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

作品:《赘意

    从不认床的人辗转烙了一夜的大饼。


    快见天明时晋舒意才堪堪睡去。


    梦里却是水从简安静立在檐下看雨,她撑着伞过去,他就浅浅看来,漆眸如洗,却又疏离得很。


    “我要带书铖去南州商铺几月,你在府中替我照顾下外祖,每月给我去一封信可好?”她顿了顿,隔着雨帘,“你放心,一封信五两银子,我现在就付给你。”


    那人便就离了窗,片刻后开了房门:“小姐进来说话便是。”


    晋舒意便晓得他是答应了,于是赶紧就收了伞过去,在门口跺了跺脚,而后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银两摆在了桌子上。


    “要写什么?”果然,男人看了那银子很是好脾气地亲手替她倒了盏水。


    晋舒意没推辞,她一路打外头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歇息,所以接了水也就牛饮而下,见他仍是还端着水壶,复又将茶盏伸过去。


    有银子在,男人也很是好说话的模样,又替她倒满。


    如此三杯下肚,晋舒意才咧了嘴同他笑:“也不用你多写,就写写外祖的身子如何还有府中你觉得重要的事情就好。”


    男人看她。


    晋舒意讪讪笑了笑,他好像也不大关注什么事情,怕是这一点为难他了,便就补充道:“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这一项不写也成。”


    “……好。”


    她给了二十两,他就不多不少写了四封信。


    是端正俊秀的楷体。


    “外祖安好,今日微雨。”


    “外祖安好,忍冬花开。”


    “外祖安好,是夜月明。”


    “外祖安好,路上归人。”


    四封信,这就是全部内容了,她一封也不知道怎么回,想来他应是也不需要吧。


    好在是外祖身子无碍,她也便心安许多,待回府的时候,远远瞧见那人就站在外祖身后,却是面容凉凉,奇怪。


    等收拾好坐下,她才想起来这四月的月钱都没有按时给他,顿时回过味来。


    梦里晋舒意抱着荷包跑得急,似乎又下了雨,周身都带着南方梅雨天特有的潮气。


    等到好容易拍开了房门,却见的一身锦衣华服的男人低头。


    他轻飘飘觑了一眼她手里的荷包,须臾一哂:“任小姐,本王缺你那点钱?”


    她被这突变唬得往后一退,绊到了门槛骤然跌下。


    睁眼,晋舒意猛地翘起。


    一连甩了几次脑袋才稍微清醒过来。


    雨声入耳,一如梦中。


    芳菲闻声进来,却是先瞧见她一头的汗:“小姐梦魇了?!”


    晋舒意直愣愣瞧着她,稍歇才拍了拍胸口,坚定点头:“嗯,噩梦。”


    “啊?”


    “恐怖极了。”


    “……”


    因是雨下得大,眼瞧着还得落两日,莫皇后便就免了她们的请安。


    晋舒意心下琢磨着那梦中诡异的结尾,又思及小太子的絮叨,只觉脑瓜子嗡嗡的。


    思来想去,她到底还是问莫皇后请了旨意。


    “也是,你的铺子既是下月初八开张,是该要早些定下牌匾才是,既是请人墨宝,确实是自己去候着才是,”莫皇后往往外头天色,“不过这两天天气不好,你可再等等。”


    “就这两日吧,臣女想着,如此许是也能用诚意打动昱王。”


    话虽是这么说,实则连晋舒意自己也不相信。


    加上梦中的磋磨,此番心头更觉雪上添霜。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事总该有个了解。


    至于他是不是水从简——


    晋舒意扪心自问,竟也说不清何故探究了。


    东宫内,少师正在授课,寒崇听着,瞧见另一边太师正在闭眼假寐。


    今日大雨,哗啦啦吵得慌,太师却是来得早,这不,头位老师还没教完呢,他已经等着了,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来监督的呢。


    “今日就讲到这里,太子殿下可还有问题?”颜松年收起书卷看下。


    下边,小太子摇摇头,恭敬起身作揖:“谢过少师,学生今日都明白了。”


    颜松年点头,复又看向边上的某位大佛,虽是那人没睁眼,他却是礼仪到位,躬身礼后才收拾了东西打算出去。


    不想,假寐的人忽然睁眼,声音懒散响起,却是对着他的。


    “颜少师今日讲的不错,守经达权,为臣之道。”


    颜松年转眸。


    淮砚辞已然开扇轻摇,缓缓道:“上忠于君,修身其中,下利于民。颜少师也是有志之士,如今既有坦途,何乐不为?”


    寒崇听着,身板子正了正,眼睛都溜圆起来。


    却见少师和煦一笑:“昱王殿下心有丘壑,又何苦来哉?”


    一时间,殿中穿堂风过,徒留空寂。


    “殿下,任小姐求见。”宫人进来通报。


    颜松年默而躬身:“微臣告退。”


    殿内无人再答,直到少师已然离去,寒崇才听得一声:“哪个殿下?”


    宫人一愣,不甚确定,正要回去再问,就听那头的太师懒洋洋挥手:“叫她进来吧。”


    “是。”


    晋舒意等了半刻才被应许,抬头正见青衣男子出来。


    后者对她颔首便就出去,不及回礼,宫人便道:“二位殿下正等着小姐呢,小姐随奴婢来。”


    二位?


    她本是掐着寒崇说的时辰来的,为的就是提前等着那人,以示诚意,这下好了,失了先机。


    一进去就见几个宫人正在关窗,也是,外头风声雨声的,是有些喧闹了。


    只是这关了门窗人鱼贯退去,整个殿中便就静了许多,晋舒意只觉自己的脚步声都突兀了许多。


    殿内倒是简单,只有层层书架和居中的太子座位。


    边上另有几把太师椅并桌案,陈设明了。


    其中一把那人已经坐了,此时正直直盯下。


    他似乎很擅长与人对视,轻易不会撤开。


    晋舒意却是没这个本事,即刻就低头矮身行礼三步走:“舒意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昱王殿下。”


    寒崇倒是想开口的,可惜有太师在,轮不上他。


    手里头还有作业呢,说话?说不了一点。


    习字动嘴,要被罚的。


    于是,晋舒意只听得侧面那人道:“太子习字,任小姐此间位置,遮光了。”


    嗯?


    晋舒意起身,又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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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烛台明亮,顿时懵了,再者说,这会儿阴天闭门关窗的,哪里来的光叫她遮?


    怕不是此人瞧她不爽利呢。


    看来是怪她耽误太子学习了。


    晋舒意暗叹一声,就说这六岁小儿的话不可尽信吧。


    这下好了。


    悔不当初,她应声往角落退去。


    没退成两步,那人便又发了话:“小姐这是做什么?”


    哎?又怎么?


    晋舒意终于还是往他那边探去。


    只见男人捏着笔杆,目光如炬:“小姐此番行事,落在旁人眼中,岂非是又要编排本王苛待太傅之女,平白坏了本王名声?”


    “咳!”寒崇没忍住,只是紧紧攥住了笔杆子,咬紧了牙关没抬头,端得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纯澈模样继续落笔。


    太师真是睁眼说瞎话啊,您但凡是有点名声呢?


    晋舒意脚步顿住,看来不能站边上了?


    她想了想,正要跨步,却见得那人仍是瞧着,登时就收了步伐,转而冲着他朗声道:“敢问昱王殿下,舒意应该去哪边合适?该是站着,还是坐着?”


    哪怕是顶着被罚的压力,寒崇也是实在顾不得了。


    他转过头,瞧向太师。


    后者唇角仍是噙着笑,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当真觉得有趣,如此片刻,他那从来噎得人胃疼的太师大人竟是搁了笔当真正色问道:“那要看任小姐来此所为何事了。”


    说完,他眼神一凌,往寒崇身上飘去。


    晋舒意眼见着小太子嗖得低头,只觉自己方才是又鲁莽了。


    但话已至此,她终究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重新开口:“舒意今日来,是为了跟殿下讨要墨宝的。”


    沉默。


    男人面上瞧不出情绪,只是往后靠了靠,似乎是在思考。


    晋舒意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了。


    “舒意是真的仰慕殿下笔墨,并非一时兴起,昨日会打退堂鼓,亦是担心殿下因为有皇后娘娘开口所以为难,并非轻易放弃,殿下若是觉得舒意是出尔反尔之人,实在是错了。还请殿下明鉴。”


    “出尔反尔……”没想到,那人却是拣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像是觉得很有意思,“本王倒是该是夸小姐一句聪慧呢。”


    “……”晋舒意后头一哽,也不知这“聪慧”是讽她有自知之明当真出尔反尔,还是夸她猜中了他的想法。


    总之,好像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话。


    她绷紧了脸,耐心道:“殿下谬赞,舒意说了,是真心求取墨宝,若有表述不当的地方,还请殿下指点。”


    “你说得很好。”说完这句,男人便重新又捏了笔不再看她。


    晋舒意蹙眉,又是片刻,她上前几步:“敢问殿下,舒意要如何做,才能得殿下笔墨?”


    笔尖顿住,淮砚辞目光凝在了案前鹅黄衣衫上。


    再往上,是她绷紧的唇线,显然已经是带了些气性,却又隐忍不发,很是别扭的模样。


    真不愧是晋大老板啊。


    一如往常。


    “好啊,那任小姐不若说说,如何仰慕本王的?”


    “……”


    “又是何时开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