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仍有三三两两的食客散坐在周围，大口吃串，高声谈笑，自在热闹冲淡了秋夜的凉。


    姜喻拿一串鱿鱼，探头小心啃，不然长长的触须会把油汁甩在身上。


    陈霁推荐的确实不错，比起裴老板的员工餐，别有一番风味。


    对面陈霁递过来一张餐巾纸，桃花眼闪闪，笑看她一口一口吃，“味道还可以吧？”


    姜喻点头。


    陈霁忽然轻叹，“我现在只请得起你吃路边摊，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以后请你去最高档的餐厅。”


    姜喻斜他一眼，“我自己会赚钱，不需要你请。你把精力放在追梦上吧。”


    陈霁扬唇，“有梦想，也要有朋友分享，才不枉努力一场。”


    眉眼间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和锐气。


    两人边吃边聊，快半夜才尽兴。


    付完账，陈霁招呼姜喻，“走吧，我送你。”


    姜喻抬头看了眼夜空，月亮偏西，真的到后半夜了，“不需要送。你告诉我路线，我自己找。”


    “那不行，送佛送到西，你来找我，不把你安全送回家，我怎么能放心。”


    “现在午夜，等你送我，再回来，估计凌晨三四点了，折腾一夜，还要不要睡？”


    陈霁眼神很亮，精神亢奋，“今天我高兴，不睡也没关系，我是年轻人，精力旺。”


    姜喻不太会劝人，也不大有耐心劝人，除了俞萍。


    她再劝陈霁几句，对方仍坚持，姜喻就懒得管了，“来要接，走要送，这么麻烦，我以后不来看你了。”


    陈霁嘴角一扬，“没事，我去看你。”


    精神头大得像磕了药。


    姜喻微哂了下，不再多话。


    于是两人并肩朝公交站牌走。


    后半夜，喧哗尽退，夜风带来旷野的寂寥，但有个朋友同行，说说笑笑，好像把寒意都赶走了。


    走了大半年小时，姜喻腿都有点沉了，终于看到夜班专线的站牌。


    站牌下等了会，一辆小公交车亮着灯靠近，两个人上车，没有其他乘客，车厢内很亮，却也安静，两个人坐到一起，小声交谈。


    汽车呼哧呼哧跑，一站又一站，有人上车，有人下车。


    车窗密封不好，缝隙里钻进夜风，沁凉。


    陈霁脱下外套，往姜喻肩上搭，“晚上挺冷，快穿上，别着凉。”


    姜喻身子一歪，避开，睨他，“别把我当成娇滴滴的小姑娘，我不冷。”


    陈霁抿嘴一乐，“你不是小姑娘，也不娇滴滴，我怕你着凉，总行了吧？”


    姜喻轻轻呼出口气，“你别对我太好，保持朋友的界限，不然，以后没法当朋友。”


    陈霁默默收回外套，卷在肘间，面色讪讪，“朋友的界限是什么？不能担心你吗？”


    姜喻淡淡看他一眼，“我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不是针对你。”


    陈霁沉默片刻，外套一展，自己穿上，嘴角自嘲一笑，“知道了小姜老师，你着凉生病，我送你去医院就是。”


    “怎么还咒我呢？”


    “谁让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是驴吗？”


    “我是心肝肺。”


    出来闯荡的陈霁，嘴皮子利索不少，在大名县的时候，哪里会贫嘴。


    逗趣间，莫名尴尬的气氛顺着窗隙溜走了。


    到站后，陈霁跟在姜喻身后下车，非要得把姜喻送回新州大学教师公寓。


    姜喻再不肯让步，“你现在穿过马路，去对面坐回程的夜班车。”


    “还差一截，不算送到家。”


    “前面就是新州大学，路又宽又亮，不需要再送。”姜喻脸色微凝，“你真把我当朋友，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做无聊的坚持。”


    话有些重，语气也有点硬，陈霁不自觉缩缩脖子，“行行，我听你的，你口下留情，别把绝交那种话说出来。”


    姜喻面色稍缓。


    陈霁趁机解释，“我真的担心你。你虽然总是大姐大的气势，但在我眼里，只是个比我年纪小的小妹妹，孤身一人养家糊口，辛苦自不必说，总拿着劲，我怕你累坏了。总想尽我所能照应你些。”


    “来到新都，”他抬头，扫了眼连绵不绝的路灯串，远远地延伸到黑夜尽头，“这里很大，人很多，你却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不要狠心推开我，好不好？”


    这些话蕴含的情意对姜喻来说却有些重了，虽然她并不了解陈霁真正的心思，但“唯一的朋友”一说，确实触动到她。


    她没有与人深交的经历，除了俞萍和俞安，被她列为家人，眼前的陈霁，勉强算得上她唯一认可的朋友。


    朋友之间，会担心，会帮助，会照顾，都是人之常情吧？


    既然认可陈霁是她的朋友，也要试着接受朋友间的嘘寒问暖，以前没有朋友间的情感交互，以后，或许可以试着感受一下？


    姜喻嘴巴有点僵，干巴巴地说，“你也是我的朋友。”


    一句话把陈霁的眼神又点亮了，“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


    姜喻轻轻抿唇，一辈子太长久，相爱的人结婚，都会背叛出轨，何况朋友。


    不过陈霁当下的真诚她感受得到，僵硬得点点头，“不用这么夸张，哪天做不成朋友了，提前说一声就好。”


    “不会有那一天。”陈霁快速接话，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松开，再握紧，终究克制住上前圈住姜喻的冲动。


    凌晨两点，两人告别，陈霁终是听姜喻的话，跨过天桥，去马路对面乘坐回程公交。


    而姜喻，双手插兜，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大步向前。


    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就会跃出地平线，新的一天又将来到。


    隔天姜喻准时在六点钟睁眼，起身到一半，想起今天是国庆节，放假休息，而且俞萍外出兼职，也不会过来，于是又直挺挺躺下。


    这一觉昏昏沉沉，直接睡到日头偏西。


    傍晚接到俞萍报平安的电话，说起兼职的见闻，一向文静的她，兴致勃勃聊了好久。


    姜喻终于放下心。


    假期第二天，姜喻仍按原有的作息起床、带可乐跑圈、练拳，顺便去食堂买了热腾腾的包子豆浆。


    吃完饭，收拾家务，洗衣机嗡嗡转，她在阳台上看书，江洋却忽然登门。


    姜喻请他进来坐，“来看可乐吗？”


    可乐摇了摇尾巴。


    江洋顺手摸了摸狗脑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今天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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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上带着含义不明的笑，“听说你在裴老师实验室？”


    姜喻点头。


    “裴老师还包你三餐？”


    姜喻又点头，却不扫算由着他问，“你找我还是找裴老师？”


    江洋勉强收起八卦之心，“当然找你。我和裴老师哪说得上话，我导师还差不多。”


    姜喻起身给他倒杯水，“找有我什么事？”


    “我也是听人说的，你英语特别好？”


    “还可以。”


    “在我面前你不用谦虚，我都听人说了，你帮裴老师翻译外国专家的专著，连裴老师都赞不绝口。”


    姜喻直接问，“你要找我翻译？”


    江洋摆摆手，“不是翻译，我听人说，你口语也很厉害，发音特别正。所以，我想找你帮个忙。”


    姜喻认真回应，“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至少看在这套免费住的公寓面子上。


    “太好了，”江洋大笑一声，然后凑近姜喻，“你能不能帮我练口语？”


    姜喻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洋解释，“咱们刚认识我不就说了吗？我有个交流项目，下个月要出国，说出来有点丢人，我英语能看懂专著的水平，口语却有点拉，所以……”


    姜喻明白了，“你要集训英语口语？”


    “对，原本我没起心，虽然口语有点拉，日常交流是没问题的，那天却被一个师妹嫌弃了，她和我一起参加交流项目，口语贼好，然后她就嘲笑我。”江洋一脸忿忿。


    “既然你师妹很厉害，你为什么不找她？”


    “我找她不是上赶着被嘲笑吗？男人的面子尊严不要了？”江洋撇嘴，带了点傲娇，“我找你，等我偷偷练好口语，找机会在她面前一秀，吓死她！”


    姜喻想不到这个二十多岁的大男生，知名大学研究生，想法倒像小学生，扶额，“下个月就走，时间有点紧，不一定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一开口吓死人什么的。


    “不怕，我相信你。”江洋很大声。


    姜喻不上当，“你相信我没用，要你自己练得出来才行。”


    “你尽力，我努力，咱们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姜喻呵呵，“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会帮你练习，一个月能练到什么成果，要看你自己。”


    “你答应就好！”江洋也是行动派，“咱俩定个时间，今天就开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姜喻同意了，并定下计划，工作日晚饭后一小时，周末下午两小时，一对一口语练习，平时江洋自己按姜喻的指导多加练习。


    末了，江洋说，“我也是穷学生，费用给不到太高，我一个月补助一百二，都给你怎么样？”


    姜喻没打算收他的钱，开玩笑，“都给我，你吃什么？”


    “我家里每个月也寄生活费，我不缺钱。”说出来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在外面打听过行情，英语培训机构收费更贵，我还占你的便宜了。”


    姜喻很洒脱，“我不收你的钱，一个月而已，我陪你练就是。说起来，住你导师的房子，也是你帮忙牵线，我还没有谢你。”


    互相说半天，最终江洋接受了姜喻的提议，一个月免费练习。


    不接受怎样？人家不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