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图南来到二楼的会客厅，这里有满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全世界的名著。对面是酒柜，白酒葡萄酒横陈在列，正中是三四米长的黄梨木书桌，上头摆着笔墨纸砚和青花瓷水丞。


    书桌正对面是落地的推拉窗，朝外头伸出去三米多的多边形小阳台。阳台上有躺椅，椅侧是绿植花格，一朵不合时宜的黄色雏菊迎风微动。


    孟图南俯下身，指尖点在花瓣上，这样细细的一根绿茎，她甚至不需用力，折断还是成全不过她不值一提的须臾一念。


    从来神对蝼蚁都不必花费太多心思，就如同那把银色的勃朗-宁射出的子弹，随着嗖嗖嗖破风的声音，攀在围墙上的人便被一枪穿咽，直挺挺地倒进院子里。


    金属枪膛微微发烫，孟图南吹了吹黑洞洞的枪口，视线游移在外头停着的两辆汽车上。


    她认出其中一辆车的车牌号，灰雀就是开那辆车把她从医院劫走的。


    孟图南伸直手臂瞄准车，长发被风吹得飞扬，雨丝渐密，无端为她蒙上一层水汽。


    少女的声线清冽悦耳具有穿透力，“我只数到三。一……”


    话音才落，车门被推开，男人的身形贴着门边软倒在地上。哪怕面朝黄体，少女也一眼认出了他是闵思齐。


    接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按在车门玻璃上，似是嫌闵思齐碍事，他下车时用力踢了一脚，将闵思齐的尸体随意地踢开。


    景赤华站定后一边解着袖扣一边仰头看向二楼举枪的少女。他可谓狼狈极了，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不堪，一身得体的衣裳只剩破烂的白色衬衫。半片衣角掖在西裤里，半片被血水浸透耷拉在腰胯上。


    他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斗，看得到的肌肤上全是血，唇角眼角俱是大片青紫色。


    孟图南放下举枪的手，低垂着眼眸与他遥遥相望。景赤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要开口，清亮的瞳仁里忽然反射出少女再度拔枪对准自己。


    变故陡生，一切在景赤华眼里都瞬间成了慢动作，他脸色惨白，下意识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而那枚目光无法捕捉的那子弹正中他右侧三四米远，躲藏在蜂窝煤后的男人眉心。


    景赤华全身都僵硬着，好半晌才扭头去看那个死掉的面包国雇佣兵。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死时眼睛正对着他，死都死了还瞪大了眼，好像对于没能杀了他心有不甘以至于死不瞑目一般。


    露台上的少女已不见了身影，景赤华深吸几口气后攀着墙头滚落在院子里。


    他四仰八叉躺着，任雨水冲刷疼痛的身体，这会儿才忽然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那种非常不合时宜却又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少女会觉得安全了，绷紧的神经和身体一并自然而然地松懈了下来。景赤华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但就是知道，在这个少女身边的，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他抬起手遮住眼，一息后忽地爬起来往二楼走去。


    整座小楼都黑着，只能籍借着外头沉闷天色透进来的微弱亮意勉强视物。


    景赤华一路走来终于在一间空荡荡的小书房里找到她。


    她正支着头闭着眼，一只手扣出白色药片往嘴里填，另一只手在键盘上不断敲击着。


    大肚子的白色计算机屏幕上出现一段段黑底白色的英文字母，这些东西好像从她指尖落在键盘，再输入进电脑里是一件比吃饭喝水还简单的事。


    景赤华在她斜对面站了很久，久到少女终于敲击了回车键，然后睁开眼看向他。


    景赤华一错不错地把她望着，想从她的眼眸里瞧见些许情绪来。


    可注定要让他失望，孟图南的眼神澄澈平静，既没有对杀人的亢奋，也没有对未知的恐惧，更是对他的到来没有赶到丝毫惊诧。


    孟图南移开视线，单手推开弹匣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这款是老式勃-朗宁M1900，大容量满膛十发，方才射出去五发，还剩五发。


    大约够吧。


    “你不该开枪的，我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些尾巴，你枪声一响，他们很快就会找来。”


    少女抬眸看他，“你胖达国语说的不错。”


    “你海雕国的语言也很熟练。”


    “不必烦忧，警察很快会将你救出去。”


    “你怎么这么肯定？”


    孟图南笃定道：“我还有五发子弹，保你的命不成问题。”


    景赤华默了默没有再说话，只是半阖着眼眸去看她食指上的金色戒指。


    他眼眸浮光闪烁，引以为傲的自持崩裂，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好奇，我如何一眼就认出了你。”


    少女看着计算机的屏幕，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语调微扬，仅此而已。


    景赤华有一种憋屈感，好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在这个少女面前总是落了下乘。她甚至理智地不像人类，聪明似妖。


    “这枚戒指就是孟家家主信物吧。”


    本以为少女会遮掩，但孟图南却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你会来继承孟家吗？”


    “不会。”孟图南回答地十分肯定，“你也去地下室，渴了饿了都忍着点，禁止随地大小便。”


    景赤华猛吸了口气，被侮辱的感觉从脚底板直冲大脑。“也？还有谁？那个老头子？”


    孟图南蹙眉，张春祥？看简历不过四十来岁，倒不至于叫老头吧。


    “不去。”景赤华拒绝地十分干脆，特意强调的奇葩规定，大多是发生过的事，他更不可能去了。死又如何？他作为医生是有严重洁癖的，死也要死得干净整洁无垢！


    孟图南不理解，但尊重。


    这时，阴沉平静了许久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发威，一条宛若游龙般的闪电横跨橙色区的半边天，瞬间将这片黄土地照得雪亮如白昼。


    没等人们回过神来，闷如神鼓重锤的雷声由远及近一声声在天地间炸开，大自然的造化神奇令人心惊，打从心底升腾出敬畏之心来。


    正在乡村小道上赶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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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驶员看着天色无不担忧地说道：“宁老总，可能要下暴雨，农村土路一旦泥泞，轮胎就会打滑，推都不一定能爬上来。”


    泥腿子出身的宁和光当然知道，但他只沉沉看向远方，眉上的疤痕好了这么多年，今夜又忽地痒疼难耐，像嫩芽新肉要从这狰狞的荒芜中破土而出般来势汹汹，急不可耐。


    一旁的警卫员瞧见他脸色难看，对驾驶员道：“只管开你的，怕来不及那就提速，这一片就这么大，警力都部署正在合围，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


    问题是时间不等人，孟博士在那群穷凶极恶的人手里会怎样？


    他们不敢提，更不敢多想，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追踪。


    宁和光眯着眼，想起由魏市长陪同，那个趾高气昂闯进招待所的女孩子，她高声质问自己能否承担生巧国景氏集团总裁被绑架的后果！


    她说自己叫Sophia。


    表哥叫景赤华。


    母亲叫孟同尘。


    她一身漂亮奢华的小洋裙，嫌恶地踩在水泥地面上，倨傲地扬着下巴俯瞰众人，身后跟着若干保姆和助理，妆容精致底气十足。


    里里外外无不透露着金钱养出来的矜贵气息。


    宁和光细细看了又看，完全看不出同尘的样子，他想，果然女孩子都更像父亲。至少小南眉眼的锐利和优越骨相，都与自己如出一辙。


    许是他看得久了些，气质又冷沉肃杀，那股直白的压迫感恐吓到了小姑娘，她恼怒极了，放话说如果表哥景赤华伤了头发丝母亲都会叫大家好看，叫胖达国付出沉重的代价。


    她的母亲很快就会抵甘。


    大家悚然地看着这个出言不逊的姑娘，又看向一直默不吭声的宁老总，最终宁和光只笑了一笑，因着情况有变不想再干等着，便拿过衣服起身离开了。


    同尘是为了别人家的孩子而来，那自己作为父亲，又怎能不为自己的孩子战斗？


    ***


    这雨来得又凶又急，乒乒乓乓砸在玻璃上清脆响亮，远方的闷雷还在继续，许多人扒窗看着，农民盼春雨贵如油，工人怕地滑棋不了自行车，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如景赤华的心情。


    他已看到车大灯闪烁着黄光颠簸缓慢地朝着这栋小楼驶来，不止一辆，不止一人手里有枪，他紧张地捏紧了拳头，却看到孟图南取下勃朗宁放在矮几上，对着计算机的键盘敲敲打打淡定地不像话。


    他多想摇着少女的肩膀，砸开她的脑子看看里头装着什么？如此大的，生死存亡的危机在即，她为何没有一星点的恐惧？


    “他们来了？你准备怎么办？还不逃吗？”


    孟图南云淡风轻地撇了一眼，估算着距离道：“雨这么大，没个轻重十多分钟到不了的。”


    景赤华气得直跺脚，“你就没有什么备用计划吗？就只有一把枪，一条命吗？”


    少女闻言笑了笑，姿容绝代晃得景赤华心口停了半拍。


    “嘘，我办点事，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