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了。


    祝枝棠是第二个问时聿这个问题的人。


    第一个是孟宇。


    孟宇是知情人，他问无可厚非。


    而面前的女人在冷光之下，长睫在眼底覆下一层阴影，而拉起的眼尾晦涩。


    唯独声音平静，却直射人心。


    她应该早看出他的企图，一直没说而已。


    至于为什么不说，时聿不知道。


    她不像那种会憋事情的人。


    但至于为什么又问了？


    ……


    “不喜欢。”时聿盯了她一会，在电梯门合上前，他摁键出去。


    他回答得坦坦荡荡，以至于祝枝棠半阖眸，眼底的不信没有收敛。


    电梯门缓缓合上。


    祝枝棠看他的身影最终变成缝隙。


    又重新打开手机，定在祝方方朋友圈的合照。


    他立在角落，轮廓模糊，但那身日常的打扮在一群西装革履中，分外明显。


    时聿这边刚打开门，就打开了搜索，输入祝方方的名字，一系列重名信息跳出来。


    他又加了个“南江市”关键词。


    只有注册公司董事的信息。


    他删除，指尖掐了掐指腹，顿了片刻，敲了“祝枝棠”。


    快速滑动，没什么关键信息。


    又故技重施加了关键词。


    只跳出，京大录取职工公示。


    除此，没别的信息。


    他还是觉得不对劲，拨通孟宇的电话：“你知道祝方方的个人信息吗？”


    “这个？”孟宇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知道吗？”


    孟宇似在回忆顿了两秒：“只知道她是国外回来的，在汇林找了块地方，招了些大学生搞机械化种植，规模并不大，但是搞得是生态农业，当地有政策支持，也算稳步发展。


    她目前开的品牌公司，并不大，知名度不太高，主推的草莓汁难挤进市场，只入住了周边的商超，但都是她一个一个谈的。


    她家人好像也是搞农产品有关的，也应该一般，都没给她太多支持。对，她团队挺厉害的，基地里有很专业厉害的技术员，当初我们老总亲自挖都没挖过去。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时聿缓缓放下眉头，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你去忙吧。”


    .


    临近十二月，天气逐渐干冷，时聿出门的时候，屋内外的巨大反差让他皱眉。


    他下楼，还没出去，看到一辆劳斯莱斯停在公寓门口。


    豪车他见多了，不足为奇。


    让他视线未挪，是下车的那个男人。


    时聿见过很多次。


    是经常与祝枝棠来往的那个人。


    黑色夹克高领毛衣，身姿英挺，但面色温柔，成熟且稳重。


    不同于林恺的散漫不羁，也不同于陈灼的板正分寸。


    “我看到你了。”


    一道清雅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祝枝棠挂断电话与时聿视线撞个正着。


    他立在门口，不进不出。


    祝枝棠顿了下，才走过去：“好巧，时老师。”


    “要出去？”


    顺着时聿下巴所指，祝枝棠看到正与她招手微笑的邓子寻。


    “嗯。”


    邓子寻来市里，经过这里将她接回家吃顿饭。


    因为她家有人，不方便进入，只得把祝枝棠喊下来。


    时聿睫毛动了动。


    公寓的草丛挂了层白霜，在清晨太阳未出前，像层雪。


    他侧身让出了路。


    邓子寻长腿迈过来，停在祝枝棠身旁，接过她手里的包。


    蹙眉责怪：“怎么穿这么少？”


    “不冷。”祝枝棠话语简短，又冲时聿点点头，“先走了。”


    邓子寻看了时聿一眼，他眸子漆黑，正颔首审视着他。


    他拉起眼角，嗓音平平：“你好，我是棠棠的……哥哥，邓……”


    突然祝枝棠拉了他下：“走吧。”


    邓子寻将话咽了回去，他脱下外套，递给祝枝棠。


    两人细碎动作落在时聿眼里，他眼角的沟又深了几分。


    时聿从便利店回来，门口多了个快递。


    地址为：南江市-中徒路133号-有画画展。


    他将画抬进去，放下手里的东西才找工具打开。


    画裸露的那一刻。


    时聿手里的动作停住，他挺直的脊背猛然弯了。


    画裱在一个巨大相框里。


    在黑色银亮的宇宙星河，一颗蓝色的星星光彩夺目。


    是他的微信头像。


    曾经有人说，人死了会变成一颗星星。


    而他的父亲说，他死了会变成一颗蓝色的星星。


    一个女孩说蓝色常在，有时候抬头看看天，就知道蓝色和星星与我们常在。


    在画的落脚，有个巴掌印。


    莹黄亮眼，在黑邃的银河里明媚跳脱。


    有时候画像人，还真没错。


    时聿笑了笑，将其取出来小心翼翼摆在橱窗里。


    打开手机，给某人回了个“谢谢”。


    目光在他头像定了几秒，才关了手机。


    对于时聿碰到邓子寻，祝枝棠突然有些心慌。


    苏简虽然将她与时聿的关系说得云淡风轻，但那紧张的模样，恐怕还有些她不知道的内情。


    将她从短暂的神志不清中唤醒过来。


    不掺和，才是最好的解法。


    所以一连好几天，祝枝棠没回南江府。


    有画寄来的画，祝枝棠让付清冉随后丢在杂物间，并没有放在心上。


    失去祝枝棠，付清冉阴郁一阵，但她家中事，她也没多说。


    回她家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


    付清冉家人多，通勤时间长，再加上术后还没彻底恢复。


    回家时间一延再延。


    时聿接连几日都没看到祝枝棠的车，今天特意从另一个入口进。


    那个角落，空了。


    他觉得她应该回家了。


    他不常去图书馆，自然也很难与祝枝棠碰到。


    两人似乎断了联系。


    晚上如往常一样开车回家，在门口看到一个男人撕扯付清冉。


    他急忙停车过去。


    将那人拉开。


    男人气急败坏，将手里的酒瓶扔在地上。


    “哪来的野男人，付清冉新欢？”


    酒瓶“砰”摔在地上，瞬间碎片四溅，液体飞射，付清冉吓得抖了下，随即嘶喊。


    “李闯，你嘴巴放干净点！”


    付清冉她前男友不知道从哪知道她在南江府。


    还以为她榜上大款，嫉妒心发作，来找事。


    付清冉如以往回家，没进门，就被在便利店时刻盯着的李闯堵住了。


    时聿甩了甩手腕，嘴角一斜笑了下：“将这里的安保当摆设啊？”


    没想到这人这么嚣张，李闯借着酒气，要撒酒疯，鬼祟扫了眼周围。


    见门庭处有人掂着棍子出来，瞳孔微怔，声音抖了下：“你等着，你……你俩都等着！”


    然后撒腿跑了。


    跑得太快，险些摔倒，付清冉嘴角抽了抽。


    也不知当初怎么鬼迷心窍看上了他。


    出神不到半分钟，付清冉将身上的衣服扯好，很快跑到时聿身旁，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时老师？”


    “没事。”时聿将手指缩了缩。


    他小拇指被碎片划了下，此刻生疼，但好在能忍。


    “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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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前男友。”付清冉很是抱歉地搓搓手，“当初分得不太体面，所以就……”


    “不是小事，下次还来，你最好报警处理。”时聿眼波平淡。


    “嗯，谢谢你啊。”


    时聿转身离开，身后是保安与付清冉交涉的声音。


    他脑袋嗡嗡的，才抬起手指，鲜艳的血珠已经从指腹滑到指尖。


    将他的指盖染得通红。


    他抽出口袋的纸巾，简单擦了下。


    .


    祝枝棠将钱退给了邓子寻。


    邓子寻嘴还没张开。


    祝枝棠抬眸盯着他：“不想另一张银行卡也被冻了，就收回去。”


    邓子寻愣神片刻，眼睛弯了些：“你知道。”


    “很难不知道。”


    在富景住得这段时间，祝枝棠与她爸吵了不下八顿。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软肋，说的话毫不留情面。


    最终邓雁凡看不下去，好说歹劝。


    怕是真气到祝谕。


    祝枝棠摆摆手回了南江府。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她也不是一个好女儿。


    许久没见付清冉，她憋了许久的话突突往外冒。


    最终定在，时聿帮忙赶前男友。


    “时老师帅到惨绝人寰！”付清冉捧着下巴，眼睛冒着星星，绘声绘色描述，“他一把扯开李闯这个脏东西，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付清冉尖叫几声，按捺住小鹿乱撞。


    “找男朋友就要找高的，真他妈有安全感。”


    “你没事吧？”祝枝棠将外套脱下来，随手捏了个她碗里的圣女果。


    “当然没事啦。”付清冉还没从余韵中回味出来。


    祝枝棠带着气息笑了下，她没心没肺的模样。


    然后向杂物间走去。


    “你的画，我给你放你说的那个房间了。”付清冉跪坐在沙发上，探头，“你出去工作，还画画啊。”


    “不是，是……”祝枝棠觉得有些棘嘴，还是垂眸道，“时聿画的。”


    “啊？”付清冉碗差点甩出去，“他会画画？”


    付清冉鞋都没穿，吭哧吭哧跑过去。


    还顺手拿走了桌子上的剪刀。


    箱子打开时，两人都沉默了。


    付清冉忍着笑意，后知后觉脚凉，颤颤巍巍回去，边走边安慰：“还不错。”


    果然上天不会给他开很多窗的。


    太完美的男人，真像在神坛上，难以触碰。


    祝枝棠这时知道，那团玫红色是什么。


    是一朵海棠花。


    她是没看出来。


    而是花的旁边，细长笔挺的字，很小但很雅致，要比花好看不少。


    写着：海棠。


    这人也是生怕自己认不出来。


    祝枝棠翻开微信，在那个谢谢上，怎么也打不出相同的字。


    十二月，图书馆热闹了起来。


    英语四六级在即，考研考公也临近。


    自习室扎满了人。


    祝枝棠去博识楼教务处处理事情，一出来，才发现白色一片。


    下雪了。


    南江的雪纷纷扬扬，像掉落的羽毛，漫天盘旋。


    不一会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来往人步履匆匆，有人戴上帽子，拉紧围巾，着急忙慌回着宿舍。


    也有人肆无忌惮打闹。


    祝枝棠轻呼一口气，白雾氤氲散开。


    她没带伞，也没有帽子。


    雪落在身上还好，就是怕那阴冷的风。


    呼呼往衣服里钻。


    祝枝棠定睛欣赏会儿，觉得没必要喊付清冉来接她。


    她扯了扯领口的毛衣，又将外套抱紧些。


    刚垂头，一把伞遮住了扫进来的雪花以及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