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章

作品:《娘子常青

    祝常青一时愣住,咂巴咂巴嘴,总算觉出几分不合适,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在两人身后撑伞的余公公赶忙走上前,依旧伸长着臂不敢让他们淋到雨,和气地笑道:“世子说笑,老奴这就命人送张大人出宫。”


    李凭栏从他手中接过伞,看着余公公冒雨远去的背影,脸色总算缓和一些。


    抿了抿唇,快速瞥了身侧半死不活的姑娘一眼,淡淡道:“走吧。”


    祝常青被他半架着往外带,内心很是无奈。


    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对着李凭栏怄气,放狠话时拿他跟狗比。


    结果世事无常,一转头还得靠人扶着才能功成身退,祝常青觉得脸疼。


    索性不再想眼下的窘迫,思绪又飘回乾清宫。


    她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冯决方的事肯定不会善了,等她跨出宫门,这消息大抵就会跟长了腿似的跑遍京城。


    张立瑞跪宫门,祝常青闯宫闱,一个恃功而骄,一个挟恩图报,逼着圣上处置冯家忠臣。


    先不说朝堂上的那群人精,单论平头百姓,他们会怎么看她?


    那可是冯家啊,世代功臣,百姓眼中毋庸置疑的英雄豪杰。


    竟然就这样被她一个旧年罪女拖下了水。


    “妖女?祸水?”祝常青兀自呢喃,“迫害功臣的名声,连陛下都担不起,竟然让我给顶了。”


    在朝为官,要懂得揣度圣上心意,然身处草野,便显得随心所欲。


    甚至连帝王时常都会掣肘于百姓,想在坊间留下美名,就得仁慈,赏百姓所爱戴之人,罚百姓所厌恶之官。


    很多事情他不能亲自去做,只好借一把刀,让自己的双手保持干净。


    祝常青觉得可笑,讽刺在喉间化作难耐的瘙痒,她撇过头咳嗽起来。


    每一下都有来自五脏六腑烧灼般的疼痛。


    李凭栏对宫里的路熟悉,带着她走的是一条人烟稀少的近道。


    四下无人,他也不是死守礼节的君子,直接在她背上很轻地拍了两下,替她顺气。


    祝常青微微弓着腰,咳得仿佛要将心肝全呕出来,身上没一块干的地方,衣裙上更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李凭栏圈着她的臂膀,让她不至于脱力摔倒,把伞往她的方向倾了许多,自己大半个身子淋在雨里。


    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无措。


    他做事向来不问对错,只论好坏。


    而此刻,像是怜悯泛滥,良知受损,他竟然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哪怕现下的一切都如同设想中一样,进行得无比顺利。


    冯决方大难临头,冯党元气大伤,局势动荡,是洗牌的大好时机。


    他不是不知道,这条路上必定会有人受伤,甚至牺牲。


    他原以为这是无关痛痒的,身处皇权中心,血和泪他见过太多。


    而李凭栏高估了自己。


    当祝常青在他面前痛得直不起腰来时,无动于衷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了。


    “不要为它们而死。”


    祝常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几瞬,连咳嗽都忘却。


    反应过来确实是李凭栏在说话,想明白他刚刚说了什么后,难以遏制地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咳嗽,更疼了,疼得她直冒泪花。


    她在这一刻确定,李凭栏其实也是个懦弱无能的人。


    但他的话说中了祝常青。


    她不会为了那些污名而死。


    在蜀平,即便希望渺茫,她会为了自由安稳拼命一搏。


    但在这,权势、钱财、名望,京城所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不值得她为此付出生命。


    她会活下去。


    -


    余公公撑了把小伞回到乾清宫,身上沾染寒气,只敢在门槛外候着。


    泰宁帝背对而立,微微仰头观赏壁上挂着的巨幅山水画,好一会儿才问:“祝常青出宫了?”


    余公公忙应:“是,世子殿下送着上马车了。”


    泰宁帝低低“嗯”一声,转过身吩咐:“赐她一套三进十二间的宅子,牌匾朕会亲自题写。”


    随后又伸手捞起案上摆放的一条三品金花带,指腹随意摩挲了两下便扔回去:“把这也一同送去。”


    余公公应了,又道:“吏部孙大人已经在殿外,问小冯大人该如何处置。”


    “他想法多,在京城不安生。”泰宁帝道,“冯氏在陇西有旁支,将他降职外派去那儿吧。”


    余公公正要退下,却见泰宁帝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从那条腰带移到老太监脸上,莫名道:“凭栏那孩子大了。”


    余公公:“世子毕竟二十有一了。”


    泰宁帝若有所思地点头:“前几年一说到亲事就跟我打马虎眼,不能再由他胡闹了。孙尚书家似有个还未出阁的小女儿?”


    -


    京都这几日的街头巷尾,茶楼酒馆,全都响当当地聊着同一个名字——


    祝常青。


    也正如她所料,这些人对她的评价没有半句好话。


    一来,她身为女子,三番五次搅入朝堂之事,抛头露面,是为不守妇道。


    二来,她红颜祸水,蛊惑君王,竟将小冯大人一举赶出了京。


    三来,她深受皇恩,一朝之间就坐拥了一座地段极佳的大宅院,那是多少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总而言之,如今全京城公认的只有一句话:祝常青不是个好姑娘。


    甚至更有义愤填膺的男子,昼夜不停地在她宅前咒骂,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祝常青原不打算理会,直到有天看到丹珠红着眼回来,身上满是残羹剩饭。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忍无可忍,扔了手上的药碗,到院中提了丹珠煮下来的一箩筐废药渣。


    方靠近宅门,就听到外头有一道醉醺醺的男声:


    “这祝家的臭娘们到底有什么本事?长了张漂亮脸蛋就是好使,这么大的宅子,她配住在里面吗……嗝!叫我说,小冯大人才是真的冤,冯家那是何等的……”


    祝常青边走近,边用眼神示意门前的小厮将门打开。


    外头的日光刚泄进来一寸,她就毫不手软地将箩筐里的东西泼出去。


    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那男子抹掉脸上气味难闻的污垢,骂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因面前的景象傻了眼。


    一姑娘立在朱门前,身姿傲然,睥睨众人,她身后的高宅大院在此刻犹如一只巨兽,安宁地匍匐在她的脚边。


    只消一眼,所有人都能明了,她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祝常青随手又将那箩筐砸了出去,喝道:“听好了,这宅子是陛下所赐,头顶‘祝府’的牌匾亦是陛下亲笔,你站在这儿骂我这个祝府当家,与指着鼻子骂陛下无异。”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妖女祸水,等我去陛下面前告上一状,你这脑袋……哦不,不必等我面圣,我当日既能砍伤宫门侍卫的,杀你一个草包更是绰绰有余!”


    草包男子听到此酒已经醒了大半,被祝常青阴恻恻地打量着,顿时吓得腿软。


    嘴里一边喊着“救命”,一边装疯卖傻地跑远了。


    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也不少,一时间全都呆傻。


    怎么说祝常青也是高门贵族里养出来的,他们还从未听闻哪家的闺女有如此泼辣。


    场面寂静了许久,直到一孩童发出响彻云霄的哭喊,众人才作鸟兽四散。


    祝常青刚要回身,却听身后传来一道调笑的嗓音:“什么时候成悍妇了。”


    只见杜宸安带着小厮从不远处的马车上走下来,两个小厮手上都提满了用红纸包裹的物件。


    祝常青嗤笑一声,往宅子里伸了伸臂,作主人迎宾状:“我当你是在夸我了。”


    “本来就是在夸你。”杜宸安走到跟前,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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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行了一揖,继续调侃,“明日京中怕是就要传,祝家娘子如罗刹,夜能止小儿啼哭。”


    祝常青领着他往宅子里走,不屑道:“只要别再来烦我,传我爱吃人肉喝人血都无所谓。对了,你今日怎么来了?”


    自上回祝常青被杖刑昏迷后,两人还是头一回见,却默契地没提前嫌,一笑了之。


    杜宸安命小厮将东西在堂内整整齐齐摆放好:“男子成家立业后开府,亲朋好友都会携礼前去拜访,我想都是一样的,就过来了。”


    说到底不过是替她撑撑场面。


    和离后的女子在婆娘两家都成了外人,独自居住倒有先例。


    像祝常青这样,未嫁为人妇,却独开一府的,闻所未闻,难免受人非议。


    祝常青明白他的好意,笑着谢过,请他落座。


    杜宸安接过她递来的茶,品了一口,发觉味道十分一般,想起她小时候对茶艺一道确实毫无兴趣。


    掩饰地咳嗽了两声,不动声色地把茶杯放下,随口闲谈:“你义兄那儿的情况如何,可有书信往来?”


    祝常青喝了口茶,也默默地放下,点头道:“前两日刚有封来信,战况不错,就是还记挂着蜀平的事儿,我已经回信,想来他能放心了。”


    丹珠这时候刚换完新的衣裳回来,祝常青连忙将她召到跟前,确认无碍后让她帮忙重新沏壶茶。


    杜宸安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圣上似乎要给李凭栏和孙家四娘子赐婚。”


    祝常青一愣:“赐婚?”


    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赐婚,她蹙眉,下意识问:“吏部孙尚书的女儿?”


    杜宸安点头:“说来这孙娘子也是个奇人,传闻自小就精通算卦,但也因此有些愁嫁。你怎么想?”


    祝常青没什么想法,满心满眼的都是结党营私:“那孙尚书以后也是我们的人了?不过他似乎与冯氏走得颇近。”


    杜宸安并不能完全理解她怎么会把孙尚书算到自己的阵营里来,除非她认为李凭栏与他们完全是一条线上的人。


    但李凭栏扮演的明明是罪魁祸首一般的角色,她身为受害人,本不该对他有这样下意识的信任。


    杜宸安没有过多纠结,直言:“我也不能确定,也许陛下是想趁冯党人心不稳,将孙家扳正。”


    祝常青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地对着杜宸安严肃的脸笑起来。


    杜宸安被她笑得不安,问:“做什么?”


    祝常青捧着脸,不怀好意道:“我在想,陛下会不会趁此机会将你的婚也给赐了,还有哪位大人家里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呢……”


    杜宸安气红了脸:“祝常青!”


    杜宸安拜访后的第二日,张立瑞也携礼来了。


    他已是四品官员,一身崭新的官服,派头十足,精气神看上去很是不错。


    不过拎来的礼物仍是医馆里配的红枣,但这回足足有五大包。


    他不肯进宅坐坐,祝常青没强求,命她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放他走了。


    有这二人打头,京中一些小官像是嗅到了肥肉,争先恐后地前来拜访。


    希冀得到祝娘子青眼,好做第二个张立瑞,一步登天。


    就连一些明面上隶属冯党的官员,都暗戳戳地命人抬来了贺礼,两头不吃亏。


    祝宅的库房快要安不下,祝宅的主人对着礼单看得眼花缭乱。


    前一天清点礼品到深夜,这日祝常青干脆睡至日上三竿。


    丹珠见怎么也唤不醒自家娘子,不得不破门而入,一边摇着她,一边急道:“娘子别睡了!又有人来了!”


    祝常青迷迷糊糊道:“送礼的抬去库房就好。”


    丹珠快急哭了,语无伦次:“不只是送礼,是位娘子,说来拜访您!”


    “娘子?”祝常青睁开眼,总算清醒些,“哪来的娘子,什么娘子?”


    丹珠:“说是孙府四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