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聿不容拒绝的口吻，让祝枝棠微怔片刻。


    似乎皮囊下那个人，今日懒得装了。


    她开门进了副驾驶。


    “去哪？”时聿问话简短。


    祝枝棠翻了翻眼睫，没看他：“酒店。”


    驾驶座上的人并没有启动车子。


    祝枝棠将安全带扣好，完全没有事后的惊慌失措。


    相反极为淡然。


    “剪彩是赶不上了，应该能吃顿饭。”


    驾驶座上的人嗤笑了一声。


    似乎从喉咙挤出来的，带着别有意味。


    “以强制强？”


    祝枝棠嘴角猛然落下，嗓音不是刚才的漫不经心。


    她转过头盯着驾驶位那张隐晦不明的脸。


    “我走过很多路，最终发现，这条最有效。”


    时聿没说什么，因为他无法反驳。


    只是觉得林恺不简单。


    祝枝棠也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车缓缓启动，驾驶座上的人温和许多：“林……林先生给孟宇打了钱，说给我的医药费。”


    祝枝棠淡淡“哦”了声：“你收着吧。”


    “那么多，我可不敢收。”


    祝枝棠侧头：“多少？”


    “十万。”


    “……”


    车从一个女孩身旁驶过，祝枝棠眉头紧了几分。


    “等一下。”


    时聿不明所以，减速。


    祝枝棠摸出他手套箱里那张名片，探出身喊住那个女孩。


    “李小姐，南江欢迎你留下来。”


    李楠呆呆接过名片，再抬头时，只剩一道车痕。


    .


    这次那个服务员没拦祝枝棠。


    并且在躬身时，还偷瞄着她。


    她走在一个看着身份尊贵的男人前面。


    不远处，有今晚的大包厢客户迎接她。


    据私密消息，今晚那个至尊客户是南江响当当鼎越集团富亨的女儿。


    能让此人亲自迎接的人，必定不可小觑。


    躬身的服务生，脊背僵硬。


    暗自懊悔，今晚工作不保……


    但是，那女人路过时，并未给他一个眼神。


    祝方方将手里的外套披在祝枝棠身上。


    虽嘴角扬着，但那抹心疼太过酸涩，让祝枝棠脑袋神经抽动了两下。


    “是姐姐的错。”


    “不是。”祝枝棠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并不让祝方方忏悔。


    祝方方见她这副模样，蓦地笑了声。


    “去吃饭吧。”


    然后抬头对身后的男人道：“多谢时先生也来捧场。”


    时聿眸子映着粼粼水光，温和柔亮。


    扬着嘴角对祝方方俯身点头。


    这次没说什么客套话。


    难得妆发齐全，闪亮登场。


    脸上却挂了彩。


    祝枝棠觉得时聿应该不好受。


    特别是在祝方方面前。


    她这样说的时候。


    付清冉却评价：[不一定，若真的如你说，时聿对你姐有意思。那他关键时刻，帮了你，也算帮了你姐，心里应该高兴才是。]


    祝枝棠屏幕陡然被她熄灭。


    身旁座椅被拉开，时聿坐下。


    瞥了眼她葱白指甲，在屏幕上轻敲。


    “等重要信息？”


    祝枝棠手猛然顿住，本掩饰的动作，被他赤裸看穿。


    她心沉了下，没什么表情，淡淡“嗯”了一声。


    “处理顺利吗？”时聿抿了口水。


    “嗯。”


    祝枝棠嗯完，觉得自己回答有点冷漠，问。


    “你伤怎么样？”


    “没什么事。”


    话刚落，一个人从别处跑出来，狠撞了下时聿的肩膀。


    “你怎么在这？医院医院也不去，吃饭还不跟我一桌，脸那么臭，心情这么不好？”


    听到心情关键词。


    祝枝棠眼神扫过来，与孟宇撞个满怀。


    孟宇瞬间局促，那埋怨的大嗓门，此刻低了好几度，还带着笑。


    “祝老师也在啊，你不是……”


    “处理好了。”祝枝棠放下筷子，看着孟宇，话却，“医院还是要去的。”


    孟宇连连点头，推了推时聿：“是啊，你身体今不如昔，很容易出隐患的。”


    时聿剜了他一眼。


    孟宇紧急闭嘴，但是话就是那么不过脑子。


    被吐槽老的人，只道：“身体是你的，还是我的？”


    孟宇绷着嘴，斟酌话语。


    反而一旁的人开了口。


    “是自己的，就不珍惜了？”


    时聿看向祝枝棠，她脸上还沾着灰尘，在白瓷的脸上分外明显。


    但灰姑娘这个词，似乎和她扯不上联系。


    他又端起杯子，眼神落在桌子上的红酒。


    喉咙滚动：“吃完再去吧。”


    孟宇错愕地张着嘴。


    扫着情绪淡淡的两个人。


    时聿生病肯去医院，这是他吧。


    他没忍住凑过去：“你脑袋没被揍吧。”


    “……”时聿勾勾手指，嗓音低厉，“今天打架没打爽。”


    孟宇立刻直起身子，警铃大作。


    时聿今天心情特别不好。


    两人咬耳朵画面落在祝枝棠的眼里，不过没听到内容。


    看孟宇表情，似乎不是好事情。


    他们相处，透着男孩间的打闹。


    祝枝棠罕见看出那温良外表下，有一丝生动。


    不似打架时的狠厉。


    而是，生活气息。


    精心包装下的意外流露。


    吃完饭，祝枝棠接到林恺的电话，说着事件的后续。


    时聿从她身旁经过，那黑眸深邃，扫了她一眼，并未停步子。


    他侧身上了副驾驶，模糊黑色中，那轮廓格外优越吸引人。


    “喂？”电话那头的透着电流的磁性。


    祝枝棠收回视线：“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林恺又重复一遍，“那个人，把医药费退给我了，一分没动。”


    “哦。”祝枝棠道，“他不要就不给了。”


    挪开手机要挂断，突然想起来：“你怎么给他这么多？”


    林恺扯着：“羞辱他，你知道我这人最没品了。”


    “……”


    “还真是。”


    沉默两秒，林恺直接把电话挂了。


    电话刚挂断，祝方方走出来，声音传到：“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祝枝棠回绝，“你饮酒了，再回来也不安全，早点回去。”


    祝方方抿嘴，看向她，没任何动容，也不强求。


    “记得，给你哥回个电话。”


    “嗯。”


    祝枝棠出门时，那位服务员恭敬道了句“欢迎您下次光临”。


    她微眯着眼，扫了他一眼。


    进了车，拨通祝之舟的电话。


    “事情处理好了，别惊动家里人。”


    自家妹妹自从出事后，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


    这边刚接通，还没数落她，反倒被她安排了。


    满腹幽怨憋回去，回着：“没说，但是惊动了林伯母，就不知道她会不会讲了。”


    祝枝棠：“明天我去看她。”


    “是该去看看她。”祝之舟应着，想起正事，“听林恺说，你同事帮了你？”


    祝枝棠回得简单：“意外。”


    “既然帮你，也是好意，礼尚往来，不能拘着什么的，大方回礼。”


    见祝枝棠没说话，祝之舟又问：“他来得凑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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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


    “没。”祝枝棠压了下眼角，“没事，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想着也是如此，只不过这次王震是个硬茬，不好碰，多亏了林伯母。”


    又扯回到林伯母身上。


    祝枝棠又听她哥念叨会人情世故，才发动车子。


    .


    第二日，时聿桌子上有多了份蛋糕和咖啡，还有一管药膏。


    他眉头轻挑，这次卡上依旧是那简短的两个字“谢谢”。


    落笔祝枝棠。


    大概是没见过同一个女人来过时聿两次办公室。


    看热闹的老师又调侃了两句。


    但是，这次时聿知道，此举没有半点暧昧。


    他不爱吃甜食，将蛋糕拎起去教室。


    脸上的伤痕太过招摇，吸引了许多目光。


    他都以“碰到了”解释。


    但是班里那群孩子不信。


    时聿侧头扫视一圈，嗓音平平：“打架打的。”


    教室里一阵嘘声。


    “老师你要是会和别人打架，那我成绩就能上优秀。”


    时聿垂眸，撩起嘴角：“我挺看好你的。”


    “那我还是比较信你打架。”


    班里一阵哄笑。


    中午吃饭时，时聿遇到了付清冉。


    她端着餐盘，坐在他对面。


    毫不见外，可惜叹气：“伤到脸了，不过，那药膏祛疤效果很好，时老师一定要坚持涂。”


    时聿怔愣，眼睫震颤一下，才不冷不淡回了句：“谢谢。”


    “这里！”


    付清冉挥舞着胳膊，扯着大嗓门。


    祝枝棠看到时聿的背影，顿了下脚。


    “陈灼，我们去清冉那里。”


    陈灼也看到时聿，眼畔阴沉一闪而过，点了头。


    祝枝棠坐在时聿面前，他长腿蜷屈着，她不小心碰到他的脚尖。


    时聿抬头看了她一眼，勾起的唇在片刻垂下。


    不开心。


    祝枝棠索性直接碰了碰他的脚：“不喜欢蛋糕？”


    “嗯。”时聿答得直接，“不喜欢甜的。”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


    他身旁传来一声响声，扭头看到陈灼抱歉的模样。


    陈灼：“不好意思，手滑了，筷子掉在了地上。”


    “没事，陈老师。”付清冉接话，“再去拿一双。”


    “好。”


    祝枝棠将目光从陈灼身上移回来，落在已经垂头吃饭的时聿。


    将话咽了回去。


    说实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祝枝棠实在比不过祝之舟。


    付清冉突然问她：“下班林恺来接你？”


    不知为何，祝枝棠瞥了眼时聿。


    他咀嚼停了下，又恢复慢条斯理。


    “嗯。”祝枝棠将车钥匙递给她，“你开我车回去吧，我不一定回来，没车上班的。”


    付清冉怵了一会，才接过来：“有保险吧。”


    祝枝棠笑了声：“没事，今早不是开挺好的。”


    “那不是你在身旁。”付清冉饭也不吃了，疯狂滑动手机。


    “怎么了？”祝枝棠又笑。


    “我也给自己上份保险。”


    时聿突然插话：“我顺路，可以帮忙。”


    付清冉愕然两秒。


    昨天他刚护着自己好姐妹，挨了几拳，哪能蹬鼻子上脸。


    她放下手机：“哈哈哈，我和棠棠开玩笑呢，不用不用。”


    笑得一点色彩没有。


    桌上陷入沉默。


    直到陈灼回来，聊了其他话题。


    付清冉这才偷偷把保险买了。


    时聿离座时，碰了下祝枝棠的脚。


    似无意。


    她掀开眼帘，望着那个颀长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