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作品:《上京启示录》 太子带着那群黑衣使者已经走了,现在密室里只留下张谨之和宝珠两个人。他牵住宝珠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可宝珠却还没彻底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跪久了的双腿也没了力气,整个人仿佛软骨弱柳一般直接扑入张谨之的怀里。
张谨之两只大手虚虚扶住身前女子的肩膀。眼前女子颦眉蹙頞、双目无神,两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自己的袍边,像是被惊掉了魂。他心头顿时涌上几分苦楚,眼尾无端端红了一片,甚至生出了把怀中人狠狠抱在怀里再也不松手的想法,还好宝珠没注意到他。
“张大人,小王大人。”
暗门再次开启,这突如而来的声响一下子将宝珠出窍了的灵魂再次拉回到残酷的现实里,她像是受了大惊,脚下步子没了章法一样乱冲乱撞,竟一不小心直接撞进了张谨之的怀里。
张谨之顺势将人紧紧拥在心口,眼尾终究还是落下一颗心疼的泪水。
良久,宝珠慌乱推开张谨之,一脸尴尬道:“实在抱歉,张大人、江小姐,我……将才莽撞了。”她半垂着脑袋看向地面,脸色颓靡,其实她不过是由于松了弦的神经突然被人从背后吓到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而已。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在江小姐面前抱张谨之的。
江如温从暗门里走到他们面前拂了个端庄的礼,轻笑着说:“小王大人不必抱歉,明日找个时间我想和你说些话。”
“说什么?”宝珠抬眸看她,脸上写满了问号。
“今日太晚了,明日定一五一十全告知于你。”她的目光将宝珠浑身上下扫了个遍,眸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之色,“我看姑娘今日吃了不少苦头,也受了大惊,我送姑娘回去吧。”
“不,不用。”宝珠向她摆摆手,“就在隔壁,我可以自己回去,明日也好,我累了,有什么明日再说。”
江如温点点头。
宝珠转身就往外走,只是她今日确实太累了,不单单身体上,她整个精神就像被人按在油锅里炸了一通后又丢到冰凉彻骨的寒水里洗涮半天才再次被人捞起。鬼知道她和太子说话时整个神经绷得又多紧,心跳得又有多快。
她踩着虚浮无力的步子经过张谨之。张谨之实在不忍,心下一横,突然拉住手边划过的袖子衣料,又将人硬生生给拽回到自己面前,满脸满目俱是怒意。
“你……生气了?”宝珠小心翼翼地说话,“我……我不是故意要抱你的,我刚刚也是失了神,况且我已经向江小姐道过歉了。”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张谨之却更怒了。
张谨之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受了天大的委屈,经历了非人的掳掠和审问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的傲骨呢?她的张扬呢?怎么到头来关注却是……道歉?
他选择的路太过凶险,以至于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决定放弃她让她置之度外。可她倒好,拼了命地闯进来。
张谨之死死瞪着她那张虚白黯淡的小脸,明明气势汹汹浑身上下一股要吃人的气焰,眉头拧得能夹死好几只苍蝇,可他却缄默无声,一颗心脏痛得都要……碎掉了。
“张大人。”江如温及时出声唤他。
张谨之终于开了口,嘴唇张合,嘶哑低沉的嗓音无奈地说道:“我没生气。”
——
终究还是张谨之把宝珠送回府中,离开前王若木追着他问:“官属不是来人说公事繁忙,今晚要宿在值班室吗?”
张谨之想了想既然裴尚能突然去救宝珠,那背后必然有知晓此事去通知救宝珠的人,恐怕是因为这些人不想事情闹大误了宝珠清白才这么告知王家人的。只是今夜不宜多问宝珠,待等到天亮再细细追查。
他找了个借口敷衍道:“明日她有外勤任务,可以回来多睡会儿,睡够了直接去办就好,不用再去官属报道。”
天边隐约泛出鱼肚白,王家府前那条巷道上打更的更夫突然原地站住,他摸出腰间别着的锣槌用力敲向手里提着的铜锣,伴随着铜锣震天一响,更夫扯起嗓子高喊了一声:“四更天喽!小心火烛!”
喊罢,更夫又敲了几遍铜锣后才继续向前走。同一条巷道,有辆宽敞的马车缓缓经过那提着铜锣的更夫沿街慢行。马车内张谨之和江如温正坐在烛火下,安静喝茶。
几盏浓茶下肚,张谨之昏沉的脑袋此刻也得了几分清醒,他向对面人问:“你要告诉她什么?”
“殿下让我将一切都告诉她,从此以后她便和我们一样只能为殿下做事。”
“你与我假定亲也要告诉她吗?”
“当然。”江如温见他的茶盏空了,于是提壶又为他倒了满满一盏浓茶后继续说:“这样不好吗?张大人对她用情至深,何不直接诉说心意?”
白瓷净盏,浓茶浑红。张谨之盯着那浑红的茶汤中起起伏伏的浮渣突然长叹了口气,沉闷的声音幽幽说着:“她本不该被拉入这浑水的。”
“事已至此,张大人还是多想想以后的事吧。虽说小王大人聪明,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可若不是我劝殿下同意见她一面的请求,她的尸首早就凉透了。我一直都在履行我的诺言,张大人也莫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太子向来雷霆手段,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我想也只有你对他说了什么他才愿意见宝珠的。”
“圣人驾前都是女官侍奉,那些女官跟着圣人许多年,外人难以撬动。殿下一直缺个御前能得他信任的女官来传递消息,我便同他说小王大人心细聪慧或许可试。”
“多谢。就我所知,殿下身边目前没有别的女人,你大可安心于眼前。”
江如温柳眉微颦,像是在忧思什么事情。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说:“当初殿下许我西宫皇后之位为得是祖父和父亲战死后留下的肃北军,许那崔氏东宫皇后之位则是因为清河崔氏乃清流世家之首。一文一武,殿下的储君之位才坐得稳。可如今崔氏女死了,殿下不仅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漠不关心,即便叫小王大人去查也不过是为了扳倒那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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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太子如此铁石心肠的人,你叫我如何安得了心?”
“你既有肃北军做筹码,太子殿下又怎能对你狠得了心?”
“关键就在调动肃北军的另一份虎符我不知道在哪里!”江如温说这话时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张谨之噙着深邃的眸子直直看向江如温,面上似有不解:“此话怎讲?”
“肃北军原是先帝拨给祖父带训的一支军队,这支军队自跟了祖父便一路胜绩,极少吃败仗。祖父训了十几年,军队也逐渐庞大起来,里面的每一位士兵都是有勇有谋的精锐。先帝恐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未来可能对他造成威胁,于是把调兵的虎符一分为三,一份由先帝自己保管,一份交由领军大将军保管,最后一份才由我祖父保管。可自祖父和父亲战死后,祖父那份虎符便没了踪迹,家中每一处地方任我翻烂了也没找到。”
“既然国公爷和令尊已去,那虎符没在家中就极有可能被圣人秘密收走了。”
“我和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可殿下暗中套过几次圣人的话都没什么结果。这也是殿下如此急切的需要圣人跟前耳目的原因。三份虎符若无法归一,肃北军将永无调动之日,这是先帝的圣旨,即便是当今圣人都没法撼动。”
张谨之眉心皱紧,问:“先帝的虎符可在殿下那?”
江如温一脸严肃道:“是。”
车内案几上那盏昏暗的烛火随着车身行走时的颠簸而轻轻摇晃,烛光幽幽,两张八面张玲珑的面孔便如此安静地倒影在车窗上。
江如温继续说:“先帝驾崩时殿下尚且年幼,因为无法立即登基便由当时的皇后垂帘听政,代为摄理。后来皇后野心勃勃,日复一日地拉拢朝众、蛊惑人心,竟然直接登基称女帝,至今已有二十一年。也许先帝驾崩前也早早察觉到了皇后的野心,才偷偷将虎符交给殿下。”
张谨之默不作声,自顾自倒了盏浓茶轻啄着。
江如温见他如此不免内心焦躁起来,一把夺掉他手中的茶盏攥在自己手心,直勾勾瞪着他,语气激动地喊着:“张大人,没有祖父那份虎符,我自知殿下留我唯一的原因只有肃北军领军大将军了。大将军是我祖父麾下最得力的将军,也是祖父最喜爱的学生,或许会顾念祖父的原因将他的那份虎符交给殿下。可若那大将军不徇私情,丝毫不顾念我是安国公府唯一的遗孀,殿下定再也容不下我,更何谈我的皇后之位!”
张谨之:“嗯。”
“所以,张大人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吁!”外头驾车的陆阳勒马停住,车身轻晃了几下,随后才慢慢停稳。陆阳两步跳下车,摆好了下车的轿凳,高声朝车内喊:“大人,江小姐,安国公府到了。”
张谨之夺回她手心里的茶盏,将盏中剩余的浓茶一饮而尽,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放心,竟然你救了宝珠一命,我便不会食言。只是有一点你切记,什么都可以告诉她,但不要告诉我对她的情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