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望春回(十一)

作品:《她收到一封诀别书

    薛见微抬眉愣了片刻,才从一片狼藉中夺得一线清明,“你个杀千刀的狗贼!偷我书的居然是你!”


    越想越气,薛见微索性随后拎起供桌上的一座牌位劈手砸向李承冕,“你知道后来为此我整整抄录了一本书么!全本!一笔一划亲手抄录而来!”


    李承冕哪能想到薛见微如此气急败坏,他还沉浸在久远悲切的回忆里,猝不及防挨了薛见微一板子,他也不躲,昂首挺胸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这些文字上的功夫,想必确实吃了些苦头,你好好捶打我几下,让你解解气,此事确为我不对。”


    薛见微捏着牌位甚为趁手,索性用力抽了两下,狠狠砸在李承冕的胸口,仍不解气,“你知不知道!自那回以后,但凡我想出门玩耍,必要苦口婆心恳切说尽一箩筐好话,父亲才准许我一个时辰散心!一个时辰!只有一个时辰!对于一天性贪玩的孩子,一个时辰能做什么!你说说你!来家中做客,偷人书做什么!”


    “母亲很少提及燎阳的事情,我从未见过此书,只听你背诵心痒难耐,奈何就是听不到下卷内容为何,只要趁你出去,一饱眼福。若是知道后续为你带来如此麻烦,不论如何我也不应拿你的书。”


    他诚恳地道歉,倒是让薛见微不好意思起来,她缓过神来,察觉自己手中紧紧捏着的东西,顿时心惊肉跳一番:罪过罪过!


    薛见微急忙将牌位规规矩矩摆放整齐,一顿双手合十,认真作揖赔礼,又续上三根香火后,这才转目怒视李承冕,正色道:“所以自那时起你已经来家中见过我父亲,定然知晓他们一干的行事,后来在北春坊见面,你也一早就认出我来,为何不与我相认?”


    李承冕一脸无辜,“因为你骂我是个杀千刀的伴读。”


    “.....”


    薛见微搜肠刮肚半日,也想不明白,“你我虽一同在宫中任职,但我在侍灯司当差,基本可以算得上素未谋面,我与你并无恩怨,平白无故骂你做什么?”


    “安王溺水当日,我受审完毕从奉极殿后的宫门路过,就听到你叉着腰满目幽怨地骂。”李承冕提着嗓子,鹦鹉学舌起来,“这杀千刀的伴读,当真害人不浅!”


    “我已然知晓你对我的态度。又何必上赶着凑上去挨骂?”说着李承冕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况且那时情况特殊,只怕不是人人喊打,众人也均避之不及,只是为你增添麻烦罢了。”


    如此随口一句,薛见微自然记不清楚,但见李承冕言语干脆,确实像她能说出口的话,她自知理亏,盯着方才被她拎起来打人的牌位迅速扯开话题,“这板子油光水滑,想来吃了许多香火气,已经熏得入味了。”


    “一码归一码,你莫要分心,言归正传,咱们的事情还未解决!”


    李承冕上前一步径直掰过薛见微的肩膀,郑重其事道:“以往我说过许多次,看来你一次也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归根结底,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李鼎,他落得如此下场才是咎由自取,没有你我,也有旁人替天行道。”


    他眼眸发沉,钻进薛见微的眼帘,“我一直相信,人这一辈子吃多少苦享多少福气一定是平衡的,若是教我前半辈子吃光了苦头,只为换取与你相识的福分,无论多少坎坷我都甘之如饴,所以这些并不怪你,薛轶无错,一个个苦心孤诣为燎阳复仇的亦是无辜,你万万不可将所有的过错怪罪在自己身上。”


    李承冕见薛见微面色仍旧凝重,忍不住掐了掐薛见微的肩膀打趣起来,“这点小身板能撑得住么?”


    薛见微默了一会,幽幽道:“你不怪我,那是因为我一开始便向你交出了投名状表忠心,我同你一边站队,你自然可以不计较。”


    “不,你知道桩桩件件的重中之重在何处么?”李承冕顿了顿,肃声道:“因为你从来不相信别人,你总是在孤军奋战。”


    “你不相信杨慎良,也不相信我,包括李昇、闻渊、哪怕薛禾都不在你心中能够信任的名单之上。你能够两肋插刀为了他们,但也随时做好所有人离你而去的准备。所以面临问题时,你总是做最坏的打算,再孤身单刀赴会,薛见微,但凡你信我,对这段感情抱有信心,你我之间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想来杨慎良并不知我认得你的身份,所以才会遣你来北春坊对我行监察之事,后来也许某些因缘际会,你才得知了上一辈的种种恩怨,”


    李承冕眉梢一扬,似乎已经猜到缘由,“这期间你性情大变,我估摸着,应该是在我被圈禁永巷期间得知的真相。薛见微,容我问你一句真心话,和光二十四年,你来永巷寻我,与我成亲定下终身,究竟是因为心中有我,还是为了还债?”


    薛见微从李承冕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面色,不用细看必然也是难看至极,她别开脸,漫不经心道:“这两者,有区别么?”


    云蒸霞蔚,金光四射,从窗棱中挤进来,要将两人之间的难言坎坷尽数摊开,细致入微洞察秋豪。


    这一刻,不再有竹叶青,也不再有麋鹿,只是两颗天下最为赤忱的心,四分五裂但完好无缺,隔桥相望。


    李承冕忽而笑了一下,薛见微的顾左言他恰到好处解答了心中的疑惑,他早已经在心中翻来覆去地猜测,直至此刻,答案呼之欲出,是无数次梦魇缠身的深渊,如今直面恐惧,却不怎么害怕。


    “薛见微,我想过是同情、是施舍、甚至是杨慎良命你布下的陷阱,可即便是砒霜,我也甘之如饴,万万想不到我甘之如饴的,确是你算计好用来还债的筹码。”


    不知为何,薛见微的心思却越过点点流翠青瓦,飞到九霄云外,忽而想起来一件旧事。


    那一夜临行出门面见李承冕前,她身着一袭红衣踌躇不定犹豫不决,又退回去翻箱倒柜将所有的耳坠,对镜一一试过,最终选了一对朴素的翠玉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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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母亲的遗物,母亲走得早,留下的东西颠沛流离所剩无几,唯一这一对耳坠还是她费心才留下的念想。


    明明曹春说换上一对鎏金嵌珠花耳环最为贴切。薛见微却执意选了母亲留下的坠子。若是双亲无法见证女儿的喜事,那便由这对耳坠子代为行礼吧。


    薛见微面无表情,心中一遍一遍地发问,排山倒海般一浪高过一浪袭来,汹涌澎湃,打得她粉身碎骨,残存一缕魂魄出窍,冷眼旁观这一具嘴硬的肉身,逐一代为问过。


    若为还债,何必计较这些耳坠子之类的细微末节?


    你若不愿,即便人刀架在脖子上,你也有办法逃出生天,宁为玉碎。


    薛见微,虚与委蛇多了,连自己的真心也分不清辨不明么?


    她咬紧嘴里肉,腥气萦绕舌尖,却是极难开口自证。这一点纠结落在李承冕的眼中,却变成被拆穿后的尴尬。


    他冷笑一声,松开双手将薛见微推开,“罢了,李鼎真是明智,从一开始便告诉李昇,强人所难必然没有好结果。我却还在这里执迷不悟,你走吧,这次我绝不阻拦,只是薛禾要留下。”


    “薛禾是我的孩子,我怎会放手?”薛见微断然拒绝。


    “难道她身体里没有我李氏与彭氏的血脉么?”李承冕偏过头,望着窗外,声色凌然道:“你何曾问过我,什么是我想要的,这些年来我已身心疲惫,幸好薛禾天资聪颖,胸中抱负远大,待得一两年詹事府悉心教诲瓜熟蒂落之后,我会传位于她。”


    薛见微厉声质问,“那如何能行?”


    “如何不行?”李承冕面色如常,“难道还像在瞿州一般,一辈不露锋芒,韬光养晦做一个凡夫俗子?她既有这样的难耐,也应当承得起这份重担。”


    转瞬之间,所有的难题迎刃而解。正所谓荡胸生曾云,一览无余好景象。


    薛见微拢起耳边的碎发,长长缓了口气,“此事再议,我需问过薛禾的意见,如若她愿意留下,你答应我好好待她。”


    “我是她的父亲,自然会尽到为人父的责任。”李承冕背过身负手而立,已有了送客之意。


    “李承冕,我问你一句,你当才说得掷地有声,埋怨我不肯信你,敢问你又何曾信过我?这一路走来,你敢发誓你全然信我,没有半点隐瞒?”薛见微嗤之以鼻,“说到底,你我本是同道中人,才会这样一目了然彼此心中所想,这点默契并非凭空而来。”


    卉木萋萋,栖霞观的青石砖浸在鎏金的天光里,黛瓦飞甍衔住半缕风,撩拨檐马,叮咚做响碎了一地,扰得人心烦意乱。


    薛见微语气平和,正言厉色道:“你不要忘了,你我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转过身来,让我瞧瞧!”


    雪青色的长袖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唯有脊背仍挺得笔直,却比数九寒天檐角冰棱更显孤冷。


    李承冕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是泥泞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