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峥嵘也憋着口气赶回单位。就像宁和光说的那样，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处理，拍板，决策。


    几乎是前脚才走进办公室，后脚就传来了，然后是不间断地人头攒动，一波一波，直到凌晨才停歇。


    杨清帆去打了饭，一海碗的手擀面，配上炊事班自己腌制的小咸菜，清汤寡水的没有半点荤腥。


    他端上来还在不住地叨咕着，“老大你凑合吃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严司令一开会就骂人，搞得大家都夹着屁股做人，供给晚了两天不说，还把鸡蛋和肉扣了些下来。”


    “什么？”凌峥嵘峰眉一扫，本去拿筷子的手都停了下来。


    “也就团级以上的干部受影响，对我们问题不大。”


    杨清帆怕他为了战士们的权益去得罪严司令，又细细给他解释起来。


    “我打听过了，不止咱们第三战区，大家都这么干。说是最多一俩月，短的话也就几天，后勤保障就送物资来了。”


    “现阶段就是先紧着一线用。”


    杨清帆自顾自地说着，一边给他拖地擦桌子，内务搞完了又着手定明天的行程安排。舒敬久假不归，他一个人干起来很吃力，八百年没动过的脑子转起来总差点火候，打听来的事也虚有其表。


    凌峥嵘大口吃着饭，心头有危机感萦绕不去。


    不到万不得已，国家怎么会动军需？


    能叫军官们再度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只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都是国际上的争端与摩擦。他想起饥荒那三年，直觉这次国家还会有大动作。


    胖达国一旦要苦自己的时候，必然是要争口气，表达强硬态度，争取合法且正当权益的时候。


    现在国家大力谋发展搞经历拉内需，他每日读书看报听新闻，加上军中密件，知道的远比普通人多得多。


    就如邓公所说的那样，胖达国从不怕打仗。


    胖达国不怕打仗，彼岸的那些纸老虎们又何尝愿意放弃原始积累的财富再经战火？唯一的可能就是打经济仗，搞贸易制裁。


    再结合几个月前老大哥的突然解体，一切都预示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暴风雨前兆。


    凌峥嵘放下筷子起身去洗了把脸，一点食欲都没了。


    金融方面不是他的专长，但他已开始学习，那会儿的初心是他发现孟图南看报纸不跳页，不分版，横跨时事，政治，军事，经济一网打尽。


    她不知装，是真的懂。于是他也开始学，以期能与她始终有话聊。


    后来是顿悟，他不会一辈子披绿皮待在军中，外头天地广阔，有更高更好的平台，无论坐到什么职位都离不开现阶段发展经济这一大政方针。


    但就现阶段而言，他在金融领域就是白纸一张，甚至推断不出下一步的国际局势。


    啧，他用冷水扑在脸上，用力拍了拍，拍不去那令人沮丧的挫败感。


    ***


    夜已过半，凌峥嵘看着那张行军折叠床许久，嗤了一声，关上灯往住处走。


    口袋里的珍珠发夹咯地他胸口隐隐作痛，偏还受虐狂一样觉得不过瘾，非要回去躺在沾着她气味的床上休息。


    凌峥嵘推开门，幽深的狭眸猛地一眯，反手拔出枪。


    一边拉开保险栓，一边贴着墙根往里走。他此时像一头狩猎的豹子，机警敏捷，只待突然暴起用獠牙撕开猎物的颈动脉。


    而然待他绕过玄关来到客厅后，一眼看到两道修长的身影面对面坐在阳台上喝酒，中间摆了一碟花生米，地上几个躺着的啤酒瓶。


    孙正和舒敬各怀心事，都用一种生无可恋的神情凝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


    单看这哀怨与忧愁的背影，远比他这个“弃夫”更悲惨。


    他边收枪边大步走过去，一人踢了一脚，皱着眉头冷声问道：“你们两个半夜不回去睡觉，跑我这来干什么？都滚，我要睡觉了。”


    孙正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腿上的灰，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不用管我们，你随意。”


    舒敬夹着烟斜睨他，逡巡了一圈，对他指指点点地冷嘲热讽道：“啧，我们的大情种一身伤，还得独守空房。”


    凌峥嵘被气笑了，大长腿勾过一把椅子跨-坐上去，劈手夺过他尚未来得及点燃的烟含在唇瓣上，一双寒潭幽眸黯淡无光，倒合衬了今夜无月，春雨微蒙的萧索。


    “怎么？真要复员？说说看，什么理由。”


    舒敬半阖着眼眸，气质愈发阴郁，英俊的面孔呈现出病态的白皙，慵懒且漫不经心的样子，光是看着就觉得欠揍。


    他探身去小茶几上拿烟盒，俊脸忽然变得狰狞不耐，也不知对什么产生了恨意，始终不能释怀。“不为什么，小爷当了这么久的兵，觉得没意思透了。烦。”


    凌峥嵘偏过头吧嗒一声点燃了香烟，又看向孙正，“你呢？你凑什么热闹？”


    “啊？我不复员哦，我还等着你回京城，帮你带少爷公主呢。”


    凌峥嵘冷峻的脸孔紧绷着，咬牙切齿道：”我是问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发什么疯！”


    “唉。”孙正长叹口气，抿着嘴唇思付着说辞，“喜欢上了有夫之妇，愁的。”


    凌峥嵘呵呵笑了一声，目光微凉，“你最好在开玩笑。”


    孙正转过身定定看着他，眼神幽幽，看得凌峥嵘额角青筋直冒。“你搞什么？舒敬浑惯了，连你也不正常了？”


    “可能发疯传染吧。”孙正支肘托腮，想了想又道：“没事的老大，你只管放心。我的技术你还信不过吗？”


    他疏朗周正的俊脸上挂着让人信任又安心的笑容，好看到可以上军民鱼水情的宣传画报。“等我不想忍了，拿枪狙了她丈夫就是。我肯定做得干净，叫它成为一桩悬案。”


    凌峥嵘企图从他脸上看出玩笑的痕迹，但他就那么温和淡然，透出些许平静的疯感。


    这时，杨清帆也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子卤菜和一瓶陇南春，心虚地瞥了眼凌峥嵘后绕过他将肉菜素菜一一摆在小茶几上。


    然后摊开手，讨好地看向孙正。


    “你说给双倍的，快，我给你弄来了。”


    孙正微微笑着冲舒敬抬了抬下巴，温淡平和道：“狗大户，给他钱。”


    舒敬阴沉着脸，用那种倦怠又暴躁的语气骂道：“钱钱钱，你怎么不改名叫钱万贯？游街的大地主都没你喜欢钱，天天瞪着俩大灯泡一睁一闭都是钱。”


    杨清帆扁扁嘴，但还是接过来揣进口袋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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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悄悄地退到墙角站着。


    没等凌峥嵘发话，孙正率先制裁了他，天降正义的一拳打得舒敬一蹦三尺高，两人狗挠墙般你来我往净往下三路招呼。


    凌峥嵘闭了闭眼，一只手捏着鼻梁，另一只手弹烟灰。


    “孙正，我不管你看上谁了，守好底线，敢越界我废了你。”


    孙正闻言顿时泄了气，顶着舒敬挠在背上的狗爪子捞过酒瓶子用力拧开，又从布袋子里拿出四个大海碗倒满，“吹牛B而已，我妈终于舍得把她干闺女给我了，我就等着下个月休假回家打证了。”


    他歪头笑着，此时此刻年轻的面容和气质像极了新闻频道周正的男主持人，你可能不信天上能掉钱，但主持人说有你就一准儿信！


    “我这几天正琢磨着怎么打结婚报告呢，所以你留着精力管管舒敬吧。”


    “他就跟见不得人似的，也不见天日，就窝宿舍里抽烟，你闻闻，都腌入味儿了。”


    凌峥嵘清冷的眸子里掠过沉重，没说什么，扭头对杨清帆道：“来，陪我喝点。”


    杨清帆扭扭捏捏地坐在他身边，支支吾吾道：“老大，我，我没生气。”


    “舒敬那狗脾气谁不知道？”


    舒敬哼了声坐下来，端着碗一仰而尽。“小爷我要复员回京，招猫逗狗为祸一方去了。”


    “杨清帆，瞧你那傻冒样，小爷走了以后谁要敢这么吆喝你挤兑你，你只能找孙正那孙子了。小爷以后不替你打架了你也不许怂！你是小爷罩着的，哪天受不了凌峥嵘了你就去京都找小爷，小爷管你！”


    一碗烈酒入喉，瞬间激得舒敬眼尾泛红，在凝白如石膏的俊冷面庞上格外扎眼。


    他向后仰靠在木椅上，交叠的大长腿汲着拖鞋来回晃荡，挑衅般昂着头环视三人，“愣着干什么？养鱼吗？”


    孙正微笑着端起酒杯，碗底一掀喝个干净。


    杨清帆发愁地看向凌峥嵘，他自己明早六点半要去火车站接专家，凌峥嵘则要到现场看新进的一批武器，接着是团级会议，会上有各单位的汇报和专家答疑，行程安排非常紧密，强度又大，中午只留了二十分钟就餐，甚至没有时间休息。


    加上凌峥嵘现在还有伤，就是铁打的身子，醉酒后只是四个小时也是要命的事。


    凌峥嵘大马金刀稳坐着，单手搭在椅背，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正要去端碗，舒敬忽地抢过去再次喝干了。


    一口菜没吃，却已三四两酒下肚，舒敬脸色愈发冷白，眼眶通红，直愣愣地看着凌峥嵘，半晌憋出一句话来。


    “老大，你要是个女人就好了。”


    三人俱是一怔。


    他又俯身拿起酒瓶子倒满，杨清帆要去拦被凌峥嵘一个眼神止住。舒敬用手背抹了把嘴，端着碗再次喝干。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半斤多的烈酒下了肚，他舌头都直了。


    “玛德，凌峥嵘你要是女人就好了，你见过小爷我所有狼狈的样子。小爷我不服天不服地，就服你，你要是个女人我就能上你试试了。”


    孙正微醺的酒意瞬间醒了七七八八，都没过脑子，手就伸过去一把捂住舒敬的嘴了。


    杨清帆吓得虎躯一震，双眼迷茫，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