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哈雷彗星
作品:《银制雪》 水泼出去了。
做完这样的动作,愣的是自己。
宋晚晚没想到真会如此,脑海里几种观念像在不停打架,因为生气而如此,可学校里每每重复的尊师重道又让她觉得不该。
面前几乎是放慢的一帧帧,水顺着班主任头上那几根毛滚下来,变得油腻,有人惊呼,有人猛地把自己护在身后。
下一秒,他像意识到不合适般连忙松手,匆匆道,“老师,班里有人打起来了。”
温热还残留,越发滚烫。
是陈兆挡在面前,他像站在CCD里,白色校服模糊到带上回忆般的特效。
宋晚晚紧紧抿着唇,她努力睁大了眼,视线眼珠不停转动,不要哭,眼泪不要掉下来。
可她太年轻,不知道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不知道证据有时候仅仅是证据,评估它能否有用的是人。
她还不知道,人生就只是这样反反复复、重蹈覆辙,苦难是一个又一个看不到的坎,而非如倒计时般以为经历了就能彻底消除的固定数字。
不是总以为辛苦过了,未来就都会是好日子的。
面前一派混乱,许是有些老师都听的不太忍心,接二连三劝着,班主任依旧火气十足,打电话立马把她妈妈喊了过来。
宋晚晚就站在那儿,只是忽然觉得好累,所有声音都穿过她,唯独那一句。
——“你还好吗?”
她眼睫微颤,陈兆正微侧着身看着她,像一个罩子,要努力挡掉更多恶意般唇微动,很轻很轻地又问了一遍,“……晚晚,你还好吗?”
他或许说的是宋晚晚,只是太轻。
吞掉了一个字。
-
李静楠公司离这里并不算远,开车最慢也不过三十分钟。
她一路冲到办公室,推开门,那股工作惯了的姿态落下来,班主任下意识起身招呼道,“宋晚晚妈妈来了。”
她眉头皱着,视线先环了圈,看见她女儿明显不对的状态后皱的更深了些,“发生什么了?”
老师连忙道,“孩子妈妈,我可得跟你好好说说,这孩子太不尊重老师了,她……”
“我问你了吗?”许是还留在会议的状态中,李静楠言语很犀利,“我没问你,你说什么说?”
说罢,她径直朝前站到女儿面前,“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宋晚晚沉默,声线发涩,“看监控吧,最客观了,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对谁都公平。”
班主任又蹿过来,表示就这点小事看监控太大材小用。
李静楠闻言轻笑,瞥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因为这些小事把我叫过来?我耽误的工作你负责?”
最终还是以班主任调出监控告终。
椅子也被腾了出来,李静楠坐在那儿,抱着手臂看完了全程,随后头也不回道,“宋晚晚,你先出去,接下来的话我单独和你老师说。”
班主任有些无语,矛头依旧针对着,“家长,有什么不能让孩子听的?这本身就是孩子的问题。”
李静楠没应,她一双冷硬的眼盯着宋晚晚走出去关上这间办公室的门,才转过身淡淡道,“有些话,没必要让孩子听吧?”
-
宋晚晚是大课间去找的老师。
好歹也一起坐了一个多学期,几人看着她这几天愈发沉默寡言,内心始终有股不安。
林佳瑶不是不相信她,只是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她所表现出来的,已经不是简单安慰就能哄好的了。
此刻几人视线频频朝窗外晃,张俞涛位置靠后,恰好能瞥见班主任办公室,叹气是一声接着一声。
当然,最让人坐立不安的还是教室另端始终落过来的目光。
他受不了了,转身一脸狰狞,做着口型,哥们别看我了。
陈兆微微垂眼,然后又抬起来了,唇一开一闭,求你。
能怎么办,他都求我了。
张俞涛感觉自己像受到了天光普照,要一步登仙般,讲台上还是物理老师叨念着未来的磁场题目会很难,他觉得自己连上法拉第实验那节课都昏睡过去了,一切早就很难了。
很简单的只有目前这一件事。
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像传话那样对林晓道,“求你。”
林佳瑶又转过来了,不停督促,“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张俞涛深呼吸,“林晓,求你,现在打我,快打我。”
林晓:“?你疯了?”
“你打了再说,我晚点跟你解释。”
“好。”
他深呼吸试图放松,没想到眼前直接一黑。
林晓一记左钩拳,自己人仰马翻连带着座位倒了下去,一声巨响。
耳畔似乎是林佳瑶的惊呼在渲染氛围,又听见了陈兆急匆匆跑出去喊班主任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
……怎么没人说林晓打架这么厉害啊,怎么能打得这么重啊?
“我是不是太用力了?抱歉啊,我以前不学习的时候就去练拳击,你还好吗?”
不好。
他觉得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看见陈兆空身一人回来时,更是觉得自己亏大了,白挨了。
偏偏还得在林佳瑶监督下忍着痛盯梢。
忽然,有个穿的很像精英的人走了过来。
台上已经变成英语课,更是水。
林佳瑶手挡在脸旁偷偷道,“那是不是晚晚妈妈啊?好漂亮,我以后也想变成这样的女强人。”
林晓已经点头,“很厉害的,开了一个厂呢,我妈妈也经常说她特别厉害。”
张俞涛有些不屑,“我以后肯定会比阿姨更厉害。”
林佳瑶更是不屑地笑了声,“那我肯定会比你还要更更更厉害。”
两人争论没个头,余光看见宋晚晚走了出来,刚松一口气,却发觉她并没有回教室,而是停留在门口。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几人纠结半天,不知道这种时候到底该不该出现。
都快放寒假了,老师干脆放英文电影,下课铃就响在高潮,人群如鱼般涌出奔赴食堂吃中饭,没多久,办公室门吱哑一声开了,有人走出来了,却是抱着胳膊脸色不祥。
几人更是感到不妙,匆匆跑过去,刚经过后门口,楼上就有个女孩飞一般冲了下来,大喊道,“阿姨——”
林佳瑶下意识后退,她看着那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赶到挡在中间,松了口气,“我记得那是晚晚的好朋友,她肯定更懂一点,那我们不如就在这里静观其变吧,万一……万一有些事她并不想让我们知道呢?”
张俞涛浑身一顿,没说话。
林晓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更是沉默。
几乎是下一秒,身侧又有个男生火急火燎冲了过去。
林佳瑶一愣,“这是谁?”
张俞涛微微侧头看了眼始终坐在教室内的陈兆,颇为尴尬道,“这是……周扬。”
“诶,你们都认识啊?”
“嗯……算认识,怎么了?”
林佳瑶声音忽然就淡了,她低着头,“你们是不是以为我都忘了,当初运动会,晚晚朋友是直接拿水砸的他……”
说罢,她抬头,“是不是以前发生什么了,又刚好你们都知道?”
张俞涛一时语塞,他实在,实在……林晓却难得把话接了过去,更是难得的高情商,“她不会想让这些事还被拿出来说的,而且,如果说他是坏人,那我、张俞涛、哪怕陈兆,全都是坏人。”
张俞涛听见这话又有些不得劲,“陈兆,陈兆已经做的很到位了吧?”
林晓直视,“那他为什么躲在后面?”
张俞涛不说话了。
是的,所有问题的爆发都是那场运动会。
林晓从前就和宋晚晚同班,张俞涛则是和陈兆同班,班级也近的很,就是隔壁。
最关键的人,周扬,此时就冲锋陷阵,硬是挤了过去,站在李静楠面前,“阿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从前他不屑说的,这么多年里早就变成怎么说也说不够的了。
而宋晚晚正平淡至极地看着他,像嵌在透明图层里,淡到快消失,和当年……如出一辙。
是初中那会了,运动会前。
周扬一直都记得,刘泽然躺在医院里,陈兆刚刚骨折没多久。
每天放学他跑着去医院,同一层两个病房来回走,坐在大厅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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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自动贩卖机里的八宝粥罐头。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这么有钱,为什么会过成这样,所以找了个罪魁祸首。
不过,这也只是个浅表理由罢了。
周扬知道,他是无法接受所有发生的一切,在提及时都只能归结为命运。
明明他们前不久还为刘泽然庆祝过被选进省队,明明他和爸爸前不久才和陈兆一家一起吃饭,说有这样一个物理好的新哥哥,以后成绩肯定能突飞猛进。他还兴高采烈地说,我有个好兄弟足球踢的可好了,到时候介绍你们一起认识。
陈兆笑了,说他知道刘泽然,他们曾经在同一个足球队。
然后,轻飘飘的一句命运,把他身旁所有人的人生都碾成了一层灰。
旁人谈起来,也只是一阵惋惜,加上一句这孩子命不好。还让他往好的方向看,说至少人还活着,不是吗?
活着活着,所有人都前途尽毁地活着。
所以运动会他故意填了宋晚晚的名字,一千五,闹到班主任那里去,几句安抚就没了下风。
夕阳西下,一大片橘子海缓慢地淹没办公室外,宋晚晚平淡至极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周扬怀疑是自己仅剩的良心在作祟,但不知道对,不知道错,反复挣扎的日子里,他时时刻刻都在心里重复着顾媛玉说的那句话——“你不觉得所有的事都怪宋晚晚吗?”
是的,就是这样的。
可他还太年轻,不知道不是所有事都一定要有个原因,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有个对错。
运动会如期而至,宋晚晚月考中以跑步为题材的优秀范文还在印发传播,她写要用奔跑来逃离过去,现实里刚刚跑到第二圈就踉跄着倒下。
他心想自己是填了她的名字,却又不是逼她去跑,明明可以弃赛啊……自己却下意识侧头,许清柔那群人笑个不停,面前早已是一片哄闹。
仓仓促促被送到医院,事后才知道是阑尾炎。
于是他要去的,便从两个病房,变成了三个病房。
坐在那里。
隔壁病床上的人闭着眼同样意识模糊,《圣经》摆在床头柜,一天一天地往后翻。
家属正双手合十,抵着额头,不断、不断祷告。祈求天,祈求地,祈求平安。
他忽然很难再说些什么话,却依旧道,“我是怪你的,我恨不得出事的是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躺着的人才终于说了一句话,“我知道。”
他愣在原地。
“……因为我也是。”
年少时的自尊心比天要高,周扬嗤笑一声就走了。
后来他路过书店很多次,却偷偷买了圣经,学着看到的那样祷告。
祈求平安的人里多了一个宋晚晚的名字,但他不认为这是赎罪,这只是自己的好心,整个人却越来越沉重。
明明他已经不再和许清柔联系,看见顾媛玉催促的消息也假装看不到。
后来,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日光照下来,被香樟树叶切割成一道又一道狭长的线,像教堂里照在十字架上的那一道光。
他是站在底下的那个人,承受着经年累月的折磨,让他只能被留在原地,不断不断祷告,祈求所有人的平安。
他已经快口不择言,泪水糊了一脸,“阿姨,宋晚晚她绝对没有抄袭,我知道您在这里看到我可能会觉得很奇怪,毕竟以前被教导主任喊过去的人里也有我,但是我是真心悔改,我是真的……这么多年我每次想起来都过不下去。”
“我……”
云城冬日,难得明媚的晴天。
却是一片死寂。
宋晚晚被叫家长了,李静楠来了,周扬跑出去了。
“到底吃不吃饭?”
刘泽然始终都坐在后门口,像死了那样,他没理陆林桥,只是忽然起身大步朝外走。
接连带起的风好似一条锁链,重重圈过喉口,在看清一切的瞬间骤然收紧。
他呼吸一滞。
不远处。
周扬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过去,未来……命运,选择。
一切的一切,从来都不是躲在教室里就能避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