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可怜兮兮..

作品:《侯府表妹攀高枝失败后

    祁凛彻如坠冰窟,哑口失言。


    才过去几个时辰,她就将他曾说过的话如数奉还,她在赶他走,她不愿见他。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方才揍人的力道,明显是气得不轻他真该死,他想,自己该说句什么、或是该做些什么来挽回,否则自己会永远失去她,堕入深渊或是地狱—这就是他余生的下场。


    “我…他想说我姑且也算棵高枝,但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颗心像是被红锈斑斑的刀刃反反复复切割凌迟,他的心一向是冷硬的,此刻却已鲜血淋淋面目全非。


    洛瑜避开他黏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他浑身湿透,不必细想,定是冒雨赶来。但她心里攒着气,不想去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鬼没捉住,打错了人。


    屋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云梦有些尴尬,她刚刚可没收住劲儿,眶眶-顿打,谁知这鬼不,这人是自己的主子啊!她偷偷把木棍往背后藏去,借着火折子的光,飞快觑了眼三爷,惨兮兮又摇尾乞伶的模样,她心底竟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解气,谁让三爷不仅误会娘子,还说那伤人的话,该打!只有何管家不知其间细节,心道完了完了,主子在庄子里挨一顿臭打,这下该如何收场?他的管家位置可算是做到头儿了!爹娘!儿子说不定过几日就能下去见你们了.…


    他这厢正悲悲戚戚,洛瑜却未优柔寡断,迅速吹熄火折子。


    何管家瑟瑟发抖:“还还还……还捉啊?”


    “当然!”


    岂料不是所有事都十分赶巧——没等来鬼,等来了天亮。


    山雨方歇,朝露待日晞。熬了一宿,洛瑜让云萝和何管家自去歇一会儿,那“鬼”白日里必定是不会来。


    到了东院,祁凛彻像条尾巴似的赖在她身后。昨夜她紧着心神捉鬼,没心思理会他,倒是何管家忙前忙后殷勤地为他备热水沐浴。


    她进屋,在他即将跟着踏进来的前一刻说道:“祁大人止步。”接着嘭地一声把门重重阖上,将人关在门外,最后一眼扫到他仍穿着昨日那身还未干透的湿衣裳。


    …


    悟清庄山环水抱,紧邻太朗山,背靠培清湖,水光山色,亭轩花树,尽收眼帘。


    雨过天晴,正是酉初时分,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波光粼(,云萝在舟前轻轻摇橹,欸乃有声。山峦奇秀,薄雾飘浮。沿湖垂柳婀娜,花桃如霞;湖中红白莲花含苞待放,清芬袭人;湖岸叠石参差,错落有致。


    洛瑜侧躺在扁舟上静静欣赏了一会儿,耳边听着冷冷水声,阎上眼补眠—需得养足精神,今个夜里还要捉鬼呢!


    在东院的屋子里睡得井不安稳祁凛切斯碎和离书的画面在她脑中浮现,像放慢了动作似的,他的手在新斗,眼眶也急红了,语速同样-字顿,最后剩下那句“休想!”,反反复复,回荡耳畔。她转辗难寐,几番惊醒,索性来晤清湖泛舟。


    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像是一头暴躁怒极的猎豹,不容许有人侵占其地盘。实话说来,她当时还是有一丝害怕的。哪怕当初在湖州她半夜去寻厨娘一家时,他也不曾像前日那般生那么大的怒火.…


    思绪迷迷糊糊间,身子轻轻一晃,舟头倏地一沉。


    她立即睁眼,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


    “云萝?”


    舟头无人,只剩木怡微摆,她心下一紧,急忙探首,远远塑见一个鬼伟的人影像拎一只小鸡似的把云萝扔在了湖岸边,云萝正焦急跺脚,朝她用力挥手,似乎喊了句什么,隔得太远,听不真切。但见那味人影折身而返,不过几息的功夫,稳稳落在舟头。正是祁凛彻。…”她眼角一抽,立即偏过头,重新回到舟内。


    无人摇橹,扁舟悠悠晃晃横在湖中央。


    祁凛彻矮身蹲着,目光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她回视过去:“祁大人有何事?”


    昨夜她和云萝下手没个轻重,他竟生生受着,也不知道吭一声,傻子!现在脸上青紫瘀痕交错,额角肿起一个大包,脖颈和耳廓边也隐约有几道擦伤。哪儿还有从前冷漠肃杀的神情,连眼角那道疤都添上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惨状。


    她努力不让自己去心疼他。苦肉计—她才不吃!


    声又一声疏离生分的“祁大人”,听得祁凛彻心如刀绞,他不敢靠得太近,声音也低到了尘埃里:“夫人…是我前日一时冲动,失了理智,说了那样的话……你别,别……”


    “别什么?别攀高枝?”


    憨了两日的怒火此刻终于烧上来了,薄毯下的两只手家接,掌心被掐得生疼,她眼眶热,话中带刺:“祁大人这会儿怎么又没了前日的硬气?既然新钉截铁说我想另攀高枝,好,很好,我就是这般爱慕虚荣、安馨富贵之人,你可看清了….”


    “不….”他急声打断她,“那崔远享有什么,我亦能挣给你。”


    “……?”洛瑜愕然:“这里头与崔郎君有何干系?”


    话落,轮到祁凛彻怔住了。仅是一瞬便反应过来,他立即顺竿爬,迫不及待钻进舟内,声音还发着颤,又急又快,像在求证:“夫人同崔亭远当真没有情意?”


    这这这、这是什么鬼话!洛瑜一把推开他,胡乱将薄毯-卷用力朝他身上砸去,气恼地瞪他:“他是对卉圆有意!”


    猛然间,一种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庆幸齐齐涌上来,顷刻将他淹没,与此同时,千疮百孔的一颗心也开始慢慢愈合。他丢开薄毯,不管不顾地上前接着她,接得紧紧的、牢牢的,要把她嵌进自己身子里才肯安心。


    抱着她的两只铁臂越收越紧,洛瑜快要喘不上气,鼻尖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心有一瞬间软了下来。但下一瞬,她就挣扎着钻出他的怀抱,咬牙切齿道:“祁大人断案如神,倒是说说看,我与崔郎君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有情意?”


    祁凛彻被她再次推开,整个人仿佛又悬在了崖壁上,于是委委屈屈、老老实实说道:“在广恩寺,你同我打听他的人品性情,上回又在奉天司门口……”


    洛瑜气笑了,险些将银牙咬碎。怪不得那日他吃角黍时,忽然拐着弯儿问她是否觉着崔亭远“不错”,端午又莫名其妙地说一句崔亭远未得到天子赏赐的荔枝。“祁大人还真是火眼金睛,凭蛛丝马迹就能空口断定……子虚乌有的事也编排得真真儿的!且问祁大人一句,在你眼中,是不是一直都认为我想攀高枝!”


    祁凛彻不禁想到了兄长以及那支栀子簪。


    仅仅是沉默了一瞬的功夫,洛瑜却瞧得真切,他竟是在犹豫,那就是确有此想,她气得不轻,胸口上下起伏,比前日听到他那句话时更震惊与恼怒,只觉-颗真心全错付了!


    “你!好好好!祁大人,烦请把长命缕还给我!”


    纵是扔进这湖中,也比戴在他腕上强!


    洛瑜扑过去就要解他手腕上的长命缕。这扁舟本就不大,突然受力不均,竟直直向另一侧歪去,湖水呼啦漾开一圈波澜。祁凛彻一边护着长命缕,一边又担心伤到她,只得往后撤了两步,洛瑜本是想伸脚拦住,不知怎地朝他当胸踹去了一脚,湖里“嘭——”地炸开一个水花。


    ……."


    湖上、湖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祁凛彻游过来,不敢上舟,浮在湖面上,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仰视着她,眼睛湿漉漉的,水珠大颗大颗从硬朗的眉眼滑落,颇像一只被主人遗弃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洛瑜委实没料到这变故,怔愣回神后,心里踟蹰纠结,不肯轻易开口。索性把心一横,走到舟头,木橹摇得飞快,朝湖边划去。


    祁凛彻的声音混着水波涟漪声传进她耳朵里:“我虽有此想………”


    光是这开口一句便犹如火上浇油,洛瑜哪里还听得进后头的话,只恨自己方才那一脚怎么不使劲些,好将他端到天涯海角去!只恨湖岸怎么离得这么远,划不到头!


    霞辉染红天际,像极了她此刻心口急遽燃烧的火焰。


    周身忽地被一件薄毯仔细裹住,她正要转首,下一刻即被人打横抱起,踩着湖面凌空数步,到了湖岸,她的惊呼噎在了喉咙里。


    她挣扎扑腾着,怒道:“你放我下来!”祁凛彻充耳不闻,唇角抿成一条线,紧绷下颌,径直抱着她大踏步朝庄子走去。


    路过翠芳园,庭中高耸挺拔的红叶李、榆槐和广玉兰枝繁叶茂,绿荫如盖,莳花争艳,暗香浮动;穿过花墙,曲廊萦回,疏帘斜日燕飞慵,窗涵翠岫晴岚色。


    假山泉石,亭阁楼榭,沐浴在夕照的余晖里,—从洛瑜眼前掠过,她却无心赏景,此时的心情与这处幽雅景致大相径庭。只想要推开祁凛彻硬邦邦的胸膛,从他怀中跳下去,奈何徒劳无功,他的双臂宛如烧红的铁钳,又紧又烫。


    路到了东院歌息的屋子,祁凛彻把她抱到床榻上,接着开始解自己温透的衣裳,一双寒目紧锁着她,脸色黑沉沉,冷峻面庞上青紫色瘀痕愈加明显,无不散发着恶狠狠不好惹的气息那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犬原形毕露,成了一只高大凶猛的饿虎。


    “祁大人…….”洛瑜抱膝往后缩了缩,下一瞬他就欺了过来,阴影覆在她眼前,强势而偏执,冷眸为灼盯着她:“你想要什么,我必给你攀。”


    她反手拽出枕头不管不顾地扔向他,快要急哭了,“你爱给谁攀就给谁攀!我不稀罕!”


    他劈手夺过枕头丢下床,双臂圈她在怀,令她无处逃适,他贴着她维红的双颊几乎要吻上她的唇,一字一句问:怎么?兄长他如今都要离京了,你还稀罕他的高枝?我哪里不如兄长?你就这般委屈?”


    见他越说越离谱,洛瑜张口便很很咬住他下唇,他忍地闷嗯声,不说疼也不阻止,鲜血瞬问渗了出来,他用舌尖轻轻舔去,上唇微微含住她的唇瓣,竟帮着她加重了力道,眼神定在她脸上,自始自终未离开分毫。


    她鼻尖酸胀,泪眼婆娑,松开了紧咬着的唇,“傻子!”她再也忍不住骂道:“你就是大呆子!大傻瓜!大蠢蛋!”“是,我是。”无论她骂他什么,他都应。祁漂彻赤着上身,脊背如弯弓,倾身小心翼翼吻去她面上斑驳泪痕,哑声求道:“莫哭了,你是最厉害的,哭得我心都碎了。”


    洛瑜不依,非要将今日此事摊开来,说将明白。“你从哪里听的这话?我倒要问问,你可听我说过半句攀高枝的话,我与兄长清清白白,对他只有尊敬,也从未觉得嫁与你是委屈了,可你,祁大人一宁愿偏信他人之言,也不肯问我这个正一句实话!同为夫妻大半载,你却一直将此误会奉为真相,你…."


    她哽咽了一瞬,昔日记忆如雪花纷场,她想起他带自己去普照寺踏秋,又背她下山,她想起同去湖州他在身后默默做的一切,她想起他站在寒冬雪夜的药铺前接她回府,她想起元日那天他堆的雪人,想起那满盒的荔枝……


    洛瑜望进他漆黑深邃的眼睛里,“你可有真心……”


    话未说完,即被他急声截断,“有,我有,“他一边握住她的手覆在他胸口处,“你来摸。”


    …


    体肤无遮无挡,犹如一个滚烫的火炉,她蜷起指尖,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按着。掌心下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像极了昨夜的雷鸣。她说:“我指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我仍然有,只对你有。”祁凛彻捉住她的手,亲了亲手心,声音还有些不可置信地发额:“你当真对兄长没有……你不觉得嫁给我是将就?”


    洛瑜坚定摇摇头,气笑道:“祁大人竟不知偏信则暗的道理。所以你撕碎和离书,却是因此事?”


    他低声道:“我害怕你想与我和离。”


    “那祁大人可真真厉害,着实吓到我了,也把我气得不轻。”


    “是,我该死,我任你罚。”


    …傻子。”


    “那你……夫人可还想攀…….”“不想不想!”“我勉强也算棵高枝的…….”“说了不想……嗯?”


    祁凛彻恨不能立即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官职,他的上司正是天子,奉天司是专奉天子之命组凶办案,却听她道:“原来祁大人,仍是对我有偏见.”“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你委屈。”


    洛瑜听得心一酸,摇头说我不委屈,“我知府里人都嘲我一介落魄孤女安图飞上凤凰枝头,最后却军高枝失败了,随他人说去,总归我井无此意,只安心过好眼前日子已是最好。”


    跌落至谷底的心情又猛地蹿上云霄,患得患失的心终于落回胸腔里。原来一切都是曲解的误会吗?他亲亲她的眉眼,“是我误会了你,我只求你,别再喊我祁大人了,好不好?”


    洛瑜反问:“不喊祁大人,那喊什么?”“自是夫君,当然,祁郎亦可。”她朝他胸口再踹去一脚,恼道:“得寸进尺。”


    祁凛彻顺势捉住她的脚踝,把人往怀里拉,欺身吻了上去。嘴里咸咸的,尽是泪水的味道,却胜过甘醇美酒。


    雨意云情,紧密相贴,发乱钗横,娇香玉软,床帐翻红浪,不知几时睡去。


    夜漏沉沉,云萝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娘子!逮住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