。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余洸问。


    戚妄没说话，沉默了许久，喊，“余洸。”


    余洸安静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


    戚妄轻轻说。


    “第一次见她，我先看到的，是她。”


    “而不是我哥的女友。”


    余洸整个人怔住。


    “我尝试过，去忽略这份情感，但我失败了。”


    戚妄抬头，直视余洸，目光冷静执着。


    “我不后悔。”


    余洸慢慢低下头，随手拿起面前摆在桌上的一根化妆笔，慢慢地，无规律地转动。


    现在回想，初中时期的戚妄是什么样的？竟有些记不起来。


    他不爱动，贪吃，有段时间因为长胖被霸凌过。他以为戚妄这个爱闹事，就不好好穿校服的刺头同班生，也一定看不起他。


    可是戚妄没有，在他被人嘲笑到委屈低下头时，会冷不丁冒出一句，“要我帮你揍他们吗？”


    那是他第一次和人动手，还连累戚妄被人砸到眉骨，差点破相。


    想到这里，余洸低低笑出声。


    死亡是这种什么体验呢？真正对这个词有思考，是因为好友的哥哥。但这份体验，一定没有戚妄本人来的深刻。


    能将向来直来直往的人，变得低调，变得话少，变成完全的另一个人，像活在黑暗里的骑士。有自己的信仰，有哪怕被人鄙夷也想坚持的理由。


    他不知道人心能有多坚强，但这一刻，他忽然很想让戚妄继续坚持下去。如果戚妄需要力，那他就借力，如果戚妄需要盔甲，那他就是最坚强的后盾。


    他没什么朋友，也不需要太多朋友。


    有戚妄这一位，足够了。


    余洸长叹一口气，“该说我失败，还是你失败。”


    戚妄，“怎么说？”


    余洸，“裴晨星说得对，我是个蠢货，居然一直没发现。”


    戚妄，“是我没让你发现。”


    余洸看向戚妄，“所以，你也蠢。”


    戚妄，“……”


    片刻。


    因为安静下来的气氛，时间有了停止的痕迹。


    余洸不受控制地问了一句。


    “戚妄，你怕吗？”


    在将来，被多数人知道后，也许会被谩骂，会面对诸多鄙夷。


    甚至这些，都来自苏溪本人。


    你怕吗？


    一时间，戚妄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某处角落。


    片刻，快速扯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