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开！开！”


    刚走没几步，远处的叫嚷声此起彼伏，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这么听着，倒是比玉钦街上的市集还要热闹上几分。


    两人跟在十五身后从窄道绕出，霎时与另一世界重新相连，外边的纷纷扰扰毫无顾忌地冲进耳朵。初见眼前之景，叶若忻心中就已是痛惜不已，得知其中的弯绕陷阱，更是觉着气恼无比。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顾景烨，此时步履稳健，让人瞧不出什么异样，与方才在屋里的他完全不同。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顾景烨身上的药效已经过去。


    明知酒食有异，还自顾自地喝下那盏酒，叶若忻都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太过实诚了。明摆着有问题，还硬赶着上前活受罪。世上挡酒的奇招这么多，就不知道随便找个借口避过去，或者趁周元不注意把酒把酒倒掉？


    得亏现在好些了，不然……喝了原属于她的那盏酒，落个不省人事的下场，让她怎么过意得去。


    叶若忻低着头看路，耳畔依旧回荡着，那句声量虽不大，却异常铿锵有力的话语。


    往日看顾景烨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手里端着把折扇四处乱晃，料想是个心中装满风月，无心再管其余，至少于他而言为琐碎闲杂的事，是不会入他眼的。


    谁知，在面对今日处境，窥见玉钦地底暗藏的危苦，顾景烨不仅真的能和她想到一处去，而且还当着十五的面承诺。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端了这无底洞，将无辜陷入此间的人都救出去。


    她觉得，今天就像是又与顾景烨重新认识了一回。


    袖中还躺着十五委托的丝绢。顾景烨开口说话时，叶若忻本以为是来帮着她拒绝十五的请求的，毕竟他可不是个喜欢做跑腿的主儿。不曾想，竟是替她揽下此事。


    因为想得太认真，叶若忻没注意看路。当足尖抵到前边的人，额头猛地撞到他的背时，才堪堪回过神，急忙停住脚。


    叶若忻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顾景烨怎像堵墙似的，就这么一下，感觉自己的额头都被撞红了。


    顾景烨回过头，朝叶若忻四周扫视了一圈，虽未说话，但微微皱眉看着叶若忻，试探地询问发生何事。


    见叶若忻笑着摇了摇头，他才放心地转过身，过了一会可能觉得还是不妥，往后退了一步，到了正好与叶若忻并肩齐平的位置，才重新迈步。


    叶若忻只当是自己方才开小差被顾景烨抓包，让他亲自来监督着。于是接下来，她再不敢随意走神。


    也是，这还没走出无极阁呢，危机无处不在，随时都可能再遇上要命的。不是攻人心气就是麻痹神经，无论是哪一样，都不好惹。


    走得离人群越近，里边的声音也就愈发清晰。


    “你这家伙，这回可别想赖账啊。上回说要拿家中田产作抵押，结果输了还不承认。我不管，今日旁人都能入这局，就你不行。”


    叶若忻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看去，见是名衣着打扮与十五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在说话。心中估摸着这也是无极阁的人。


    而此人对面站着的，衣冠端正，面上含笑。就是，这副面容怎的好生眼熟，叶若忻放慢脚步，仔细打量着。她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这个人。


    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硬是想不起，这话到了嘴边又说不上最是难受，她只能继续观察。


    那人回道：“局主，在下上回向您承诺过的田产自是不会忘，您若不信，到时自可去查证，早给您留着了，您就先让我入了这局吧。我今日可是一早就在这候着了，就等您开局，连家中妻儿都没顾上呢。”


    周围的人听到后纷纷大笑。顾景烨似是也注意到了这一侧的动静，尤其是在听到回话之人的声音后，不动声色地朝那人望去。


    围在桌旁的人群中，有一人不屑地盯着回话的人，“这位公子，您这点小事就不必拿出来炫耀了。妻儿不顾算得了什么，那我还敢说家中在城外有几块田，等着我去除草施肥，我也没顾上呢！”


    叶若忻越听越恼，这群人是怎么回事？看来无极阁供应的酒酿，不止是让人对着无极阁魂牵梦绕，还让人失了心智。


    虽不知其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但不顾妻儿，不顾农事，放着这些本是分内之事不做，不惜以家中田产做赌，跑来这里游戏人生。


    如今这是怎么，不藏着掖着就算了，反倒成了说笑攀比的谈资？叶若忻冷笑一声，亏她们还在想尽办法救人。


    正在心中小声嘀咕着，只听前边回话那人没理会周围的议论，扬声继续道：“局主，不瞒您说，说不准过不了几日，在下的身份就会大大转变……”


    那人话说到一半被周围的嘲笑声压下，有人打趣道：“怎么？难不成这位仁兄是要做知州？”


    “非也，非也，慎言啊！”那人故弄玄虚地信步向前，一手背在身后，明明腰间无物，却一手悬在腰侧，兴奋道，“在下不过区区平庸之人，怎敢擅自抢占知州大人的位置。在下的将来，可还要仰仗知州大人的。”


    他走到站在主位的无极阁人士身侧，“局主，不知您对在下此次的筹码有兴趣吗？”


    局主双目直视前方，似乎根本没听见那人说话，面无表情地自顾整理着手中骰盒，冷漠如霜。


    “您就听听吧！这回的筹码百利而无一害。事关您今后在玉钦城，不，凡玉钦辖内的所有地方。您真不想听听？”


    那人见局主冰冷的态度，愈发着急，顾不得面子上前贴近，凑到局主耳边。


    局主虽一脸嫌弃，却未将人推开。听完那人说的话之后，眸光乍亮，勾唇轻笑引着那人站到一旁，“客官，请。”


    “这……这怎么行。”众人见此人不知和局主做了什么交易，就能得意地重新入局，刚想提出异议，但局主高声开局，只能作罢。


    目睹这一切，叶若忻直觉此人的筹码于无极阁而言必定极为诱惑，不然不会让局主的态度转换得如此之快。按照那些人之前所言，很可能与知州府有关。


    “走吧。”顾景烨的声音在一旁缓缓响起。


    刚刚发生的事，顾景烨也一直在旁边，他肯定也都看见了，但她怎么瞧着顾景烨面色如常，一副心静如水的模样。这样倒显得她今日有些不淡定了。


    叶若忻不死心地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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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看顾景烨，发现在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那刚刚在里边，十五还只不过说了两三句，就气得咬牙切齿的人是谁？


    罢了，可能真的是她今日霎时接收到太多信息，扰乱了她的情绪。


    十五将两人引至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后，顿了顿脚步，随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迈步，头也不会地再次汇入密集的人群之中,逐渐消失。


    叶若忻眸底不由自主添上惋惜，十五这么一走，就意味着他又得继续在无极阁的煎熬日子。


    不过，现在的他，相较之前应该会更有盼头吧。至少有了摆脱无极阁的希望。她相信，顾景烨既然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


    屋内只草草告别，言谢的话，日后再会时，她要好好说。


    叶若忻敛神看着眼前一扇再寻常不过的木门。


    据十五所说，无极阁地底弯绕旋转的设计，丝毫不比地上少。廊道曲折多变，交叉相间。每一处看似是出口的地方，其实绕过几个弯之后，又会回到中央。


    不仅如此，在这些设计精妙的廊道中，要么是更多让人忍不住驻足的诱惑，要么是阻碍人前进的危险。无论是何种，最终目的都是想方设法地将人留下。


    更重要的是，连接出口的几条廊道，时常有数不清的同伴把守，他们会为过路的客人呈上特制甘露，数量繁多，想避开都难。


    唯有一条廊道，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其中阻碍最少，而且弯道极少，可以说是直通出口。


    此处是为无极阁贵客专程设计，知道这里的人不多，十五说他之前接待过一位贵客，主家特意吩咐后，他方知有这么一处地方。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叶若忻正要迈步，顾景烨却抢先上前推开木门，偏头示意，叶若忻只能无奈地追上，小心地将门带上。


    走了没几步，廊道愈发昏暗。虽然十五方才在屋内说了好一番感人肺腑的言语，可说这是贵客专用，不会是诓人的吧。专为贵客设计，设计成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不会是记错了吧。


    顾景烨似乎也有些怀疑，僵住脚步，犹豫了一瞬，朝叶若忻伸出手，用气音说道：“那个……你若是害怕，可以牵着我一起。”


    叶若忻惊讶地瞪大眼睛，低声回道：“我不害怕啊。”


    “你怕。”说着，顾景烨拉过叶若忻的手，绕在他的臂上，“我不会介意的，你挽着我吧。”


    叶若忻：“不是……”


    里边再怎么黑，刚刚她们两个站得这么近，叶若忻不信顾景烨看不清自己脸上认真坦荡的表情。而且，她什么时候说过怕了？


    叶若忻挣扎着想收回手，而顾景烨扣紧她的手腕，朝她快速眨眼。


    他的手依旧滚烫，不同的是，她似乎感觉得到其指尖多了不少粗糙的痕迹，就像是被利器划过留下的。发觉自己又不知想哪去了，叶若忻赶紧让自己清醒过来。


    说不定是自己手上的划痕还没好，结一时神经错乱，让她以为是顾景烨手上的。


    廊道漆黑一片，唯眸光璀璨，清晰可见。


    耳边再次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