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歇芳园内外一片肃静。


    得宝在廊檐下点灯，青柑细心检查床边的纱帐是否封严。


    松萝则手持木梳为九殿下通发，柔顺的发丝盈亮垂坠，落在掌心丝滑温润。


    松萝：''''殿下，奴婢瞧着二姑娘脸色不好看，想来是不满意广平王府的婚事？''''


    青柑关好门窗，慢悠悠走过来：''''你呀，一天到晚就关心这些闲事。''''


    松萝闻言，小声反驳：''''也不算闲事了，到底是殿下的族妹嘛。''''


    元季瑶抱着小鱼儿，小家伙这几日长膘了，抱起来重重的，这倒是好事一件，她的语气不自觉轻快起来：''''本宫之前以为，她是不想嫁给四子，今日听姑祖母透露才明白，广平王的四子身患腿疾，无法行走。''''


    语落，拿这木梳的松萝微微一顿：''''啊，那二姑娘可真惨啊。''''


    青柑也有些感叹：''''我瞧着方才老祖宗的意思，她也不想二姑娘嫁给残疾人，只是······''''


    ''''只是这种婚姻大事，全凭元修茂做主。旁人奈何不了他。''''九公主接上话，脑中闪过元知夏失落的侧脸，同样是女子，未来的夫君是个残疾人，这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青柑虽然觉得不该多事，但她到底知道的多一些：


    ''''殿下，那广平王府远在崇南，打前朝就立功受封了；陛下登基时他们是第一个俯首称臣的旧势力，陛下仁慈，便允了他们的称号不变，王位世袭；听闻广平王有四个儿子，各个都是可造之材，至于有腿疾的这位······是老幺，而且还是庶子。''''


    ''''啧啧啧，照这般说，那广平王府可真是虎穴狼窝了！''''松萝一脸可惜：''''怪不得大姑娘不愿意嫁过去呢！''''


    元季瑶吃惊：''''关大姑娘什么事？''''


    松萝这才仔细回忆：''''奴婢昨日没说清楚，下人们说，这广平王府两年前求娶过大姑娘，家主婉拒了；去年听闻二姑娘及笄，广平王又派人来求亲，连续两次吧，家主这才允了二姑娘。''''


    原来如此，元季瑶的心情倏尔起伏。


    青柑无奈道：''''这广平王府还真是难缠，想必元家主也是怕一再推辞得罪了他们。''''


    ''''可也不能这般不管不顾吧。''''她心中生气一股怒意。


    松萝也打抱不平：''''公主，不如您帮帮二姑娘？''''


    若是九公主开口，元修茂自然要给几分面子的，说不定就能改变这桩婚事？


    一想到此，元季瑶忽而觉得热血上涌，那份行侠仗义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


    *


    因九公主下榻元府，宿州郡守温大人几乎夜不能寐，生怕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在自己辖内出任何岔子。


    好在前四日都已平安度过。


    温大人日日祈祷，快点到老祖宗寿宴吧，办完了寿宴，想必这尊''''大佛''''就该摆驾回宫了！


    只可惜，神仙没有听见温大人的祈祷。


    第五日，元府的管家匆忙来传话，九公主殿下欲与元家女眷赴近郊跑马。


    温大人瞬间一个头两个大，难道元府的深宅大院还不够玩吗？


    近郊？还要跑马？


    他只觉得头顶的乌纱帽似乎摇摇欲坠了。


    但抱怨归抱怨，温大人火速调动了宿州城的士兵，将近郊那片草坡里里外外包围起来，并且清理了沿途所有闲杂人等，确保九公主的马车所到之处，都是享心悦目的。


    午后，风和日丽。


    一身骑装的九殿下坐着马车来到了宿州城外。


    ''''这里风景不错。''''她许久没骑马了，此时有几分跃跃欲试。


    幸好出行时，将自己的座驾''''玲珑''''也带来了。


    此刻曹洪生牵着马儿在一旁吃草。


    同来的二姑娘元知夏穿了一身水蓝色骑装，见公主兴致勃勃，她也一扫心头的阴霾，或许这是自己为数不多几次跑马的机会，她劝自己务必好好珍惜。


    ''''这是宿州城外最适合跑马的地方，公主殿下可要亲自试一试？''''


    元知仪不擅骑马，虽穿了一身骑装，却不敢靠近马匹，只得站得远远提醒道：''''要不，还是先让两位兄长骑一圈吧，咱们先看看，若是有任何不妥，可不敢冒险行事！''''


    此话有理，九公主牵过自己''''玲珑''''吩咐道：


    ''''曹洪生，你顺着那边先跑一圈。''''


    语落，曹洪生即刻策马前去查勘地形。


    元季瑶解开披风，按照从前练习的习惯，先活动了手腕、脚腕，接下来便是脖颈，四肢·····


    元知夏不敢打问殿下骑术如何，但见她一板一眼，架势十足，想必有名师指导过。


    待曹洪升回来，汇报一切正常，一紫一蓝两位少女才跨上马背。


    清风徐徐，浅草摇曳，山坡自脚下延伸出平缓而流畅的线条。


    ''''玲珑''''与主人配合得十分默契，速度不疾不徐。


    马背上的元季瑶忽而想到，自己学会骑术至今，还未曾与易大人一同在草地上策马驰骋过，心下不免有几分遗憾。


    ''''想不到，殿下骑术这般熟练。''''元知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二人的马匹齐头并进。


    九公主扬了扬眉毛，略有些小骄傲：''''不瞒你说，本宫的教习老师也出自陇西。''''


    他，还是陇西的名人呢！


    不知情的元家二姑娘轻叹一句：''''怪不得，名师出高徒呐！''''


    二人顺着草坡跑了一大圈，再回来时，脸上都露出畅快的笑容。


    远眺场边，黑色的小点缓缓移动，大姑娘与三姑娘眼巴巴等在外头，还有元家两位公子。


    九公主不解：''''你两位兄长怎么来了？''''


    二姑娘道：''''许是伯父授意的，毕竟是在宿州城外，公主若有任何吩咐，两位兄长也能从旁协助。''''


    元修茂的苦心不难理解，往后两个侄子去了都城，还要仰仗公主殿下照拂呢。


    ''''罢了，别管旁人，元知夏，敢不敢和本宫比试比试？''''


    九公主修长的玉腿轻轻夹了夹马腹，''''玲珑''登时加快速度。


    ''''看谁先到溪边！''''


    若是旁人，一定不敢接受九公主的邀约，但元知夏才不管那些，既然要比，那就来！


    远处。


    众人凝望着草坡上的身影。


    ''''怎么忽然加速了？''''元少安低声问二哥：''''咱俩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元少容望了一眼紧随其后的卫兵曹洪生，轻摇摇头：''''不必了，未经传召，咱们最好不要打扰殿下。''''


    元少安却不赞同的看了哥哥一眼：''''二哥，伯父叫咱们来陪公主跑马，咱们干站也不对吧？''''


    语落，不等二哥反应，三弟元少安忽而跨上马背。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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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容一惊，出声阻拦：''''三弟！''''


    ''''我就去跑一圈，绝对不打搅殿下。''''为时已晚，元少安背影精瘦的背影已经远去。


    天高云淡，草木葳蕤。


    草坡上的紫衣少女领先一步。


    清澈的小溪就在眼前，水波浅浅，不足脚踝。


    她拉紧缰绳，缓缓靠近水边。


    玲珑跑累了，呼哧呼哧张开嘴，鼻子也喷着粗气，低头俯向水面。


    过了一会儿，蓝衣少女才追上来：''''殿下！''''


    她利落地滑下马背，略有几分气喘道：''''骑的太快了，我压根就追不上。''''


    她的马儿也低头喝起了水。


    九公主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可别学旁人，故意输给本宫。''''


    元知夏立即摇摇头，目光真挚道：''''殿下明鉴，小女真的竭尽全力、毫无保留了。''''


    只是话锋一转，她哀怨地指了指溪边的玲珑：''''只是，殿下也不想想，您骑的可是乌骓马，我这算什么。''''


    ''''哈哈哈。''''元季瑶被她率直的模样逗笑了：''''原来不是本宫骑术精湛，而是胜在马好！''''


    二人朗声大笑起来。


    ''''可不就是您的马好！''''元知夏才不会为了讨公主欢心而弄虚作假。


    ''''罢了罢了，那本宫把玲珑让给你，本宫骑普通马，再比一场？''''


    元季瑶虽然这样提议，但心里却没底，少了名马的加持，自己恐怕真要输。


    说话间，元少安策马靠近。


    元知夏看了一眼贸然跑来的哥哥，本想问他为何过来，可发现他居然也骑着乌骓马，于是灵机一动。


    ''''正好，二哥有乌骓马，我骑他的马，再与公主比一场如何？''''


    九公主目光一顿，看向不远处。


    元少安停下马，急忙向公主行礼问安。


    ''''方才见二位忽然加快了速度，少安唯恐有异，一时情急，未经传召就进了场，还望殿下勿怪。''''


    语落，他极力掩藏内心的忐忑，可微微泛红的脸颊依旧出卖了他。


    ''''你这匹也是乌骓马？''''


    元季瑶无视少年脸上的神情，探究的目光悉数落在他身后的黑色骏马上。


    元少安却会错了意，喜气洋洋道：''''没错，正是乌骓马。''''


    只见这匹马通体黑亮如绸，不见一丝杂色，四蹄矫健，姿态昂扬，确实非同一般。


    元季瑶看得十分细致，回想起安源茶棚下，那些商贾互相吹嘘时提到的话，她心中疑窦丛生。


    这里距离陇西不过百里，乌骓马竟这般普及？其中会不会······


    元少安见九公主对自己的坐骑似乎很感兴趣，不仅靠近细看，还伸手轻轻抚摸马面。


    少年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九公主，她，她凝视骏马的侧脸，真是惊为天人。


    ''''你从何处得此良驹？''''元季瑶忽而转头，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郎。


    后者面色泛红，躬身作答：''''回殿下，此马购自城南马市。''''


    九公主的坐骑是珍贵的白色乌骓马，价值千金且十分稀有，元少安心想，殿下一定十分爱马。


    于是他顺口说到：''''不止这一匹，若是殿下喜欢，我这就叫他们全牵过来！''''


    只见九公主美眸一震，卷翘的长睫噗簌噗簌好像两把小扇子：''''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