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到了，人血的味道。”许知思索，“但他们身上倒没有什么血迹。以及，那两批全部是人。”


    许知感叹：“还以为是什么村落间的斗争。”


    两批不同人马？莱诺问：“两个村落吗？”


    “是，这附近正好有两个村落。”许知撕了块肉，“见面了你分分是哪个时代的。”别指望她，清道夫才到马萨伦两个多月，委实没空细细研究历史，更何况这种细致的时代着装。


    趁着火光，站在许知肩头的玩偶思考现在是何年月。远方河道上空空如也，五百年的古桥连个基底都未见着；周围本该是城区的地方一片荒草，还有那棵树，怎么越看越像八百年前就灭绝的品种……


    一根肉丝被叉到面前，还泛着油光，“你能吃吗。”


    莱诺思绪一卡，下意识想否定。目前变成玩偶的倒霉蛋都和地下那间古怪商店有关，地下阴影城，是以灵魂行走的地界。


    不管是变成玩偶的灵魂，还是正常的灵魂，显然都不能吃东西啊。


    没等到回答，许知偏过头看他，温热的呼吸拂过了玩偶的脑袋。夜风时不时呼啸过，于是一面冷一面热。


    眼前，泛着油光的肉丝则散发着真切的香气。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那自己是个什么玩偶？


    布质的玩偶张开嘴，吞进了一截肉，磨牙一般慢吞吞嚼着。许知在旁定定瞧着，结果真给他吃完了。


    所以是个障眼法。看着变成了充棉的玩偶，实则内里还是血肉。和之前她变的玩偶还是不一样。


    莱诺静静感受着周边的能量波动，试图恢复。一秒、一分钟、五分钟后，他的收获是0。别说从外界搜罗能量了，他自身的储备都没增加。


    这不对吧？


    许知乐呵呵地收拾残骸，免得留下隐患。等她收拾完，肩上的小人还是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她明知故问：“恢复得怎么样？”


    玩偶顶着横线眼睛：“不怎么样。”


    如果说正常世界中的能量波动是一片汪洋大海，那这里，就是块沙漠，贫瘠、干枯。莱诺的精神触角都涵盖方圆五百米了，没找到一个能量丰裕点的地方。


    这合理吗？


    莱诺心中的疑惑积成了块不断翻滚增大的雪球，他无法回避。如果不存在能量，那奇异种的奇异又如何彰显？


    还是说，只是这块地方的问题。他的目光投向更远处，未来伦勃朗街道的位置。可惜自身实力莫名奇妙缩水了，不然就直接探查了。


    莱诺叹道：“许知，这里的环境有问题。”


    许知笑：“那巧了。那一带给我的感觉都大差不差。”她指向周围一圈，包括伦勃朗街道的选址处和东部的奇异种聚居区。


    一种古怪感忽地冒出。莱诺倒不怀疑清道夫的直觉，毕竟这和强悍的肉身，一向是清道夫的长处。玩偶的脑袋随着清道夫的手转动，环视周边，陷入了困惑。


    按照这里的能量浓度，根本不能成长出强大的奇异种啊。凑合长成的，估计和人类也没差别了，孱弱、迟钝。


    许知清清嗓子，挖出了仅有的一点历史知识：“简史中谈，奇异种的政府制度始于新历，也就是城市制度建立时。此前，并没有可靠的史书记载过奇异种的踪迹。偶尔，在远古的传闻和史诗才有些类似的存在。但是，这些史诗里也有很多奇怪且不存在的玩意。”


    话说到这了，能懂就懂。不懂随意。许知静静观察着莱诺的反应。


    系统这个毛球一边点头，一边踌躇。点头是因为它觉得宿主的观点太超前了，踌躇也是因此，感觉超前得可能会被打。


    它悄咪咪看了眼莱诺，又安心了。这个体型和状态，毫无威胁呀。


    莱诺的声音哑了些：“你觉得，现在处于新历前，且奇异种尚未存在？”


    许知话里话外的暗示无非是：奇异种的出现没比城市制度早多久，甚至，可能是伴生产物。


    这着实是个大胆的猜测。


    许知道：“我没这么说。”可脸上并无半点反驳之色，语气也轻飘飘的。“不过，奇异种和人类相处挺友好的，划地而居、相安无事。”


    自她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就没觉得这个世界正常过。前有各领风骚的同事，后有共存的奇异种和人类。自己原先的公寓在奇异种和人的交界处，每天早晨，从窗往下望，都能看到交错的人流，奇异种和人混杂。


    这两族是如何共存的，竟相安无事。


    许知以为，历史能给她答案。但是，带来了更多的困惑。


    绝大多数人类不知奇异种存在。明面上，两方并无什么密切友好的交往。曾经说要两族在同一日光下行走那位，人已逝去，理想未能实现。


    那，在奇异种单体实力遥遥领先，科技水平也居上风的前提下，奇异种不仅没吞没异族，反而划地而居。


    系统附和：【是啊。】


    往教堂跑那一趟才发现，人类聚居区的面积和奇异种那边竟是相当的。到底是哪位大善人划定的分界线？


    要说奇异种心善，也不合理。往日里在奇异种频道，一整个闹腾劲，互相攻击是常态。对同族如此，对异族反倒友好啦？


    许知心里隐隐有方向，但现在又不能直言。


    莱诺沉吟半响，学界相关假设不多，还主要集中于奇异种早期族群人口数量少上。至少，认为自己种族是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方向还是太小众了。


    友好？他心念一动。


    莱诺调侃：“你一定没有看神纪。”大有逮到漏洞的阵势。


    “嗯？”在此世读书不多的许某人疑惑。


    他娓娓道来：“人类和奇异种聚居区分界线由神划定，千年不改。祂的威望下，自然无奇异种敢有动作。”


    莱诺起了兴致，各色的传闻猜测一一说尽。如，奇异种内部一直猜测这位神明可能是位尤为强大的奇异种。只是在祂有动静的年间，无一敢在明面谈。


    近两百年，祂消失踪迹，今年，寄托了神明赐福的青铜器碎裂。这时，暗地里的风闻才能公开说。


    照这个形势下，再两百年，就说不准了。


    “那这位神明是个大好人啊。”


    莱诺道：“如果现在真在新历前后，我们还有机会见到这位神明。”他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不对。


    困在这了，他俩怎么回去？这才是当务之急。


    想到那道诡异的白光和卡奇洛，莱诺猜测：“卡奇洛，还有其他城市的人，可能也出现在这里吗?”


    “我感觉不。”


    莱诺疑惑。


    许知慢吞吞：“你是被我带进来的。”她顺手给玩偶拆下。


    白光席卷时，分明几股不同方向的吸力。许知坠向一边，反方向的莱诺轻易地被带了过来。


    许知的阴影垂下来，完全罩住了地上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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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紧不慢地将外套掷出，在地上滚了圈，裹上层灰，再束成一个包袱的模样。莱诺被她挂在腰间。


    “我猜，可能他们都去当玩偶了。”


    两个未知石刻纠缠在一块，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


    莱诺看看自己，再看看体型正常的许知，那他原本可能被扔去地下阴影城？


    地下除了不适合久居外，也没什么危险之处。但瞅瞅许知这边的处境，莱诺直觉，另一边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清道夫是因为没有精神力，才被分到这边来？


    玩偶一晃一晃地跟着许知上路了。她乔装打扮时，也没放过莱诺，鉴于这家伙对抹灰的抗拒，便给对方编了个草衣，裹住了大半身体。近看，也不会发觉是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精致玩偶。


    这时，天已蒙蒙亮。


    许知在一颗树上观望。前天一批人提到，东北方向有座小城，骑马往返要两天。


    按照自己的速度，再两个小时便可以抵达。


    莱诺喊：“快到了吗？”声音正好在清道夫可察范围内。


    这是目前能确保两方正常交流的方法。


    他俩的目标都是脱离这里。但在空无一人的荒野打转，也找不到出路。不如去周边城市看看，一来确定下年代；二来可以看看这片世界近日有无白光相似的异样。


    许知语气微妙：“红河。”说着拆下莱诺，往前一举。


    不远处，整条河道泛着一种诡异的淡红色，活水永不停续，可后头涌上的一波更鲜艳，义无反顾地撞进来，颜色愈发饱满。


    远看，就像一条鲜活的血管。


    【染料倒了？污染环境！】系统灵机一动。


    不妙。许知皱眉。


    血的气味一点点涌现。最初，是一滴，清淡得像错觉。片刻后，越发浓郁，是板上钉钉的、人血的气味。


    伏尸成河？


    许知预估现在是旧历至新历200年间，这个时间段中，掺和杂质的破烂金属武器都宝贵，哪来这么大规模的伤亡？


    莱诺重复：“红河。”


    许知嗯了声。


    他如释重负：“新历元年。”顿了顿，语气古怪，“史载中，这是神降的时刻。”


    千年前，吟游诗人的唱诵中，称河流是祂的血脉，山峦大地是祂的身躯。


    红河，祂的血脉，是祂袒露的赐福。


    莱诺头疼。诗歌、史诗，自然有很多美化、诗意的比拟。读者也只以为红河是个比喻，仅表赞颂。


    但，他的确闻到了血腥味。


    “新历元年，并无大型战役。”莱诺喃喃自语，“还是说，是奇异种间的战争，神明，是其中那位胜者……”


    河流越发鲜艳，水波翻腾间带起一波腥气。新鲜的，流动的，尚未腐臭的。


    莱诺为难，河道是自后往前变深的，说明这场杀戮发生在后方。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他有一探究竟的想法，升起一秒后，就消散了。他俩现在这个状态，去窥探一个可能造成红河景观的人物？


    况且，都走了四个小时了，即将抵达城市。


    许知为难。她的目的地当然是城市，据任务光幕，第三块石刻的气息就在那边。这不仅是块石刻，也决定着他俩是否能顺利回去。


    但，圆满留下的那道契约书亮了起来。


    替我去见一位老友吧。


    它催促，呼喊，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