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真

作品:《池镇怪谈

    【填报志愿是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这对于每个学生和家长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我估了分,觉得大概能上个不错的大学,填报的时候,第一志愿往上提了提。


    高考前的这段时间,我几乎废寝忘食地学习,如老师所说,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这是我应得的。


    成绩出来那天,我守在电话前,一笔一划地记录自己的分数,算了算总分,长吁一口气。


    等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我到处打工凑学费,尽管口口口再三保证不会短了我的学费,结束项目归家的父母也说让我大学四年放心玩,但我还是我行我素。


    我想,也许我只是不愿待在家里。


    我在镇上的图书馆找了个工作,负责整理书籍、打扫卫生、登记借阅。


    口口口常常会来这里看书,一坐一就是一个下午,那些认识他的同学家长私下里都说,怪不得人家能上清北呢,放假都在学习。


    可只有我知道,他来这里的时候,通常会拿一本书,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可半天都翻不了一页。


    他安静的视线更多地落在了我身上。


    在我起身去饮水机前倒水的时候,在我低头登记书册的时候,在我将书本一本一本放回书架的时候。


    有时我够不到最上面的架子,正要去拿梯子时,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后,替我把书放回去,或是取下来。


    我很庆幸图书馆有一条不能交头接耳的规矩,尽管在多数人看来形同虚设,但它起码能叫我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不和他交谈。


    图书馆的工作很清闲,来看书的人也很少,下午五点闭馆,我打扫完卫生之后,五点半之前就能到家,这个时候口口口会把书还回去,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就好像我的一条沉默的影子。


    只要爸爸妈妈在家,一进门就能闻到热乎的饭菜香味,以前从来不会进厨房的口口口,如今竟然常常钻进厨房里,跟妈妈学做饭。


    我挽起袖子,一如既往地想进厨房帮忙,却被口口口推了出来。


    他说,“你只要负责吃饭就可以了”。


    我僵在那里,困惑,迷茫,又感到了一点不适。


    就好像许多习以为常的惯例,如今被统统推翻一般,无所适从。


    这一切日常持续到了快递送达的那天。


    口口口收到了清北的通知书,而我收到的则是位于国内最南端的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我的第一志愿,彼时没有一个人认为我能考上。


    我考上了。


    我要离开池镇了。


    我抱着快递,久违地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落在口口口眼里,却叫他莫名发了疯。


    他紧紧攥住我的快递,眼眶通红,语调凶狠,说出口的内容却近乎哀求:


    “我之前让你和我一起考北方城市的,你为什么改了志愿?我们以后还在同一所城市不好吗?我会照顾你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的……你一个人去南方,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到时候没有人在你身边,该怎么办?”


    我死死护住通知书,仰头看进他眼睛里,冷淡地反问:


    “即使我们在同一所城市,我遇到危险,你会来救我吗?”


    他刚要开口,我继续追问:


    “可是那天,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这句诘问迟到了好几个月,但我已经不在乎他的答案了。


    有的答案,提前说,不让人猜,可以;不必说,直接做,也可以。


    唯独事后忏悔补救,不可以。


    我不需要他的愧疚和补偿,这对我来说是负担。


    我在他近乎绝望的眼神里,云淡风轻地下了结论:


    “所以,有没有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


    我和他最后还是决定各奔南北,天各一方。


    我希望以后永无再见之日。


    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周驰找上了我。


    一个多月没见,他看上去过得并不怎么好。


    沈晓丽跟我提过一次,说他家准备送他出国留学,但是他高中成绩非常差,也没有社会实践项目,所以申请不到好的学校,只能去次一些的混日子。


    我本不想听到关于周驰的任何情报,奈何沈、周两家是生意上的伙伴,沈晓丽尽管也不太喜欢他,却不得不被动听取他的消息。


    我以为他已经在准备出国的事情了,谁知能在图书馆遇见他。


    口口口自从那天跟我产生争执后,就不再来图书馆了,甚至连着三天都不跟我说话。


    这反而让我自在了很多。


    如果没有遇到周驰的话。


    如今的口口口看到周驰,大概是会上去跟他打一架的,但他会怎么做对我来说都已经没了意义。


    所以面前的这个人,还得我自己来应付。


    我曾经下过决心,如果他不来找我,我可以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如果他敢再次出现,我必定会叫他付出代价。


    周驰斜坐在他的机车上,等在图书馆门口,看到我锁门出来,吹了个口哨:


    “过来!”


    就像逗弄小猫小狗那样。


    我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也不恼,就骑着机车跟在我身边,转动把手,引擎呼哧呼哧地响。


    见我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要去英国了。”


    我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他却也能自顾自说下去:


    “你跟我一起出国怎么样?现在开始申请大学还来得及的,你跟我去同一所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家出!我爸提过好几次要见你这个儿媳妇,都被我挡下来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跟我回趟家?”


    我被他的莫名其妙气笑了,更多的是感到恶心:


    “周驰,你好大的脸。”


    他把机车横在我面前,耍起了无赖:


    “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我睡过那么多女生,喜欢上的就你一个,你就试着跟我交往一下呗!”


    他甚至将“上”字咬了重音,抛给我一个极其下流的暗示。


    这个年纪的纨绔,似乎脑子里也只有这些东西了。


    见我要绕开他,他不依不饶,道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你不报警不就是心里也有一点喜欢我吗?”


    我被他震在当场,拧紧眉头:


    “周驰,我不报警是不想因为你犯下的罪行,影响我自己的人生!”


    他就像是听不懂一样:


    “多大点事儿啊,怎么上升到影响人生的高度了?你不也爽了?要我说——”


    “啪!”地一声清脆耳光响在他脸上,周驰错愕地看着我,面目扭曲,下一秒似乎就要骂出声来,但那扭曲中途变成了一个狰狞的笑:


    “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好样的。”


    我打完他就跑,前方是小巷,他的机车进不来,我钻了进去,他却弃了机车来追我,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慌不择路,被他逼到一处绝路,身后三面都是高墙。


    见我无路可退,他反而慢了下来,双手环胸,猫捉老鼠一样踱步靠近,似乎确信我逃不了了。


    我后背紧贴墙壁,望向地上那滩已经干涸许久的血迹,忽然问:


    “季野是你杀的,是不是?”


    几个月前突兀出现在池镇高中的转校生,如昙花一现般,第二日就被杀害。


    警方至今没有线索。


    据说现场遗留了弹壳,也检验出了硝烟反应,确认凶器是枪支,但没有注册,大概率是走私品。


    到这一步再往下查,就是大海捞针了。


    只有我知道,周驰有枪。


    周驰怔住,似乎没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提及季野的死:


    “说这个干什么?”


    我指向地上血迹:


    “这是他的血,你踩到了。”


    周驰立刻跳开,骂了句脏话:


    “死了都不安生!”


    我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追问道:


    “所以,杀了他的人是你?为什么?”


    他烦躁地避而不答:


    “你不跟我,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他已经死了!”


    我望着地上那滩血,忽然笑了,告诉他:


    “是啊,我是喜欢季野。你不知道季野是为了我才转学到这里的吗?”


    他满脸诧异,毕竟明面上季野只是我的前桌,跟我没有半点交集,校外也没有打过交道。


    转校生季野算得上是风云人物,如果他对哪个女生不一般,那是会在瞬间传遍整个学校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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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是地下恋情,玩网络游戏认识的。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很早之前就在玩网游了。”我说得笃定,加以补充,“他家教严,不让早恋,所以我们说好不公开。”


    周驰嗤笑一声,正要像过去一样嘲讽别人是穷鬼,不知想起了什么,一个“穷”字刚出口,又被他咽了回去。


    大概,季野的家世是他也不能诋毁的吧。


    所以他能说的只剩下一句:


    “他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就算他活着,也给不了你名分,但是我可以!”


    我垂着眼,暗中掐住自己大腿:


    “他是被杀的,我一定要为他找出凶手,不然他不能安息。”


    我稍稍加重了“被杀”二字,再加上一些简单的心理暗示,心志不坚定或者思想简单的人,很容易就会上套。


    果然,他说——


    “别找了!杀他的人就是我!听到了吗?你最喜欢的人被我亲手杀了!你不如乖乖跟了我,不然你就会跟他一个下场!”


    我抬眼,眼中已经蓄了泪水: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警惕地向后看了一眼,确定这里没有人后,才压低声音道:


    “他爸要来查我爸的账,我只是想让他们滚,没想过杀他!是他要举报我非法持枪,是他自找的!错的人不是我,是他!”


    周驰语气无比激动,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将过错全都推到别人身上。


    面对着脖子都涨红的周驰,我沉默片刻,才怯弱地发着抖说:


    “求你不要伤害我……让我回家想想。”


    他喜上眉梢:


    “真的?那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申请学校还要时间,现在已经有点晚了!”


    “后天。”


    我抬眼,笃定看向他。


    后天,我刚刚用来录音的随身听,就会出现在警察局的证物袋里。


    我特意查过资料,窃听录音不能当作证据,但可以给警方的调查一个方向。


    他不会因□□罪入狱,但是会因杀人罪入狱。


    曾经遭受过的伤害不会消失。


    但我终于可以安息。


    ……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做错了。


    我不该……不该……


    不该……错信。


    我的尸体飘在了护城河里,蒙上白翳的眼空洞望向天空。


    第二起枪杀案出现了。


    天河倒悬,秋水逆流,檐上春燕复归。


    池镇迎来又一个夏天。


    ——《无名日记》】


    ……


    “在O和P之间画一条辅助线,取其中点,连接到A点……”


    同桌沉稳的声音从我左耳进,右耳出。


    我已经开始发懵:


    “你怎么知道取中点?”


    他是怎么能从错综复杂的线条中准确找出应该连接哪两个的?


    他用笔尖点了点面前的立体几何:


    “因为要求的是OP平行于面BCD……”


    我在努力试图理解。


    但我不理解。


    最后,只能得出结论:


    “我觉得你这属于学霸的本能,不是我这种学渣能第一时间看出来的。”


    “没事,多做几套题你就懂了,套路都是一样的,公式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大部分题目只要练出肌肉反应,看到题干就能知道他要考什么。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能看题目报答案。”


    他温声解释,我头大如斗:


    “要做多少题目才能到这个境界?”


    他想了想:


    “每个人都不一样,不要用别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灵灵,你的进步已经很大了,以前还够不上二本线,现在已经稳了。”


    我撇嘴:


    “还不是上不了一本。胖虎,你别给我补习了,别把你的清北补丢了,我怕我的笨蛋病毒会传染给你。”


    同桌低头轻笑几声:


    “怎么会有那种病毒。”


    “近墨者黑听说过没?”


    我还要劝他别把太多精力放我身上,唇上就被他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一触即离。


    来不及惊愕,见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反应,见我没有要吐的意思,才轻声道:


    “这样才能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