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的图书馆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位于校区中轴线，通体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时聿仰头打量一会儿，才踏上台阶。


    图书馆里宽阔明亮，宏伟且充满书卷气息。


    来往学生，都忙着自己的事。


    时聿凭借记忆绕转，终于走到字典的馆藏处。


    抬眼看到前台时，眉峰陡然扬起。


    他攥着书的手垂下，耳膜嗡嗡作响，缓缓走进，想看得更真切些。


    女人似乎比摄像头里明媚不少，秀眸弯弯清澈，很不着眼的低马尾随意束着，白衬衣黑色大衣，端正坐在服务台，手指哒哒在键盘上打个不停。


    今日穿着不像昨日活泼，更加清冷庄雅。


    “你好，还书。”


    时聿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又陷入昨天奇怪的回忆里。


    祝枝棠头都没抬，抽空敷衍：“旁边有自助机，麻烦你自己还一下。”


    “逾期了。”


    祝枝棠这才抬头，接过来书和借书证照片，思索了几秒才有印象，露出标准职业微笑：“时聿老师？由于您拖欠太久，逾期费一共两百五毛八，你有什么疑问吗？”


    时聿摇头，眼神在祝枝棠身上流转，盯着她在电脑前忙乎。


    终于在祝枝棠将卡递给他的时候收回了眼神，嘴角微微挑起，像是客套的朋友：“你昨天去了博雅楼吗？”


    祝枝棠太阳穴猛跳了下，眼光荡动，气息噎在喉咙里，有些难以呼吸的发冷。


    她抬眸盯着面前的男人，身姿……脊背……


    似乎都吻合。


    见她一动不动，那眼眸骇人的冷，时聿舒缓语气，却话语紧逼：“我昨天好像看到了你，西班牙语的文化教室，三楼，还有一个女同学。”


    祝枝棠的心跳随着时聿指尖敲击桌面颤动。


    什么意思？


    他是能……


    能看到她？？


    祝枝棠刚想开口，这时候，付清冉突然喊了她：“棠棠，后面的书箱满了，你去清一下。”


    随而很自然的站在她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擦肩而过的她的手。


    付清冉的笑容很灿烂：“博雅楼离停车场近，我们有时候来不及都顺道去趟厕所，你应该那个时候看见了棠棠。”


    “去三楼上厕所？”时聿不懂。


    付清冉笑容凝住。


    “时老师，你似乎……管得太多了。”


    时聿瞧着面前女人变了的神色，很是识趣回着笑脸。


    “抱歉。”


    “慢走不送。”


    这紧接着的逐客令，拦住了时聿想探出的身子。


    他依旧温和笑着，颔首点头，拿上卡走了。


    付清冉长舒一口气。


    等到中午吃饭，付清冉压低声音数落祝枝棠：“棠棠，你怎么这么单纯呢？他明显是看不到你，在试探，指不定是在哪听的消息呢。


    你受的毒害还小吗？”


    从小到大，虽说隐身给祝枝棠带来一些与众不同，但是不可避免的带来更多的麻烦。


    那位时聿老师虽表面客气，却句句紧逼，她差点就问了那句“你能看见我？”。


    祝枝棠垂头，咀嚼动作慢了些：“是我慌神了。”


    付清冉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你要是不放心，以后有机会试探他，现在就是坚决否认。问，你就是不知道，不明白，不了解！”


    付清冉和祝枝棠是大学同学，在大学的时候，就因为隐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差点闹上新闻，要不是她爸爸出手摆平，祝枝棠可能没了大学生活。


    还有小学的那次转学……


    祝枝棠不想再回忆起。


    不能自乱阵脚。


    不放心，就下次隐身试探一下他。


    .


    前几天图书馆策划了读书活动，所需的材料今天都运到了。


    祝枝棠与其他加班加点忙乎大半天，才将装饰标牌挂好。


    付清冉有事提前走了，祝枝棠一人忙乎。


    所有都收拾好之后，她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闭了馆。


    南江府公寓进入要核验身份信息，祝枝棠住了不到一年，但已经和保安大叔熟了面。


    每次见她进来，都主动放行。


    祝枝棠微笑回应他。


    她手机突然震了下，锁屏界面显示着：祝之舟。


    她亲哥。


    她点进对话框后，就浑然不知了。


    直到推开门，她将鞋子甩到地板上，还没走到沙发处，猛然觉得这黑白装饰太过阴冷。


    才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


    这一瞧，起了一身冷汗。


    南京府虽然是一梯一户，但是同幢住户电梯卡可以任意直达。


    祝枝棠猛然心慌，立刻意识到，她上错楼了。


    在被别人逮到，定罪私闯民宅前，她第一反应是逃走。


    她慌忙拽起自己的帆布包，又去捡地板上的鞋子，一个踉跄被地毯绊了下，趴在了地上。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祝枝棠倒吸一口冷气，但又有些庆幸，还好没穿鞋子。


    熟悉的清冽男音传来。


    “李阿姨，门没锁，进来吧。”


    祝枝棠平整地毯的手僵住了。


    这声音……


    不会是……


    时聿见大门微敞，却没一人时，第一反应是不是起风了。


    他走过去，立在门下，扫到门外那紧闭的窗户，沉默了。


    祝枝棠缓缓站起来，蹑手蹑脚走到他身侧。


    计算着钻过去的角度时，还能抽空庆幸。


    他，果然是看不到她，故意试探她。


    隐身是有限制时长的，大概十分钟左右。


    祝枝棠没有在他家表演大变活人的想法，她屏住呼吸等待时机，在时聿侧身回来那一刻，狭窄的门框突然宽敞大半。


    祝枝棠瞬间侧身扭出去。


    身子与时聿擦过。


    他很高，祝枝棠却在极近的距离里，扫到他兀突的喉结，在白皙的脖颈上很好看。


    这一瞬，时聿无比清晰地看到一个女人。


    近在咫尺，甚至可以品出她直达眼底的笑意，纯粹又带着一丝得意。


    但只有一瞬，时聿不由抓了一把，但只有空气。


    以及空气中很清淡但很熟悉的香味，游走如丝，挑拨神经。


    幻觉？


    时聿最近是很累，但从未有过幻觉的前例。


    他盯着蜷缩的手指，眼底的雾色越来越浓。


    祝枝棠抱着包，掂着鞋，一路小跑猛地撞到了廊道的盆栽。


    她无声痛苦地咬着唇，很久……


    很久，没这么狼狈了。


    这时候，电梯门突然开了。


    祝枝棠峰回路转跑进安全通道，背倚靠在墙上，心脏如同擂鼓，跳个不停。


    “时先生？”李阿姨望着门口呆愣的时聿，试探喊了声。


    时聿陡然回神，他温和笑着：“你来了，李阿姨。”


    李阿姨将挪动的盆栽正了正，才走过来。


    时聿看到她的动作，拧着的眉头许久没放下。


    直到李阿姨进了门，他还在看那个盆栽，他扫向安全出口，一片漆黑。


    “不进来吗？”


    “来了。”时聿将门合上，“辛苦你跑一趟了，李阿姨。”


    “不辛苦。”


    李阿姨笑呵呵，她打心底喜欢这位雇主。


    “你妈妈精神好多了，能认出人了，前几日还问，我儿子什么时候来看我。”


    “明天就去。”


    这次时聿自然露出笑容，不加客套，他接过递来的木盒子，也送走了李阿姨。


    来到卧室拉开床柜的抽屉，将盒子放进去。


    抽屉角落有一颗蓝色的纸星星，吸引了他的注意，现在看是充满时代感的花纹。


    时聿将纸星星摊开，上面的字稚嫩却板正。


    ——“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一张稚气但灵动的小脸浮现在脑海里。


    “偷偷告诉你，那些欺负你的人怕我，是因为我会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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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聿嗤笑，将纸条压在木盒子下，锁上了抽屉。


    这边拨通了电话。


    孟宇迷迷糊糊听着时聿讲了一通伪科学。


    此刻觉得特意暂停合作谈判，放下酒杯临门一脚的自己，是个傻逼。


    他压抑住心底的烦躁，在沉默长达半分钟的第一句话。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时聿：“……”


    “你在听吗？”


    孟宇：“电影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喜欢她，所以在街上看到的人都是她的模样。”


    “我可不觉得撞鬼是很浪漫的事。”


    孟宇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才道：“你也该谈个恋爱了，时聿。”


    时聿将电话挂断了，和这种满脑子都是恋爱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手机却弹出个消息。


    [工作不做不会死，但人不休息真会死。]


    [别熬夜了。]


    楼上氤氲雾气中，粉亮指节捻着玫瑰花瓣。


    樱红嘴唇弯着，心里一颗石头落地，祝枝棠有种难明的轻松感。


    却想起哥哥给她发的短信。


    [爸爸前几日提起了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种种回忆像裂开的缝隙，争先恐后钻进来，祝枝棠甩甩脑袋，从浴缸里起了身。


    .


    读书活动持续了两天。


    这次活动临时加了市领导携带市媒体来访的环节，学校高度重视，一时加了很多工作量。


    送走领导，电台又留了会拍素材。


    等到结束后，已经很晚了。


    因为临时加班，付清冉有事先走了，祝枝棠负责的工作多了些。


    等她好不容易直起身子，才见楼层已经空荡。


    她难得听到图书馆关门铃。


    与她同在的还有一个学生助理。


    祝枝棠将活动的摆件放在地上，地上还有晚上座谈，学生乱扔的宣传单。


    她脑袋大了圈，索性不收拾了。


    她关了部分灯，又将服务台的电脑关机，拿了包，对正往仓库走的同学讲：“小晗，我先走了，你将手里东西放回仓库，就把门锁了，赶紧回宿舍吧。”


    小晗很勤快应答：“好。祝老师，你慢走。”


    祝枝棠刚踏步，碰到了座下的一箱书，是图书馆新录的书，忘记上架了。


    她怕明天再忘了，就耽误几分钟，将书箱搬到了后面的书架。


    这边刚放上，下一秒一片漆黑。


    随机传来关门的声音。


    祝枝棠大脑宕机。


    虽然没了灯源，但好在十点钟的大学校园还很明亮，四周的玻璃窗映出灯光。


    排排书架影子折叠，显得祝枝棠身子异常娇小。大厅格外安静，静到可以听到呼吸声。


    祝枝棠从慌神中恢复意识，她迅速从闸道翻过去，少了图书馆的光亮，周围异常漆黑。


    只看到一辆急速飞驰的电动车，小晗缩着脑袋，显然归去心切。


    图书馆是高地，排排楼梯，这个点鲜有人路过。


    她掏出手机，屏幕只亮了一秒，就关机了。


    今天太忙，忘记充电了。


    总闸也拉了，祝枝棠颓废无奈蹲坐在地上，最坏的打算是在这里睡一晚。


    猛然想起，服务台的座机似乎不会断。


    祝枝棠摸黑跑过去，看到还有显示，惊喜片刻。


    拿起听筒，犹豫了。


    她只记得爸爸的号码和自己的。


    她紧攥手指，犹豫不决，打给她爸，还不如在这睡一晚。


    乍然，一个从未想过的方向悄然入选。


    她打开抽屉，眸子定在纸条上。


    祝枝棠抱着腿，蹲坐在椅子上，神游在窗户外的月光。


    大门猛然被推开，大厅的灯光瞬然亮起来。


    来人身姿颀长，宽背窄腰，走的每一步都无比沉稳有力且安心。


    逆着光，勾勒出他修长近乎完美比例的身材。


    祝枝棠就这样抬眸看他一步步靠近。


    犹如天降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