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番外一

作品:《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

    施令窈有喜的消息让谢、施两家人都十分开怀。


    这日施母和长女一块儿去谢府探望初次有孕的小女儿,施令窈正躺在罗汉床上看话本子,见她们来了,手里的话本子顿时一飞,人也欢欢喜喜地朝她们扑去。


    施朝瑛吓得心都下意识停了一瞬,还好苑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施令窈,施朝瑛快步走过去,见她面色红润,没有因为方才迅猛的动作露出不适之色,这才松了口气,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儿:“都是要当阿娘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稳重。”


    施令窈笑嘻嘻地向施母伸出手,反正这会儿她怀着孩子,长姐最多说她两句,舍不得打她。


    施母也觉得后怕,拉着小女儿的手叮嘱了许多,见她认认真真地点头应下了,又怜爱地摸了摸她仍带着细小绒毛的柔软面颊。


    “总觉得你还小呢,再过不久,却也是要做母亲了。”


    屋子里只有母女三人,施母说话便没那么多顾忌:“延益对你如何?你怀着身子,可不能再和他亲近了。他,或是亲家母,可提过安排通房的事?”


    高门大户嫁女,一般都会选择几个貌美柔顺的婢子当做陪嫁,随新妇一同嫁到夫家,待新妇有孕或是不方便服侍时,便让陪嫁里的女使帮着伺候。但施母先后嫁了两个女儿,都没有这么做——日后女婿或许会生出花花肠子,她管不着,但她绝做不出主动给女婿准备小妾的事,这不是恶心人吗?施母连串问了许多,施令窈面色微红,先是点头又是摇头,靠在施母肩上措撒娇:“夫君对我很好……没有通房,我也不许他有。”


    说到后面,带着点儿骄矜的小女儿脾气,施母与施朝瑛对视一眼,都笑了。


    还好,看她这样,谢纵微应当对她不错。


    施母与施朝瑛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又一起用了午膳,等到下午,两人不得不起身回去了,施令窈依依不舍地送她们到了长亭院前的垂花门,便被姐姐勒令不许再送了,叫她回去逗那只吵得不行的小肥鸟。


    施令窈知道几家人住得并不远,谢、施两家关系很好,常来常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施令窈看着母亲和姐姐远去的背影,心里仍觉得很难过,苑芳她们哄了许久也不见她展颜。


    直到谢纵微踏着暮色归家,苑芳她们看见他,才松了口气。


    娘子见到阿郎这张脸,这身段,一准儿就高兴了。


    谢纵微被女使们围着叽叽喳喳说了一顿,脚步微顿,随即点了点头,往屋里走去。


    落絮看着谢纵微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平静模样,隐隐有些不满:“阿郎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


    苑芳收回目光,默默咽下心里的担忧,又叮嘱道:“可不许挂脸!娘子近来心思正敏感,阿郎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咱们多哄着陪着就是了。”


    落絮几个点头应好。


    话是这般说,但落絮想起娘子那个鼻孔朝天的小姑子,就觉得烦。


    还好她已经定下了婚约,不日就要完婚,不然娘子怀着身孕还要勉强应付她,落絮看得心疼。


    一扇木门隔开了女士们私下里的担忧,谢纵微关上门,不见内室传来动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瞧,发现她躺在罗汉床上,蜷着身子,侧脸柔和宁静。


    她睡着了。


    身上怎么也不搭条毯子?


    谢纵微皱着眉将罗汉床角落里的毯子展开,轻轻搭在她身上,视线也顺势落在她脸上。


    随着她的呼吸,细白面颊上的小绒毛也跟着一起一伏,被烛台上的昏黄烛光映着,眼尾和鼻头上还未褪去的红也就愈发显眼。


    白大夫说,有孕之人心情起伏不定,比常人更脆弱,也更敏感。


    虽然两人成婚时日尚浅,但谢纵微知道,她并不是个爱耍小性子哭闹的人,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很充实,便也希望她身边的人同样如此。


    这个来得让他们都有些意外的孩子,改变了很多。


    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谢纵微坐在罗汉床旁,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视线许久没有挪动,直到一声灯花爆开的声音倏地炸响,施令窈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的夫君逆着烛光,莫名显得十分温柔的轮廓。


    谢纵微见她醒了,朝她伸出手:“慢慢起身,来,我扶着你。”


    施令窈此时已快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白大夫来把过几次脉,都说很好,但前两日她早晨起身时,坐起身的速度有些快,一下子头晕目眩,咚一下又栽了回去,落絮吓得险些摔了手里的水盆,更是把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外的谢纵微吓了一跳。他疾步冲到床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注意到妻子的目光,谢纵微脸色发白,神情与语气却与平常无异,看着十分镇定从容:“别担心,让白大夫给你瞧一瞧,不会有事的。”


    语气笃定,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施令窈便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她醒来时透过珠帘看见他向外走去,想叫住他,和他说两句话才会闹成现在这样……


    施令窈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心情莫名低落,自从有孕之后,她格外嗜睡,每次醒来时,枕边已经没有了他的温度。


    谢母担心小夫妻年轻气盛,夜里闹腾起来没有分寸,会伤到孩子,委婉地说了让谢纵微搬到书房去住,让苑芳在屏风后摆张小榻陪着施令窈,方便照顾她。谢纵微听了这话,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不必了,她怀着孩子辛苦,我理应陪在她身边。不用搬。”


    谢纵微说这话时没有避着她,施令窈听得心里怦怦跳,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说几句好听的话,帮着有些尴尬的君姑转圆场面,但 她太高兴了,高兴到顾不上其他。


    施令窈知道,她的夫君连中三元,年少有为,是整个汴京城都交口称赞的天之骄子,他很忙,忙到每日她能见到他的时间,也只有夜里的那几个时辰而已。


    施令窈格外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时间。


    见她沉默,谢纵微以为她心里害怕,握着她的手紧了又松,好在白大夫来得很快,忙活了一通,说是没什么大碍,又叮嘱了些孕期该多注意的事之后,便提着药箱走了。


    众人松了口气,谢纵微沉默地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那种一瞬间心快跳到嗓子眼的感觉,很难受,更不会忘。


    这会儿见妻子醒了,他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腰,一只手握着她的肩膀,带着人慢慢坐了起来。


    “夫君。”


    他的手才松开,施令窈便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谢纵微呼吸一滞,倒不是因为被撞得疼。


    他低低应了一声,手温柔地搂住她的后腰:“怎么了?”


    施令窈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被他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低落了许久的心情慢慢升温。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已经不觉得难过了。


    “我饿了。”施令窈仰起脸,眼尾仍泛着红,但双眸里浮动着的晶亮笑意做不得假,“用膳吧?”谢纵微不知道她为什么一下子心情便好了起来,但见她重又露出笑靥,他的心情也一起跟着变得轻快。对于谢纵微来说,这种情绪随着别人变化、起伏的体验很陌生,让他下意识想要抗拒。但她笑得很好看,眼里泛起的光比太阳更明亮,比月亮更柔和,独独照耀在他身上。


    “夫君?”


    谢纵微望着她,眸光幽深,却不开口说话,施令窈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耳垂上的白玉珠跟着一晃。


    “我在想…”见妻子微微瞪圆了眼,认真地看着他,谢纵微忽地翘了翘唇角,“没什么,走吧,不是饿了?”


    这人怎么故意吊她胃口!


    施令窈低下头,在他心口上蹭了蹭。


    又撒娇。


    谢纵微身子倏地僵直,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想起白大夫和谢母的叮嘱,腰肢默默发力,坐得离她远了些。成婚之后,谢纵微时常鄙夷自己,此时,这种自厌感又达到了顶峰。她怀着身孕,很是辛苦,他怎么能轻易动了轻佻的念头?只是谢纵微很快便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事了。


    施令窈有孕满四月的时候,白大夫之前的猜想成了真,他收回把脉的手,对着这对年轻的夫妻拱了拱手,笑道:“恭喜谢大人,夫人腹中怀的,是双生子。”


    双生子?


    谢纵微与施令窈下意识对视一眼。


    施令窈好像在他向来从容沉静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茫然,还没等她细看,谢纵微便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而问起白大夫其他事。


    施令窈看着他线条清绝的侧脸,低下头看着像一口小瓜般倒扣在她身上的肚子,心里有脉脉温情流淌。


    她们会有两个孩子,不知道是两个男孩儿,还是两个女孩儿,又或者是一儿一女?


    施令窈兀自出神。


    谢纵微问了白大夫许多事,语气又格外严肃,直将这位行医多年的老大夫问得额上出了汗,说得口干舌燥之际,谢纵微才堪堪停下。


    白大夫忙不迭地提着药箱走了,到了家,猛灌了一壶冷茶,被家中老妻嘲笑他忘了向来信奉的劳什子养生之道也不以为意。


    他想起谢纵微一反常态,问题多到不行的样子,摇了摇头,瞎,到底是年轻人头一回当爹,啥都紧张!


    不过双生子……谨慎些也是有必要的。


    在刚开始得知她腹中怀有双生子的欢喜过后,施令窈便感受到了身体一日比一日更沉重的负担。


    偏偏谢纵微此时升任翰林院侍读学士,日日早出晚归,在她难受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是母亲、姐姐、好友和苑芳她们,唯独不是他。


    这样的认知让施令窈很难过,她知道自己应该体谅他的不易,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情绪。


    随着她肚子愈发大,天气慢慢转凉了,苑芳担心她夜里冷,盖了两床锦被不说,又给她塞了几个汤婆子,施令窈睡下没多久,便觉得热,小腹的压涨感愈发明显,逼得她不得不踹开被子,试图翻身坐起来,去净房小解。但七个月大的肚子沉甸甸地扣在她身上,无论施令窈怎么努力协调,她还是像一只无助的小王八一样,尴尬地悬在半空中,落不了地。


    谢纵微带着一身寒意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妻子潮红的,浸满泪水的脸。


    他愣在原地。


    施令窈见到他,嘴唇动了动,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样不好看的样子,但心里的委屈又像是喷发的泉眼,一股 股地涌出来,让她只能无声地流下更多的泪水。


    谢纵微居然生出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的那些眼泪好像砸到了他心头,很烫,让他哑然失声,一时间喉头也跟着哽住,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让她好过些。


    施令窈见他站在那儿不动,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模糊,她看不清他此时的模样。


    是嫌弃她吗?会觉得她麻烦吗?


    “夫君………”施令窈被心头的那些猜测闹得很不舒服,有些艰难地朝他伸出手去。那只停在半空中,微颤的手很快便被另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谢纵微偏头,亲了亲她微凉的指尖。


    “我在。”


    只是简单两个字而已,那些像蛾子一样在她身边乱飞的糟糕念头一刹间便飞走了。


    施令窈就着他的手,有些艰难地半坐起来。


    她的肚子现在变得很大,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与他紧紧贴在一起。


    但她抱得很紧。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谢纵微轻轻摸着她还带着潮气的头发。


    她的脸都被泪水浸得发冷。


    但她没有向他诉苦,没有对着他发脾气。


    谢纵微想,他宁愿她脾气大一些,再任性一点,对着他发泄什么都好。


    好歹……也让他觉得,他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原本亲昵无间的年少夫妻因为过于艰难的孕事,对彼此都悄悄生出了些复杂难言的心事。施令窈生产得并不顺利,熬了整整两天两夜,谢纵微站在廊下,看着女使们端出来的水,里面的血色一盆比一盆淡,面色难看到近乎惨白的地步。


    终于,太阳高升之时,屋内传来了一声婴儿啼哭。


    施母与施朝瑛眼睛一亮。稳婆出来报喜:“恭喜谢大人!夫人生了一位小郎君呢!”谢母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谢纵微脸上却不见喜色,只道:“她怎么样了?”稳婆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他,吓了一跳,嗬,谢大人的脸色怎么那么差?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夫人是头一胎,又怀了双生子,生得艰难些,也正常…”谢纵微不想听这些话。屋门重又关上。直到天空突然变色,雷霆交加,大雨倾盆之际,他终于再一次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


    “为了这对小冤家,咱们阿窈可是吃了大苦头了。”


    施母看着襁褓里乖乖睡着的两个小外孙,面色柔和,看着面色仍然发白,眼睛却很亮的女儿时,语气里又带了几分心疼。


    “你这胎生得艰难,之后三四年里可都别再有孕了,好好照顾他们哥俩便够了,知不知道?”母亲的叮嘱自然是出于一片好意,施令窈想起这些时日谢纵微莫名的疏离与躲闪,心头发闷。


    她不想让母亲看出端倪,便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可起名字了吗?”施朝瑛有意转换话题,“妹婿是状元郎,在取名字这事上定然比你取得好。”


    施令窈一听,有些不服气。


    虽说事实的确如此……


    “我取的名字不好听吗?”施令窈哼了哼,指了指黄色襁褓,又指了指蓝色襁褓,“大宝、小宝,一听就知道是兄弟俩。”


    施朝瑛:.…


    见长姐又要拉下脸,施令窈这才笑道:“大宝叫谢均晏,晏,明也。他是在太阳高升的时候出生的,我也希望他能像我一样,活泼些。”施母掖了掖黄色襁褓,点头:“嗯,大宝长得和窈娘很像,一看便是个活泼可爱的好孩子。”施朝瑛看着妹妹的得意模样,忍笑,继续道:“小宝呢?”


    “小宝叫谢均霆。他生在下雨天嘛,霆,雷雨声也。”施令窈想起谢纵微与她解释给双生子取名背后的思量,脸上的笑意里多了几分甜蜜。


    双生子虽然出生在同一日,但天气大有不同,也足以可见,妹妹那日生产时有多艰难。原本睡得正香的谢小宝突然惊醒,扯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施令窈想抱他过来,却被施朝瑛抢了先:“你好好躺着,才出月子,还是得仔细着。”她此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抱起刚出生的婴孩自然是有模有样,谢小宝很快就不哭了。“难怪以霆给他做名字呢,阿娘你瞧,这孩子哭起来嗓门儿可真大,跟打雷似的。”已经安静下去的谢小宝仿佛听懂了姨母的揶揄,小嘴不安分地动了动,隐隐又有哭闹之势。施令窈躺在床上,看着母亲和姐姐笑着哄孩子,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等到谢纵微下值归家,施令窈得了消息便一直站在门口等着他,她攒了许多话要和他说。谢纵微在书房换了衣裳过来,远远便看见妻子站在门口,他眉头一皱,此时虽然已是春日,但风吹着,还是会冷的。


    他大步走了过去:“怎么站在这儿?进去说话。”


    他的语气有些冷硬,施令窈扬起的笑脸微微黯然。


    很快,内室先后响起两道啼哭声。


    “哎呀,大宝小宝哭了。”


    施令窈顾不得心心念念许久的夫君,连忙转身回了内室。


    谢纵微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我刚刚在书房换了身衣裳。”犹豫了一下,谢纵微还是开口解释了。


    她怀孕时,他身上的衣衫沾了外面的尘土味,她闻到便吐了,至此之后谢纵微便多了个回家之后先更衣的习惯。


    前段时日他搬去了书房,自然也是在书房更衣了。


    施令窈想到这一点,给大宝拍背的手微微顿了顿。


    怀里软软的婴孩察觉到了母亲的分心,不高兴地又哭了起来。


    “我来吧。”


    见妻子没有说话,低头哄着孩子,谢纵微从乳母手里接过另一个孩子,有些笨拙地哄了起来。


    谢小宝不大给父亲面子,他身上冷冷的,硬邦邦的,哪里有阿娘怀里舒服。


    见小宝哭得可怜,谢纵微哄得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施令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纵微抬头望去,却撞进一片柔软的云。


    施令窈把不哭的小小婴孩放在一旁,抽出绢帕轻轻擦去他额上的细汗。


    两人四目相对。


    哭了许久的谢小宝累了,抽抽噎噎地停下了哭泣。


    没人哄他就算了,他也不是很想被阿耶阿娘夹在中间哄!


    感谢小天使们的2个霸王票、80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