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望春回(六)

作品:《她收到一封诀别书

    何谓气若游丝,使人执一根轻羽至鼻尖,常人气息方可吹动羽毛栩栩,但气弱之人,根本无半点生气,甚至连一根轻羽也无法拂动。太医来来回回换了好些,各个一脸愁容坦言无力回天。


    李承冕咬紧牙关立在床榻之前,望着床上紧闭双眸似乎睡得迷瞪了的人,只觉得心口阵阵绞痛,翻江倒海不得停息。


    “好端端的人怎会没了气?”


    太医一捋长须,愁眉不展缓道:“依臣之见,这脉象沉细无根,此乃中气下陷,元海动摇之象,究其病因,早年忧思过度,暗耗心脾,积郁伤肝,产后失于调养,月子亏虚,冲任受损,肝肾精血耗伤。妇人以血为本,产后百脉空虚,复加情志不遂,终致虚损日深,阴阳将离。”


    李承冕追问,“难道连个方子也开不出?”


    太医摇摇头,“如今元气衰微,浮阳欲越,下元不固,臣可开一些降温补气的方子,但病人求生意念不强,恐难回天。什么方子也是徒劳,陛下还是趁早另寻他法为妙。”


    他法?


    李承冕只恨不能独闯阎罗殿问问究竟何为他法。


    “曲太医呢?叫他来问诊。”


    太医道:“太医请假归家行祭祀之事,这几日不在京中,臣这就知他回来。”


    李承冕点了点头,一挥手让旁人散去。方才安静了片刻,薛禾不知从哪儿听得了风言风语,急匆匆赶来,又不敢进门,只能趴在门框一边,怯怯道:“娘是不是醒不来了?”


    李承冕压着嗓子,勉力控住情绪,“不曾,她只是累极了暂且睡上一觉,明日就好了。”说完他眼神一扫近旁的宫人,示意尽快将薛禾送走。


    宫人得了旨意,正要上前牵住薛禾的手,未曾想薛禾生出牛犊的劲头,卯力冲到床前,捉着薛见微的手,嚎啕大哭起来,“这么烫,怎会只是睡上一觉?娘快快醒来,我那日说得都是气话,不作数的!”


    李承冕脸色一变,“你说了什么?”


    “都怪你!是你害得娘成了这样,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们活得好好的,谁也不许碰我娘,娘亲你快快醒来吧!薛禾错了,等你醒来,薛禾听你的话薛,咱们一起回家好么?”


    万语千言涌上心头却无处诉说,眼见薛见微紧闭双眼毫无生气,薛禾只能将脸埋进薛见微的掌心中涕泗横流,大放悲声。


    一声声悲凄的哭声泣血般痛心疾首,李承冕几乎是肝肠寸断,他两眼一点,上来几名嬷嬷连哄带骗强行将薛禾牵走,李承冕又肃声叮嘱,“仔细哭坏了身子,叫太医跟着去伺候。再派两人去打听一下,她最近身边可有不太平的事情。”


    “有什么不太平的?最不得安生的此刻活不成了,你顺心了?”李昇一掀帘子,怒目圆睁死死瞪着李承冕,“我只是要娶她救命而已,你却想要她死!”


    李承冕冷笑一声,“朕自己家里的事情,用不着不相干的人来参和。”


    听闻此话,李昇怒火中烧,径直一拳捶在李承冕的胸前,“母妃去世时,你不容我入宫见她最后一面,如今就连父皇的旨意也要抗旨不尊么?李承冕!我从未害你,你为何非要如此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万万不敢当,从你拿出圣旨那一刻就应明白,这不是她的保命符,而是她的催命符。”


    李承冕受了一拳,偏过下颌咽下喉中的腥气,“救她?普天之下能准予她苟活一命的,只有朕!她犯下的罪孽还未赎清,朕怎会轻易放过她!”


    李昇力竭一般,摔坐在椅子上,兀自牵动嘴角笑了笑,“罪孽?何为罪孽?若早知如此,和光二十七年我便不该应了她入奉极殿。”


    李昇身子朝后一仰,李承冕的身影打在他的脸上,覆上一层阴影,他似乎觉得很是可笑,“你如今端起做皇帝的架子了?你可知这宝座原本是我拱手相让与你。陛下的传国玉玺本应由杨慎良交予我手。但那时王府中陡生变故,我已受够个中蝇营狗苟,薛见微的飞鸽传书一来,我当下答应入宫迎接新皇。此刻你身居高位黄袍加身,口口声声要用皇帝的身份清算她的罪孽,独独刺你一剑,与她为你受的苦楚相比,算得了什么?”


    李昇伸长手臂指向李承冕的心口,“不然,你凭什么认为侍灯司最出类拔萃的掌灯亲自出手,不一剑封喉,还能留你苟活?”


    字字句句连起来,李承冕脑中一片空白,他木然地望着李昇,“什么意思?”


    “你应该亲自去问问于仕杰,当年他在奉极殿捧出的玉玺究竟是谁给的!”


    李昇站起身子,望着床榻之上的薛见微沉声道:“言尽于此,我要带她走。我与她相识一场,个中情分不足道也,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这里。”


    “你又怎知她不愿留在这里?”李承冕挪开一步挡住李昇的目光,“朕与她拜过天地,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夫妻?”


    李昇仰天大笑,“你扪心自问,可有尽过为人父为人夫的职责?她生产命悬一线时你在何处?她为薛禾治病求学四处奔波求人时,你又在何处?倒累得你此刻出来,占了便宜担了名头,白白做她的夫?”


    说着他就要上前一步,李承冕稳若泰山纹丝不动挡住李昇的步伐,他双眸通红,目眦尽裂,从齿间逼出寒森森的一句,“你敢?”


    两人怒气冲冲谁也不肯让步,大殿之中多了一人进来,正是闻渊。


    他本在大殿外候着,听见里面两人争论不休,又担心耽误了救治的时辰,索性无召硬闯进来,“容奴才多嘴一句,若要争论薛见微的去处,最应当去的不是瞿州,而是垚州。”


    闻渊解释道:“奴才与薛见微曾在侍灯司一同共事,对于她家中之事略知一二,垚州有剑走偏锋的法子,说不定可以助她绝处逢生。”


    “垚州?”李承冕打量了闻渊一番,疑声道:“她生父不应该在俞州么?”


    李昇点点头,“未曾听说过她与垚州有什么牵连。”


    “此处无旁人,朕对于薛见微家中之事了然于心,你想清楚了再说!”李承冕不怒自威,意味深长地斥责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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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九寒天,闻渊额上沁出一层薄汗,犹豫再三坦言道:“陛下可还记得侍灯司的一名掌灯,名唤张群玉。”


    他抬眸见李承冕一脸茫然,补充道:“杨慎良死后,国公爷遣散侍灯司一干人等,原来的掌灯中只剩下这一名,他提交辞呈退居山野,此后再无音讯。不日前,张群玉从垚州传信于奴才,说要奴才留意年关恐生事变,若是薛见微不幸蒙难,一定要告知于他,奴才想眼下算是遭了难吧,兴许他有法子。”


    “既然如此,为何要薛见微去垚州,不能他来上京呢?”李昇话一出口,心中顿时明了几分,杨慎良一死,整个侍灯司树倒猢狲散,能留下一名已是莫大的幸运。如若回京,恐怕也是泥婆萨过河自身难保。谁敢保证来一趟上京还能全身而退?


    “你带一队精兵,即刻前往垚州将他接回来。”李承冕当机立断,“传朕口谕,凡路经关卡、衙署,即刻放行,敢有阻拦者,以抗旨论处!”


    “是。”闻渊行了一礼,速速离去。


    李承冕与李昇相视一望,他率先开口,“是非未定,等薛见微醒来,倘若她要随你而去,朕绝不阻拦。但若是她要留下,你也不能以先帝的圣旨要挟。”


    “那是自然,父皇早早说过,强人所难必然没有好下场,命我万万不可步了他的后尘。我若是为了强人所难,也不会有你什么事。”


    强人所难必然没有好下场,这句话入耳极为讽刺,李承冕苦笑不得。


    李昇抬掌与李承冕相击,两人异口同声,“一言未定。”


    “天色不早了,明日我再来。”李昇又越过李承冕的身形探了两眼,张了张口最终将喉中的话咽下,转身阔步离去。


    李承冕停在原地默了片刻,扬声道:“速传武国公。”


    屋子里为了给薛见微降温,撤下所有的炭火,将帘子掀起,灌进来冷风吹得李承冕周身麻木冰凉,他刻意又受了许久冷风,才倚在床册,抬掌抚上薛见微的额头,依旧是滚烫无比,几乎要将她生生熬干。


    抱着一块灼炭,他忽然忆起多年前,自己失了风寒被她接去宫外的宅子里治病。那时两人不顾男女有别,和衣挤在一张窄窄的床榻上,她还留了一张算得清清楚楚的欠条等着自己签字。


    薛见微一头青丝如瀑在他的手指间穿梭缠绕,将他勒得喘不上气。在永巷时,他拿着一把自己亲手制作的木梳细细梳理。薛见微说这一头青丝过于烦扰十分磨人心性,每每都要留给他完成这项任务,他倒是乐此不疲承了这份烦扰。


    现下,她眼皮里的那颗红色的小痣,也许永远不会再藏匿起来,就这么明晃晃闯进来。李承冕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过薛见微紧闭的双眼。


    过往之事犹如走马观花,涌上心头历历在目。原来他们有那么多黏稠的曾经,可人呐,一旦生了心隙,此中种种便叫人忘了个干干净净。


    李承冕垂眸喃喃,“你啊,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呢?”


    无人应答,甚至连微弱的呼吸声也被窗外的风声逐一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