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蝶以前觉得自己跟母亲是不一样的人，可现在才知道她们都一样，一样自私，所以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和寻理一起畅想去美国的生活。


    多好啊，离开杭城，她的生活里面再不会有王家人、穆家人，只有爱她、照顾她的姐姐，可眼看着一切都要成真了，偏偏又毁在了她最尊敬的父亲身上。


    穆蝶的视线从陆家众人身上掠过，停在了穆永成身上，她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恨意，这样一个自私的男人，她为什么会崇拜他这么多年？！


    当表姐说，她要杀了穆永成替王三娘报仇，结束这一切时，穆蝶毫不犹豫带她上来了，可是现在她又犹豫了。


    一切都已经被揭开，她渴望的平静生活再不会有了，哪怕寻理不介意，她也无法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去享受寻理的关爱了。


    那穆永成就不能死，他爱凌苏杭，爱到她要杀他，他也不舍得她死，穆永成的一切都会留给寻理——前提是他不要死得这么匆忙。


    穆蝶彻底冷静下来，她离表姐很近，鼻间能嗅到硝烟味，这才恍然，表姐怎么杀穆永成？刀、枪不能，只能炸死了，还好她反应过来，不然岂不是连累了寻理和她的家人！


    王青青忍受着身上的疼痛，想到刚才父亲的丑样，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王家注定要完蛋，婆家也再不会容忍她——今天过后为了撇清关系，怕是折磨她都没了兴趣，只会一根绳子勒死她。


    左右都是死，何不把她恨的人都带走？


    王青青看到了苏末，只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让姑姑念了一辈子的人！


    运气真好啊，今天能全部一起带走，可是还有点距离，王青青要保证所有人都被炸死，就想要再走近一点。


    “小蝶，咱们快过去吧，你父亲看起来脸色很不好，需要你这个女儿好好安慰一下。”王青青催促道。


    穆蝶摇摇头，“表姐，我觉得你错了，该死的不是他，该死的是我，是王家人。”


    “寻理，苏阿姨，对不起。”


    说完，她抱住王青青用力往栏杆冲过去，当她抱着王青青翻过栏杆的一瞬间，她笑了起来——还好跟着寻理一起锻炼了身体，要还是以前那副柔弱模样，哪里能有这样的力气。


    这一变故惊呆了所有人，寻理大叫着冲了上去，可是什么也抓不住，扑在栏杆上，看到下面地上的两人和满地的鲜血，寻理感觉到了眩晕。


    王青青垫在下面当场死亡，穆蝶还留有一口气被送去了医院，同样被送去医院的还有宁钰——过于激动中风了。


    寻理跟着去了医院，苏末先陪着陆家人回了家。


    穆永悦看着手术室外眼睛红肿，看过来时只有仇恨目光的寻理，问穆永成道：“咱们家又四分五裂了，这样的结局你高兴了吗？”


    穆永成冷淡道：“咱们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四分五裂了。”


    “你心里一直恨着娘和小蝶，她们要是救不过来，你是不是就能解脱了？”穆永悦恨恨道。


    “解脱？”穆永成嘲弄道：“什么时候我死了，我才能解脱吧。”


    穆永悦本来觉得自己泪水都流干了，这会却又忍不住落泪起来，事情发展到今天，到底是谁的错？


    穆永成没有安慰妹妹，坐到了寻理身旁，点了一根烟，“还去美国吗？”


    寻理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穆永成也不在意，吐出一个烟圈，继续道：“这儿有全杭城最好的先进设备，最好的医生，我还让人从上海紧急调医生来，小蝶肯定能活下来，但养伤要时间，你忍心留她一个人在杭城？”


    寻理猛地起身用手肘压着他的脖子，一言不发，凶狠地瞪着他。


    旁边的警卫一下子就冲了上来，穆永成挥挥手让人退下，手用力把人推开，淡声道：“我要死了，你妈妈也没这么大的能耐给穆蝶找好医生。”


    寻理坐回椅子上，低声道：“我跟小蝶对你而言是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儿。”


    “从小我就很好奇我的父亲是怎样的人，我很希望我的父亲是大英雄，后来我慢慢接受了他是个平凡的人。”


    “你活着，可我希望你死了，我无数次希望我的父亲真的是那个躺在山城老家坟地里的普通男人，平凡但一定很爱我。”


    “你是个十足的混蛋，我很庆幸苏末离开了你，穆永成，你这样的人注定孤独终生。”


    穆永成眼里有了几分眷念，“你妈妈以前也说，我是个英雄，我一定会实现我的抱负。”


    “可是英雄没办法走到今天，寻理，你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连骂人的话都这么幼稚。”


    “不是我注定孤独终生，而是在你妈妈离开后我主动选择了孤独，不然我这样的地位，手一招，全杭城年轻貌美的女人都会往我身上扑，这世上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想给我生儿子、继承我的一切吗？”


    “或许哪天我想通了，就妻妾环绕、儿孙满堂了，那一天，你除了咬牙切齿骂两句，有其他什么办法吗？”穆永成站起身把烟踩灭，“留在杭城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继承我的一切，这样你再想要发泄愤怒的时候，才不是这样幼稚地说两句。”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手术室，“也留在这陪着你的好妹妹，多么感人，她宁可死，也不愿意伤害你，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的人了。”


    寻理看着他说完大步离去，步伐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哪怕这里有他的至亲在抢救。


    穆永悦坐到她身旁，低低道：“寻理，对不起。”


    听到这样的话寻理没有什么反应，谁都奈何不了穆永成，她们的话其实一样的苍白，她们的处境是多么的相似。


    穆永悦见她不说话，也不再说话，两人静静地等在手术室外，一同祈祷着上天的怜悯。


    过了一会儿苏末赶来了医院，这时候宁钰的抢救结束了，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穆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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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抢救还在继续。


    穆永悦抱住苏末仿佛抱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哭诉道：“杭姐姐，对不起，我无能为力，我什么也做不了，对不起。”


    苏末拍拍她的背，“这与你无关。”


    “你说小蝶能救过来吗？为什么会这样，杭姐姐，这日子有什么盼头啊！”


    “我也联系了一些医生赶来杭城，会救下来的。”苏末听着穆永悦这般了无生趣的话，安慰道：“人活着，就有希望。”


    穆永悦放开她，面容惨淡道：“人活着，也是受折磨。”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二十年前就好了，那时候我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那时候真的没想到，我们的生活会变成这样。”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时间能停留在我爹娘还在的时候，可是时光无情，永悦，我们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苏末拍拍她，“你先去病房照顾钰姨吧，这边我盯着。”


    穆永悦看看寻理，点点头慢慢离去。


    苏末坐到寻理旁边，担忧地看着宛若石雕的女儿，“对不起，我没预料到情况会如此失控，我不该来杭城的。”


    寻理听到这话一下子被扎醒了，她伏到苏末身上，落下了今天的第一滴泪水，“妈妈，他怎么能这样，他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他的女儿，可不是的，他的心里，我们只是可有可无的棋子，我还能牵动你的心思，所以他愿意对我有几分耐心，可是小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苏末已经知道了王青青的检查结果，也明白了她的打算，苏末没想到穆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或许在这样畸形的家庭里长大，她跟穆永悦一样，早就对生活失去了期望，苏末有些黯然，曾经那么温暖、热闹的两个家，一个毁于大火毁于她的手，另一个成了坟墓，毁在了穆永成手里。


    “最可恨的是，他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毫发无损，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寻理又咬牙切齿起来，“刚才我真想不管不顾杀了他，这一切也就能结束了！”


    “今天姥姥姥爷受惊了，大舅会做些什么吗？”寻理又有了些期待。


    苏末忍不住叹气，“杭城他经营了这么多年，尽在掌握，中央对他也是拉拢为主，以往他没有什么明显的嗜好，领袖还不一定放心他，有了今天这一出，领袖怕是对他更加满意了。”


    寻理怔了一下，“权势难怪如此让人着迷。”


    “但是你大舅在中央，以后有机会定然会卡一下他，我也会尽我所能打击他的生意。”


    “可也只能表达一下我们的态度对吧？大舅先不说，江南富庶，杭城更是经济发达，你那点生意去打击他，无异于以卵击石。除了表达出我们与他势不两立的态度，根本伤不了他。”寻理越说越觉愤怒，可愤怒又有什么用呢？


    她又平静下来，“我不去美国了，事到如今他居然还让我留在杭城，继承他的一切，我要把握机会，就像他当年把握住王家给出的机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