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薄情女郎骗婚记

作品:《嫁给男主伯父后

    彼时,宋蕤尚在欣赏头上崭新的发髻,发丝平整,细节处可见精致。


    一边孤芳自赏,一边心中嘀咕。


    人果真不可貌相。


    宋简梳起女子发髻来,得心应手,有模有样,丝毫不见持刀砍人的莽夫感。


    有着一股子贤妻良母的感觉。


    因而,在宋蕤眼中的宋简,尚且拥有贤良淑德朦胧品质时。


    宋简风尘仆仆,带一身肃杀凛冽气质,满面寒霜地撞入眼帘。宋蕤在他脸色上停留瞬间,而后被他指间夹着一封信笺吸引注意。


    这信笺不同寻常,用色格外桃色,令人想入非非。


    他面上古怪,丢下一个怪味雷霆霹雳。


    “皎皎,东都李氏,李漼渊,请你作画,酬劳千金。”


    “如何处置?”


    宋蕤拧眉,品出些五味杂陈。


    想不通他为何请她作画,且他并非西京本土人士,缘何知晓如何联络谢画师?


    转念一想。


    莫不是李漼渊凭借当日她的穿着打扮,知晓她的身份,这才想着借用作画的由头约她见面,以报当日荒庙中胁迫威逼,诓骗利用之仇?


    宋蕤愈深思,愈发觉得不可答应。


    她道:“当日风急雨切,城郊荒庙冤家路窄,偶遇的正是李漼渊,他见过我作为谢画师的装扮,以东都李氏之权势,寻个画师作画不难。


    且,他昨日又问及我斗笠上轻纱,用料出处。”


    “我想,他是有备而来,且来者不善。”


    宋蕤摇摇头,越发肯定自己猜测。


    “不见,不见,无论如何,他不可知我的身份。”


    宋简颔首,道:“不予理会便可,无人销毁,不见人迹,他自会放弃。”


    他弹指,预备将手中信笺付之粉齑,宋蕤见到封口处的火漆,骤然起了兴致,唤宋简停下动作,将信笺递于她。


    桃色信笺甫一拆开,便掉出一张雪白字条,焚香馥郁优雅,芬芳扑鼻,缱绻婉柔。


    其上字迹秀丽隽永,字里行间随心所欲,有舒展大方之美,笔触勾勒从容端庄。宋蕤感慨一声,定睛去看内容。


    果不出所料。


    东都李氏李漼渊,千金求画,请谢画师绘一幅女郎肖像画。


    用词文雅,语气诚恳,态度端正。


    然宋蕤却不得不多想,毕竟语气说辞再如何天花乱坠,都遮掩不住,信笺上信息都与已知一一对应。


    任她如何思忖,都觉得李漼渊寻谢画师目的不端。


    宋蕤左思右想,处处觉得不妥。


    风雨夜那晚与李漼渊狭路相逢,虽她作为莽者而胜,终究是她的身份决定见光死。


    谢画师的身份,定然成为一个隐患。


    在世家贵族之中,虽不足以致命,仍惹人诟病。


    宋蕤暗暗下个决定。


    眸光平静,微微淡笑,同宋简道:“阿兄,劳烦你燃盆火来。”


    宋简无有不从。


    不多时,他将火盆安置门扉,循着宋蕤脚步声望去。宋蕤正端立在内室与外侧空间交界处,似乎觉得乏累,轻轻倚靠在木质屏风支架。


    身侧赫然放置出一口檀木箱。


    宋简沉默,视线落在木箱之上。


    木箱中的物件,他曾目睹宋蕤亲自摆放安置,囊括妆奁首饰,衣衫斗笠,古朴狰狞面具。以及宋蕤心血来潮,保留下的画卷和卷轴。


    件件皆属珍藏。


    是谢画师身份的证明,亦是宋蕤不可割舍的过往。


    宋蕤爱惜地轻抚箱匣,指尖划过打磨光滑的边缘,神情悲悯决绝,似临死前留下遗言的囚徒。


    宋简心底没由来有些发抖。


    万分想要一桶冷水下来,将身旁木炭扑灭,或一脚将火盆踢至千里之外。


    然他脚下生了根,一动不动。


    宋简心想,许是昨夜毒发太过霸道,不然为何他会觉得有切肤之痛?


    如同,贴骨剔肉。


    宋蕤堪称刻薄的嗓音就在此时响起:“阿兄,烧掉吧。”


    她真狠心,甚至不曾掀开木箱再瞧一眼。


    宋简为她的果断感到心痛,她烧掉谢画师身份的证明,何尝不在剥掉自己□□上的某些特征?鲜血淋漓地剔除,割舍掉一些东西。


    舍弃这五年来,他们共同的回忆。


    况且,事情并非到不可挽回地步,为何要如此决绝?宋简不明白,过往执行任务,被教导忠心,被训诫顽皮傲骨,做一柄锋锐,势不可挡的刀兵。


    被勒令斩草除根,原来,“斩”字苛刻至此。


    宋简心底浸着一汪幽潭水。


    忍不住轻声劝宋蕤;“我取信笺时,并无人发现,皎皎,不用烧掉的。只需藏好一些,任何人都不会发现。”


    语言苍白,别无他法。


    宋蕤却道:“阿兄,不必劝我,我并非稚子幼童,知晓如何做最是万无一失。”


    就如同,当年她贪恋丹青清名,鄙夷金银钱财,视之为身外物,自傲浅薄。


    ——以至于下狱时,身无分文,举步维艰。


    在诏狱那段时日,倘若身上有些银钱,行事再果决些。母亲便不会病无可医,苦苦煎熬,备受折磨后,死于至亲之手。


    一切的一切,仿佛早已天注定。


    就如此刻。


    她该放弃谢画师这个身份,为以绝后患,不留下任何可以威胁自己的把柄,才不会一失足,跌下深渊,万劫不复。


    宋简心口刺痛,却再无从开口。


    天地注定,漂泊无依;两身相倚,难以猜心。


    宋蕤蹲下身,打开木箱,一件件,放入火盆。


    物件同记忆一般脆弱至极,无情却澎湃的火舌舔舐那一瞬,便化作轻烟,烟消云散。


    宋简仓皇而逃,漫无目的。


    顷刻,他的肺腑一阵闷痛,在墙角停驻脚步,喉头一阵腥甜,呕出一口淋漓鲜血。


    仿佛那段共有的记忆在挣扎冲撞,破体而出。


    宋蕤吁处胸中浊气,心下觉得畅快至极。


    这下子,无论如何,谁人也不能用谢画师的身份为难她。


    这渐题外话,便是如此拐向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局面。那端的李漼渊,请谢画师作画之事,随着天幕渐暗,也落下帷幕。


    仆从替换灯芯,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琉璃灯盏烛焰在他瓷白侧脸跳跃,映下细长柔韧的火焰状剪影。


    立在眼尾小痣上端,仿佛从皮肉中生长。


    李漼渊端坐书案。


    肩头臂弯笼着丝绸质地的薄毯,烟紫的内衫裹杂着乌黑顺滑的长发,沿着瘦削风流肩头逶迤在坐垫。


    手边搁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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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两卷,墨香袅袅。


    李漼渊一手执笔,一手指尖翻看卷宗,面色庄重,一片冷凝。


    白日黑衣侍从不知从何处现身。


    伏地请安:“主子,夜色将深,该歇息。”


    李漼渊恰将卷宗翻至尾页,并不头绪,颇感苦恼。


    “这些卷宗便是全部?”


    他仔细研究卷宗,从谢画师行为事迹锦集中,抽取典型实例,概括她品行癖好。


    看了这么些许,只总结出一句话。


    ——是个贪财好色的低俗之人。


    这一结论粗粗看来无错,可倘如谢画师果真爱财如命,没道理他以千两黄金作聘,仍不上钩?


    到底为何呢?


    他与仙女姐姐的缘分,不该是长长久久,出门见喜,喜结连理吗?、


    仆从见主子如此伤脑筋,再次提醒。


    “主子,所谓好事多磨,许是缘分未到,要多等上些时候。再者,眼下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实在不宜多思多虑。”


    他见李漼渊面色如常,循循善诱道:“要不,您先睡睡看?”


    “说不准您梦中能见得到女郎的真面目。”


    黑衣侍从统领猜拳输给属下,不得不领下安顿主子的重任。


    出发前手下一种小崽子们不安好心,非要与他打赌,堵他能否让主子安歇。


    李漼渊睨他一张板着的糙脸。


    思忖后,拍板决定:“好主意,你说得对。”


    黑衣侍从眼睛一亮,听到李漼渊道:“那去请荀医官吧。”


    侍从唇角一抽,行礼后退身。


    关门瞬间,传来李漼渊嗓音。


    听在他耳中阴恻恻的,是那种听罢半夜惊醒,都会捶胸顿足,万分悔恨巍为何要招惹主子的语气。


    “李相因,你下月的赏银扣了,十两。”


    黑衣侍从李相因心下一凉,唇角顿时拉平。


    荀医官早已睡下。


    被一脸阴郁的李相因敲开房门,从床上挖起来时,正睡意正酣。


    他抓着蓬乱的头发,从被褥中睡意朦胧坐起身,扯着嗓子发疯。


    “你个混账东西,李见澜,小肚鸡肠,你不是人。”


    “你但凡有骨气,便亲自来请我,看小爷不挠花你那张脸,届时看你如何追人。”


    李相因扯过衣衫,扔到状若疯魔的医官身上,怨气只多不少。


    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天造地设的好时机,荀医官亦未寝,主子见月色正好,特邀您秉烛夜谈。”


    荀医官愣住,困倦之余,又生气又难过,心中有种抓耳挠腮的怒火燃烧。


    他如病中垂死挣扎起身,手脚麻利地穿衣系带。


    一番折腾,他清醒过来,拿过李相因骂骂咧咧:“呸,睁着眼睛说瞎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相因脸色不变,貌似习以为常。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狗睡觉鸡打盹,荀子正乘坐李相因版·夜半限定快车。


    “哐”一下撞开李漼渊窗扇。


    将窗台侧,正端坐的李漼渊砸入怀中。


    李漼渊眼前一花,整个人连带笔墨书案,皆呈现出人仰马翻的局面。


    李漼渊缓过神,冷笑一声。


    “荀子正,你最好又什么法子,让我眼前一亮。否则,我决计让你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