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善恶有报...
作品:《侯府表妹攀高枝失败后》 何管家从庄子里送来了新鲜的莲子、酿好的杨梅酒,后者酸甜清冽解暑热,果香馥郁。
洛瑜时不时浅呷一口,已然有些微醺上头,双眸弯弯,既愉悦又享受,视线重新转回眼前的棋盘,黛眉微拧,那丝愉悦倏地淡了几许,手中捏着的一枚棋子踟蹰半晌还没能落下。
今夏阖府未搬到别院或是庄子里头避暑,因着祁卉嘉大婚将近,上上下下皆紧着这一桩。卫老夫人免了众人请安,开始在佛堂里捻珠诵经,至于长房,如今对府里事是不闻不问,更没什么心情去庄子赏荷避暑。洛瑜在各房份例上又添置些消暑用物,着管家采办后给众人送去。这日得了个松快,加上祁凛彻休沐在家,两人闲着无事,遂摆了象棋对弈。
“吃!”
一只修长的手立即拦住了她落子的动作,颇有义正严辞的教学意味,“象走田,马行日,炮用梯。”
“我没走错啊。”洛瑜理直气壮。
棋盘纵十路,横九路,两人各执十六枚棋,她这头仅剩零星几枚,其余全“牺牲”了,对方的棋越过河界,眼看就要逼至“老巢”。
胜负显而易见。
——但洛瑜是瞧不见的。
她腮帮子气鼓鼓,用自己手里的炮吃掉对方的马,接着飞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岂料祁凛彻又把马原封不动地置回棋盘上,挪开她的炮,面色严肃,示意她重下。她当即嗔怒:“你耍赖!”
“除非这路上有一子做梯,你的炮才可吃子——方法和技巧刚刚与你说得那般明白,你心思倒全在….…”他往她左手边儿的杨梅酒睇了眼,无可奈何,“罢了,我不和醉鬼对弈。”因着吃了果酒,她颊染酡红,眉目生动,一双熠熠的眸子胜过那晚银河里的星子,影影绰绰闪着细碎的光芒。
她伸个手指头歪向自己:“醉鬼?我么?”
见他懒洋洋斜靠凉榻,淡笑不语,骨节修长的指尖捻着一枚棋子来回拨弄,好似浸不经心,可听那口气,分明又像个古板迂腐的老学究。
她很是不服,不想叫他看轻了自己,辩解道:“区区果酒,我可没醉。再来个,唔,三百回合!定叫你输个一干二净,噢不,心服口服。”
祁凛彻心中好笑,她连着输了四五局了,这会儿偏不知是打哪儿得来的自信,嚣张劲儿足足的。
洛瑜瞧得分明,他唇角勾起的弧度里藏着几分挪揄,恍惚记起前头他的确教过如何下象棋,但他说出口的字儿全飞向窗外、飘到云朵上去了,总之,没进她的耳朵里——这可就不能赖她了。
她的脑袋晕沉沉,思绪却如噼啪蹦溅的火星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瞎想,转而回到“老学究”上,不知往后有了孩子,他亲自教导时又是何模样;不免想起端午前九妍过来,不经意说起的话。当下立即捉裙下了榻,步子歪歪扭扭进了内间。
祁凛彻见她手中拿着几样物什,走得踉踉跄跄,还未及跟前儿,他长臂一揽,索性把醉鬼抱坐在怀,问:“这是何物?”
“艾虎。”她仿佛献宝似地把两个精巧玲珑彩线绣的布帛老虎拿给他瞧,快要怼到他眼门跟 前儿来。离得咫尺,浓郁清甜的果酒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香逡巡鼻尖,丝丝缕缕渗进他体肤里去,祁凛彻连骨头都酥了两分。"你绣的?甚好。"
上下喉结翻滚,因而又问:“给我的?”
洛瑜撇唇狡黠一笑,“当然不是。猜不到吧,这是九妍——那位厨娘,手巧得很,特意做.…….”
他这才拿眼略略一扫,“瞧不出是老虎还是狸奴,针脚稀疏粗糙。”
洛瑜大为不解,他将将还说“甚好”呢,怎么忽然又鸡蛋里挑刺儿?这小虎栩栩如生,任谁瞧了也不会错认成狸奴罢?
她原想说,这是特意做给“孩子”来佩戴的,欲瞧瞧他这老学究的反应,孰料经他一打岔,迟钝的脑子陡然忘了个干净,自然也忘了自己因何要将这艾虎拿出来给他看。她晃了晃脑袋,甚觉自己莫名其妙的。
祁凛彻反倒觉得此刻的她娇憨可爱。他抱住她轻松调转个面,两腿分开跨坐他身上。她的背抵着后头的棋案,又硬又凉,身子却在发热。
亲吻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两方嘴唇轻轻一碰,尾椎骨战栗得发麻,像被人挑着神经,情欲流经四肢百骸,汹涌滚烫、势不可挡。
洛瑜迷迷糊糊地想,他的心一向硬得似秤砣,可唇瓣却这般柔软。独属于男人清冽干净的气息强势地一寸一寸侵占,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唇.舌间你来我往的交锋,他呼吸渐喘渐重,愈发急切地含住她娇嫩馨甜的唇瓣肆意吮吸逗弄,缠绵得密不可分,手也没闲着,自纤腰一路揉.掐向上,停在急促起.伏的山峦雪峰上。
啪哒—
棋子清脆落地之声。惊得洛瑜急急推操他胸膛,嫣红的唇微微发肿,覆着一层亮莹莹的水光,一张合轻轻“哎呀”一声,“棋局还未决出胜负呢——“祁凛彻犹如箭在弦上,突闻她这一声,好比是屋子走水正燃着熊熊烈火,冷不防一桶凉水泼将上来,登时灭了大半。他忍得难耐,喉咙里闷哼地低喘一声,不得不悬崖勒马、敛眸瞧她一眼,她腮下泛起潮红,明亮透彻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像个摄魂夺魄的妖精,偏这只妖精此刻无心风月,只惦记着那盘残局。众所周知,同一个醉鬼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你赢了。”他直截了当宣布。
旋即一把搂抱住她疾步迈向内室,“是我输了。”一边则暗自怪道,那杨梅酒里是掺了什么药不成,未饮也醉人。
……
*
这日携礼去陈尚书府上做客,洛瑜如今在外人情客礼的走动得多了,益发熟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与人谈笑寒暄。这厢与主家陈夫人客套地道贺完,便由着丫鬟领去女眷那边稍坐。
水轩临着一天然小池,芙藻照水,蝶戏牡丹,偶有两缕清风拂动,觉不出热来,反而感到一阵沁凉惬意。
洛瑜边听其他夫人闲谈,微微放松身体坐着,并不觉无聊,一旁的祁卉圆睁着无辜清澈的眸子朝她眨了又眨,显是耐不住性子在这听家长里短的唠嗑。
没办法,梁氏因着上回崔家提亲一事,到底是多留了个心,又晓得洛瑜现在时常出府交际,遂拉下面子,让她带着卉圆多出来走动,一是多增些见识,二来嘛,是为打听打听那崔家大郎的品行脾性如何。打听来的倒与她先前对崔亭远的印象差不离,家世出众、温和端正,总归不是贺煜那类的人。
遂问祁卉圆觉得如何。纳采那日她在屏风后听着,是以知晓那位崔郎君想娶自己。她先是懵懂地问:“我与崔郎君也要成为夫妻了么?”
洛瑜失笑,捏捏她的脸,"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需经你同意。你呢?待他是什么想法?"祁卉圆托着腮转脸望向池中石罅流出的汨汩清泉,似是在认真仔细地考虑,洛瑜只瞧见她一会儿抿唇一会儿又勾起。
不多时,陈夫人热情地招呼众人尝一尝荷花酿,祁卉圆振奋了精神,立马将什么崔亭近还是崔亭远抛至脑后。
想到几日前祁凛彻称呼她醉鬼、又将她吃干抹净的事,洛瑜再不敢馋嘴贪杯。
结果傍晚归至院里,替祁凛彻宽衣时,他忽然轻嗅一阵,挑眉看她,她吐一吐舌,老实交代:“我只浅浅抿了一口哦,卉圆吃了荷花酿,大抵是回府时同乘一车衣裳上少不得沾染了些。”
不怪她此时心虚,实是那天祁凛彻折腾得她受不住,偏要她答应不许在外头吃酒,果酒亦不行。
“该罚。”他低首下来叼着她唇瓣一咬。
洛瑜吃痛,噘嘴瞪他,又朝他鞋面一踩,负气朝外走去,嘴里嘟哝:“只许你们男人在外头花天酒地么,我下回……”
话犹未毕,人即被抱去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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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话说叶落而知秋,一场秋风一场凉,一场白露一场霜。甫一敞窗,清新凉爽的气息罩面,洛瑜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外头嘈杂喧嚷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进来,模糊响在耳边。
今个是秋后问斩的日子,东宁街口的刑场被围得密不透风,里三层外三层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响晴的天,没有一丝乌云。
"原来夫君昨日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是来看行刑么。"
二楼临窗的位置正巧能望见刑场,洛瑜起先不知,还打趣他怎么得闲带她来茶楼吃茶,直到祁凛彻推开窗示意她往远处瞧。
五花大绑的罪犯由官差给架到刑桩前,人群立刻骚动扰攘,早有按捺不住的破口大骂或是扔臭鸡蛋烂菜梗子,被官差呵斥阻止。几名穿着绛红官袍的官员登上监斩台,负手凛然环视一周。
洛瑜支着下颌倚在窗沿边,一眨不眨地黏在刑台上,风吹得眼睛发酸,她回眸去看他:“我堂兄也在………”他嗯一声。过了会儿,身子移到窗底下坐着,顺势将人抱在怀里,察觉她的手发凉,便握在手里暖着,一面简单解释:“遇仙楼好几条人命在他手中。”
她忽然记起来,当初在遇仙楼的西角门外头撞见韦韬被老妈妈打骂,约莫是惨遭他凌辱的姑娘最后没能捱过去。她默了片刻又问:"那我叔父呢?"
“流放。”“噢。”
祁凛彻搂紧了些,贴着她的脸颊,“在想什么?”
洛瑜勉强笑着,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恍惚是在做梦。”
她想起七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逼仄的柴房,绝望的呼救。她戳瞎韦留益的眼睛逃了出来,胸腔里一颗心剧烈跳动,只知道不要命地往前跑。
从前听卫老夫人讲佛法时,说人死后会经过六道轮回,天道、人道、阿修罗道,此乃三善道;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则为三恶道。在世时造的业会决定死后入哪道轮回。那会儿她听的时候格外认真,脑中甚至想过叔父和堂兄会入哪一道去。如今看到两人自食报应,她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围观的人群里还看到了岳大娘和九妍。九妍两个月前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五斤七两,很健康,洛瑜当时还去道了喜,九妍说,儿子的眉眼与她丈夫很像,说完,泪花就盈满了眼眶。此时她们站在刑场前,痛恨地朝台上跪着的犯人骂着什么,隔得远,人声又喧闹,洛瑜辨不太清。
掌刑的官员望了眼天色,手中惊堂木“当”地猛敲一声,周遭立即静下来,他提起笔,勾了决。刽子手仰头咕咚灌了口烈酒,噗呲喷在锋利阔刀上,银光一晃,映着罪犯狰狞又恐惧的面孔,却无人怜悯同情。
手起刀落,人头滚地。
乾坤昭昭,善恶有报。
早在刀身挥下去的霎那,一双干燥温热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但秋风捎来正义的血腥气息掠过鼻尖,她心头轰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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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将至,天子设宴百官及其亲眷。洛瑜张罗完侯府家务,开始紧着中秋宴一事。上回进宫稀里糊涂的,这回因着身份到底有些不同了,愈加不敢敷衍怠慢。
祁凛彻看着她板着严肃的脸进进出出,又成了连轴转的小陀螺,不由失笑,捏着她的嘴角往两边提了提,“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过是去用个饭罢了。”
“夫君说得可轻巧。”
她走去妆奁前挑拣合适的首饰,头也不抬地道,“在外好歹是代表咱们侯府的脸面,不能跌了份,再说…”她笑了声,语气有两分俏皮,“你的妻子也不愿给你丢脸。”祁凛彻不以为意,就是丢脸也没人敢笑话她。正要宽解她几句,忽见她一股脑把盒匣里的首饰倒了出来,他眼角登时一抽。
下一瞬她果然向他看来,咦道:“那栀子簪夫君可曾瞧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