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烨逐渐恢复意识时，眼前烈焰混沌，灼烧之疼从心尖而起，逐渐向四肢蔓延，熔断筋骨，就像是要将他活生生融化，就连他的记忆也要一起带走。


    他用力握紧双拳，强压体内钻心烈火，指甲嵌入掌心，带来阵阵刺痛，但他并无松手之意。这种强烈的疼痛，正好可以让他勉强夺回些许理智。


    忽如其来闪过一道白光，亮得晃眼，让顾景烨不得不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他却发现自己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就像是回到了他最不情愿想起的那一夜,刚失去父母的那一年。


    当时，平日玩得好的几位公子，见他成日在国公府闭门不出，便寻了一日，硬是邀他一起去郊外打猎，到国公府亲自将人请出。


    在打猎途中，那几位公子在林中发现一处神秘的入口，其中一人扬言，地底藏有宝物，进去必会有收获。可谁都不愿做第一个钻进深不见底的地方，底下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万一底下全是猛兽毒蛇也未必不可能。


    顾景烨更是不相信这些虚妄之言，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不受控地滚进地底。


    等他缓过神时，周围一片漆黑，刚刚和他一起的几位同伴，根本没见踪影，独独只剩下他一人，就连入口都被人盖住，他们想让他在地底自生自灭。


    他用力用手锤击着两侧石壁，奈何力气太小，以卵击石，无济于事。敲得他的拳头已溢出血珠，再使不上力，仍然没有回应。


    顾景烨跌坐在地道里，等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人回来。泪珠从眼角滑落，浸润唇边苦涩的笑，现在的他，无父无母，不会再有人关心他，没有人再会记得他。


    过了不知多久，似乎入夜了，地道潮湿黑暗，时不时还会有水滴垂落，滴在他身上，冰冷刺骨。顾景烨想到父亲和母亲平时教他的，遇事要坚强，即使前边没有路，也要自己踏出一条路。


    于是他鼓起勇气，站起身，在地道中摸索着寻找滚下来的痕迹。正找着，他感觉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脚边，顺势就要缠上他的腿，顾景烨定睛一看，发现是好几只老鼠。


    本就觉得无依无靠的他，忽然见到这么多异类，更觉烦躁，孤苦无依，这个时候，就连地底的老鼠也不忘要来嘲笑他。而且，这些家伙，怎么甩也甩不掉，一直纠缠着他。


    顾景烨顺着隐约的痕迹，一直向前跑，想要摆脱这些烦人的东西。却因看不清路，被路边的藤蔓绊住脚，不慎摔倒。


    天旋地转间，一缕清影徐徐落入，照亮他的世界。而且此影尤为熟悉，就在他正准备自暴自弃，决定索性浑浑噩噩，虚无过余下日子的时候，是她伸出手将自己扶起，拂去他脸上的土尘，还小心地拭去掌心的血珠。


    他看清了，此人是叶若忻。是在他孤身多年后，毫无顾忌闯进他生命的叶若忻。


    就当顾景烨想要同叶若忻好好说说话时，她冷漠地扭过头，拂袖而去。他向前追赶，拼尽全力，现在却连一片衣袖都再也抓不住。


    顾景烨挣扎着继续往前冲，猛地睁开眼，愣了一瞬，兀然发觉自己正躺在客舍的房间里。而且，手上好似还搭着什么。


    他全身泛酸，艰难地撇过头，发现趴在身旁的，正是他在梦里怎么都留不住的叶若忻，最意外的是，自己竟然紧紧握着她的手。


    睡得太久，他了无睡意，现在变得更加清醒。顾景烨下意识地想要活动手臂，却又意识到这么做怕是会将她吵醒，于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失而复得，心中百感交集，暗自叹道，还好刚刚的一切都是梦，不愿回忆的那一夜，都已经成为过去。除此之外，他还有机会，还能好好告诉叶若忻自己心中所想。


    就在此时，身边的人有了动作，叶若忻缓缓抬起头，迷迷糊糊对上顾景烨的目光，瞬间清醒过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真的没看错。


    “你醒了？”叶若忻眼底不仅是诧异，更多的是欣喜。


    她立时站起身，但昨夜睡坐在床畔，坐得腿脚发麻，险些站不稳，想伸手扶住一侧的案几，却发现两人双手紧握，贴得牢牢的，就差十指紧扣了。


    叶若忻赶忙用力甩开顾景烨的手，这回一下子就摆脱了桎梏，根本没费什么力气，让她有些意外。看来顾景烨睡着的力气，比醒着的时候不知要大多少。


    手心的温度瞬间抽离，顾景烨感觉心底又空落落的，撑着床沿坐起，倚靠在床上，目光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叶若忻，轻笑一声，“你为何在这？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提到这个，叶若忻可就来劲了，她瞬间觉得打开了任督二脉，浑身充满力气，腿脚不麻了，脑袋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昨天发生的种种事情，一股脑地在眼前重现。


    叶若忻环抱着双臂，气势汹汹地冲到顾景烨一旁，“你还好意思说！”


    “药效到底过没过，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就这么从无极阁一路逞能，见你面色不对，问你如何，你便一笑而过，害得我一直以为你好得差不多，最多……最多还需要点时间恢复。”


    听到这里，顾景烨心虚地移开眼，不敢直视叶若忻锐利的目光。


    “要不是长凌及时找来一位医术精湛的老医师，你昨天能不能挺过来都不知道呢。”


    昨日的情形，叶若忻觉得绝对能称得上跌宕起伏了。先是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从无极阁逃脱出来，结果半路上，顾景烨两眼一闭，倒下之后就不省人事。


    她好心将他拖了几里地，拖回客舍，又是帮他降温，又是给他上药。准备功成身退之时，却被此人紧紧扣住，脱不了身。


    叶若忻想要挣脱时，长凌正好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位道风仙骨的老医师。两人目瞪口呆地定在门口，看着在床上相斗的她们。她只能尴尬地让长凌来帮忙，这才有片刻的自由。


    结果，老医师一来就说，顾景烨此为世间少见的烈症，若不及时救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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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会攻心断脉，还会失去意识，再也醒不过来。


    那一刻，叶若忻心中一直波澜不惊的心好像缺了一块。她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怔怔地，不受控制地，开口道：“您救救他吧。”


    她似乎有些习惯了，身边总有个让她看着不顺眼，总要惹她生气，但实际上心地不坏，还时时会为她着想的人。他太耀眼，耀眼到让人难以忽视。


    如此突然，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要再也见不到的话，她不愿意。这样的经历，有过一次就够了，她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身边熟悉的人，明明今晨还在言欢，转眼就要消失。她知道，太痛了。她受够了，太痛。叶若忻看向老医师，眼前逐渐被雾气遮住了视线，认真道：“拜托了，您想想办法吧。”


    见状，老医师扶着胡子，思索片刻，缓缓回道：“办法是有，老生知晓有一味药可解烈症，或许可以勉强一试。只是……”


    见老医师有些犹豫，叶若忻恭敬行礼，“还望您明示。”


    “此药名为月雾芝，生在异域，不可多得，老生偶然得到过几株，但并未随身带着，怕是帮不上忙。”


    “月雾芝？”叶若忻眸光微震，皱紧眉头，觉得好像曾有所听闻，瞥见远处搁置的药膏，忽然想起，陆大哥给的药里边，有一株标记的名字就是这个。


    叶若忻不敢耽搁，立马回到自己屋里，在行囊中翻找，果然在其中发现了此物。


    “是这个吗？”叶若忻看着老医师，小心地问道。


    老医师眼眸乍亮，有些惊讶，指着她手中药株，“正是此物。姑娘是从何得来的？”


    叶若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是小女偶得表哥相赠的。”


    先前不知此物如此贵重，陆大哥竟如此慷慨大方，就这么将其相赠，叶若忻心底不由地泛上惶恐，想着之后一定要当面好好感谢一番。


    老医师意味深长地看了叶若忻一眼，笑道：“既然有此药，那就好办了。用我开的药方煎药，每过一个时辰让他服用一次，一刻钟都不能差，用满五次。待到第二日，定会有所好转，姑娘且安心。”


    听到这，叶若忻欣然应下，再顾不上其他。


    因为担心长凌会不够仔细，于是叶若忻便留在这，自己看顾着时间，片刻不离，生怕迟了一瞬，误了大事。


    “唉呀，我这不就是怕你担心，才不敢说的吗。”


    叶若忻回过神，看着顾景烨面色真的有所好转，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再和她说话，鼻尖一酸。这回，旧局总算是没有重演，还好，他能无事。


    顾景烨仰头看到叶若忻眼中闪烁，动作一滞，迟疑了一瞬，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逞强了，你别难过。”


    叶若忻扭头，背过身，冷哼一声，“别自作多情，谁难过了，我生气还来不及呢。”


    “是是是。”顾景烨唇角微弯，盯着眼前清影，“那你为何，一直守在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