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归途

作品:《明末:我的金手指是现代大国

    程氏却一路沉默。


    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路旁的驿站。


    当看到驿站的青石牌匾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呼吸变得急促。


    “娘?”


    昶君连忙扶住母亲。


    程氏摇摇头,挣脱儿子的手,一步步走向驿站。


    她永远记得丈夫死前那个夜,时任驿丞的丈夫因为不肯克扣驿卒口粮,被上官当庭侮辱,回来时气的一病不起。


    那时驿站官吏横行霸道,驿马被私自挪用送贿,驿银遭层层盘剥,驿卒动辄被打得遍体鳞伤。


    有次丈夫想给病重的驿卒请大夫,竟被上官讥讽。


    “贱役之命,值得几个钱?”


    但眼前的红袍驿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青砖院落整洁有序,廊下挂着驿卒休息室,旅客茶水处的木牌。


    只见一个老农正牵着驴车来寄货,驿吏仔细过秤后温和地说。


    “老伯,这批山货给您走加急,三天就能到济南。”


    她甚至看见驿丞拿出账本与驿卒们商量。


    “今年盈余不少,给大家添置冬衣可好?”


    一个年轻驿卒笑道。


    “不如把驿舍西屋修修,让过往客商住得暖和些。”


    这时,后院传来阵阵笑声。


    程氏循声望去,见几个驿卒正在给马匹梳毛,一个孩子蹲在旁边喂胡萝卜。


    驿丞也看见了几人,笑吟吟开口。


    “那是驿卒家的娃,驿站办了蒙学,孩子们都能来识字。”


    “您不舒服吗?”


    一个驿卒注意到程氏脸色苍白,连忙端来热茶。


    “要不要请驿医看看?红袍驿站都配了郎中。”


    程氏颤抖着接过茶碗,脑海中满是丈夫的身影。


    当啷一声,茶碗落地粉碎。


    程氏猛地抓住魏昶君的手臂,眼泪汹涌而出。


    “你爹...你爹他...”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指着那些笑脸盈盈的驿卒,指着墙上驿卒如亲的匾额,浑身颤抖。


    魏昶君默默扶住母亲。


    程氏声音逐渐变得模糊。


    “他爹,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昶君他们拼出来的世道,驿卒能挺直腰板做人了,百姓能笑着赶路了,你...你安心吧......”


    夜色降临时,程氏病倒在驿舍客房。


    随行大夫诊脉后摇头叹息。


    “老夫人积劳成疾,如今大喜大悲,怕是...”


    魏染瑕跪在床前啜泣。


    魏昶君静静坐在母亲床边,握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烛火摇曳中,他听见母亲在昏迷中喃喃自语。


    “他爹...驿站修好了...孩子们有出息了......”


    窗外,驿站的红灯笼静静亮着,照着一队夜归的商旅。


    魏昶君沉默着,心中苦涩至极,想到之前落石村的时候,对于母亲的去世,他并不意外。


    之前在落石村一个人将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受了多少苦?


    一面是三个孩子嗷嗷待哺,一面是丈夫去世后族人对财产虎视眈眈,一面是地主虞家的欺压,母亲艰难拉扯他们。


    之后自己起兵,母亲又帮忙操持青州府工业区纺织厂等等产业,数十年来积劳成疾,再加上得知了次子身亡驻北城的消息,青年丧夫,老年丧子,加上劳苦一生,隐疾遍布,哪怕现在治疗,可病根还在,大夫都说了,就算是吊着命,也撑不过半个月,只能让老夫人备受痛苦煎熬。


    这一刻,魏昶君抱着终于没了气息的母亲,在深夜中脚步踉跄,面无表情,一点点走着,下葬。


    京师西郊的坟地上,寒风卷着纸钱灰打着旋。


    魏昶君独自站在新垒的土坟前,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袍。


    妹妹魏染瑕跪在坟前痛哭,颤抖着捧出一个蓝布包袱。


    “兄长......”


    她哽咽着说。


    “这是娘最后留下的......”


    魏昶君解开包袱,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件小衣裳:一件是他儿时穿过的虎头鞋,鞋尖的绣纹已经磨白。


    一件是弟弟昶琅的百家衣,补丁摞着补丁。


    还有件是染瑕幼时的红肚兜,颜色褪得发旧。


    下面压着几件崭新的婴儿衣物,小包被针脚细密,棉袄上绣着平安纹,还有双虎头鞋比当年那双精致得多。


    他展开母亲留下的信笺。


    字迹颤抖,是母亲病中口述,妹妹代笔。


    “君儿,娘要走了,别难过,娘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把你们兄妹拉扯大,现在看你领着百姓过上好日子,娘很高兴。”


    “只是娘放心不下你,三十多岁的人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娘给你做了几件小衣裳,盼着哪天能抱上孙子......”


    “染瑕的婚事你别操心,姑娘自己有主意,倒是你,总说忙,总说没空,娘知道你是怕成家误了国事,可百姓的里长也是人啊......”


    “娘柜子里还藏着块红布,是给你娶亲时盖头用的,可惜......等不到了......”


    魏昶君的手指攥得发白。


    他仿佛看见母亲在纺织厂劳累一天后,深夜就着油灯缝制婴儿衣物的身影。


    那些一针一线里,缝进了一个老人最朴素的期盼。


    “里长节哀。”


    黄公辅和阎应元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黄公辅轻声道。


    “老夫人家愿,我等都听到了,里长若愿意,臣等可为您物色良配......”


    阎应元补充。


    “如今四海升平,里长确该考虑成家之事。便是寻常百姓,也该享受天伦之乐。”


    魏昶君缓缓摇头,将婴儿衣物仔细包好。


    “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三日后,《红袍公报》头版刊出讣告。


    “里长魏昶君之母程氏病逝,按红袍律从简治丧,不设仪仗,不收奠仪。”


    附录的丧事清单令人复杂,松木棺一口,粗布寿衣一套,纸钱三叠,总计花费不足十两银。


    消息传至湖南,长沙报房外聚满了百姓。


    老农指着报纸不敢相信。


    “里长娘亲的丧事,比咱普通百姓还简朴......”


    “瞧这清单,连墓碑都是最便宜的青石。”


    “听说里长坚持守孝期间一切从简,连灵堂都没设......”


    但百姓自有心意。


    京师西郊,每天都有百姓自发前来祭奠。


    老驿卒带来一篮鸡蛋,轻轻放在坟前。


    “老夫人,尝尝咱家新下的蛋。”


    纺织女工放下一匹红布。


    “给您扯块布,别冻着。”


    蒙阴来的乡亲扛来袋新米。


    “程大娘,咱老家丰收了......”


    里长让他们吃饱了肚子,他们不能让里长的娘饿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