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作品:《上京启示录

    东宫僻静之处,一池花尾红锦鱼争抢着跃出水面,鼓足腮帮子想要去咬水榭中那倚靠在栏杆上的人丢下的鱼食。


    太子穿着一身朱紫色朝服,朝服正中间绣着山水龙纹,又以金丝细线在袖口与袍角处绣有祥云纹样,腰间环佩叮当,暗红色的绶带长长地悬挂下来,随着他喂鱼的动作轻轻摆动,举手投足皆是尊贵非凡。


    才一下早朝,太子就把熬了一个通宵的张谨之给拉倒了东宫,说是要询问李少阳的口供,可等张谨之一字一句细细道来时,他又像没了兴致,頞着眉头自顾自喂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张谨之说了什么。


    待张谨之轻咳了两声,温声说:“殿下,那人的口供便是如此了。对迫害崔氏和掳走宝珠这两件事供认不讳,可一问及幕后是否有人倚仗时就闭口不谈。”


    太子被他这两声咳嗽叫醒了神,手里剩下的半把鱼食被他随意一扔,池中鱼儿登时激起一阵扑通,争先恐后地去抢鱼食。接着他笑吟吟地转过身,对上张谨之略显疲态的脸,关切地问:“谨之审问犯人怕是一晚上没睡吧?你也幸苦了,快坐下吃些东西,我这有上好的早春新茶。”


    说着太子唤人把茶点端上,又亲自将一盘小巧精致的酥果点心推倒张谨之面前,道:“谨之尝尝这个,寒冬时节的梅花酿成花蜜做的点心,你会喜欢的。”


    张谨之惶恐不已,眉头蹙了蹙,刚想要推却就听见太子不怒自威的声音说着:“张大人莫要和孤见外,孤只是觉得张大人辛苦想体恤体恤下属,张大人连这点面子都不愿给孤吗?”


    张谨之像是如鲠在喉,那些推阻的话还没出口就咽了下去。他起身对着太子长长一揖,“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嗯”了一声,随即又说:“谨之,吃吧。”


    张谨之便再次坐下,捻起面前盘子里的一块酥果点心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


    太子看着对面人吃下那块酥果点心后,嘴角微微上扬,向来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此刻却翻涌出一澜平静的春水。奈何天公不作美,青白色的天空细雨骤然落下,丝丝点点的雨滴一触到这平静的水面顷刻之间就化做层层涟漪。


    慢慢的,涟漪逐渐放大,颜色变得鲜红起来。滴滴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无声地坠入脚边一滩血水之中,溅出一朵好大的涟漪。


    刑部诏狱,昏暗阴潮的地牢里处处散发着腥臭腐朽的死人味。一个披头散发、浑身鞭痕的男子正坐在被鲜血染透了的稻草上,安静地等待着死亡。他的脸上血痂斑驳,浑身新伤挨着旧伤,衣服被打得一缕一缕挂在身上,浓黑的血液从皮开肉绽的鞭痕中一滴滴落到脚边,汇成了一滩血水。也不知这血流了多久,血水周围凝了一圈沉淀物,显得有些渗人,只见他低垂着脑袋,双目紧闭,面上是死一样的寂静。


    “嘎吱~”


    牢门被人缓缓推开,紧接着一阵厚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稻草摩擦的动静在耳边响起。萧明乾费力地笑出几声,久违地睁开了眼。


    地牢从不点灯,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半扇破烂不堪的窗子,就着那半扇窗子投下来的细碎阳光,萧明乾半眯着眼睛看过去。


    来人一袭深紫色一品大员朝服,手上提着食盒,身量笔挺,气势威严端正。细碎的阳光自他头顶倾泻而下,照出了他如玉砌般精致的面容以及他晦暗的眸子中那震撼人心的悲悯。


    萧明乾看得心中一惊,嘴边的笑容突然僵在那里,不可置信地问出了声:“张,张谨之?你是来杀我的?”


    张谨之紧锁的眉头松动了几下,未发一言,只是默默走进萧明乾,自顾自拿出食盒里的东西。


    那是一盘梅花形状的酥果点心。


    萧明乾一脚踢开那盘点心,恶狠狠地朝他道:“少拿这些破烂玩意在孤面前显摆,那贱女人登基了吧?哼,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孤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瓷盘在稻草上滚了两圈滚到张谨之脚边,一盘子的酥果点心就这样横七竖八的撒了一地。张谨之捡起几块落到干净的稻草上尚且能吃的点心,在嘴边轻吹了两下后又放回盘子中,再次推倒萧明乾面前。


    “太子殿下,吃一些吧,这是寒冬时节的梅花酿成花蜜做的点心。”


    萧明乾偏过头去,并未理会眼前之人的好心。


    张谨之又从食盒中提出一提清茶,道了满满一大盏茶水端到萧明乾面前,温声道:“殿下,这是早春新茶,尝一点吧。”


    沁人心脾茶香迎面扑来,萧明乾喉头一动,舔了几下干裂冒血的嘴唇。被折磨了这么多天,他确实很想捧起这壶茶直接灌倒身体里去。


    “太子殿下,长公主已经继位,但并未明确说明要处死殿下您。”


    “哼,那个贱女人能这么好心?”


    张谨之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稻草上,待确定放稳了后才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萧明乾:“事实如此,殿下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能多活一日尚且得知足。”


    萧明乾嗤笑着,又将张谨之浑身上下打量个遍,“瞧张大人这气度,莫不是早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丞相?真不知那贱女人许了你什么好处,你与孤伴读这么多年却不愿站到孤这边,真是可笑。”


    张谨之平静的声音仿佛潭中静水,不带一丝波澜,“殿下误会了,臣从未站到过谁那边去,臣不愿参与殿下的储位之争,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谁臣并不关心。”


    “如果是我坐在那个位置上,而那贱女人惨死在这地牢里,你会向今日一样来看望她吗?”


    “不会。”张谨之回得干脆利落。


    萧明乾眉心一动,颤着声音询问:“为何。”


    “臣只是不愿牵扯进储位之争的漩涡里,可殿下毕竟是殿下,多年伴读的时光里太子殿下待臣极好,臣绝不会见利忘义,只是现下臣实在不忍心看见殿下这般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萧明乾仰起头长笑了一番,无奈道:“孤都要死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臣不会让殿下死的,满朝文武皆站在臣这边,臣会以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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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情、天下太平来劝谏圣人放殿下一命。殿下只管慢慢等着就好。”


    “啊?”


    萧明乾大惊,怪不得他在这地牢中待了这诸多平静的日子,原来是张谨之在保他。


    张谨之又道:“殿下最好多吃些,我会每日派人送过来,吃好了养足精神才能等到臣将殿下迎出去的那一日。”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萧明乾的全身,想不到他如此落魄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愿意来给他雪中送炭。他自负聪明一世,一朝棋差、惨败如此,他其实并不后悔当初做得一切,更加不惧怕死亡,早在兵败之日他就做好了身死异处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在这一刻他的心头竟然涌出了活下去的念头。


    他想活下去,想看着张谨之成为一朝权臣,压着那贱女人喘不过气,想看着张谨之青史留名、受万人敬仰。


    萧明乾突然一手拿起茶盏,一手去抓盘子里的酥果点心,就这样左一口右一口吃了起来。边吃边朝张谨之威胁道:“你最好想办法把孤快点放出来,否则孤下辈子做鬼都要缠着你,叫你不得安生。”


    张谨之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如沐春风般轻笑了两下转身走了。


    萧明乾余光瞥到他笑的样子,只觉此生从未见过这般冷漠到极致又温柔到骨子里的人。他怀着满腔热枕期待那个顶着一头灿烂的阳光的神明大人某日能亲自将他迎出去,待到那时他必洗手作羹汤,才不管那贱女人怎么当圣人呢。


    可是,他终究没有等到他的神明大人亲自迎他出去的那一天。


    那贱女人竟然暗中派人来地牢中刺杀他,临死前他看见张谨之趔趄着步子扑倒他面前,抱着他痛哭流涕。


    他又何其甘得了心,咽的下这口窝囊气?这贱女人,孤都同意将那位子留给你了,你却半点容不了孤!竟然还在孤死后明里暗里打击张谨之!当然,这是他怀着愤恨与不甘心化作孤魂野鬼在人间游历时看到的事情。


    不可饶恕。


    老天有眼,让他重活一世,这一次他发誓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正好就是张谨之与裴尚入东宫做伴读的时候,于是他早早规划、暗中筹谋一切人才与机遇。并花尽心思,使出浑身解数将张谨之在储位之争前拉到了他这一边。


    这一世,纵使你张谨之不愿牵扯进这漩涡里也已经进来了。老天垂怜,他必能一举成功拿下皇位,把那贱女人五马分尸、凌迟而死,让张谨之安心成为一朝权臣,名扬天下。


    耳畔的雨声愈来愈大,接连不断的雨点重重砸向池中水面,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将太子萧明乾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


    一池涟漪激荡不休,萧明乾眼底的春水却波澜不惊。回忆中的人仿佛穿越了时空就这样坐在自己面前,真实而又虚幻,他多想抬抬手抚上眼前人的肩膀,轻唤一声:“张谨之,孤回来了。”


    可是他并没那么做,只是安静地看着张谨之吃掉一块梅花酿的酥果点心又喝完一杯清茶。他满意的笑着,眼中露出点点激动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