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聿被叫走的时候，他正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


    一个还算脸熟的学生慌慌张张扯住他：“时……时老师，博雅楼，有同学似乎想不开。”


    他赶到现场时，看到的是，三楼的多媒体教室，有一位女生探出窗外去揽一只白兔，他记得她，是一班一位很文静的女生。兔子雪白，若不细看还以为是堆积的残絮。


    楼下并未围人，来往多半是急匆匆赶着早八的同学。


    此时，那位大惊小怪的同学意识到是自己没弄清楚真相，有些羞赧。


    兔子卡在了空调外机的角落，隔着窗户是远于一臂的距离，若要够到……


    时聿猛然心头一紧，女同学身体娇瘦，那窗户虽有安全设计，但……


    果不其然，女同学脚底一滑，身体不由前倾。


    时聿心脏猛地敲击，冷汗直冒。


    但是事情并未像时聿预料的那样，那女同学却陡然向教室里倒去，像有人拉她一样。


    时聿可以确定，他没有看到任何人。


    从他赶到到女生倒地，不到一分钟，他来不及喊，直接冲了上去。


    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感觉有人似乎从他身前擦肩而过。


    那一秒，他感受到发丝滑过脸颊，伴随着馥郁清香。


    一个粉色卫衣的女人浮现在眼前，在晨曦映衬下，她的侧脸笼上薄薄光辉，显得异常白皙，羽睫长翘。


    很淡雅的美艳，时聿从未见过。


    但是只有一秒，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他眼神落在了正在地上吃痛挣扎的女同学。


    ……


    时聿打完电话，把她交给辅导员训斥。又找了博雅楼里负责的保安，将兔子救下来，送回了楼上实验室。


    一切处理妥当后，他内心挣扎了会儿，去了一层的门卫室调了监控。


    监控很清晰。


    保安大叔挠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这女同学明明是前脚踩空，按道理应该往前倒，怎么向后倒在了教室里呢？”


    “倒回去再看一遍。”


    时聿下颌绷紧些，光下暗影在他脸上动了动，那眼底隐晦不明。


    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虽然监控没有任何异常，时聿可以确定，自己确实看到了一个“人”，虽然只有一秒。


    “有没有门口的，这个时间段前后十分钟的。”


    “有……”保安大叔眼睛发涩泛泪，虽然他很不耐烦，但奈何碍着老师的颜面他忍了下来。


    “暂停！”


    保安大叔被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看着监控画面：“有什么问题吗？”


    时聿将画面放大，不自觉紧咬后槽牙。


    那个记忆的身影与其重合。


    画面有些模糊，但仍然可以看出她清秀的轮廓，粉色卫衣配着水蓝牛仔裤，似学生但气质不像，很独特，像经过岁月和时间沉淀，从容持重。


    从进去到出来，一共十五分钟。


    时聿拧紧眉头：“你认得她吗？”


    保安大叔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年纪大了记不太清楚。不过看她，像是来借厕所的。”


    时聿看画面的人确实有些焦急。


    是学生吗？


    .


    祝枝棠赶回图书馆已经迟到了十分钟。


    好在付清冉按时把门开了，没有耽误学生们自习。


    付清冉探出头想问她，但见她摆手，只好忍住，去整理书箱。


    忍到中午饭点，付清冉迫不及待攀在她胳膊上：“你以前可从不迟到，今天怎么回事？而且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


    “我……隐身了。”祝枝棠声音颤了下，心里发慌的后怕。


    付清冉是祝枝棠的闺蜜，非常了解她，也清楚她的秘密。


    感觉到她的恐惧，付清冉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问她：“你先别害怕，详细告诉我。”


    祝枝棠没任何隐瞒，将过程细细描述。


    包括差点撞到赶来救人的老师。


    付清冉长舒一口气，将餐盘的红烧肉夹了一块放在她米饭上，安慰她：“没撞上就是好事。别担心，没人会发现。不过，你得长长记性，下次别一慌张，就隐身，这种救人好事，咱大大方方地干。”


    祝枝棠若有所思地点头，筷子碾着米粒，迟迟没举起。


    那老师来得很快，她没看清楚模样，只记得很高，肩膀很宽，堵住大半个门口。


    她侧身才没与他撞个满怀。


    也不知道认不认识她。


    但还好，她对京大的老师都不是特别熟悉。


    只不过，以前不好的记忆涌上脑海，她心脏乱跳，隐隐觉得不对劲。


    惴惴不安的情绪，在繁忙的工作中逐渐平息。


    祝枝棠在电脑桌更改读者信息时，付清冉突然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了电话号码和名字：“这个老师借了一本书，两年了还没还，发了几十次信息都没反应，你打电话问一下。”


    时聿，182……


    祝枝棠目光定了片刻，刹那间闪过些记忆，不清晰也不真切。


    有些若即若离的熟悉感。


    她喃喃，也许在学校某处见过这个名字。


    只是没印象了。


    “嘟嘟……”响了几秒钟。


    清冽嗓音随着电流传来：“你好时聿，有什么事？”


    “你好，我是京大图书馆的负责人。这边看到你有本书借了两年还没还，如果忘记了，请尽快归还，并缴纳逾期费。如果是书籍丢失，请参考图书馆丢失书籍办法，来偿还费用，以免影响你的信誉。”


    电话那边沉默好久，像是回忆起来：“不好意思，明天去还。”


    祝枝棠依旧客客气气：“谢谢您的配合。”


    这边时聿敲敲办公室的桌子，眉心微低，褐眸有丝丝幽怨打了电话，西班牙低沉带磁：“Javier，我上次给你借的书，你怎么还没还我？明天带给我。”


    京大的图书馆为了便于管理，借书的地方和学生自习室是分开的。


    下午五点钟图书馆准时闭馆，而自习室是有临时学生管理员负责，晚上十点关门。


    祝枝棠准时下班，收拾好东西，等付清冉关了门，开着她的mini冰梅粉色鼎越车顺路送她去地铁站。


    付清冉家里远，同祝枝棠并不顺路，但是地铁站那段距离，也是顺手的事。


    五点的地下车库人比以往多些。


    付清冉挽着祝枝棠的手臂，与同行的副馆长挥手告别。


    笑脸在坐到副驾驶那一刻散了些，转头吐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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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工作。


    祝枝棠习惯性听着，偶尔回两句。


    车子在进入主道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们身旁驶过。


    “小车子有小车子的好处。”付清冉撑着额头感慨，“等我再奋斗几年，也买辆车。”


    “我送你就行，你家人太多了，车位就那么些，放哪里？”


    付清冉皱眉，焉焉的：“你说得对，我应该先找个房子。”


    “你要不嫌弃，来我那里住就行，你负责三餐，我免你房租。”


    祝枝棠目视前方，说出这话惹得付清冉一阵艳羡。


    南江府，南江繁荣区中高档小区。


    付清冉住进去，做梦都得笑醒。


    她攥紧拳头：“谁能想到，一个大千金，每天开着一辆小破车去工作，做苦逼打工人。”


    祝枝棠只笑不语。


    也就她能调侃调侃她了。


    将付清冉送到地铁站，祝枝棠调转方向，顺着车水马龙，开向灯光璀璨的市区大厦。


    南江府一幢，地下车库。


    祝枝棠下了车，与一辆黑色的奥迪擦肩而过。


    从电梯上去，进入公寓，与门口保安打了招呼。


    她在17层，等电梯时只有她一人。


    手机振动了下。


    她划开，看到祝方方给她发的信息。


    指尖快速敲击回复：[有时间来还就行。]


    京大图书馆对外开放，祝方方，她堂姐借了几本书。


    电梯门打开时，祝枝棠下意识迈步，抬眼却看到不熟悉的置景，才仰头确认。


    16层。


    她扫视一圈，见没人，摁了关门键。


    南江繁荣街道，在夜晚如同波光粼粼的河流，光影虚浮。


    大厦高楼万家灯火通明，霓虹灯缤纷，似流金舞动，与黑色碰撞。


    祝枝棠见惯了。


    卧室里晕黄灯光，简单摆设与这繁华形成格外反差。


    一束白光落在她的画板上，手里是五彩缤纷，内心是一片宁静。


    画上，是一个女孩，一只兔子，还有一个她。


    心理医生告诉她，可以用爱好克服恐惧。


    将一切画好，祝枝棠才熄灯睡觉。


    这同样的繁华也落入另一人眼中。


    楼下，一幢1601。


    时聿手持一杯红酒，窗下的冷光将他挺拔宽大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眸子随黑夜逐渐深邃。


    他一圈一圈摇晃着杯子，血色如玫瑰的红酒透着玻璃格外红艳，时聿却一口未尝。


    他的思绪在摇晃中，如同缠绕的绳索，慢慢解开。


    荒谬的想法在片刻被抛出，他放下杯子，去拿一旁的手机。


    他划开手机，看到垃圾拦截有几十条信息，眼神一黯。


    这个Javier……


    时聿是京大的西语系教授，兼京大国际交流处的副处长。


    Javier是来华留学生，刚开始他们人生地不熟。


    生活学习方面，都是时聿在照顾，这本西中词典还是时聿给他借的，别的人都还了，这个Javier怎么忘了。


    他习惯电子阅读，已经很久没去过图书馆了。


    书还是趁早还了，别纳入图书馆的失信名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