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身穿正红色外袍，长发高束，正同几个世家子弟交谈，忽然看见了晋姝，直接大步向她走来。


    晋姝见状，忙低下头，走到引领的姑姑另一侧，和梁王避开。


    “你躲什么？”


    梁王拧着眉，转着圈子，上前追晋姝，晋姝绕着姑姑，右跑到另外一侧。


    两人围着引领姑姑，来回转悠，姑姑连忙摆手，头晕目眩的，连忙道。


    “王爷，您暂且停下。”


    “晋小姐，不要再转了。”


    不转就被他抓到了。


    梁王率先停了下来，越过姑姑，盯着晋姝。


    晋姝没理他，依旧躲在姑姑身后。


    忽然想到什么，他端正姿态，睨着晋姝，“见到本王为何不行礼？”


    “……”


    “臣女晋姝，见过王爷。”


    晋姝刚一俯身，梁王就伸手要抓她，她连忙侧过身体，再次躲了过去。


    梁王没来得及收力，直接撞倒姑姑。


    “哎呦！”


    “你——”他单膝跪地，怒视晋姝。


    见他直挺挺跪在自己的面前，晋姝匆忙挪了一步，让他别跪自己。


    两人在外面争执，引得无数公子小姐驻足。


    “那人是谁？”


    “好像是晋府新接回来的小姐，不过这人怎么得罪梁王了？”


    ……


    众人站在不远处，低声窃窃私语。


    “王爷，人多眼杂，您不要公然跪在地上。”晋姝无奈提醒。


    梁王闻言，眯着眼睛盯晋姝，过了许久，他伸出一只手，“扶本王起来。”


    晋姝怀疑有诈，不仅没上前，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格外熨帖说，“王爷，男女授受不亲，您身份尊贵，若臣女扶您，传出风言风语，对您名声不好。”


    梁王抬眸直视她，“若本王偏要让你扶呢？”


    “这……”晋姝无奈一笑，正想如何推辞时，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阿姐。”


    嗓音清丽婉转，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本来坐在地上的梁王，面色一僵，瞬间站起身。


    晋姝瞥了他一眼，随后寻声看去。


    晋怀心穿着一件正红色的蹙金绣绣裙，上身着珠绣短襦，阳光折射下，珠光溢彩金波荡漾，青丝长发挽成双环望仙髻，鬓间步摇低垂，宛若西王母现世，令人顿觉高不可攀。


    镇国公主府门前的石阶近数十阶，汉白玉基台也极为高，晋怀心站在高台之上，垂眸淡淡地俯视她，不曾看向旁人。


    晋姝站在台下，也被她吸引了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梁王起身后，快步攀上石阶，跑到晋怀心面前，晋怀心对他略微行礼后，慢步走下石阶，行至晋姝面前，温声道，“阿姐，母亲等候多时，随我进去。”


    在她靠近时，不知名的芳香扑面而来，沉稳醇厚，而不甜腻，似乎有安神的功效。


    一只黄褐色蝴蝶忽得飞来，落在她的衣服上，晋姝垂眸看了一眼，下意识伸手，想要拂走蝴蝶，晋怀心此时正好转身，宽袖摇曳，掠过晋姝的指尖，暗香浮动。


    她走在前面，晋姝停顿片刻，才快步跟了上去。


    见晋怀心来了，梁王不再执着于找晋姝麻烦，站在她身侧，陪她向宴席走去。


    晋姝跟在两人身后，见梁王面色微红，难掩喜色，她挑了下眉，难不成这人也喜欢晋怀心？


    他一个，端王一个，再加上太子。


    还真是热闹。


    届时不管便宜老爹选择谁，她都可以借力打力，获得援助。


    晋姝落座时才发现，太子和端王竟也在场。见她来了，太子远远看向她，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微举酒杯，似乎在敬酒。


    晋姝犹豫片刻，也抬起酒杯，回敬他一杯，刚要将杯中酒饮尽，忽然想到自己现在酒量不好，她又放下酒杯。


    喝酒误事。


    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


    桌案左侧的木盘之中，摆放着一枝桃花，桃瓣粉白相间，紧簇在墨绿枝杈上，花瓣上还沾着几滴透白露珠，根茎端部平整光滑，似乎新剪下没多久。


    临近巳时，长公主身着华服，走至主位。她是当今皇后的嫡长女，和太子一母同胞。前后共有三位驸马入赘公主府，但都在成婚后，离奇死亡，自此之后，再无人敢攀上镇国公主这根高枝。


    皇后命她筹备百花宴，也是为了让她挑选心仪的夫婿。


    宴会开始，乐师携琵琶入场，一众身姿曼妙的胡姬行至宴会中央，翩翩起舞，身姿曼丽，力量与美感并存。


    待乐师歌姬离去，长公主才开口，问有没有哪位公子小姐想要献艺呈技。


    几个人上前表演完，晋姝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众人都早有准备，只有她一个人什么都没做，只过来走个过场。


    她无意选择夫婿，索性坐在自己的位置，品茶赏舞，倒也格外痛快。


    在一位小姐弹奏完古筝后，坐在她身侧的怀晴怀音两姐妹，忽然站起身，不知去了哪里。


    不久后，一道悠扬的琴声骤然响起。


    晋怀晴和晋怀音各穿了一件长襟舞衣，双脚交替，快步跑至宴会中央，身似蒲柳，但一转一跳，灵动雀跃。


    晋姝看了片刻，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坐在身旁的晋怀心，却见她垂眸品茶，似乎并没有上前献艺的意思。


    随着最后一个脚步落地，琴声乍惊，二人俯身行礼。


    一直未曾言语的长公主，不知为何忽然来了兴致，她单手托腮，俯视着台下两人，饶有兴趣地笑问，“你们二人是晋府的千金？”


    没等两人回答，她又问，“那你们谁是那位新回来的晋小姐？”


    不似太子，时常往晋府跑，对晋府的情况了如指掌，镇国公主性情乖张，最讨厌人情往来，也瞧不上皇后的娘家，对晋府更没有什么了解，并不记得两位庶小姐的面容，只认识晋怀心。


    晋姝正饮茶，闻言手指一顿，放下茶杯。


    尽管被认错，晋怀晴依旧面色不变，主动上前，温声道，“回公主殿下，那位晋小姐另有其人。”


    “那她可否在场？”


    晋怀晴没有回答，直接看向坐在晋夫人身后的晋姝。众人见状，纷纷向晋姝看去。


    晋姝垂眸，放下茶杯，缓缓起身，面向高台行礼，“臣女晋姝，见过公主殿下。”


    镇国公主笑着打量她片刻，轻声询问，“你的两位姊妹已经登台献舞，不知道晋小姐准备了什么？”


    晋姝半阖眸子，她能准备什么？她准备装死。


    她刚要执手，再拿乡野丫头做推辞，晋怀心忽然站起身，温声道，“山高路远，阿姐方进京数月，尚未适应京邑生活，臣女此前新习一曲琴谱，愿代其献艺。”


    镇国公主闻言，面色古怪，她看了一眼坐在台下的晋夫人，却见她也面露不解，似乎没想到晋怀心会替晋姝解围。


    毕竟是母后心仪的太子妃人选，必须给其几分薄面，镇国公主没有再说什么，暂且先由着她去了。


    望着晋怀心离去的背影，晋姝哑然，她这个嫡妹，似乎真得把她当姐姐了，怪不得会因为姜姑姑怨她。


    晋怀心的琴技自然没得说，技艺精湛，以琴通神。


    一首铿锵的塞外曲，千军万马从指尖踊跃。


    破阵杀敌，如坠战场。


    晋姝望着晋怀心低垂的眉眼，执起酒杯，她眼下没什么能答谢的，暂且饮了这杯酒，谢她的慷慨解围。


    一曲毕，众人默。


    他们也不是没听过晋家大小姐弹琴，但都是些缠绵悱恻的乐曲，从未听过这般荡气回肠的琴曲。


    以字识人，以乐观人。


    弹奏完，晋怀心俯身行礼，没有久留，退至晋夫人身后。


    晋姝刚要道谢，方才沉默的镇国公主，再次看向晋姝，笑道，“晋小娘子，晋府三位小姐，一舞一曲，俱呈其技，你一人独坐高台，不合适吧？”


    晋怀心闻言，微蹙眉头，抬眸看向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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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镇国公主瞥了她一眼，没有再理会她。


    可以给这人几分薄面，但答不答应是她的事情，毕竟完不成母后交代的事情，母后只会怪罪她。


    直到现在，晋姝才终于正视这位镇国公主，她方才没仔细想，如今想来，这人追着不放，似乎有意让她出丑。


    看出镇国公主有意刁难自己，晋姝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就是让她表演吗？她演就是了。


    她虽然不会跳舞弹琴，但对太极拳略有研究，若是这个不满意，她也可以即兴发挥一段广场舞。


    反正到最后丢的是便宜老爹的脸，正合她意。


    晋姝迟疑片刻，刚要答应，一道沉稳的男声先一步传来，打断她的话。


    “前不久，晋小娘子不慎中暍，感染暑气，想必还未痊愈。”


    太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轻摇纸扇，笑着看向晋姝。与他的目光对视，晋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刚要扶额称病，一声低笑也突兀响起，她动作一僵，心道不好。


    果然，没等她装病，一直沉默不语的端王，忽然放下酒杯，低声道，“几日前深夜，晋小姐持刀反擒歹人，生龙活虎的举止，可不像会中暑的模样。”


    晋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他怎么知道晋府的事情？


    难不成晋天缘真得问他了？不可能啊，便宜老爹怎么会主动传出家里的丑事？忽然想到那天离宫时碰见这人，晋姝面色复杂，难不成晋夫人告诉他的……


    思及此，晋姝瞬间被气笑了。


    皇兄发话了，镇国公主不好继续追着不放，她本来还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继续作难晋姝，眼下端王开口了，镇国公主瞬间有了底气。


    镇国公主笑着看向晋姝，“晋小姐，请吧。”


    现在连装都不装了，直接赶鸭子上架。


    晋姝眯起眼睛，隔空盯着端王，四目对视，对方的眼底依旧没有半分情绪，仿佛并不认为刁难她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晋姝紧抿双唇，过了片刻，她展颜一笑，“既然如此，那臣女献丑了。”


    她摘掉头顶的各色簪钗，青丝散落，垂在腰侧，只用一根金簪尽数盘在脑后。


    晋姝执起桌案上的桃枝，顶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不紧不慢走到宴席中央，面向镇国公主，俯身行礼，“殿下，臣女还需一利刃。”


    镇国公主闻言，不解挑眉，虽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还是看向一旁的护卫，刚要让他抽出腰间障刀，太子忽然开口，“孤有一把宝刀，不知可否入晋小姐的眼。”


    他说完，挥了挥手，随身侍从见状，走上前，恭敬地将自己腰间携带的横刀呈给晋姝。


    “谢过殿下。”


    晋姝抽出长刀，对太子拱手道谢。


    她左手执枝，右手持刀，如青竹挺立在宴席中央，静听风声。


    眼下这副身体，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肢体不协调，无法做太多翻转的动作，但好在四肢柔韧，正好可以舞刀。


    刀剑无眼，不小心伤到谁也情有可原。


    她阖上眸子，轻呼一口气，抚平内心纷杂，再抬眸，眸光凌厉，弯腿抬肘，挥刀前刺，刀风破空惊出鸣声，若龙吟虎啸。


    抬手扔出桃枝，转身提刀，刀刃划过石台，发出一阵刺耳的划擦声，从下至上，直砍桃枝。


    花瓣纷纷扬扬散落，最后只剩一蕊。


    手执青枝，转身挥剑，刀风凌厉，迅猛异常。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台下几位武将家的公子小姐目不转睛，全都盯着她看，生怕错过她的一招一式。


    到了最后，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收手时，她抬步直向席间冲去，自上而下抬刀猛劈。


    李城渊撩起眼皮，举起木案，挥腕格挡，刀木接触一瞬间，红木木案瞬间裂出一个巨大裂纹，他反手扣案，木案压着刀背，硬生生更改刀的挥向。


    长刀直接刺进身前的桌案内，刀背寒光涌动，少女手握刀柄，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嗤笑道：


    “王爷，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