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即使穿了厚重的棉服，依然瘦削的身形，袅娜、绰约的体态，路云和好像知道那是谁了。


    白雪反射月光，照得四周清幽幽的，散发着一种静谧的幽深的蓝光。


    路云和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开口：“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晚了，没有休息吗？”


    良久，那背影才转过来。


    阿白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神秘莫测，她唇角含着一抹浅笑，似是嘲弄。


    “那路公子呢？又为何出现在这儿？”


    “我......”


    路云和一瞬间有些慌张，心怦怦跳个不停，“哦，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是吗？那真是巧了不是？竟就走到了济善堂去。”


    路云和一怔，愣愣地看着她。


    阿白依然含着笑，眸光却略有些冷，眼底却好像有泪光闪动。


    路云和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原来自那晚开始，阿白便日日留心着路云和的一举一动。


    他披衣出门，卧在桌边的大黑狗一下子抬起头来，被他及时止住，阿白在黑暗中倏然睁眼......


    路云和脚步飞快，一看就不是去赏夜景的。


    阿白瞅准他离开的方向，来到巷口，左观右望，在街口处捕捉到一抹转瞬即逝的黑影，忙追跑过去。


    一路小心翼翼捕捉着那道黑影走过三条街，阿白判断出他的最终目标，径直朝济善堂去。


    前门不通，阿白前往后门，经过位于窄巷的窗前，听到里面有低低的人语声，阿白小心靠近，听到里面的声音正是路云和。


    他们的对话，尽被阿白收入耳中，泪不知觉扑簌簌落下来，捂住嘴巴，肩膀剧烈颤抖。


    *


    雪光映亮前路。


    此处偏僻，大多是老弱妇孺，无人扫雪，不似济善堂隔壁的窄巷，有人时时清扫。


    二人皆沉默着，慢悠悠地朝前走着，四周静默无声，不闻半声鸟鸣与犬吠，只有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路云和不时扭头看阿白，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这让他感觉不舒服，于是笑起来，主动找话题，“你这么多天，为何那样对我？”


    “哪样？”阿白望着前方。


    “不冷不热，客气疏离。你明知我不是会说荤话的人。”路云和说着，还有些委屈。


    阿白声音很轻地说道：“将计就计罢了，想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路云和哭笑不得，这个小女子，真真是“诡计多端”。


    “那你现在知道了？”


    阿白情绪一直不高，听了这话，脚步忽然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叹出来，吐出一串白气。


    “好累。”


    “什么？”路云和一怔。


    阿白的唇角始终带着一抹浅笑，可眼里尽是悲伤。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累。”


    路云和将身体面向她：“为什么累？”


    阿白叹气似的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总觉得，好像一直都没有休息过......”


    她迎合他人，小心翼翼地观察，及时调整自己的状态，什么时候该收敛，什么时候该主动......几乎一刻不停。


    她时刻提防，周围人的好、坏，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叫她胡思乱想、反复揣度与猜想......几乎不得放松。


    现今，终于来到了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可她习惯了似的，又时刻盘算着该如何还路云和。


    可是渐渐的，她发现事情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掌控，这叫她很没有安全感，路云和做的好像远不止那些。


    直到今夜她才认清，自己始终就没有还清过，而且永远也不会还清。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也从来不知道如何正确地去爱别人。


    他是那样的明媚，那样的热情，在他的世界里，五湖四海皆朋友，遍地都是家人，根本不分什么你我，付出，只是因为他开心，他乐意。


    她于是不敢提还这个字，怕激怒他，叫他伤心。


    往往阿白无需说明，路云和就能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阿白，只要你好，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你能明白我吗？”


    阿白低着头，不说话。


    他轻轻扳过她的身体，让她面朝自己：“我不是你母亲，你无需时刻紧绷着，在我这里，放松一点，别让自己这么累，好不好？”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袭来，他以为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早就走进她心里了，可现在看来，自己好像连路都没有找到。


    但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心里有他，才愈发小心翼翼。


    片刻，阿白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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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笑着，眼中泪光闪动。


    她说：“云和，我已经放松了，真的。”


    路云和看着她眼里闪动的泪光，听着她语气里的哽咽，心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攫住！全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头晕目眩，几乎想也没想，一把将眼前这个孤独又坚强的女孩儿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阿白在他怀里，连颤抖都小心翼翼。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她不敢说，生怕给他带去烦恼。


    从来没有人像路云和这样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地对她好。


    赚钱给她吃、穿，教她背书习字，肯定她的一切，发现她的独一无二......


    他轻而柔地抚摸着她的后颈，像是在安抚一只幼兽。


    他微笑着，声音低缓轻柔，“你其实并不是想偿还，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对我好，不甘心一直被照顾，自己也想做点什么，对不对？”


    有些话她不必说，他什么都明白。


    堵在心头的东西似乎一下子通了。


    她一愣，用力眨掉眼睫上的泪珠，认真听他说。


    “其实，你和阿兰替我缝衣服，做袄子做大氅，照顾家里，照顾大黑、一日三餐、邻里友好、送我出门迎我回家、在我写字时默默陪伴，帮我研墨、听我的话，好好习字背诗、支持我想做的、懂我的一切......”


    “其实你一直都在做，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且，你别忘了咱们的约定，那出戏我可是快要完成了。”


    “别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别人的付出和你的付出，永远都无法对等，不要强迫自己。”


    “你要习惯别人对你的好，而且要相信，你值得更好的，只是现在......”


    他有些落寞：“我还给不了你，但是你要相信，有朝一日，我一定可以做到！”


    阿白忙退出他的怀抱，伸手轻轻抵住他的唇：“你刚才说过，别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路云和凝视着她，她的眼眸很清亮，隐含笑意，刚来时的忧伤无影无踪。


    他开心地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他朝手心里哈口气，揉搓着，然后就再也没有放开。


    被握住的那只手温温热热、酥酥麻麻，顺着胳膊一直热到心里。


    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他，他反应过来，自觉失礼就松开不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