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赏碰上不足为奇，而与夏月碰上，并且她与他如胶似漆的模样，让祝枝棠眉头拧了又拧，最终落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回了头，碰上对面孟文心的眼神。


    孟文心微微仰头，原本平淡神情多了些趣味。


    这是今晚祝之舟第一次表情有变化。


    王赏瞥了眼祝枝棠，被一旁祝之舟眼神刺得心底发慌，前些日子因为他的一句话，导致他家生意险些做不下去，还是他父亲拉着他亲自去道歉，才被勉强留了面子。


    他想不通，他怎么惹到这位少爷了，明明平常是个好说话、不关心俗世的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怎么在各大老总在的饭桌上特地提了他一嘴。


    没说什么，只是简简单单提了一嘴。


    他俯身笑得没皮没脸：“听说你们都在，我来打声招呼，这位是？”


    祝之舟将他伸向祝枝棠的手指推开：“能坐在这里的人，会是谁啊？”


    王赏听此，笑脸僵了片刻，而身旁的女人肩膀微微颤抖，他看过去，只见夏月张着嘴，瞪着祝枝棠，他嗅到些不简单。


    “你们认识？”


    夏月满脸不可思议，表情略显得狰狞，与她精致的妆容不和谐，整副面容有种诡异感。


    好几双眼睛看了过来。


    “我……”夏月嘴唇像是黏住，含糊不清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她感觉腿脚发软，手紧紧攥住王赏的胳膊。


    这时候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他俯身问：“需要加椅子吗？”


    “不用。”祝之舟干脆利落地回答，他抬手挥了挥。


    “不用不用。”王赏视线从夏月身上离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找着自己的面子，“我们就不打扰了。”


    王赏拍了拍怔在原地的夏月，夏月没动弹，他又尴尬地笑了笑，在转头眉头猛蹙，十分不耐烦拽着夏月的胳膊，两人往门口走。


    祝枝棠才回头，正好与慢半拍的夏月对上。


    夏月盯着水晶灯盏下的女人，一身红衣艳丽清绝，淡妆红唇，还有那细长白瓷脖颈上戴着今年冬日系列的瑰澜宝石，朱红血石平常看着总觉得俗气，但戴在她身上，就是烈焰该配的灼丽。


    人走了，视线的重心又重新汇聚在宴会的两位主人公。


    祝枝棠瞥了眼自家哥哥沉默寡言的冷颜，觉得很是好笑，笑过又是难以抑制的惆怅。


    她拿起刀叉，也不语吃着东西，任对面孟文心的视线在她身上游走。


    饭没吃多久，祝之舟和孟文心被大人推出去过二人空间。


    祝枝棠被拉过去与长辈客套一番。


    好不容易装傻充愣逃过了继续深入盘问，还没起身和身旁的祝谕对上。


    他慢条斯理地擦着嘴，不知默默看了多久，看自己女儿手忙脚乱地应付，一话不说。


    “今天倒是乖乖听话了。”祝谕声音不高，如果旁人看还以为是家人之间说小话。


    祝枝棠僵了的嘴角终于落了下来：“不回来，怎么能看到你逼我哥呢。”


    祝谕反而笑了，家长做派的威风：“给过你哥机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和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一个刚进去社会的黄毛丫头，工作才几天就捅了篓子，怎能进我们祝家的门？”


    “所以……”祝枝棠哽了一下，眼角有些发红，“你让他相亲，结婚，毁了他。”


    “他比你聪明，也比你听话，但是他没你大哥能力强。”祝谕惋惜摇了摇头，“鼎越这么大产业，总得找个人替他攥住。”


    “祝子修呢？”


    “子修他还小，玩性大，等从京大商学院毕业，就送出国锻炼几年，而且他有子寻的扶持，不会过得太差。”


    祝枝棠冷哼一声：“你还真是做了一手好打算。”


    “我的全部都给你们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呢？”祝谕伸出手掌还没碰到祝枝棠，被她避开，他的怨愤突然消了些，“你和她长得真像，可惜性子不像她。”


    “别提我妈。”祝枝棠低声怒吼，“我不会像她，我不会活在你的掌控之下。”


    祝谕突然笑了，就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满桌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怎么了祝总，这么开心。”有人搭腔问了句。


    祝谕笑得胸腔共鸣，他摆摆手：“没什么，好久没见女儿了，聊得开心。”


    “开心就好。”孟家夫人搭话，“是该好好叙叙旧，你们继续聊，我看天不早了，我和我家先生就先回去了。”


    邓雁凡率先站起来：“那我们也不继续打扰了，祝谕最近身体不好，我替他送送你们。”


    “不用不用。”孟家夫人又道，“几步路，你们继续吃。”


    虽这样说，邓雁丹还是出了门，后面跟着邓子寻和苏简。


    一大桌子都出去了，只剩下祝枝棠和祝谕，还有在一旁埋头吃饭的祝子修。


    祝枝棠心里反感，刚要起身，身旁的人那浑厚的嗓音又响起来：“你知道你像谁吗？”


    祝枝棠倏地垂头看向祝谕，他依旧笑着，突然与年少时，每天回家问她今天过得好不好，那种心满意足、志在此处的温馨笑脸相似。


    他嘴唇张合，祝枝棠眼珠转了好几圈，大脑窒息中断片刻，见祝谕笑容越发灿烂，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踩着高跟鞋出了门。


    她站在电梯门口，思绪还停在祝谕那最后一句话，冷不丁被人喊了声，扭头看到夏月，她头发似乎乱了些，但喊她的时候还是往常那种气势。


    祝枝棠很快正了脸色，又恢复平常对她爱搭不理的模样：“怎么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夏月几乎压着嗓子，出口的声音异常嘶哑。


    “你现在应该很清楚。”祝枝棠抬头扫了眼正慢慢上升的电梯。


    一时，连空气都沉默了。


    最终，夏月妥协似地接受现实，不甘心道：“所以，你为什么瞒着，为什么不解释，你就是算计好的，看我丢了工作，看我的狼狈。”


    “夏月，我没那么闲。”祝枝棠转身，细长的鞋尖在光滑地板上轻轻碰撞，在离夏月不远处停住。


    她颔首睨着夏月，几秒后，又低头凑到她侧脸，声音似碰撞的玻璃杯：“我都说了，你应该庆幸我是个好人。”


    她直起身，拍了拍夏月肩头的褶皱，话语淡淡：“好人最后再好心提醒一句，和王赏在一起，你好自为之吧。”


    适时的，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祝枝棠转身进了电梯，再回过身，神情变得极为冷淡，犹如黑夜下一朵满身是刺的血红蔷薇。


    她盯着夏月像是泄气的气球，难得有些快慰的感觉，但当电梯缓缓合上，显现出她模糊的轮廓，心中的波澜又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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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涌，久久不能平息。


    祝谕说，她最像他。


    祝枝棠固执执拗的反抗，有苦不吐的沉默性子，还真和他分毫不差。


    一时，她心防崩溃。


    最让她崩溃的是，他像是早就知道，靠在椅子上，早就准备好欣赏她的反应，一字一句很是随意：“那个人是叫时聿吧，母亲叫宫景妨？”


    祝枝棠瞬间愕然，感觉后脑勺被人打了一下，她的父亲在威胁她，用最稀松平常的语调。


    祝枝棠不知怎么出了门，打上了车，才发觉手指被冻得发僵，包里的电话不停地震动。


    车子驶出繁华地带，祝枝棠才感觉脚尖落地，她将鞋子脱下来，从后座找出自己的靴子，对程凯道：“程叔，回南江府。”


    前头应了一声，打了方向盘拐进相反的方向。


    祝枝棠才拿起手机，是时聿的电话。


    她看着界面不停变动，最终熄灭，又再次亮起来，这次的来电显示让她脸色更沉。


    她划开：“你还想说什么？”


    “你是我最宝贵的女儿，爸爸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嘱咐你注意安全了。”


    祝枝棠看向窗外，眸色忽明忽亮，声音却越发沉稳：“你想控制我大可控制，别牵扯旁人。”


    “前些日子你舅舅来了吧，怎么求人求到了他身上，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很不开心。”祝谕话顿了顿，“爸爸没想逼你，放任你选大学，放任鼎越集团的千金去做个小职工，最后的终生辛福，爸不想你走弯路啊，也没逼你做选择，不满意我可以再为你挑啊。


    棠棠，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在逼我。”


    祝枝棠冷笑两声，将电话挂断。


    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眸。


    有一瞬间，她觉得妥协似乎没那么糟，但妥协一次便会又第二次，她最终还是在祝谕手掌下，生儿育女。


    .


    车停在南江府下，祝枝棠将头发盘起来，穿上自己的外套，才向程凯告别。


    夜重天更寒，羽绒服里还是那条丝绒红裙，冻得祝枝棠脚踝刺痛。


    她抱着自己的衣服，非常后悔今天上了这车，明天不知道学校会不会传什么闲话。


    若工作干不下去了，她真得和杜雷商量商量画画为生了。


    她抬头与门卫打了招呼，进了一幢单元楼里。


    堂前冷清，但电梯门口立了个人。


    他插兜倚靠在墙角，绝佳优秀的比例，纵使看不清面容也勾人，见有人来了，他缓缓抬起头，白壁的脸在阴影里发些光，看清楚祝枝棠，眼眸里的冷光浮了浮。


    他步子稳稳走过去，去接祝枝棠手里的东西，被她避开了，眼皮动了下，又很快掀起：“冷吗？”


    时聿清柔的声音，让祝枝棠本疲惫的身心又打了几分精神，道：“还好，你怎么在这，家里又停电了？”


    时聿眸子落在她流动的眼眸，她化了妆，还是盛装。


    “没有，你没在家，打电话也没打通，就下来看看。”


    “有事吗？”


    时聿扶电梯的手顿了下：“没什么大事，你帮我这么多忙，我想请你吃顿饭。”


    “不用了时聿。”祝枝棠回答很快，显得坚决又抵触。


    时聿垂头又很快抬起，看向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