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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渣攻重生手册(快穿)》 第261章 番外(十)
邵闻霄也注意到庄继的视线。
他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一个从头到尾都在说谎的骗子,竟然还在意他身上是不是有其他Omega的气味吗。
邵闻霄冷冰冰地望向庄继,明知故问:“我为什么要洗澡?”
显然,他不接受什么舟车劳顿的说法。
庄继也看着他,迟了一会儿才直接说:“因为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我不喜欢。”
说着,不等邵闻霄反应,庄继又轻轻问:“这段时间,邵先生跟其他人上过床吗?”
邵闻霄眯起眼睛:“我要是说有呢。”
庄继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连表情也很平静,好像在陈述一个非常简单的事实:“那就洗干净。”
邵闻霄从来没有见过庄继这一面。
陌生、偏执、强势。
跟他曾经熟悉,也曾经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好像他们之间朝夕相处的三年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幻觉。
心中的冷意和怒意更甚,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邵闻霄声音平淡:“可是这段时间跟我睡过的人实在太多,恐怕没那么容易洗干净。”
“——邵先生又骗我。”
庄继碰了碰邵闻霄的脸,“据我所知,你这段时间每天都是一个人回家,也从来没去过酒店,就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稳定。”
“又怎么可能会跟人上床?”
“……”邵闻霄有点想笑:“你跟踪我?”
庄继跟他对视了几秒钟时间,然后率先移开目光,并跳过了这个不适合在现在谈论的话题,转而望向捆束着邵闻霄的尼龙绳:“我现在要是把它解开,邵先生大概会跟我动手吧。”
庄继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比杀招,他不会害怕任何人。
但如果不下杀手,再加上感情因素,他不一定能打得过邵闻霄。
这样想着,庄继起身,蹲在茶几处,拿出一支提前准备好的金属注射筒,迎上邵闻霄几乎想要杀人的目光道:“邵先生不用担心。”
“这是目前最先进的一种舒缓剂,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伤害,只不过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降低你百分之三十的反应速度而已。”
庄继冲邵闻霄笑笑,“毕竟打打杀杀的太难看了,对不对?”
说着,庄继站起身来,走到邵闻霄面前,对准他的颈侧,动作干脆利落按下注射按钮。
感受到脖颈刺痛,邵闻霄再次深吸口气。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人为刀俎我为血肉的感觉。
哪怕是十二岁时被人绑架,因为有脏脏包,他依然能在那种充满未知和狼狈的情况下感受到一点安心。
现如今……
但邵闻霄也没多说什么,更没放什么“他以后一定会杀了庄继”之类的狠话,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他只是冷冷看了庄继一眼,一言不发。
注射完成以后,邵闻霄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庄继已经动手解了邵闻霄身上的束缚,然后一只手按着邵闻霄的肩膀,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轻轻揉了揉邵闻霄被尼龙绳捆到发红的手腕。
继而摘掉他手上带着的手表,脱掉他的外套,再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
到下半身的腰带时,邵闻霄终于按住庄继的手。
庄继仰起脸来冲他弯了弯眼角,压低了声音:“邵先生不会是害羞吧。”
指尖划过某处,庄继意有所指道:“我们都做过那么多次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邵闻霄忽然打断他,用一种很平静地语气问:“跟我做的那个人是你吗?”
庄继顿了顿。
房间里一时间变得非常安静,只有外面传来海浪和海风的声音。
过了少时,庄继脸上的笑容没了,他直直望向邵闻霄轻轻道:“不是啊。”
“之前那个庄继是假的,他的身份是假的,学历是假的,性格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邵先生不是已经发现了吗?”
邵闻霄深深注视着眼前的人。
在庄继否认一切的时候,感受到巨大的荒谬、讽刺……以及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的心痛,就好像心脏被人给用力攫住。
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邵闻霄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将目光落在庄继脸上:“既然如此,那衣服还是我自己脱吧。”
“我没有跟陌生人一起洗澡的习惯。”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说出口的时候,邵闻霄同时也感觉到一种发泄情绪的扭曲快意。
但看到庄继在听到“陌生人”这三个字时张了张口的表情,他还是难以抑制感觉到一阵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后悔,想立刻把这句话收回来。
邵闻霄在这一刻突然发现——他对庄继的在意好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因为他之前跟庄继说结束的时候会觉得如鲠在喉。
庄继真的听话没有挽留的时候会觉得怅然若失。
偌大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空空荡荡。
哪怕是现在,就算已经知道了庄继从头到尾都在骗他,那三年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一场精心设计出来的幻象,邵闻霄还是会因为庄继脸上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而感到揪心。
然而就在邵闻霄忍不住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庄继已经收拾好脸上的神情,冲他微微一笑,平声道:“邵先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现如今这种情况,你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不是吗。”
“……”邵闻霄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
是了。
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不是Q大那个听话乖巧,背景干净的男大学生。
而是有无数雇佣兵替他卖命,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的「Z」组织首领。
刚刚产生的那一丝痛意和心痛瞬间烟消云散,邵闻霄面无表情望向庄继,反唇相讥:“那看来,庄先生的癖好倒是跟正常人不同。”
庄继没有反驳,只是贴上来继续给邵闻霄脱衣服。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邵闻霄垂眸可以清楚看见庄继浓密得像扇子一样的睫毛以及睫毛在他脸上形成的纤长阴影。
他不知道庄继究竟想干什么。
当初为什么隐瞒身份来到他身边,现在又为什么宁愿曝光身份也不肯放手。
那些庄继曾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喜欢究竟是真是假。
现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又究竟是别有所图,还是心有不甘。
……
冷静下来以后,邵闻霄有无数个问题想掐着庄继的脖子质问,但话到嘴巴,邵闻霄又觉得很没意思。
将邵闻霄的衣服脱完之后,庄继抬起头来跟他对视了片刻。
他不知道邵闻霄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无非是震惊,失望,愤怒,鄙夷或者厌恶之类的。
静了静,庄继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想,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他不论如何,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不择手段都要将邵闻霄留在身边,那么早就已经对现如今的结果有所预料。
这套水屋的浴室很大。
足够两个男人同时站在里面而不显逼仄。
而且有一半是开放式露天设计,可以看到头顶浩瀚无际的星空,还有超大的按摩浴缸,将浴室、露台和海洋连成一体。
当然,他们并没有用上浴缸。
“哗”地一声,当密密麻麻的水流从头顶倾斜而下,“没有任何拒绝余地”的邵闻霄面无表情靠在墙上,任由庄继按照他的心意替他洗澡。
老实说。
在过去那三年当中,他们两个并不是没有在一起洗过澡。
在酒店,在公寓,在别墅,甚至是邵闻霄办公室里的那间休息室里。
他们总是会将浴室的空气变得异常灼热,旖旎,也将在浴室里待的时间拉得无限长。
邵闻霄向来喜欢看庄继那张冷白的面孔被热气蒸出血色的样子,喜欢看他在浴室又闷又潮的环境下喘不上气,喜欢从后面逼着庄继睁开眼睛看镜子……
现如今,几乎完全相同的场景,心情和感受却截然不同。
庄继抱着邵闻霄的腰,仰起头来,闭上眼睛试探性和他接吻。
就像方才在客厅时那样,从下巴开始,用柔软的,湿润的舌头在邵闻霄的下巴上留下一串湿痕,然后上移,逐渐含住邵闻霄的嘴唇,轻轻吮吻。
邵闻霄是真的很想控制自己不要再给出任何回应,甚至最好是连一丁点儿反馈都不要有。
但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脑海中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亲密无间的画面又过于清晰……邵闻霄喉结滚动。
察觉到什么,庄继抬起头来望向邵闻霄,明知故问:“邵先生对陌生人也会有反应吗?”
“……”太阳穴突突直跳,邵闻霄终于抬起手来,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很想把你掐死。”
庄继没有丝毫想要反抗的意思,只是看着邵闻霄笑笑,继而轻轻握住了邵闻霄掐住他下巴的手。
他从很小就听说过一个道理——恨比爱长久。
如果没有喜欢,也没有爱,那么有恨也行。
他宁愿邵闻霄恨他,也好过被遗忘,被忽略,最后变成一个对邵闻霄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陌生人。
这样想着,庄继顺势侧过头去,舔了舔邵闻霄按在他侧脸上的指尖。
邵闻霄喉结再次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眼睁睁看着庄继的吻从指尖转移到手背,再到手腕,最终落在邵闻霄被尼龙绳勒红的部位,细细将那条其实并不怎么疼的红痕舔得很湿,邵闻霄盯着庄继的脸,呼吸顿了顿。
因为庄继脸上的表情跟从前很像。
一如既往地小心,一如既往地沉迷。
——还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不加掩饰的,或许真正属于庄继本人的放浪。
邵闻霄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姿态远比他以往熟悉的样子更加勾人。
于是,空气中属于S级Alpha的信息素气味更浓。
攀着邵闻霄的肩膀,庄继用那双很黑的眼睛望向他,舔了舔嘴唇:“现在我想跟邵先生做爱,可以吗?”
“……”邵闻霄小腹发紧,嘴上却冷冰冰地反问:“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庄继笑了:“当然没有。”
两人近距离双目对视,像是拉锯,又像是僵持,总之针锋相对,火花四溅,最终是庄继先吻上来。
这一遍邵闻霄给了回应。
他的想法很简单。
反正他暂时没有说不的权利,与其被人当成按摩棒一样使用,不如反客为主,占据上风。
当然,这种念头也导致了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
非常强势,非常蛮横,非常霸道,在攻城略地的席卷之中,更像是一种发泄。
邵闻霄直接将庄继推到了冰冷潮湿的墙上,然后用腿撑开他的腿根,将人抵在墙上接吻。
唇齿纠缠,拉扯,啃咬的过程就像打架,仿佛不逼得庄继控制不住仰头喘息,或者发出一声闷哼就不肯罢休似的。
当嘴唇在激烈的亲吻当中被咬破,淌出来的血水弥漫在两人的唇齿之间,庄继感觉到一丝刺痛。
但他并不在意。
事实上,邵闻霄的回应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料。
而在心痛与满足感并存的情况下,这种带有轻微痛感的互动,反而更加令他觉得快乐。
甚至某个瞬间,庄继还希望能痛一点,再痛一点。
于是,当从浴室到客厅。
当被邵闻霄重重推倒在床上的时候,庄继睁开眼睛望向他,舔舔嘴唇,非常善解人意地问他:“要不要我在上面?”
“不知道刚才注射进去的那种药剂对邵先生在床上的表现会不会有影……唔——”
庄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邵闻霄身体力行地用某种干脆利落的强势动作打断。
事实证明,庄继亲自挑选的舒缓剂并不会对邵闻霄在床上的表现造成任何影响。
甚至因为含着怒气,且完全被迫的缘故,邵闻霄远比平时更深,更重,更粗暴。
这是一场连接吻都不温情的性爱。
中间庄继喘息着翻了身,整个人都跨坐在邵闻霄身上,想拿过放在旁边的领带,绑住邵闻霄的眼睛。
因为他在濒临崩溃的过程中也能获得快感,但他却不喜欢邵闻霄用那种与以往截然不同,毫无感情的眼神注视他。
这会让庄继在快乐过后感受到强烈的痛苦。
然而邵闻霄却按住了他的手,意味不明道:“想做什么?”
他俯身盯着庄继的眼睛问:“不喜欢我这么看你?”
“怎么,”邵闻霄的呼吸也有些沉,室内昏暗的光线令他那张英俊深邃的面孔显得有些晦涩不清。
邵闻霄低声问:“庄先生神通广大,胆大包天,在做出这个决定以后,难道还在意一根按摩棒的意愿吗?”
两人呼吸交缠。
空气里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气味混合在一起,一如往昔,仿若一对密不可分的爱侣。
但谁都知道不是。
虽然他们正用最激烈的动作,做着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再也不复往常,甚至更差。
庄继头皮发麻,四肢百骸都像过电,浑身上下也都被抽走力气。
他勉强冲邵闻霄笑了笑,咬着牙,极其符合他现在的身份,断断续续道:“我……我怎么想不重要。”
“关键是邵先生,”庄继直视邵闻霄的眼睛,哑着嗓子说:“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都只能跟我上床。”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邵闻霄说话。
邵闻霄冷笑一声,他用力抹掉庄继因为来不及吞咽而顺着嘴角往下淌的唾液,生理上一如既往的快感与心理上的愤怒冲撞:“那你呢。”
“把我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像现在这样,被我弄到浑身发抖吗?”
“对啊,”感觉自己已经到达极限,整个人都仿佛溺水一般的庄继扯了扯嘴角:“——不行吗?”
“为什么?”
邵闻霄盯着那双因为过度刺激而微微失神的眼睛,盯着他通红的眼角,有些问题原本不想问出口,但最终还是抵不过那颗想知道答案的心。
只不过他不想表现出在意,便沉着声音问:“庄先生伪装成清纯男大学生被我甩了,所以不甘心?”
庄继攀着邵闻霄的肩膀,在头脑又昏又涨的过程中回答:“可以这么理解。”
“……”没想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邵闻霄咬了咬牙,动作更重。
接下来他们没有再进行任何交谈。
整整三次。
最后彻底结束的时候,看着庄继浑身紧绷,颤抖然后脱力,邵闻霄是真的很想顺着自己的心意,趁机把他的脖子拧断。
反正这栋水屋只有他们两个。
而面前这个人隐瞒真实身份欺骗他三年,自导自演设计一场虚假的绑架,又将他浓晕绑来这里。
每一件都是邵闻霄绝对不可能原谅的事。
邵闻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已经卡住了庄继的脖颈,掌心压迫住庄继凸起的喉结,然而没等他用力,庄继睁开半只眼睛,喘息着轻声提醒他:“邵先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这座岛上全部都是我的人,就连海上也是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邵闻霄感觉到极致的讽刺。
他想告诉庄继,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也最不怕被人威胁,然而话到嘴边,邵闻霄最终还是松开手。
在凝视了庄继近十秒钟以后,邵闻霄深吸一口气,生平头一回后退一步,用很平静的声音问他:“非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搞成这样吗?”
“如果你现在让我离开,我……”
邵闻霄想,他还可以看在过往三年的情份上既往不咎。
可以原谅庄继。
可以当作这一切全部都没有发生。
可邵闻霄的话仅仅只说了一个开头。
原本浑身是汗,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稍微缓过来一点的庄继忽然起身,捡起旁边丢着的一件满是褶皱的衬衣给自己披上,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庄继清楚,明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却还是要扭的那个人是他。
因此,他自然不指望现在的邵闻霄还能给他以往的待遇,比如在情事结束以后和他躺在一起接吻,温存,或者抱着他去浴室清理。
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站直的瞬间感受到某种暧昧的痕迹,庄继耳根微热,但脸上没流露出任何表情,也没看邵闻霄一眼。
只不过是在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他用细白的手指握住门框,没回头,“反正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能再坏了,不是吗。”
第262章 番外(十一)
顿了顿,庄继又说:“所以我不可能放你离开。”
“简而言之,邵先生可以死心了。”
说完,他走进浴室,关上门,只留邵闻霄一人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地。
将身上披着的衬衣扔进脏衣篮,抬动热水开关,“哗”地一声,从高处倾泻而下的水流再次砸向地板,庄继站在镜子前,望向镜子的自己。
跟过去那三年一模一样,邵闻霄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印子。
脖颈上的吻痕,胯骨上的指印,膝盖上的磨损。
庄继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就连他的下嘴唇上,也有被啃咬出来的破口,算不上明显,但形状看起来很暧昧。
以往他最喜欢这些。
只不过无论多深,多重的痕迹,总是要不了几天就会淡化直至消失,所以他总是勾着邵闻霄,尽可能多留一点。
就好像暂时标记。
他希望邵闻霄能一刻不停地占有他,希望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打上属于邵闻霄的烙印,希望他们能亲密无间,密不可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所以从表面上看起来,现在好像跟以前并无差别。
邵闻霄对他还是会有反应,他们还是会在床上拥抱,接吻,纠缠,厮磨。
而且跟以往不同——
以前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人是邵闻霄,身为情人的庄继只能被动等待邵闻霄结束应酬回家,被动等待邵闻霄对他产生欲望。
但现在,占据主动地位的那个人换成了庄继。
被他强行绑到这个海岛上的邵闻霄没有拒绝的权利,也根本无法喊停,就算冷着脸再跟他说十次,一百次,一千次结束,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根本终止不了这场游戏。
就好像原本高高在上的星星,被装进了专属庄继一人的玻璃罐里,不论愿不愿意,都只能对他一个人发光。
因此,庄继认为,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明智的。
现如今他获得的所有一切,也都比原先要好。
扯了扯嘴角,庄继露出一个很平静的笑。
然而就在他终于收回落在自己身体上的目光,准备走到圆形花洒下洗澡的时候,腿根处传来的拉扯感令他不由自主“嘶”了一声,扶住墙。
做太狠了。
中间庄继甚至有种自己所有防线全部崩塌,好像随时会在下一秒死去的极致快感,拼命回应,不知餍足。
刚才在外面是强撑着才没有在邵闻霄面前露怯,其实他两条腿都已经使不上力,连带着腰部肌肉都还在微微痉挛。
正想着缓一缓的时候,忽然听见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声音。
庄继一转头就撞进邵闻霄漆黑的目光里。
事实上,从庄继进入浴室到现在也不过才几分钟时间,万万没想到邵闻霄会来,庄继顿了一下,露出一个看不出丝毫破绽的微笑:“邵先生怎么来了。”
“是要跟我一起洗澡吗。”
邵闻霄发现他是真的很讨厌庄继用这种表情和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他根本分不清庄继究竟是本性如此,还是刻意给自己戴上了一层看不清任何情绪的面具。
——不过倒也正常。
他又何曾认识过真正的庄继。
这样想着,邵闻霄在心里嗤笑一声,直直望向庄继,然后将目光下移,“我只是来帮你清理。”
庄继是真的有点吃惊,下意识道:“邵先生这么体贴?”
“——庄先生未免想得太多,”邵闻霄刚好背对着光,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我只是不希望你自己一个人弄不干净,再出现什么意外罢了。”
方才邵闻霄在一怒之下到底有多失控他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
更遑论自从跟庄继分手以后,这一个多月以来,邵闻霄连自己动手打发自己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他们又没做任何措施,邵闻霄亲眼看到庄继亲眼走到浴室这一路,在地板上留下一地狼藉。
——想也知道有多难清理。
因此,哪怕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恼怒,邵闻霄还是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庄继则“哦”了一声,心道邵闻霄原来是怕他怀孕。
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但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以后,庄继笑了笑,倒也没太在意,索性背过身去,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将所谓的羞耻抛诸脑后,摆出一副很坦然的状态,任由邵闻霄给他帮忙。
之后两个人没再有任何交谈。
只不过随着邵闻霄的动作,庄继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微仰起头。
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再次有了些许想要蠢蠢欲动的感觉。
为了调整自己,也为了转移注意力,庄继闭了闭眼,忽然扯了扯嘴角跟邵闻霄说:“其实邵先生多虑了。”
“——以前我每次说吃药都是骗你的。”
“虽然不是没有双腺体人群怀孕生子的案例,”庄继轻轻说:“但出于某些特殊原因,我根本就不可能怀孕,所以邵先生完全可以放——”
“心”字还没说完。
浴室里的水声截然而止。
已经帮庄继清理完毕的邵闻霄停住动作,跟转过头来的庄继对视。
浴室再一次变得异常安静,死寂。
凑巧这时候有一阵海风吹来,浑身未着寸缕的庄继感受到一丝不太明显的凉意,有点冷。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觉得这样一身水汽的自己,跟衣冠楚楚的邵闻霄比起来实在不够体面。
准备越过邵闻霄去拿浴巾的时候,深深凝视庄继近十秒钟的邵闻霄也笑了一下:“——是吗?”根本就不可能怀孕。
邵闻霄说:“那这样最好不过。”
说完,他拿下放在一旁的浴巾扔给庄继,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浴室。
浴室里很快只剩下庄继一个。
看着邵闻霄离开的方向,庄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嘴角依然还挂着笑,但笑着笑着,最终无声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非常无聊。
明明刚才那句话完全可以不说,这个事实完全可以不挑明,偏偏他非要说,非要提。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看邵闻霄的反应,还是为了折磨自己。
庄继低头,不自觉用右手在小腹上轻轻按了一下。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是先天拥有Alpha和Omega双腺体,或者他干脆就是个Omega,那么他会不会期待在自己的生殖腔里,孕育一个属于邵闻霄的孩子。
抬眸直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庄继有些走神地想——应该也不会吧。
他很自私。
他更希望邵闻霄能完完整整属于他一个人,而不是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月亮分出一半给别人。
——当然,这个设想本身就不成立。
后天植入Omega腺体的庄继根本就不可能怀孕。
现如今对他只剩下纯粹厌恶的邵闻霄也不会允许他怀孕。
庄继在浴室里待了很久,直到吹干头发,才终于穿上浴袍,走了出去。
他在空气里闻到了一阵烟味,继而又在烟灰缸里看到了几个烟头——邵闻霄平时很少抽烟,绝大多数时候是出于应酬需要,或者实在心烦。
庄继大概能猜到邵闻霄抽烟的原因,没说什么,抬眸问邵闻霄要不要去洗。
邵闻霄没看他,只是“嗯”了一声,在跟庄继擦肩而过时,身上的烟味更浓。
与庄继不同。
邵闻霄冲澡的速度很快,大概只用了五分钟不到。
洗完澡出来,邵闻霄在水屋内环视了一圈之后,目光跟庄继对上。
庄继正盘腿坐在床上,仰起脸望向邵闻霄:“邵先生不过来吗,这里只有一张床。”
“……”邵闻霄深吸口气,走到庄继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沉着脸问:“你就不担心我会趁你睡着以后杀了你吗?”
“邵先生不会的。”庄继很有信心地与邵闻霄对视:“你从来都不会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冒险,不是吗?”
不然刚才邵闻霄也不会卡住他的脖子又收回手。
听起来庄继倒是很了解他。
好像对他的性格,做事风格了如指掌。
邵闻霄几乎想笑出声来。
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径直伸手关灯上床,按照他们以往的习惯躺在左侧。
庄继也躺下,并没有期待拥抱或者别的什么。
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能心平气和躺在一张床上已经算是奇迹,自然不能再奢求其他。
邵闻霄更加没有想将庄继揽进怀里的念头。
甚至他认为自己应该会彻底难眠——没有任何人能在被欺骗,被绑架,被威胁,被强迫之后依然保持全然的冷静。
尤其是像邵闻霄这样从来都位高权重,在任何场合都碾压别人的人更是如此。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跟庄继同床共枕三年,他的身体和意识都无比熟悉此时此刻睡在他身边的这个骗子。
又或许是因为在他们分开的这一个月里,邵闻霄曾无数次把手伸到旁边想将人捞到怀里,床的另外一边却空空荡荡,导致他这段时间的睡眠都受到了影响。
总之——
意识到自己的困意正不受控制渐渐升起的时候,邵闻霄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想,我是疯了吗?
在一个陌生人,一个骗子身边居然也能放下警惕。
邵闻霄命令自己不能睡。
最起码不能那么快就睡过去。
更不能像之前那样,在午夜梦回之时,习惯性将庄继拽进怀里。
各种禁令在邵闻霄脑海中过过一遍,时间眨眼间又过去半个小时。
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也感觉不到庄继的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倒也能够理解。
毕竟他们是真的做得非常凶,而且以往每一次情事末尾,庄继都会在他怀里累得昏睡过去,今天暴露了真实身份,还能强撑着自己去浴室洗澡,又等到他出来,已经算是相当不易。
更何况这里是庄继的地盘。
邵闻霄在心里嗤笑一声,按照他的说法,岛上,海上,全部都是隶属于「Z」的雇佣兵。
庄继身为这群人的老大,自然没什么睡不着的。
只不过,就在邵闻霄也决定不再勉强自己,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在一片黑暗之中,一直睡在他身边的庄继动了一下。
庄继轻轻挪动身体,越过他们之间原本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然后顿了顿,似乎是在确定邵闻霄有没有睡着。
几秒钟之后,确认邵闻霄完全没有反应,他方才继续靠近,将邵闻霄的手臂抬起来,形成了一个空当。
邵闻霄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只能装出一副沉睡不醒的样子,任由庄继动作。
下一秒——
一个久违的,温暖的,柔软的身体,带着他独有的,甜蜜的玫瑰花香,钻进邵闻霄怀里,精准无误地填补了他刚才创造出来的那个空当。
邵闻霄心头忽然重重一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胸口升腾而起。
睡意已经完全没了。
在黑成一片的房间里,庄继的头发蹭在邵闻霄的下巴上带来轻微的痒意,邵闻霄闭了闭眼。
在原地静了片刻,他在究竟是毫不留情将庄继从他身上推开,还是任由庄继像现在这样睡在他怀里之间犹豫了几秒。
最终邵闻霄还是想,算了——
反正亲都亲了,做都做了。
抱在一起睡更不是头一回。
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处境,被人绑到这个连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海岛上,按照庄继的话来说,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既然如此……邵闻霄在黑暗中躺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任由庄继睡在他怀里。
整整一夜,亲密无间,宛如爱侣。
第二天早上,邵闻霄睁开眼睛的时候,庄继已经不在了。
望向空无一人的水屋,仿佛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只不过庄继按照邵闻霄的习惯,提前在衣帽间里挂满了邵闻霄惯穿的衣服,邵闻霄扯了扯嘴角,随手拿了一件灰色的衬衣穿上。
正巧这时侯有人过来送早餐,是个长相看上去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Beta。
只不过邵闻霄注意到他走路的步伐很稳,身体没有任何多余的晃动,连脚步声都很小。
弯腰将早餐放下的时候,虎口、拇指根部以及食指内侧均能看得到明显的枪茧。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难怪只用了五年时间便能在水又深又浑的新京站稳脚跟,声名鹊起,令无数权贵心生忌惮,「Z」藏在暗处的实力显然超出了邵闻霄的想象。
那么庄继呢。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长着那样一张漂亮到惊心动魄的脸,却能创立起这一个神秘的地下组织,收服那么多刀口舔血的雇佣兵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邵闻霄静了静,哪怕他现如今对庄继欺骗、绑架他的事实非常生气,还是难以抑制对庄继的过去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好奇。
他想知道庄继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想知道「Z」组织的幕后当家人当初为什么扮成清纯男大学生,作为情人跟在他身边三年。
闭了闭眼,邵闻霄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好奇心过盛。
没再看那个送餐的Beta,他兀自走到这栋水屋的客厅,昨天庄继亲手帮他脱衣服的地方。
目光在被随手丢在沙发上的百达翡丽上停顿了近十秒钟时间,邵闻霄俯身将腕表拿起,重新戴在手腕上。
这时,已经将早餐摆放整齐的Beta走过来,躬身向邵闻霄道:“邵先生,请您用餐。”
“我会在一个小时之后过来收拾,如果您有外出的需求,也可以跟我说,我会在老大允许的范围内尽量配合。”
“……”
在庄继允许的范围内尽量配合。
此时,邵闻霄是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限制自由的金丝雀,只能被动地等待主人回来宠幸。
多可笑。
简直荒谬,倒反天罡。
但为难或冲下面不能做主的人发火从来都不是邵闻霄的风格。
他深吸口气,平静地望向面前的人:“庄继呢?”
Beta垂首沉默不语,邵闻霄再一次被气到笑出声来,他点了点头,淡声道,“好,我知道了。”
Beta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安静退了出去。
而另外一边。
一身黑色丝绸衬衣,被风吹得鼓起来的庄继走到码头,已经等在船头的莫衡上下打量他一眼,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他会杀了你。”
庄继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莫衡:“……”
“这么说也没错。”从烟盒里抽了支烟,自顾自点上之后,庄继又冲莫衡笑了笑,轻轻道:“差点被他在床上弄死算吗?”
莫衡:“……”
开船以后,见庄继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水屋的方向,莫衡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经望向庄继的侧脸道:“你准备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
邵闻霄对邵氏的掌控程度极深,这几年更是逐步铲除了一切不安稳的因素,在集团内部设立了非常成熟的执行委员会机制。
再加上庄继命令Lyra黑进了邵闻霄的邮箱,以邵闻霄的口吻给方铎发了邮件,称他有急事需要处理,会出国一段时间,因此不必担心邵氏短时间内会产生什么动荡。
但邵闻霄的身份地位实在特殊至极,自从邵振霆死后,整个华夏联盟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看。
莫衡实在不认为他们能将邵闻霄在这座海岛上留一辈子。
更何况,邵闻霄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一周两周或许还勉强可行,时间久了……
海风将庄继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衬衫也猎猎作响,看到那栋建在蓝色海面上的水屋越来越小,他咬着烟,在静了片刻后垂眸回答莫衡的问题:“能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
一个很不负责,也充满不确定的答案。
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现如今庄继已经把他能做的全部做了。
除非他准备眼睁睁看着外界发现邵闻霄失踪,邵氏大乱,或者干脆制造出邵闻霄已经死亡的假消息,否则一切注定充满不确定因素。
因此庄继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要是邵闻霄能够普通一点,平庸一点,或许很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很多事也会变得简单许多。
至于邵闻霄什么时候会开始尝试反制——
庄继很平淡地抽了口烟,转头望向莫衡:“你说他会怎么报复我?”
“我——”莫衡没忍住冲庄继翻了个白眼。
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现如今,整个华夏联盟有胆子敢绑架邵闻霄的组织,大概也就只有我们了。”说出去真的是可以为职业生涯镀金的一次创举。
听见这句话,庄继没忍住靠在栏杆上笑了半天。
莫衡有点想问庄继这样到底值不值得,也想问此刻心愿达成的庄继是不是真的开心,更想问庄继如果邵闻霄再次离开,并彻底跟他反目成仇,他该如何面对下一次戒断。
但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莫衡最终转移话题道:“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任务,对方要求你亲自出面……我们这边怎么说?”
那是一个来自泰独立国的地头蛇,跟庄继曾经有过旧交,只因为交货的价值不菲,不信任其他任何人,点名要庄继亲自负责。
而「Z」的任务接下来就要完成,眼看着货物已经抵达港口,交货迫在眉睫……
庄继“嗯”了一声,往甲板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过几天再说。”
他冲莫衡眨了眨眼睛,轻轻道:“这几天我不太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猜到庄继就是这个答案,莫衡点头:“那我跟他回复一声。”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三天。
庄继每天早上都会消失不见,然后准时在晚上六点回到水屋,跟邵闻霄一起吃晚饭,在天黑以后,缠着他拥抱、接吻、上床。
邵闻霄很配合。
又或许是在走出水屋之后,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没有拒绝的余地”,总之……这三天他们过得非常激烈和淫靡。
晚上绝大多数时候,两具修长有力的身躯都重叠在一起,伴随着海浪拍打礁石和房屋的声音,起起伏伏。
而且因为有庄继之前的那句话在,邵闻霄彻底放开,再也没有过任何想做措施的意思。
只不过,他也没有再亲手为庄继做过清理。
做完以后会问庄继,够了吗,庄继说不够,那就继续,庄继说够了,那就抽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庄继觉得这样也很好,干脆利落,便从来没提出过任何异议。
甚至还非常认真地看着邵闻霄的眼睛夸过他一句:“邵先生适应环境和调节心态的能力真的很强。”
当时邵闻霄深深凝视了他几秒钟时间,然后冷笑出声。
庄继觉得他冷笑的时候也很英俊。
总好过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强。
然而到了第四天晚上,邵闻霄却迟迟没有看到庄继。
从六点到七点,从八点到九点,从十点到十一点……邵闻霄面无表情地想:怎么,终于对这出强取豪夺的游戏失去了兴趣?被操够了?
垂眸看向腕表,邵闻霄眯起眼睛,觉得这样也很好,他们不必再这样病态而又扭曲地纠缠不休,不必再像打架一样上床,不必各自心怀鬼胎地扮演一对亲密爱侣。
当时针指向十二的时候,邵闻霄在水屋里看到了莫衡。
饶是这些年手上沾过的人命不少,莫衡单独面对邵闻霄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发虚,
他也实在是想不通,庄继究竟是为什么对邵闻霄念念不忘,甚至在曝光了身份,明牌做出绑架、威胁这些事情以后,还能有胆量不顾后果,继续若无其事地跟邵闻霄亲热。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能让人丧失理智,变成疯子。
清了清嗓子,莫衡冲邵闻霄露出一个挑不出毛病的笑脸:“邵先生晚上好。”
“那什么,”莫衡又清了清嗓子,“我来主要是想跟您交代一声,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您这边可以早点休——”
“息”字还没说完,邵闻霄直视莫衡,打断他:“抱歉。”
“我认为你应该还没有跟我说话的资格。”
“……”莫衡有些无语。
但从某种程度来说,邵闻霄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就算放眼整个华夏联盟,现如今真正有资格能跟邵闻霄对话的又有几个?
更何况易地而处,以邵闻霄的身份地位,莫名其妙被绑到这里,限制人身自由,动不动就被注射舒缓药剂,能坚持到现在还不发火,已经算是很有涵养。
暗道庄继给他的这份工资实在烫手,莫衡在心里腹诽了一百句以后,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邵先生千万不要生气。”
“主要是他今天有点别的事情抽不开身,怕你等久了,所以——”
邵闻霄再次打断他:“我为什么要等?”
“——只不过,”邵闻霄冷冷道:“抽不开身所以托下属过来传话,这就是庄先生的待客之道吗?”
“……”莫衡再次语塞。
在想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又隐约感觉到一点说不太出来的怪异。
就好像……邵闻霄的怒气重点在于庄继没有亲自给他一个解释似的。
莫衡没忍住多看了邵闻霄一眼,心道这位站在华夏联盟金字塔尖,号称冷心冷情的天之骄子,就真的对庄继没有一点感觉,只有庄继口中的疏离和厌恶吗?
莫衡没亲眼见过邵闻霄跟庄继之间相处的种种,这一刻却产生了一点别的念头。
只不过来不及深想,就听到一阵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莫蘅下意识回头,转头就看到庄继。
邵闻霄也眯起眼睛,望向这个原本在莫衡口中应该“抽不开身”的人。
“你——”莫衡似乎也没料到庄继会来,话只说了个开头,随即意识到什么,又强行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庄继抬了抬下巴示意莫衡离开,莫衡欲言又止,最终也只能听从命令。
只是在离开之前,还是没忍住又看了庄继一眼。
庄继没注意到。
他望向邵闻霄弯了弯眼角,轻轻道:“邵先生这么晚还没睡,是在等我吗?”
“……”邵闻霄嗤了一声,“庄先生未免也太自作多情。”
顿了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我只不过是想知道这出闹剧是不是即将在今天晚上结束罢了。”
早就猜到邵闻霄会是这个答案,庄继的内心倒也没有太大起伏。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讨论过吗,”他看着邵闻霄的眼睛笑笑,“我怎么可能会放你走呢。”
邵闻霄移开目光,过了一会儿抬腕看表,又重新望向庄继:“已经十二点了,今晚还要做吗。”
邵闻霄充分表现出了他身为一根人性按摩棒的自觉。
还是那句话,与其像鹿台里的少爷那样被动被人使用,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跟前面几天不同。
从来都没有说过不,甚至在床上很少喊停的庄继冲他笑笑,好声好气地说今天不了。
邵闻霄再次眯起眼睛望向他,庄继继续道:“邵先生也可以休息一天,免得做得太频繁对身体不好。”
邵闻霄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庄继走到他面前,仰起头问他:“但想跟邵先生接个吻,可以吗。”
因为刚才两人隔着几步距离,所以直到现在庄继走近,邵闻霄才忽然发现他换了一身衣服,跟今天早上出门时那件白色衬衣虽然颜色一致,但款式花纹却不相同。
而且庄继的脸色看起来远比平时要白。
来不及深想,庄继就已经凑过来,握住邵闻霄的手臂,闭上眼睛,吻上邵闻霄的嘴唇。
触碰,含吮,舔舐。
发出湿润隐晦而又暧昧的声音。
邵闻霄呼吸一沉,下意识想要回应他。
但在庄继将舌头探进他的口腔,尝试扫过他上颚的瞬间,邵闻霄忽然叫停了这个吻,按住庄继的手,望向他,有些不太确定:
“——你受伤了?”
第263章 番外(十二)
庄继白天带莫衡出去交了货。
其实这两年来,从「Z」彻底走上正轨以后,庄继便鲜少再亲自出什么任务。而这次之所以会专程跑这一趟,无非是看在泰独立国那个地头蛇的面子上。
在庄继十六岁,尚且还受制于人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些意外,在泰独立国重伤濒死,被这位地头蛇施以援手。
虽然对方当时仅仅只是给了他一个养伤的地方,和一点消炎止血的药,但这对于那时候的庄继来说已经足够。
他始终记着那份举手之劳。
而这次交易,对那个地头蛇来说至关重要,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尤其买家还是他以前从未合作过的俄罗斯人,一身血腥气息,看起来穷凶极恶,更加需要谨慎。
不过这样的人庄继倒是见得多了,为了方便,也为了确保隐蔽和安全,他把交易地点直接选在公海,等到钱货两讫之后,会由「Z」的人负责押货,确保东西可以一路顺利通过港口。
当然,虽然亲自压阵,但庄继还是像往常一样,将话语权交给了莫衡。
而他则站在莫衡身后,扮演一个并不怎么起眼的普通下属。
他们一共带了二十个人。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对方随机开箱检查,验货完成,确认东西与样品无误之后即可用电脑支付剩余尾款,完成交货。
结果买家果然不是诚心想做交易。
这批人从前没听说过「Z」的名头,并认为在公海上许多事情做起来都很方便,想黑吃黑,趁机吞掉剩下那笔金额庞大的尾款。
于是在按下转账确认键之前,这些人当场反水,直接在公海上开了火。
伴随着“砰”地一声枪响,子弹打在集装箱上,迸溅出刺眼的火花和哐当声。
庄继反应最快,迅速拿枪还击,精准点射。
在船上,「Z」这边的人数占优,但那群俄罗斯人既然想吞掉这批价值连城的违禁品,自然也提前做过准备,紧跟着便来了几艘快艇。
当时场面混乱,庄继为了掩护莫衡中了枪。
那一枪打在肩膀,哪怕躲避及时,没有形成穿透伤,依然在庄继的左肩胛骨上瞬间炸开一团血花。
他闷哼一声,但动作没停,拽着莫衡便躲回集装箱后,在找好掩体之后,抬手又是几枪,紧跟着便听见子弹穿过人体的声音,弹无虚发。
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是「Z」占据上风。
这些年,他们遇见黑吃黑的情况不少,多得是在交易现场心生邪念的买家。
要不是为了帮莫衡挡那一下,庄继也不会受伤。
干掉那批俄罗斯人之后,其他人收拾现场,庄继则在甲板上给泰独立国那位地头蛇打去一个电话,将这边的情况说明以后告诉他,在他找到新的买主之前,他们会替他保管好这批货物,但佣金要在原有基础上加收百分之三十。
地头蛇当然不会有任何异议,他心里更多的是庆幸。
毕竟要是没有庄继,他这次毫无疑问会损失惨重,现如今那批货完好无损,他还额外赚了一笔定金,又怎么可能会吝啬这百分之三十的佣金?
为了维护良好的合作关系,他在卫星电话挂断之前还关心了一下庄继的伤势,庄继笑了一声,“死不了。”
说完,把已经挂断的手机递给莫衡,示意旁边的Beta过来帮他处理伤口。
子弹打碎了血肉,但没有打中骨头,此刻将和皮肤黏在一起,看起来血肉模糊的的布料扯下来,针对创面进行简单消毒。
庄继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表情没怎么变化。
莫衡在旁边内疚至极,认为要不是他当时顾前不顾后,不会连累庄继受伤,庄继却嫌他矫情:“行了。”
“我只是受伤,又不是死了。”
莫衡无奈,只能将自己的愧意收起来。
等止住血,伤口也包扎好以后,庄继换上一件新的衬衫,莫衡问他邵闻霄那边该怎么办,并建议:“要不你今天先别过去了吧。”
不为别的。
实在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太过敏感和特殊,庄继又中了枪。
万一邵闻霄想趁庄继受伤做些什么……莫衡完全是站在庄继的角度替他考虑。
庄继大概也能猜出莫衡心里在想什么,他顿了顿,站在原地笑了一声,最终点了点头,还是听取了莫衡的建议。
然而习惯了这段时间每天都跟邵闻霄拥抱、接吻、 上床,陡然间空了下来,重新回归到原来的状态,从六点到七点,从八点到九点,从十点到十一点……
庄继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知道邵闻霄在做什么,控制不住想见到他,想跟他待在一起。
——最终还是没忍住。
庄继给自己找的理由是,他肩膀上的伤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得了的。
按照莫衡的说法,难道他接下来两周都不见邵闻霄吗?
更何况,庄继心里很清楚,现如今他在这座海岛上获得的时间都是偷来的,谁都不知道这种虚假的,扭曲的,勉强而来的幸福会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
他不想浪费时间。
只不过他没想到邵闻霄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受伤的事。
低头一看,才意识到刚才接吻的时候,邵闻霄习惯性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自然碰到了那层触感明显的纱布。
而且邵闻霄大概是在碰到纱布的瞬间就松了手,所以没有弄疼庄继。
此刻,邵闻霄的目光落在那处被衬衣挡住的位置,眉心微蹙,还是问出了口,沉声道:“怎么回事?”
庄继目不转睛地看着邵闻霄:“邵先生这是关心我吗?”
两人对视。
邵闻霄看起来并没有要回答庄继问题的意思。
庄继也不勉强,冲邵闻霄笑了笑,言简意赅地解释:“中了一枪而已。”
“不过子弹没留在里面,也没形成穿透伤,只是流了一点血。”
只是流了一点血。
庄继的语气轻描淡写,听起来非常平淡。
好像对受伤这种事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邵闻霄的心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揪了起来。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怒意。
恼怒庄继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态度,更生气他完全没想过主动把这件事说出来的隐瞒。
但转念一想——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庄继受伤了为什么要告诉他?
他又为什么要为庄继中枪的事感到揪心?
看着邵闻霄的表情,庄继隔了几秒才笑着说:“邵先生不会是想趁我受伤的时候做点些什么吧?”
“可惜我受的不是什么致命伤,”他顿了顿,“我劝邵先生最好不要冒险。”
“……”邵闻霄以前是真的没发现庄继还有这么听不懂人话的一面,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最后索性冷笑一声,直接掐住庄继的下巴,一字一顿地问:“那你呢。”
“——你又是为什么受伤了还出现在我面前?”
邵闻霄不是没留意到方才莫衡离开时望向庄继的眼神。
顾虑,隐忧,担心……好像认为庄继不在这种时候还跟他待在一起,只不过碍于身份,不得不强行把那些话咽下去罢了。
庄继猝不及防被他问住,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冒这么大风险把邵先生绑来还要独守空床,未免也太划不来。”
“自然是要物尽其用。”
邵闻霄笑出了声:“意思是,你想让我照顾你?”
沉默了几秒,庄继笑笑,说得像真的一样:“是啊,可以吗。”
邵闻霄眯起眼睛看着他,那种想把庄继掐死的冲动再一次涌上心头,但考虑到庄继肩膀上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的伤……
他最终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有像庄先生这样求人的吗?”
邵闻霄好像没有一点身为阶下囚的自觉。
不过结合他原本的身份,这倒也很正常,有些人永远都是上位者。
于是庄继从善如流,非常配合地问了一句:“那我该怎么做?”
两人目光近距离交缠。
邵闻霄居高临下地手把手教他:“我认为庄先生应该换副表情,收起你脸上现在的笑容,向我示弱,说你很疼——”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庄继却忽然打断他,轻轻道:“但这种套路不是对你没用吗?”
以前那个在Q大念书的庄继就是这样。
只不过用了整整三年,还是没能真正走进邵闻霄心里。
顿了顿,庄继又说:“还是你看到现在这个真实的我,忍不住怀念过去那个虚假的我了?”
虽然知道这种情绪很不应该,但庄继还是控制不住想知道过去那个庄继,与现在这个自己,在邵闻霄眼中的区别。
因为真正的庄继就是不会喊疼的,他手上沾满了别人的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路走到今天,没有眼泪,也没有痛觉,只有强烈的求生欲与时刻绷紧的警惕心。
他从来都不纯洁,也从来都不无辜,更加与天真、柔软、脆弱这种词汇沾不上一点关系。
邵闻霄被庄继噎得一顿,他不知道庄继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这句话听起来特别刺耳。
“他是他,你是你,”邵闻霄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我不至于连这一点都不分清楚,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庄继愣了愣。
邵闻霄又靠近了他,说:“况且。”
在庄继反应过来之前,邵闻霄嗤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问:“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蒙在鼓里骗了整整三年。”
“怎么,现在想听庄先生说句软话就这么困难?”
庄继跟邵闻霄对视,在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清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不自觉起伏了一下。
是啊。
不论是通过何种手段,在这段时间,这座海岛,跟邵闻霄亲热,并且多次发生关系的这个人始终是真正的庄继。
邵闻霄不可能不清楚这个事实。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庄继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嘴唇动了动,二话不说,拽着邵闻霄的衣领就吻了上去。
连一句软话都没听见,邵闻霄心里还憋着一团火,不肯让庄继如愿,直接抬起手来捏住了他的后颈,按住庄继身上最敏感的腺体部位。
庄继不受控制地微仰头,在下一秒又闷哼一声。
原来是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在这个过程中再次撕裂出血,脸色也白了白。
听见他的动静,邵闻霄动作明显一顿,紧接着低头就看见庄继肩头晕开的血迹,在那件白色衬衣上显得格外明显,非常刺眼。
连带着邵闻霄的心脏都传来一种清晰而明显的痛意。
只不过庄继调整的速度是真的很快。
那一声闷哼过后,他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神色,好像是真的不在意这点伤口。
邵闻霄看在眼里,只觉得内心血气上涌。
——他想,既然连庄继自己都无所谓,那么他就更加没必要在意,更不必需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反正对他来说,庄继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他迟早会让庄继为他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可或许是因为那团血迹实在灼人眼球,像根针一样直直刺进邵闻霄的眼睛里,令他无法做到完全忽视。
又或许是因为邵闻霄这个人有一点藏得很深的洁癖,见不得一件好好的白衬衫被弄得这个样子。
总之,过了大概十秒钟左右,邵闻霄深吸口气,最终还是看着庄继:“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庄继显然没想到邵闻霄会说这句话,愣了愣之后,跟邵闻霄对视了两秒,没再说其他多余的话,当着邵闻霄的面脱下了沾血的衬衫。
因为他很配合,邵闻霄心里那股气稍微顺了一点。
而且在庄继垂眸乖乖脱掉上衣的那一刻,邵闻霄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就找到了一点自己熟悉的,与过去那个庄继相似的神色。
他顿了顿,感觉到自己的心蓦地软了一下,继而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到庄继左肩的伤口上面。
跟那件衬衫一样,原本雪白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看起来触目惊心。
邵闻霄不自觉蹙紧了眉。
他望向庄继,沉声道:“——是我帮你处理,还是叫你的下属过来?”
“我想让邵先生帮我处理,”庄继停顿了一下,回望邵闻霄,笑了笑:“行吗。”
嘴上说着行不行,实际上连一丁点儿征求邵闻霄意见的意思都没有。
但这次邵闻霄却罕见地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径直去拿了水屋里的医药箱,揭掉庄继肩膀上贴着的纱布,露出里面的枪伤。
在看清伤口之后,他瞳孔微微收缩。
因为在邵闻霄看来,这种伤口根本就不是可以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那种类型。
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子弹,即使没有打穿庄继的肩膀,也在射过来的瞬间,打掉了他一整块皮肉,虽然经过了简单的缝合处理,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
而且因为庄继的皮肤很白,身体也很完美,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瑕疵,就导致这种对比更加明显。
邵闻霄几乎下意识想伸手去触摸这道伤口,在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之后又收回手。
他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告诉庄继,这里大概会留疤。
庄继很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邵闻霄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望向庄继问:“按理说庄先生的身手应该很好,怎么还会出这种差错?”
或许是今天晚上的邵闻霄令庄继感受到一点久违的温柔,又或许是他们之间此时此刻的气氛还算和平。
庄继在心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实话,选择向邵闻霄敞开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用很平淡的语气告诉邵闻霄,像他们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人,要么自己流血,要么手上沾着别人的血,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要是换做以前,邵闻霄绝对无法想象这种话是从庄继嘴巴里说出来的。
他深深凝视着庄继没有说话。
庄继也望向他,很轻地笑了一声,“邵先生是不是看不上我们这种人?”
在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顶层权贵眼中,像「Z」这样的组织是上不了台面,但可以充分利用的工具。
他们或许会心怀忌惮,又或许会客客气气,但永远不会真正将他们放在眼里,或放在完全对等的位置上。
这些都很正常,完全可以理解。
这也是当初庄继为什么要给自己换一个身份靠近邵闻霄的原因。
只不过这句话就没必要说出口了。
“床都上了这么多回,”邵闻霄意味不明地看着庄继,“庄先生再问我这种问题,不觉得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吗?”
——这真的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并且极其具有邵闻霄个人风格的回答。
庄继没忍住笑出了声。
拿着镊子的邵闻霄却沉着脸提醒他:“不要乱动。”
从庄继的视角,能清晰看见邵闻霄侧脸的轮廓。
他大概是从未纡尊降贵替人做过处理伤口,更换纱布这种事,因此眉头皱得很深,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动作也没那么熟练。
不知道为什么。
分明今天在公海上连缝合都一声不吭的庄继,此刻却忽然后知后觉感到伤口很疼,连带着眼眶都微微有些发涩。
他静了片刻,突然说:“你其实不应该对我这么好。”
邵闻霄动作一顿,眯起眼睛跟庄继对视,有点想说“这就叫对你好了?”不过是换个纱布而已。
要说好,过去三年,他在对庄继真实身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几乎将这个人捧在了手掌心上,各种惊喜、礼物层出不穷,除了伴侣的身份,邵闻霄把他认为该给的,不该给的全都给了。
然而没等他开口,庄继继续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语气,像开玩笑一样望着邵闻霄道:“你对我这么好,万一我爱上你了该怎么办?”
其实不是万一,而是早就。
只不过庄继不想从邵闻霄口中听见任何拒绝或否定的话,下意识选择将自己的真实心意藏起来罢了。
可他不知道。
比起他这句话里暗藏的偏执、提醒,邵闻霄更在意的,恰恰是他刻意选择的“万一”这两个字。
邵闻霄心道——合着庄继费尽心机把他绑到这里来,真的是将他当成一根尺寸合适的按摩棒来使用的?
胸中心火旺盛,面色却更冷更平静。
将一块新的纱布重新贴好,邵闻霄意味不明地看了庄继一眼,沉声重复道:“万一爱上我?”
“是啊。”庄继看着邵闻霄的眼睛。
原本他以为强行改变他跟邵闻霄之间的相处模式,让邵闻霄哪怕对他心生厌恶,也不得不跟他绑在一起,他会感觉到强烈的拉扯和痛苦。
但其实不是。
跟邵闻霄接吻时他还是很沉迷,跟邵闻霄上床、被邵闻霄填满时他依然感觉到酣畅淋漓。
哪怕心里清楚,邵闻霄对他没有一丁点儿喜欢和爱,庄继还是希望这种日子能永永远远地持续下去。
毕竟美好总是令人沉溺。
哪怕维持这种美好可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庄继很缓慢地说:“如果我爱上你的话——”
但实际上,庄继在心里说的却是——不是如果我爱上你,而是如果我再也舍不得放你离开,决定不顾一切,忽略后果,彻底将你锁在我身边。
冲邵闻霄弯了弯眼角,庄继继续道:“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就比如,未来所有人都会看到邵闻霄失踪的新闻。
邵闻霄的社会身份将会彻底失去意义。
邵闻霄现如今拥有的财富、名利、权势……也将与他再不相干。
庄继认为自己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彻彻底底,将邵闻霄变成他一个人的。
“……”不知道庄继心里在想什么,邵闻霄的面色算不上好看,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那庄先生最好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跟我保持纯粹的肉体关系。”
庄继眨了眨眼,很轻地“嗯”了一声,“现在这样就很好。”
邵闻霄的脸色则更加难看。
过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转移到庄继的肩膀上:“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应该未来两个星期都没办法剧烈运动了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有时候,人越是不能要,就是越是想要。
既然话都聊到这个份上了,庄继索性迎上邵闻霄的目光,“那就要看邵先生愿不愿意亲自为我服务了。”
这也是真正的庄继和那个被他虚构出来的庄继的区别。
真正的庄继不会掩饰自己的欲望,也没什么多余的羞耻心。
他认为邵闻霄应该更喜欢他伪装出来的那副模样。
然而,邵闻霄在盯着庄继看了几秒之后,却忽然笑了一声:“好啊,现在就可以。”
第264章 番外(十三)
邵闻霄认为庄继大概是有性瘾,否则不会对床事热衷成这个样子。
很多时候明明已经不行了,却还是坚持要继续。
甚至于现在受了枪伤,肩膀上正在流血,还是有闲情逸致,问邵闻霄在接下来的两周愿不愿意亲自为他服务。
邵闻霄平静地看着庄继。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跟庄继又何止一日两日?既然如此,哪怕对方的需求有些异于常人的旺盛,他也应该充分给予满足。
更何况,邵闻霄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庄继的阶下囚。
一个被绑架到这座海岛上,被限制人身自由的人,自然没资格拒绝「Z」组织幕后当家人的要求。
于是,他望向庄继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要吗。”
庄继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他发现他在床上永远都拒绝不了邵闻霄。
或者说,自从人工植入Omega腺体以后,他跟邵闻霄的匹配度应该是达到了百分之百。
除了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心理情感因素之外,还有刻在血液里的生理驱动。
邵闻霄只需要这么注视他,他便会感觉到脊背发麻,腺体发痒。
并且,当馥郁的玫瑰花香不受控制地往外溢出,还有一种被侵略的危险感。
事实上,受了枪伤就应该好好休息,应该保持理智,应该拒绝邵闻霄的提议。
但话到了嘴边,庄继还是开口说了要。
他很想知道邵闻霄准备怎么亲自为他服务。
然后邵闻霄就笑了,他说:“那庄先生最好不要乱动,能做到吗?”
庄继跟邵闻霄对视,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极其明显的变化,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他听见自己问:“邵先生以前服务过其他人吗?”
邵闻霄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可笑,沉声道:“你说呢?”
就算下海去做鹿台里的少爷,邵闻霄也绝对不是任何人都能嫖得起的。
因此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每当这种时候,庄继都觉得自己处心积虑接近邵闻霄应该算是非常成功的——除了没有得到邵闻霄的心。
但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本来就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庄继舔了舔嘴唇,索性换了一个新的话题:“在沙发上就可以吗,还是要换个位置。”
邵闻霄的目光落在庄继脸上,静了两秒:“我倒是想在外面,但在沙发上庄先生应该能舒服一点。”
有靠背,有支撑,有软垫。
一切都很合适。
紧接着,邵闻霄垂着眼,将手按在庄继的大腿上,低声道:“现在,我需要你配合把腿张开。”
邵闻霄的手掌很大,掌心温度也比庄继要高。
哪怕是隔着一层黑色的西装裤,依然能清晰感受到那种力道与热度。
庄继浑身的肌肉都不自觉随之紧绷起来,邵闻霄又不轻不重地补充了一句:“——放松点。”
“而且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定定地看着庄继,指腹稍微往下压了压,低声道:“不要乱动,能做到吗?”
“……”
事实证明很难。
邵闻霄充分履行了一个“没有拒绝余地”的人该做的一切,为庄继做了充分地模拟以及深度地服务。
顺带还就地取材,从医药箱里挑了一点伸手就能拿到的道具。
凌晨的海岛非常安静。
除了外面传进来的海浪声,以及他自己微颤的,紧绷的呼吸声外,庄继还听见了另外一种很轻的,很暧昧的水声。
缠绵不断。
就连邵闻霄的目光盯着某处看了很久,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问他:“庄先生是水做的吗?”
庄继已经说不出话。
仔细回忆起来,在改变身份,假扮成Q大学生跟在邵闻霄身边的那三年,邵闻霄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专程为庄继深入服务过。
也很好理解,毕竟庄继的身份只是邵闻霄的情人。
更何况,邵闻霄在床上的作风向来强势,更喜欢占有和掠夺,每次都做到停不下来。
突然间获得这种全新的体验,庄继感觉自己心理上获得的快感远远超过生理。
也不对——
邵闻霄对他的身体太熟悉了,几乎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
他清楚地知道庄继哪里舒服,哪里不舒服,知道该怎么令他满足,又怎么令他不满足。
庄继有些迫切地想用手肘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想寻找邵闻霄的嘴唇,获得他的亲吻,邵闻霄却一把将他压了下去,抬眼望向他:“都说了,不要乱动。”
庄继喘息着看了邵闻霄一眼,心里的某种渴望压倒一切。
“那我命令你,”他哑着嗓子说:“——命令你亲我。”
邵闻霄现在还是他的人质。
一切都要服从他的安排。
邵闻霄闻言,眯起眼睛跟庄继对视,在几秒钟之后,他收回那只已经被浸润得很湿的手,直起身,坐回到沙发上,满足了庄继的要求。
只不过这个吻远没有平时激烈。
当庄继在空气中闻到邵闻霄的信息素气味,乌木、檀香和他身上的玫瑰花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新的,不容忽视的味道。
庄继不免有些欲求不满,希望邵闻霄能吻得更深,更重。
然而邵闻霄却还是拒绝。
他按住了庄继想勾住他脖子的手,将人压在自己的身体与沙发之间,不允许他乱动。
在他们接绵长而不失控的吻时,庄继恍惚听见邵闻霄贴在他耳边问:“庄先生本人怎么这么浪?”
庄继胸口起伏,将接吻时带出来的那一缕银丝用舌头重新卷回口中,看着邵闻霄的眼睛,心道——因为我爱你啊。
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爱你。
从默默把你藏在心里,到远远地注视你,再到不择手段地靠近你……经历过漫漫长路,体会过万种心绪,最终演变成现如今的模样。
庄继永远渴望邵闻霄,从心理到身体,不知餍足。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邵闻霄一个人,能把庄继变成这样。
两人双目对视。
邵闻霄竟然在这一刻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噗通噗通,强而有力,几乎要跳出胸口。
与此同时,他甚至还感觉到自己好像产生了另外一种荒谬的念头——
如果庄继一直都用这种眼神看他,那么邵闻霄大概会原谅他做的任何事。
哪怕杀人放火。
这个念头实在令人心惊。
邵闻霄索性低头吻住了庄继的眼皮,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想。
一直弄到凌晨两点。
第二天,当庄继起床的时候,邵闻霄再一次帮他换了药,并告诉他,白天最好也不要乱跑。
庄继忽然发现,自从昨天晚上以后,邵闻霄对他说话的态度好像变了。
最起码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而不是针锋相对,火花四溅了。
庄继这么人最擅长顺杆往上爬,于是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邵先生这是希望我白天也留下来吗?”
毫无疑问,邵闻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庄继倒也不意外,更谈不上失望。
他只是再一次将吻印在邵闻霄的嘴唇,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白天还有事情要做,邵先生等我回来。”
乍一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好像庄继将邵闻霄当成了那个被养在家里的金丝雀或是情人。
实在很不像话。
因此,邵闻霄依旧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只是在捕捉到庄继想要向他索吻的信号时,非常配合地揽住了庄继的腰身,顺着他的心意给了庄继一个深入的吻,避免这位限制了他人身自由的「Z」组织当家人再度产生什么不悦的情绪,或者说什么命令他之类的话。
庄继有点想调侃邵闻霄进入并适应角色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上许多。
然而邵闻霄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因为这个吻持续的时间远比庄继想象中更久。
原以为只不过是浅尝辄止,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接了很久的吻。
直到邵闻霄终于松开庄继,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将目光扫过庄继被问得很湿很红的嘴唇,然后垂眸注视他的眼睛,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问他:“够了吗?”
庄继舔了舔嘴唇,对邵闻霄的服务表示好评,告诉他:“够了。”
是真的够了。
如果他们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相处,维持充分的表面和平,庄继告诉自己,哪怕邵闻霄对他连一丁点儿喜欢都没有也没关系。
因为现在已经足够好。
这个吻令庄继一整天的心情都还算不错。
就连原本上午处理完一些事情,准备找庄继向他汇报新京目前情势的莫衡都一眼看出了这一点。
只不过刚想开口问他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就注意到庄继脖子上的新鲜吻痕,意识到什么,莫衡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忍不住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提出异议:“您还知道自己刚刚受了枪伤吗?”
玩这么疯。
“想多了,”庄继莞尔,告诉莫衡没有。
“没有?”莫衡在这方面也算经验丰富,实在很难相信庄继的话。
毕竟光是露在外面的痕迹就这么多,不难想象他们昨天晚上到底有多激烈。
庄继说真没有。
即使昨天晚上,庄继真的曾经不顾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要求邵闻霄跟他做,邵闻霄都始终没有动摇。
他的立场非常坚定,并且用一种很平淡的声音告诉庄继:“我不想做一半看到你失血过多晕过去,还得找人过来换床单。”
同时,他也阻止了庄继想要帮他的动作,单方面让庄继一个人坐了好几次过山车,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
现在想到那种感觉,庄继还是觉得皮肤有些发烫,浑身像过电一样。
——但更多的还是渴望。
因为无论再怎么满足,都不是真正的邵闻霄。
他更喜欢被邵闻霄彻底填满以后的那种充实。
莫衡不知道庄继心里在想什么,见庄继的伤口是真的没出什么问题,才勉勉强强相信了他的话,走到他身边,发现办公桌上放着几套打印出来的房产资料,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随手拿起一份:“……新西兰的别墅?你看这个做什么?”
“要在这里买房子?”
庄继“嗯”了一声,随口问他:“你觉得哪一套比较好?”
莫衡研究了一下,发现庄继看的都是总价值在三千万纽币以上的顶级豪宅,坐拥几十公顷的私家庄园土地,与湖光山色融为一体,还配有马场和船屋,奢侈至极。
而且这几套各有各的特色,实在很难说具体哪一套更好。
只不过庄继平时并不注重享受,实在不像会拿这么多钱去买这种顶级豪宅的人,想到什么,莫衡顿了顿:“你不会是——”
庄继撑着下巴说:“你觉得他会不会愿意跟我一起去新西兰?”
“……”莫衡是真的有点想给他跪下。
想了想才斟酌着措辞问他:“你是指强迫的那种,还是两厢情愿的那种?”
庄继忍不住笑出了声,重新靠回到椅背上问莫衡:“有两厢情愿这个选项吗。”
邵闻霄曾经带庄继去皇后镇度假。
庄继能看得出来,邵闻霄很喜欢新西兰这个国家,甚至还随口和他说过,如果可以的话,等退休了可以搬到这边来住。
昨天晚上,在到达顶点的时候,庄继看着邵闻霄黑沉沉的眼神,突然萌生了在新西兰买下一套房子的念头。
也再次不计后果地想到了以后。
只不过,怎么才能让邵闻霄乖乖配合,的确是个很大的难题。
看着庄继的表情,莫衡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你有没有想过……跟他开诚布公?”
“我是觉得,”莫衡认真道:“万一他也喜欢你——”
庄继觉得莫衡的这个假设非常动听,也非常不切实际,将桌上的房产资料拢了拢,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莫衡张了张口,“为什么不可能?”
在莫衡以往的认知当中,像邵闻霄这样的人,应该是眼高于顶,杀伐果断的。
他记得自己曾经在电视上看过邵闻霄出席一个会议的视频,视频中邵闻霄一身黑色西装,身后跟着下属和保镖,从行政轿车上下来,看起来非常不好接近,好像完全没有感情。
但昨天晚上……莫衡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之就是跟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感觉截然不同。
于是他尝试跟庄继分析邵闻霄对他的种种特殊。
比如,邵闻霄以往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来不让任何Omega靠近,却在看到庄继的第一眼就将他带上了床,那三年也始终把庄继带在身边,几乎日日形影不离。
比如,邵闻霄从来没隐藏过庄继的存在,还将他介绍给自己所有的朋友,新京市能够与邵闻霄产生交集的所有人都知道邵先生身边有一个养了很久的情人。
还比如……
然而莫衡的话还没说完,庄继给自己点了支烟,抽了两口:“我曾经也这么以为。”
“但他跟我说了结束,提醒我越界了。”
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庄继冲莫衡笑了笑:“而且。”
“按照你说的,以前他对我那么好,几乎给了我一个情人可以获得的顶级待遇,”庄继顿了顿,“但他现在发现,其实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他,还策划绑架了他。”
“说真的,”庄继轻轻笑了一声:“他没掐死我我都觉得吃惊。”
莫衡:“……”
“真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清除记忆的手术啊。”庄继靠回椅背上又吸了一口烟,自顾自道:“那我就给他做一个。
让邵闻霄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忘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这样就可以变得普通一点,不那么难以接近。
莫衡没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句话也就是你自己说说。
跟庄继认识这么长时间,他可以确定,就算真有这种手术,庄继也绝对舍不得做出这种决定。
他不会做伤害邵闻霄的任何事。
没再开玩笑,莫衡回归正题道:“关键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今天要跟庄继汇报的也跟这件事情有关。
目前距离邵振霆去世还不到三个月,邵闻霄身为邵氏的接班人,自然万众瞩目。
再加上邵氏内部事物繁多,有几项核心业务都与华夏联盟官方有着密切合作,需要邵闻霄亲自出面洽谈。
而他这段时间却杳无音讯。
只不过因为时间尚短,再加上邵氏自有一套成熟的运营和管理体系,从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但长此以往,难免会引人怀疑。
莫衡已经收到消息,说叶季明和蒋朔因为始终联系不上邵闻霄,直接找到了方铎那里。
方铎自然是按照庄继发送的那封邮件进行回复,叶季明跟蒋朔却还是觉得奇怪,不知道到底信了没有。
听到莫衡的话,庄继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将已经快烧到头的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他静了片刻后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
舍不得将邵闻霄永远留下。
更舍不得放他走。
还是那句话——
要是邵闻霄能稍微普通一点就好了。
恶性依赖。
虐恋情深。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两个词的莫衡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想,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关键是邵闻霄本人还能心平气和地被困在这里多久——问题多多,困难重重,实在是令人一个头两个大。
索性将目光转移到桌上放着的房产资料上,莫衡又问:“那房子呢。”
“买啊。”庄继垂眸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没立刻点燃,在椅背上轻轻敲了两下,“不是刚刚才多赚了百分之三十的佣金吗,好几千万呢。”
“就算他不肯住,留着我自己退休以后养老也行。”
莫衡心道你准备睹物思人吗,正想继续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直升飞机的声音。
从远到近,发动机的轰鸣与机翼扇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仿佛整片天空都在震动。
可他们现如今所处的地方,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度假岛,产权早在三年以前就完全属于庄继。
换句话说——除了他们自己人之外,这里不该出现其他的直升飞机。
莫衡张了张口,忽然就产生了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而庄继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莫衡对这架突然出现的直升飞机毫不知情,原本从早上持续到现在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一颗心也沉入谷底。
静了片刻,庄继听见自己跟莫衡说:“走吧,出去看看。”
下午五点二十七分,在接近日落的时刻,当他们从房间里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架喷涂着邵氏标志和S-92符号的西科斯基重型直升飞机尝试在沙滩降落。
旋翼卷起狂风,形成一圈向外扩散的沙尘暴,周遭的灌木也被压弯了腰。
连带不远处的海浪也被这股力量推回,碎成颜色更白的泡沫。
直到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巨大的轰鸣声才骤然降低,主旋翼的转速也逐渐变慢。
庄继望向缓缓打开的舱门,看见了带着一群保镖从里面走出来的方铎。
很显然,方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庄继。
在愣了片刻以后,立刻反应过来什么,他的眼神瞬间戒备起来,下一秒,方铎身后所有人都举起了枪。
庄继这边也是一样。
从这架陌生的直升飞机在这座岛屿上方盘旋开始,「Z」的雇佣兵便已经提前聚拢过来,看到对方拔枪相向,他们自然同样把枪拿了出来。
两方对峙,气氛在陡然间变得非常紧张。
莫衡在心里骂了声脏话,实在不知道他们分明在岛上用了信号屏蔽器,邵闻霄究竟是怎么联系上方铎,并且把定位发送出去的。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庄继,发现庄继脸上的表情竟然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很多,只是目光停留在方铎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实上,此刻庄继心里跟莫衡想的差不太多。
他在想,邵闻霄是怎么联系上方铎的。
是什么时候将定位发送出去的。
是早就已经这么做了,还是等了好几天以后终于决定这么做。
今天早上跟他接吻的时候在想什么。
昨天晚上亲自为他服务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
……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连庄继自己都觉得奇怪,他竟然没有特别强烈的情绪波动,反而有一种“啊,这一天终于来了”的感觉。
——好像尘埃落定。
毕竟邵闻霄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那种类型。
他要是真的一点后手都没有,始终受制于人,反而令人奇怪。
这时候,站在不远处的方铎出声打断了庄继的思绪。
只用了短短几秒钟就判断出这件事与庄继有关,却不知道庄继真实身份的方铎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庄继庄先生。
他站在一群保镖前面,不卑不亢地望向庄继:“庄先生,我想知道老板在哪儿。”
庄继回过神来,迎上方铎的目光:“我要是不告诉你呢。”
方铎静了片刻,“那就请庄先生不要怪我得罪。”
他身后的Alpha保镖也随之将拇指扣上扳机。
然而面对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庄继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笑了一声,然后告诉方铎:“你知道吗。”
“这些年敢拿枪指着我的人,最后全都死了。”
庄继说话的语气听起来跟从前一模一样,非常平静,声音也不大,方铎却莫名从其中感受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压力和危险。
直觉告诉他庄继没有在开玩笑,心头蓦地一跳。
但方铎还是寸步不让:“抱歉,我必须要找到老板,”
说着,他做出手势,示意所有人准备开火。
就在冲突眼看就一触即发的时候,方铎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方铎。”
一身度假装扮的邵闻霄出现在他面前,命令道:“——把枪放下。”
第265章 番外(十四)
方铎先是怔了一下,在迟疑片刻后,听从命令跟所有人一起把枪放下。
而庄继在看到邵闻霄的第一眼,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套衣服是我挑的。
邵闻霄在绝大多数时候都穿着正装,确保自己可以随时出现在各种会议或者会面上,看起来成熟稳重,却也凛然不可接近。
于是庄继在决定绑架邵闻霄并开始做一系列准备工作的时候,亲手给他挑了很多适合在海岛上穿的衣服。
度假风的花衬衫,质地看起来透气又舒适的亚麻衬衫,宽松的T恤,还有蓝色、米色、黑色的短裤……希望能看到邵闻霄的另一面。
或许是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选择权,面对花花绿绿的衣帽间,邵闻霄并没有提出什么多余的异议。
因为身高腿长的缘故,邵闻霄其实穿什么都很好看。
而且跟庄继印象中一样,度假风穿搭的邵闻霄比西装革履的时候少了些距离感,看起来更好接近。
邵闻霄也望向庄继。
两人在双方阵营敌对的情况下对视。
昨晚虽然没做到最后,但因为受了枪伤,再加上邵闻霄为他做了深度服务的缘故,庄继还是很快便沉沉睡去。
邵闻霄没睡。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庄继的脸上,以及他的肩膀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胆敢骗了他三年的人掐死,看到他的伤口,还是控制不住觉得心疼,还有很多复杂难明的情绪混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辨。
——想知道庄继过去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为什么能创立像「Z」这样的组织。
这次又为什么会中枪。
出手伤他的人是谁?
是跑掉了还是被解决掉了?
后续还会不会再出问题?
……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最终邵闻霄还是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腕表。
因为十二岁那年邵闻霄曾遭遇绑架,自那以后,邵振霆就格外注意邵家众人的安全问题。
最初是安排保镖二十四小时随行保护,后来邵闻霄长大以后,嫌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盯着实在没有自由,也没有必要,便找到专家对每一块腕表都进行了秘密改装。
平时戴在手上只是一块普通的腕表。
一旦遇到特殊情况,邵闻霄启动定位开关,便可以让方铎等人收到并实时查看他的位置。
这种秘密装置,是华夏联盟目前最先进的技术,可以做到不受任何信号屏蔽器的影响,直接通过卫星定位连接。
事实上,从邵闻霄被绑到这座岛上的第一天,他就准备打开这块表的定位功能。
但还是想知道庄继究竟要做什么,到底什么企图。
于是多等了这么多天,什么都没确定,却被庄继那张嘴气了一次又一次,还跟他上了一次又一次床。
——其实何止是庄继欠操。
邵闻霄已经意识到了,他竟然也是完全抗拒不了庄继的。
从当初在Q大主席台上一眼看中,破例将人当作情人养在身边三年,到现在哪怕发现了庄继的真实身份,知道他满口谎言,满手鲜血,根本没曾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纯良,邵闻霄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庄继产生反应。
听见他说那些刺耳的话,想身体力行将他的嘴巴堵住。
看见他露出直白放浪的表情,想找各种理由满足他的欲望。
天知道昨天晚上收起那两根被浸润得光亮的手指,邵闻霄用了多强的自制力,才没有跟庄继做到最后。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邵闻霄面无表情地想。
庄继受伤这件事情提醒了他,就算要弄懂他对庄继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也需要站在一个可以保持绝对冷静,完全不会被影响的立场上进行独立思考。
而且他不能继续被动地对庄继的情况一无所知。
于是邵闻霄按下了腕表的定位开关。
方铎跟了他很多年,不论庄继在背后做了什么,收到定位的那一刻,方铎会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也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现如今方铎真的带人来了,邵闻霄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望向庄继,却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自胸口滋生。
像是不舍。
可分明这样才是对的,是正确的。
邵闻霄不可能永远被困在这座岛上,不可能永远任人拿捏,更不可能真的当一根任由庄继使用的按摩棒。
更何况庄继还欺骗了他,绑架了他,做了触碰到邵闻霄底线,令他最不能接受,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的事。
——但非常可笑。
这一刻,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看到庄继,他竟然还是想将他拽进怀里。
最终是庄继先开的口。
他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问:“邵先生要走?”
邵闻霄回过神来,先是将目光转移到方铎,以及他们背后那架喷涂着邵氏标志的直升飞机,然后再重新望向庄继,平声道:“我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十九个人,十九把枪,”庄继点了点头,然后冲邵闻霄笑了一下:“邵先生觉得自己走得了吗?”
这座海岛上光是「Z」的雇佣兵就有六十七个,个个训练有素。
更不用说他们这边还占据主场优势。
邵闻霄深深地凝视庄继。
他看到庄继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却已经找不到一丁点儿柔软的痕迹,变得极其锐利和冰冷,宛如刀锋。
他很清楚,这才是真正的庄继。
邵闻霄并不认识的,真实身份是「Z」组织幕后当家人的那个庄继。
这时候,方铎适时低头向邵闻霄汇报:“其他人正在过来的路上,这方面您可以放心。”
既然不确定邵闻霄的具体情况,也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方铎做事自然会确保万无一失。
因此现如今站在他身后的十几个人,只是他带来确认邵闻霄位置的第一批保镖。
邵闻霄“嗯”了一声,并不看他,目光始终落在庄继身上:“你准备怎么拦我?”
庄继定定地看着邵闻霄。
他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一种持续不断的心痛,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要他下令向邵闻霄带来的人开枪吗,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在杀掉方铎以后强行将邵闻霄留下。
事实上,从方铎带人乘坐直升飞机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庄继就已经意识到,他留不住邵闻霄了。
不是不能鱼死网破。
而是他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做。
只可惜一共只做了五天的梦。
时间实在太短了。
莫衡在一旁见庄继迟迟没有开口,生怕他一个冲动决定要跟邵闻霄那边的人火拼。
倒不是害怕他们,只不过一旦动了手,就彻底成了仇人,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莫衡又想到自己刚刚还试图让庄继相信,邵闻霄之所以能心平气和地待在这座岛上,肯定是因为心里同样有他,现如今转过头来就被啪啪打脸……
正想开口缓解一下气氛,庄继突然对着邵闻霄笑了笑:“——还是算了。”
“打打杀杀的太难看了,既然邵先生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那我也没有必要强留。”
“只不过,”庄继顿了顿,当着所有人的面朝邵闻霄摊开手臂,微笑道:“看在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临走之前要抱一下吗?”
莫衡眼皮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方铎也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些超出他理解的怪异。
以前在Q大读书,身份背景干净的庄先生突然就绑架了老板,还多出来一批如臂使指的雇佣兵下属。
老板分明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脸上却没多少怒意,还穿着一身亚麻色的度假风衣服。
按理说这两个人应该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才对,庄继却面不改色地提出临走之前抱一个这种提议。
老实说,站在方铎的立场,第一反应就是想要阻止,但身为邵闻霄的下属,他不能越俎代庖替老板做出任何决定。
于是方铎沉默,莫衡沉默,两方阵营的人全都沉默。
“……”邵闻霄也静了一下,在定定看了庄继几秒之后,终于开口说:“好啊。”
他跟庄继之间间隔两米,两人同时往前走了两步。
他们双目对视,没有人先开口。
过了一会儿,还是庄继先笑笑,伸手轻轻抱住邵闻霄。继而邵闻霄就闻到了庄继身上的玫瑰花香,以及与他相同的沐浴露香气,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萦绕在他鼻尖,邵闻霄不自觉紧了紧扣在庄继肩膀上的手。
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
原本看起来并无异常的庄继突然用右手迅速且无声地探向自己后腰的枪套,眼看着一把黑色的手枪被抽出来,已经反应过来的邵闻霄也同时用一只像铁钳似的手死死扣住他的右手。
力道之大,几乎能捏碎庄继的骨头。
在电光火石之间,邵闻霄顺着庄继发力的方向一拧,一夺,那把Glock 17便在顷刻间易主落进了邵闻霄的手中。
邵闻霄的另一只手还按在庄继腰间,跟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看起来非常亲密如同恋人。
但另一只手“咔哒”一声,直接用拇指上膛,紧接着便毫不留情地将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庄继的太阳穴上。
或许是没想到邵闻霄的动作会比他还快。
当太阳穴被自己的枪口抵住,庄继顿了顿,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在邵闻霄耳边轻轻问:“邵先生是要杀了我吗?”
“也不是不行,杀了我你就可以顺顺利利地走出这座海岛,”庄继说,“其他人看到我死了,不会不长眼色冒着生命危险继续跟邵氏作对。”
“是你先耍花招的,庄继。”邵闻霄率先望向庄继的左肩,确认那里没有流血以后,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强迫庄继把头抬起来。
庄继又问了一遍:“你准备杀了我吗?”
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几乎可以听到彼此心脏搏动的声音,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虽然枪口抵在庄继头上,但邵闻霄的拇指却没碰扳机,他看着庄继的眼睛:“那你呢。”
“刚才把枪掏出来,是为了强行留住我,还是想尝试杀了我?”
“你说呢。”庄继问。
双目对视。
中间隔着一把上了膛的枪和随时都有可能射出的子弹,爱与恨在方寸之间激烈交锋。
连带着莫衡与方铎都控制不住紧张起来。
双方阵营再次开始对峙,随时准备开火。
最后,见邵闻霄迟迟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庄继索性无视了抵在自己头上的那把枪,拽着邵闻霄的衣领,仰头重重吻了上去。
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一起,庄继直接用舌头撬开了邵闻霄的齿关,进入他的口腔。
饶是Glock采用的是目前最安全的“Safe Action”系统,只要不出现人为操作失败,就不会有走火的风险,邵闻霄还是松开了右手持枪的力道,同时用左手箍住庄继的腰,在停顿片刻后,低头给了庄继回应。
始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无视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氛围与在场阵营敌对的两拨人,他们激烈而又深入地接充满硝烟味的吻。
莫衡跟方铎下意识移开目光,其他人也低下头。
不过他们并没有亲太长时间。
庄继率先结束了这个注定不能长久的吻。
“邵先生棋高一招,这次算我输了。”
他的目光扫过邵闻霄已经放下的枪,单手揩掉自己唇角晶亮的湿痕,然后重新望向邵闻霄的眼睛,“跟邵先生上床的感觉非常愉快。”
“不过这段时间我差不多也玩够了。”
“既然刚刚已经好好地道过别,”庄继冲邵闻霄弯了弯眉眼,“那就祝邵先生,一路顺风。”
玩够了?
邵闻霄第一反应就是想掐住庄继的下巴,质问他什么叫玩够了。
但话到嘴边,邵闻霄还是强行忍住。
“好啊,”邵闻霄深深注视着庄继,“那这样再好不过。”
说完,他不问自取地收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庄继的那把Glock 17,转身离开,带着方铎等人重新登上飞机。
庄继说话算话,站在原地,没有做任何阻拦。
当舱门合上,直升机引擎再次发起轰鸣,机翼旋转,扬起一圈巨大的沙尘。
几分钟以后,载有邵闻霄的那架西科斯基S-92号直升飞机垂直起飞,在庄继的视野中逐渐缩小,直至消失。
第266章 番外(十五)
十天以后。
海市某私人会所。
把有任务委托给他们完成的雇主送走,莫衡晃了晃脑袋,重新坐回沙发上。
“怎么了莫哥,”下属关心道,“喝多了?”
莫衡“嗯”了一声,揉揉太阳穴:“——酒喝杂了。”
刚才那位严先生海量,据说有三分之一俄国血统,一顿饭红的白的一起喝,末了还叫了几瓶精酿啤酒漱口。
饶是莫衡一向自认酒量不错,都有点扛不住这种喝法,这会儿整个人都头昏脑胀,感觉不太清醒。
刚想开口让下属先回去,他准备在这里多坐一会儿缓缓,抬头就看到包厢电视屏幕上闪过与邵闻霄有关的新闻。
金融栏目的主持人正与特邀嘉宾探讨邵闻霄正式接班以后的种种动作,以及这些项目完全落地将会对华夏联盟经济形势产生的影响。
特邀嘉宾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分析得深入浅出,画面则随着他的讲解,切出邵闻霄两天前西装革履,出现在某个公开活动上的视频。
视频不算高清,但能看到邵闻霄在站起来的瞬间扣好西装扣子,在万众瞩目中上台讲话的画面,眉目沉静,气场强大。
——完全看不出他在十天前刚刚经历过一场绑架。
这时候,同样看到电视屏幕的Alpha下属也忍不住凑过来,问出了那个好奇已久的问题:“那什么……莫哥,我一直都想知道,我们老大跟邵先生……”他顿了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莫衡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既不是情人,也不算炮友。
但要说是仇敌,感觉也不太合适。
见莫衡久久不语,下属又压低了声音问:“还有上次那件事,邵氏会报复我们吗?”
“……”莫衡再次无语。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庄继,庄继随口反问一句:“你怕了?”
莫衡心道,虽然算不上怕,可要是邵闻霄当真转头报复他们,那么以邵氏所拥有的能量,必然会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搞不好会元气大伤。
然而庄继却说:“他不会,放心吧。”
没等莫衡提出疑问,庄继又道:“就算是报复,他也只会冲着我来,大概率不会牵连其他人,毕竟我是主谋。”
这是亲密接触三年,庄继对邵闻霄本人的了解。
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庄继轻轻说:“而且我巴不得他来报复我。”
莫衡冲他翻了个白眼,直接道:“你有病吧。”
庄继靠在椅背上笑了半天,过了一会儿,收起笑容望向莫衡:“你说他当时为什么不冲我开枪。”
“——那么好的机会。”
莫衡顿了顿,反问他:“你又为什么让他把枪拿走?”
庄继的实力莫衡比任何人都清楚。
要是他真的想对邵闻霄出手,哪怕肩膀上有伤,也绝不会露出那么明显的破绽,让邵闻霄直接反制。
最起码也应该是势均力敌。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邵闻霄当众夺走了庄继的枪,将枪口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庄继露出了一个很轻的笑容:“因为我想知道他会不会杀我啊。”
“……”拿命去赌,真行。
要是邵闻霄当时真的开了枪,以庄继和邵闻霄之间的距离,后果不堪设想,天知道莫衡当时有多紧张,生怕庄继会被一枪爆头。
然而邵闻霄没有。
他虽然给那把Glock 17上了膛,但拇指全程都没有碰过扳机,还跟庄继接了吻。
只不过一吻终了,他还是乘坐那架直升飞机,垂直上升,离开了那座海岛。
莫衡不知道邵闻霄究竟是怎么想的。
庄继也不知道。
但事实是,邵闻霄的确跟庄继猜的一样,在回到新京以后立刻恢复了正常工作,没有丝毫要拿「Z」开刀的意思。
——但也没有针对庄继。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恩怨就从那天起一笔勾销,从此再不相干。
因此庄继这几天明显不在状态。
莫衡心里清楚,像庄继这种性格,宁愿邵闻霄跟他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恨不得对他食肉寝皮,也好过像现在这样,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毫不在意。
莫衡有时候都想,要不他直接冲过去替庄继问清楚算了。
把这些年庄继为了走向邵闻霄所做的一切全都告诉他,看看邵闻霄是什么反应。
可关键问题在于,如果邵闻霄同样喜欢庄继,这属于极其有效的助攻。
反之,如果邵闻霄对庄继没有任何感情,那这就是极其令人难堪的灾难。
——实在难搞。
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清除出去,莫衡告诉下属,让他把心放进肚子里,毕竟就连莫衡自己也觉得,以邵闻霄的身份,大概率不会纡尊降贵跟他们为难。更何况这都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一切都风平浪静。
“再观察一段时间,”莫衡说:“没什么别的动静我们就可以回新京了。”
“至于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莫衡心道我都没弄清楚呢,他微笑望向下属:“你确定要八卦这些?”
下属咳嗽一声,立马低下头不说话了。
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莫衡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还是准备回去。
然而刚刚走到车前,按下解锁按键,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
莫衡下意识想要掏枪,但因为在饭桌上喝多了酒,导致反应远比平时迟钝,刚刚把手伸到后腰,就已经被六七支黑洞洞的枪口抵住脑袋:“别动。”
“艹——”莫衡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非常配合地把双手举过头顶,不知道自己在海市得罪了谁,简直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黑布罩头,被按在车上,收走手枪、钥匙、手机等物品。
然后被反捆住双手,推进一辆不知道什么型号的车里,一路疾驰。
全程没有一个人跟莫衡说话。
在车子停稳以后,什么都看不见的莫衡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栋面积很大的建筑里面。
在常年处于夏季的海市,里面冷气开得很足,而且地面非常柔软,似乎人能走到的所有地方,都铺了一层地毯,空气里还有一股好闻的淡香。
应该是个很高级的地方。
然而,被推进某个房间坐下,却依然没人理会他。
莫衡尝试对着空气说话——
“你们是谁?”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
“有人吗,喂!”
然而不论他说什么,都始终无人应答,让人根本猜不透对方的身份,也猜不透对方想做什么。
直到再次听见房门从外面打开的声音,莫衡感觉到有人停在他面前。
下一秒,一直罩在莫衡脸上的头套终于被人扯掉,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到了嘴边的话瞬间戛然而止,他干笑了一声:“——原来是方助理。”
“我说我怎么会在阴沟里翻船呢。”
十几天前他们策划绑架邵闻霄,现如今风水轮流转,变成他被绑架。
想到他在一个多小时以前,还信誓旦旦跟下属说邵闻霄不会纡尊降贵跟他们为难,莫衡觉得自己的脸很疼。
现在重新想来——
那位有任务委托给他们,酒量深不见底的严先生,大概率也有邵闻霄的手笔。
不然莫衡不会恰巧喝多,恰巧反应速度变慢,又恰巧在停车场被邵闻霄的人给制住。
只是不知道邵闻霄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来者不善。
方铎跟莫衡客客气气点头,跟莫衡说了句“莫先生,好久不见。”
“……”莫衡心道如果是以这种形势,那大家最好还是不见得好。
不过他这个人惯来能屈能伸,况且在邵闻霄手上栽了跟头倒也不算丢人,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像平常一样笑呵呵道:“不知道邵先生请我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方铎的态度依然礼貌到挑不出任何错处,“只是邵先生认为「Z」之前请他去海岛做客,所以按照有来有往的规矩,让我们也招待招待您罢了。”
“……”莫衡眼皮抽搐了一下。
“不过要说请您来具体有什么事,”方铎转头从一个黑衣黑裤的Alpha保镖手中拿来刚刚从莫衡身上搜出的手机。
莫衡的手机是加密过的。
不是不能破解,而是需要一些时间。
“邵先生需要借用一下您的手机,”示意莫衡解锁,方铎说:“还请您配合。”
莫衡顿了一下,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却没有要接过自己手机的意思:“解锁当然不是不可以,主要是……我总得知道邵先生想干什么吧。”
要是想对庄继或者「Z」不利,那么莫衡无论如何也不会配合。
可要是另外一种可能……
然而方铎却没有丝毫替他答疑解惑的意思,只是重复告诉他:“请莫先生配合。”
“……”莫衡暗骂方铎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索性也跟他打起太极,微笑道:“你不说,我实在很难配合啊。”
下一秒,站在一旁的Alpha保镖就将枪顶上了莫衡的脑袋,感受到枪口又冷又硬的力道,莫衡在心里骂了句话脏话,但还是没有动手接过手机的意思。
莫衡看着方铎:“如果我不解锁,邵先生是准备杀了我吗?”
“当然不会,”方铎示意自作主张的Alpha保镖把枪放下,“毕竟您是我们特意请来的客人,也是庄先生身边最信任的下属。”
“只是如果您不配合,可能就需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莫衡的目光扫过放在他面前的手机,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念头。
邵闻霄兴师动众绑他来,却没准备杀他。
换句话说,有来有往不一定是真的,但想用他的手机一定是真的。
邵闻霄会用这种方式来算计庄继吗?
莫衡莫名认为不会。
否则邵闻霄可以直接用枪打断他一条腿,然后把视频发给庄继,恐怕会更加简单高效一些。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莫衡望向方铎:“我有话想跟邵先生说。”
顿了顿,莫衡继续道:“只是我不确定他想不想听。”
方铎看了莫衡一眼,最终走到外面去给邵闻霄打了一个电话请示。
他在电话里将莫衡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然后等待邵闻霄的决定。
莫衡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总之,这通电话非常短暂,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看到方铎重新推门走进来,向他微微颔首:“莫先生稍等。”
二十分钟以后,十天没见的邵闻霄出现在莫衡面前。
他依旧西装革履,看不出是从什么场合过来的,只抬眸看了方铎一眼,然后房间里所有人就都离开,只剩下他跟莫衡。
老实说,邵闻霄来得远比莫衡想象中快。
莫衡看着邵闻霄,突然想起上次在水屋时,庄继因为受了枪伤不能出现,他出面代为解释和周旋,邵闻霄却含怒告诉他,“我认为你还没有跟我说话的资格。”
但现在,邵闻霄却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面前。
邵闻霄的出现无疑验证了莫衡内心的某种猜测。
邵闻霄在莫衡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问:“你要说什么。”
莫衡跟他对视了片刻,突然道:“邵先生是不是喜欢庄继?”
邵闻霄的眉梢不自觉往上抬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种问题。”
他好像完全没有要正面回答的意思。
从表面上看,非常符合邵闻霄这个人的行事作风。
却也非常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因为邵闻霄完全可以一口否认。
莫衡心里有底了。
确认自己的猜测大概率没错之后,莫衡一边忍不住在内心疯狂吐槽,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把好好的恋爱谈成这样的,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
真好啊。
如果邵闻霄同样喜欢庄继,那么莫衡一定是这个世界最替庄继感到开心的人,
虽然他绝大多数时候都觉得庄继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很疯,但清楚他为了能跟邵闻霄在一起做了多少事的莫衡,还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只是不知道邵闻霄的喜欢究竟有多少。
够不够他原谅庄继曾经的欺骗以及不久前的绑架。
莫衡觉得自己的角色实在很像庄继的爱情保镖,于是索性跳过了刚才的话题,清了清嗓子,直视邵闻霄的眼睛道:“既然如此……邵先生,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跟你有关,也跟庄继有关。”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他不一定会希望我说,但我认为——”
“等一下。”
莫衡的话还没说完,邵闻霄突然打断他,问:“什么叫,他不一定会希望你说?”
“因为……”莫衡顿了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莫衡以前不太理解,还曾经专门问过庄继:“既然你为了跟邵闻霄在一起付出了那么大代价,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他。”
那时候邵闻霄已经说了结束,庄继中指跟食指之间闪烁着橙红色光点,有白色的烟气袅袅地往上飘,他非常平淡地告诉莫衡:“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是为了我自己。”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做决定的时候也没有期待他一定会给我反馈。”庄继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更何况,华夏联盟想跟邵闻霄在一起的人那么多,他每个人都要回应吗?”
对庄继来说,爱是一个动词。
他在走向邵闻霄的时候,便已经完成了“爱”这个过程,而邵闻霄的感知与回应,则是另外一个独立的故事,是额外的惊喜与回馈。
他从来没想过绑架对方。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邵闻霄知道,他其实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当时莫衡无言以对。
此刻,他忍不住想,如果将所有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邵闻霄,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会有转机?
然而,就在莫衡组织语言,准备从很久之前说起的时候,特意从很远的地方赶到这里来的邵闻霄却再次打断他:“不用说了。”
“……”莫衡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邵闻霄重新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扣上西装扣子,“我说不用说了。”
老实说。
接到方铎电话的那一刻,邵闻霄心头瞬间重重跳了一下。
他非常敏锐地感觉到,莫衡要亲口对他说的话,应该是非常非常重要,却从来不曾被他注意和发觉的事。
大概率与庄继为什么会改变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并以情人的身份跟他在一起三年,又铤而走险绑架他有关。
一旦他弄清楚事情的详情和始末,那么所有令他感到愤怒、失望和疑惑的种种都会得到解答。
所以邵闻霄才会毫不犹豫中断与魏清源进行了一半的饭局,过来给莫衡一个跟他面谈的机会。
但莫衡刚才的话提醒了他。
如果庄继不知情,不愿意,那么他就不应该用这种方式,从第三方口中提前获得这些他暂且不知情的信息。
不论他多么好奇,多么不解,多么迫切。
而且邵闻霄是个很骄傲的人,他对自己有着充足的自信。
他认为,只要他想知道,就一定有办法,在未来,从庄继口中听见真正的答案。
不必急于一时。
莫衡则已经懵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都组织好语言,想好该从哪里开始说起了,邵闻霄却忽然说自己不想听了?
莫衡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下意识“哎”了一声:“邵、邵先生——”
邵闻霄顿住脚步。
他回头望向莫衡,望向庄继对外的的代言人,最信任的下属。
在经过短暂思考之后,邵闻霄终于对莫衡说出那个他尝试了很多办法,都始终无法忽视、无法回避,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我是喜欢庄继。”
虽然很多时候,邵闻霄也同样很想掐死他。
莫衡怔住。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些事情我只会听他本人亲口说。”
“当然,就算他不说也没关系。”
莫衡今天的话,已经隐隐验证了邵闻霄这段时间冷静下来以后,心里浮现出来的某种猜测。
顿了顿,邵闻霄居高临下:“总之,我不会听你转述。”
“……”莫衡张了张口,重新望向邵闻霄,忽然就有点明白了,以庄继那种性格,为什么会喜欢邵闻霄那么多年,一条道走到黑了。
邵闻霄也看着莫衡。
还有另外一句话没说出口。
事实是——
从那座海岛离开以后,几乎每时每刻脑子里都是庄继,无论如何都忘不掉庄继跟他说“一路顺风”那个表情的邵闻霄已经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就连欺骗、绑架这种突破底线的事情他都忍不住想要原谅。
就算不知道庄继在背后到底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邵闻霄觉得庄继像给他下了什么违背科学的蛊。
简直蛮不讲理,不可理喻。
——偏又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庄继:我爱你,跟你爱不爱我无关。
邵闻霄: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跟你的所作所为无关。
旁观者莫衡:听见吗!!!就算他一无所知也还是为你动心了!!!
第267章 番外(十六)
这十天以来,邵闻霄不是没想过将一切翻篇。
反正他对庄继已经仁至义尽。
从离开海岛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可以再不相干,成为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这样他也不必时刻受波澜起伏的陌生情绪困扰,可以重新做回那个冷静理智,没有任何弱点的邵闻霄。
可是不行。
当他独自一人回到家时还是会想起庄继,想起他们在海岛上那些扭曲的缠绵与亲密。
在公司忙碌至深夜的时候,会想起变成「Z」组织幕后当家人那个庄继强行抽走他手里的书,盯着他的眼睛笑眯眯道:“这么晚了,邵先生看书不如看我。”
就连站在浴室洗澡,邵闻霄都忍不住想起他们在那座水屋的半露天浴室里做得有多么荒唐。
邵闻霄有时候甚至认为庄继是故意的。
故意在邵闻霄快要适应没有他的生活以后突然出现,然后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令邵闻霄对他产生更加强烈的情绪波动。
不论是好是坏,都无法忽略或者消除。
真正认栽其实是在一周以前。
因为那桩绑架一段时间没有出现的邵闻霄抽空去赴了叶季明与蒋朔的约。
他自然没提与庄继有关的事,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然而饭吃到一半,叶季明却主动提起了庄继:“你今年的易感期已经快到了吧,准备怎么过?”
事实上,距离他的易感期应该还有两个半月。
邵闻霄不喜欢提前这么长时间,为一件根本没办法避免的事情操心,便拿起酒杯喝了口酒,什么话都没说。
叶季明不满意了。
他索性直接问:“你到底为什么跟庄继断了?”
还记得当初邵闻霄身边忽然多出一个情人,叶季明感到非常震惊,无异于看见铁树开花。
后来发现铁树不仅开花,还连续不断地开了整整三年,越来越旺。
叶季明一贯追求自由,并没有什么身份、门第之类的偏见,自然不会认为庄继配不上邵闻霄或是别的。
相反,因为一些原因,叶季明还非常欣赏庄继。
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突然结束,邵闻霄再度回归到单身状态,叶季明才完全不能理解。
之前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当面询问,现如今好不容易抓到邵闻霄,他当然不可能放过。
邵闻霄抬眸望向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叶季明,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告诉他庄继的真实身份,告诉他自己被骗了三年,几天前还被「Z」绑架。
——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毕竟叶季明的问题是他为什么结束跟庄继之间的关系。
而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还对庄继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于是邵闻霄言简意赅地回答,“因为我需要的是一个情人,而不是一个恋人。”
然而,打定了注意要跟他掰扯这件事的叶季明却反问他:“那你说,情人跟恋人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或者我换一个问法,”叶季明顿了顿:“——你觉得你给庄庄的待遇,是对普通情人或者床伴的待遇吗?”
“……”邵闻霄当然清楚不是。
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要不这样,”见他不说话,愈发来劲的叶季明索性叫坐在自己身边的Omega去给邵闻霄倒酒。
邵闻霄问他最近是不是太闲,叶季明耸了耸肩膀,笑得非常无畏:“反正你现在身边也没人。”
说完,他又笑眯眯地转头望向刚刚坐在他身边的Omega,“宝贝儿,你想不想跟着邵先生,陪他度过今年的易感期?”
没等对方回答,叶季明便当着邵闻霄的面,掰着手指头向那位Omega细数起做邵闻霄情人的种种好处。
比如,可以登堂入室,拥有邵闻霄的黑卡以及他家里的所有钥匙。
比如,喜欢什么花,邵闻霄会干脆为他送出一整座花园。
比如,邵闻霄会将他介绍给自己所有的朋友以及合作伙伴,不会让对方偷偷摸摸,见不得光。
比如,不论参加任何拍卖会,邵闻霄都会优先将展品手册递给对方,并举牌为他拍下心仪的展品。
还比如,邵闻霄不论去哪里出差、度假,只要对方有时间,都会带他一起,形影不离。
……
种种种种,不胜枚举。
叶季明身边的Omega忍不住露出了惊讶和艳羡的表情,邵闻霄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行了,”最后他强行打断了叶季明说到一半的话:“——不用说了。”
事实上,邵闻霄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
叶季明要表达的意思他很明白。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邵闻霄都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庄继从头到尾都是特殊的。
邵闻霄只不过是不希望出现这种特殊,才会给自己找尽理由,甚至刻意忽略、拒绝、逃避,以至于在之前主动结束他跟庄继之间的关系,试图将一切拨回正轨。
而现如今,就连他发现庄继的身份、性格、履历……所有一切都是假的,还是忍不住会被他牵动心神,还是会注视,会心疼,会想念。
事已至此……
邵闻霄垂眸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那天那顿饭局邵闻霄没有吃完,话还没有说完的叶季明在后面“哎哎哎”叫了几声,非常不满道:“你干什么去。”
邵闻霄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缓慢道:“不是你说的吗。”
“既然从头到尾都喜欢他,拒绝不了他,那就应该把他找回来。”
不论是想办法确认庄继的心意,跟他重新开始,谈一场正式的恋爱。
还是对他的欺骗和惩罚做出惩罚。
邵闻霄想——
他根本没办法做到一笔勾销。
庄继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便罢。
邵闻霄活了近三十年,头一回不受控制地对一个人产生这样强烈的冲动、波澜,以及无法被抹除的爱欲。
到底要不要结束,有没有玩够,再也不由庄继说了算。
说来也怪。
彻底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邵闻霄反而平静下来。
甚至隐隐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期待。
也对。
他有什么可纠结或者犹豫的?
邵振霆已经死了,整个邵氏都被邵闻霄牢牢握在掌心,他站在华夏联盟顶端,拥有数不尽的财富与权势,就算爱上庄继,还是可以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因为就算庄继的真实身份是手上沾满鲜血的「Z」组织幕后当家人,就算庄继对他别有所图,邵闻霄依然有办法,有能力,有资源,将人锁在自己身边,永远永远。
更何况——
冷静下来以后,不再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邵闻霄在心里将他跟庄继之间发生的种种悉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从过去亲密无间的三年,到庄继策划的那起绑架……
虽然暴露真实身份以后庄继说的每一句话都很不中听,但他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费了这么多的功夫,难道就只是为了想跟他上床吗?
邵闻霄并不相信。
之所以没立即采取行动有两个原因。
一是「Z」真的非常神秘,饶是邵闻霄让方铎通过多个渠道去查,在短时间内能获得的信息依然十分有限。
另一个则是邵闻霄认为自己接下来会需要一段很长的假期,去跟庄继彻底清算他们之间的种种,需要将已经堆积了一段时间的工作再次进行压缩和处理。
当然,这几天他也没有闲着。
邵闻霄反复看过方铎能查到的所有资料,并从海警那里,调阅了前段时间的一桩并未对外公开的案件资料。
就在庄继中枪后三天,海警在临近公海的平州海峡发现了十几具俄罗斯人的尸体。
核查身份以后,发现他们是常年在边境线上活动的恐怖分子,每个人身上都有多起命案,穷凶极恶,被国际刑警通缉已久,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在海里,而且每个人都是一枪毙命。
海警高层忍不住问邵闻霄为什么会关注到这起案件,邵闻霄说只是好奇。
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那十几个俄罗斯人大概率就是庄继中枪的原因。
从结果来看,庄继的肩膀上虽然中了一枪,却应该没有让对方讨到半点便宜。
邵闻霄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依然有恍惚和不敢置信的成分在,可同样也多了很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越来越想知道庄继究竟是怎么一路走到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他身边。
再后来,查到莫衡在海市活动的痕迹,邵闻霄方才联系了前段时间有求于他的魏清源,制定了这趟来海市的行程。
现如今——
虽然没有让莫衡把话说完,依然对真正的答案一无所知,但莫衡的反应,已经验证了心中猜测的邵闻霄是真的有点想笑。
他想说,庄继那是喜欢他的态度吗?
欺骗、绑架、威胁……还有那些刺耳至极的话。
有这么喜欢一个人的吗?
但转念又想到当初是他先开口说的结束,邵闻霄顿了顿。
只不过秉持着坚决不能内耗,遇事要先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的原则,他还是没有丝毫改变自己想要好好惩罚庄继的决定。
这会儿,已经拿到莫衡手机的邵闻霄没有选择立刻按照计划使用它,而是率先驱车去了庄继这几天常去的地点。
一家位于离岛区的观海酒吧。
其实在邵闻霄离开那座海岛以后,庄继原本想直接回到新京。
反正他没什么可害怕或者畏惧的,,甚至心里更多的还是期待。
然而莫衡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庄继清楚,莫衡无非是担心他,于是,他勉强同意在海市待了几天。
海市很好。
空气湿润,气候适宜,远比寒冷干燥的新京要来的舒适。
但庄继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与滞涩,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他不明白邵闻霄为什么迟迟没有任何动作,为什么回到新京以后依然无动于衷,好像完全不在意他被欺骗被绑架的事实,也不在意庄继最后的挑衅。
不是向来睚眦必报吗。
不是已经被他触碰到底线了吗。
——是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关联,还是在酝酿什么更完善的,更彻底的报复计划。
坐在能眺望大半个海市和一整条海岸线的户外露台座位,庄继喝了口酒,心中希望会是后者。
这是一家定位高端的酒吧。
设计独特,视野开阔,景观一流,氛围也还算不错。
当然,除了远道而来打卡的游客,能到这里来的绝大多数都非富即贵。
因为庄继雷打不动连续在最贵的位置上坐了几天,早就有一位海市本地的二代看到了他。
倒不是别的。
实在是庄继的长相过于夺人眼球,身上的气质也很特殊,每次都点同一款酒,不怎么说话,也从未拿手机出来拍过照,始终坐在原位静静地喝酒。
当酒吧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便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张力与美感。
这个二代平素也算见多识广,却在看见庄继的瞬间心跳加速,完全移不开眼。
只不过他有点分不清庄继究竟是Alpha还是Omega。
按理说Omega不应该这么高挑和凌厉,但Alpha又不该这么精致。
——应该是Omega吧。
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庄继是个Omega。
总之,在连续观察庄继几天以后,这个二代实在按捺不住,终于决定主动端着酒杯上前向庄继搭讪。
因为这里是酒吧,他倒也没太绕弯子,直接走到庄继面前:“要一起喝一杯吗?”
听见声音,庄继回过神来望向他。
看清了庄继的正脸,这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感觉更加震撼,一时间连下一句话该说什么都忘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他妈也太漂亮了。
庄继没想到会有人来跟他搭讪,觉得这种感觉有点新鲜,但并没有花时间跟这人寒暄的意思。
然而,正在他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余光忽然看到斜对面大楼上的电视大屏正播出与邵闻霄有关的新闻。
新闻里说,邵闻霄于昨日应邀抵达海市视察,或有计划加大战略投资布局,当局极其重视,并安排与其展开会见等等。
画面里同时出现邵闻霄那张令庄继觉得极其久违又怀念的脸。
他身边跟着方铎和保镖,西装革履,身高腿长,是当之无愧的人群焦点。
自从邵闻霄从海岛离开以后,出于某种隐秘的原因,庄继撤回了跟在邵闻霄身边,时刻监视他一举一动的人手。
——因此,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邵闻霄竟然也来了海市。
庄继不受控制地感觉到心脏微微一跳。
端着酒杯来跟庄继搭讪的二代完全没注意到庄继的走神,还在继续道:“看样子你应该不是海市人吧,是过来度假还是工作?”
他说,自己已经连续观察了庄继好几天,知道他一直是一个人,并非常热情地表示,如果庄继有时间,他可以带庄继深入领略一下海市的风土人情——
话还没说完,终于将目光从电视大瓶上收回来的庄继重新望向他:“谁说我是一个人?”
喝了口酒,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的庄继在陌生人面前道:“我有Alpha。”
果然是个Omega!
这个二代捕捉重点的能力很差,听见这句话以后心中一喜,话到嘴边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Alpha了?
紧跟着就看到庄继冲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被酒精浸润过的微笑。
然后很轻地抬了抬下巴,望向对面摩天大楼的电视屏幕:“看到了吗,就是他。”
“就是——”二代下意识顺着庄继指的方向望去,赫然看见了邵闻霄的脸。
要知道在目前,就算是放眼整个华夏联盟,不认识邵闻霄的人都很少。
他实在太出名,也太显眼了。
更何况,这个二代的家族在海市也算有头有脸,自然或多或少也会关注一些金融圈内的新闻,知道邵闻霄这三个字究竟代表着怎样的财富与权势。
眼看这个人张了张口,脸上露出很微妙很怀疑的神情,庄继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喝了口酒,心道他跟邵闻霄有这么不般配吗。
——居然连陌生人都不相信。
但他们是真的曾经在一起整整三年。
甚至几天前还在接吻,亲密无间。
反正这里是海市,反正面前这个人不过是个陌生人,反正邵闻霄也不在这里,反正邵闻霄也不会听到他说话。
骨子里的恶趣味涌上来,庄继继续道:“怎么,这位先生不相信吗?”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因为我们闹了点矛盾,我来海市散心,他爱我爱得要死要活,所以才忙不迭跟着一起过来。”
“……”
庄继还没尽兴,正准备继续胡言乱语,然而接下来的话还没开口,就看到面前这人瞪大了眼睛,用一种很不对劲的眼神望向他的身后。
庄继意识到些许不对,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竟然直直撞进邵闻霄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心脏蓦地漏跳半拍,紧接着整个人都是一僵。
过来搭讪的二代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撩到了属于邵闻霄的Omega,瞬间感觉如芒刺在背,干笑着说了声“实在抱歉,打扰了啊”就抓紧时间溜了。
“……”庄继则跟邵闻霄双目对视。
顾不得去思考邵闻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此刻尴尬至极的庄继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刚才他那些胡言乱语,邵闻霄都听见了多少?
作者有话说:
邵闻霄:都听见了,我爱你爱得要死要活
第268章 番外(十七)
老实说,邵闻霄这会儿心里有点想笑。
甚至觉得刚才那个不长眼色端着酒杯来跟庄继搭讪的陌生人走得太快了。
就算看见了他,也应该装作没看见。
应该站在这里跟庄继多聊一会儿。
好让邵闻霄听一听,在以为他不在的时候,庄继是怎么跟别人胡言乱语地编故事的。
——也不对。
从某种程度上说,庄继刚刚说的话也不算是胡编乱造。
因为除了永久标记之外,邵闻霄的确是跟庄继做了无数次,所以说他是庄继的Alpha合情合理。
说他们之间闹了点矛盾好像也没问题,虽然这个矛盾有点大,涉及到跨国绑架、限制人身自由,还险些动刀动枪。
至于邵闻霄爱庄继爱得要死要活,跟着他一起来到海市……邵闻霄虽然认为要死要活这个说法实在是有点夸张,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竟然阴差阳错也被他给说中了。
不过不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邵闻霄脸上都没表现出来分毫,只是正常跟庄继打招呼:“好久不见。”
“……”庄继顿了顿,也说:“邵先生好久不见。”
由于实在太过尴尬,也实在太过巧合,庄继没忍住又问了一句:“邵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
邵闻霄直接回答:“他说可以带你深入领略海市风土人情的时候。”
“……”庄继的目光不自觉从户外露台朝下望去。
他觉得这栋楼的风景很好。
不如干脆从二十七楼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尴尬也没有办法。
庄继干笑了一声,望向邵闻霄道:“我还以为邵先生会当面揭穿我。”
毕竟连庄继自己都很清楚,他随口说出来的那些话有多么离谱。
邵闻霄隔着两步的距离注视庄继,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跟庄继把一切挑明,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为什么要跟过来搭讪的陌生人说这种话,又为什么当着他的面却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
但话到嘴边,邵闻霄只是用很平淡的声音说:“毕竟跟庄先生相识一场,我不至于连这点风度都没有。”
庄继“哦”了一声,像是接受了邵闻霄的说法。
过了一会儿,看着邵闻霄的眼睛突然道:“那个人,他还在往我们这边看。”
邵闻霄闻言往前面看了一眼,正好与方才离开的那个人对上视线。
对方显然没料到邵闻霄会突然望过来,连着呛咳了好几声,连忙把目光移开。
其实也很好理解。
这人自然不可能再对庄继升起任何觊觎之心,可因为邵闻霄的突然出现,他也彻底将庄继刚才的话当了真。
要知道以邵闻霄的身份,平时在电视新闻杂志上或许常见,私底下却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轻易得见的,哪怕这个二代的家族实力在海市已经算是不错,依然够不上跟邵闻霄说话的资格。
而现在,他竟然有机会亲眼见证邵闻霄的八卦,因此实在忍不住好奇,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邵先生究竟是怎么爱得要死要活,又如何低头哄转与自己闹别扭的Omega的。
“毕竟做戏要做全套,”庄继说:“邵先生要坐下来跟我喝一杯吗?”
邵闻霄觉得这句话倒是顺耳许多,但刚准备坐下,就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自另外一个卡座传来:“邵先生——”
“没想到您已经到了,我还准备下去接……”
魏清源的话还没说完,就在看到庄继以后戛然而止。
邵闻霄这时候才想起来,在从莫衡口中得知庄继这个时间通常都在这里以后,为了不露出任何破绽,他刻意以被中断的那顿晚饭作为借口,重新约了魏清源。
魏清源自然乐意赴约,还因为他的距离比邵闻霄更近,所以到的更早。
庄继也望向突然出现的魏清源。
他没有见过魏清源本人,但从手下那里看过魏清源的照片,知道在他动手绑架邵闻霄当天,邵闻霄曾赴约与魏清源一起吃饭。
也瞬间明白了此时此刻邵闻霄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是提前约了人谈事。
与他无关。
重新露出一个笑脸,庄继冲着邵闻霄道:“那算——”
“庄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坐坐?”庄继的话还没说完,邵闻霄就打断他:“如果做戏要做全套的话。”
“……”
庄继最终自然是同意了邵闻霄的建议。
只不过尴尬的那个人换成了魏清源。
原因很简单。
他虽然也没见过庄继本人,却同样看过庄继的照片,并在当初为新京那块地皮求邵闻霄办事的时候,投其所好,亲自挑选了一个跟庄继长得很像的Omega。
原本邵闻霄没接受也就罢了,谁知道会在这里碰到庄继。
而且看邵闻霄跟庄继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似乎他当初收到的消息有误,两人根本就没有分手。
现在,魏清源只希望庄继什么都不知道。
邵闻霄扫一眼就知道魏清源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在介绍庄继身份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只说了名字,庄继也没说别的。
好像他依然是被邵闻霄养在身边的情人。
魏清源自以为理解地点了点头,非常礼貌地叫庄先生,并全程对待庄继都非常周到和客气。
庄继觉得他这个人还算不错。
只是同样也注意到,魏清源在面对他的时候好像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像是尴尬,也像不自在。
庄继实在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于是,他在邵闻霄中间去上洗手间的时候稍微试探了一下,只笑着说了一句:“魏先生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第一次见面,总感觉您怪怪的。”
“……”没想到庄继这么敏锐,魏清源咳嗽一声,“怎么会,庄先生误会了,误会了。”
“只不过……”想着庄继早晚都会知道,性格本身就比较敞亮的魏清源索性说了实话,硬着头皮向庄继讲了前段时间在新京发生的事。
知道他曾经给邵闻霄送过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Omega,邵闻霄却没有收,庄继静了片刻,没立刻开口说话。
魏清源连忙找补:“庄先生可千万别介意,我当时实在是不清楚情况。”
“就算我找来十个,一百个极品Omega,邵先生也是绝对不肯要的,之前我还不懂他为什么如此洁身自好,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魏清源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虽然今天邵闻霄跟庄继当着他的面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他总觉得邵闻霄看庄继的眼神是不一样的,那种不一样并不明显,放在像邵闻霄这样的人身上已经足够罕见。
这绝不是看普通情人或者床伴的眼神。
而且邵闻霄分明是将庄继放在完全平等的位置上的。
这也是魏清源对庄继格外客气的原因。
“一直听说邵先生跟您感情很好,这回亲眼见到了,才知道传闻中说的一点都不虚,这样……我罚酒三杯,”魏清源举起酒杯,“庄先生放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眼看着魏清源真的要连喝三杯,庄继连忙阻止了他。
只是听见邵闻霄跟他感情很好这句话,忍不住笑了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胸口滋生。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邵闻霄回来。
他坐下来看庄继一眼,问:“怎么了?”
庄继一怔,没料到邵闻霄会对他的情绪这么敏感,但当时什么话都没说,直到酒局结束,非常“识相”的魏清源主动提出先离开。
庄继望向邵闻霄的眼睛:“邵先生待会儿要去哪儿?”
“司机在楼下等吗?”
邵闻霄回答:“没带司机。”
他今天是自己开的车。
庄继舔了舔嘴唇,怀着某种私心,直接忽略了酒吧和酒店都可以帮忙提供代驾预约服务的事实,轻声提醒他:“喝了酒不能开车。”
邵闻霄直直看着庄继:“所以呢?”
“所以,”庄继眼睛眨也不眨道:“邵先生要跟我一起到楼上去坐一坐吗?”
庄继就住在楼上的总统套房,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为了方便,连续几天都选择这家由酒店管理的空中酒吧。
盯着庄继看了几秒,邵闻霄听见自己意味不明地问:“庄先生这是想约我上床?”
“……”
跟邵闻霄对视片刻,庄继故意笑得很暧昧,“是啊,邵先生不想吗?”
认为在这里碰见邵闻霄的机会非常难得,想尽可能将这种偶遇延长,庄继舔了舔嘴唇:“再说了,一夜情而已。”
他想说反正他们之间也不止一次。
想说既然都这么巧了,时间也不早了。
想说的还有很多,但核心是希望拒绝了很多人,对外始终洁身自好的邵闻霄能留下来。
“……”邵闻霄没有读心术。
他只是觉得方才庄继乖乖在他身边坐了两个小时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邵闻霄是真的很想动手直接把庄继掐死,或者干脆把他的嘴给堵上。
庄继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为什么这么与众不同?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跟他开诚布公?
……算了。
邵闻霄很清楚,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当初他亲口说的那句结束,横在他们中间三年的欺骗,以及庄继一手策划的那起绑架。
最终,邵闻霄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庄继的邀请。
在深深凝视他几秒钟之后,邵闻霄意有所指道:“庄先生可能还不知道。”
“我不会再和没有关系的人发生关系。”
庄继静了静,很快“哦”了一声,看上去有点失望,但没勉强。
“那好吧,”他冲邵闻霄笑笑,好像刚才的话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提议,被拒绝了也没关系,“那我先上去了,邵先生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邵闻霄目光漆黑,站在原地目送庄继离开,同时深吸口气。
庄继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邵闻霄的视线长长久久落在他背后的重量,同时也忍不住有些遗憾——那个向他搭讪的人走得实在是太早了。
要是一直留到现在,邵闻霄会不会愿意配合他继续做戏呢?
大概率也不会吧。
毕竟做戏归做戏,动真格归动真格。
从邵闻霄乘坐直升飞机离开那座海岛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并且再也没有了转圜的可能。
走出电梯,刷开房门,庄继没立刻开灯,脑海中始终回荡着邵闻霄刚才那句“我不会再和没有关系的人发生关系”,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很轻地笑了一声。
这句话大概率意味着邵闻霄以后都不会再找情人。
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这个事实,还是让庄继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满足与安慰。
同时感觉心尖像被一只蚂蚁啃噬,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与刺痛。
虽然不多。
所以,真正能跟邵闻霄建立关系的会是什么人呢?
像邵闻霄这样的人,也会跟人谈恋爱吗?
他谈恋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
庄继觉得自己庸人自扰,却无法阻止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信马由缰。
最终,为了避免再继续思考,他索性闭上眼睛,在洗完澡以后回忆今天坐在邵闻霄身边时闻到的味道。
那种信息素气味与古龙水味混合在一起的气味,熟悉而又久违。
庄继很快便起了反应。
这段时间他始终没有动手抚慰过自己,原因有很多。
比如没有心情。
比如提不起兴致。
比如习惯了邵闻霄在床上的深入与强势,便再也不喜欢自己动手时的枯燥与温吞。
但他总要习惯的。
于是庄继决定屈从于现实,短暂地沉溺于当下的欲望之中,自己取悦自己。
然而这时候,放在一旁的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打断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幻想与欢愉。
庄继有些心烦意乱地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莫衡发来的消息。
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庄继瞬间坐起身来,连带着眼神都变凌厉。
没有再动手取悦自己的意思,庄继第一时间给莫衡打去电话,听到听筒里的忙音,脸上表情不变。
收起手机,换上干净的衣服,同时走到保险柜前,取出放在里面的手枪,然后打开房门,坐电梯下楼。
原因很简单。
属于莫衡的手机刚刚发来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他被人捆住双手双脚,用布条蒙住眼睛的照片。
另一条则是一个地址。
很明显,有人绑架了莫衡,并要求庄继在约定时间抵达约定地点。
老实说,如果是今晚之前,莫衡突然被人绑架,庄继会在第一时间怀疑上邵闻霄,但他刚刚才跟邵闻霄道别。
脑海中将其他有可能对莫衡出手的人过过一遍,还是想不出究竟是谁。
毕竟干他们这一行的,刀尖上行走,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有仇家实属必然,只不过真正能做好心理准备,有实力朝「Z」开刀的人却寥寥无几。
庄继并没有按照对方要求做事的想法,他不可能任人拿捏。
但他也不可能不管莫衡。
坐进车里,庄继一边联系位于大洋彼岸的Lyra,要她定位莫衡的手机信号,一边驱车往约定地点驶去。
他需要去看一眼情况,再判断下一步该怎么做。
而另外一边,已经被松绑的莫衡脸上露出非常一言难尽,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有些迟疑地问方铎:“……真的要这么做吗?”
“是的,莫先生,”方铎道:“请您配合。”
“……”莫衡觉得邵闻霄多半是脑子有病。
有什么话直说不就好了,偏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却也不得不说,邵闻霄对庄继的判断非常精准。
知道想像绑架他一样绑架庄继没那么简单,也知道庄继不会乖乖按照手机发来的指令做事,所以特意找他配合。
……找他配合。
一想到自己即将联合外人一起算计自己老板,莫衡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感觉他数额不少的年终分红即将不保。
——不过也说不定。
说不定老老实实配合这俩人一起玩完这出情趣游戏,他今年的年终分红还能翻倍。
妈的,干了!
于是,刚刚抵达预定地点附近,发现这里是一座占地面积巨大的私人庄园的庄继还没有下车,就听见了手机嗡嗡震动的声音,
他原以为应该是绑架莫衡的人打来的电话。
然而刚刚按下接通按钮,却在电话那头听见了莫衡的声音。
莫衡的声音很急促,用很短也很低的声音向庄继汇报了自己的位置,以及他初步判断的对方人数。
并告诉庄继,目前还不知道对他出手的是什么人,不过他抓住机会打晕了看守他的Alpha,从原本的房间里跑了出来,但现在手上没有枪,需要庄继接应。
对面似乎有什么情况,莫衡来不及再说别的,只是在叮嘱庄继千万小心以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庄继本能地察觉到一丝说不太出来的异样。
可他很确定方才跟他通话的就是莫衡,莫衡不论如何都不会出卖他。
没有过多犹豫,在确认过基本布局之后,庄继直接进了庄园。
里面安保严密,的确是有许多黑衣黑裤,荷枪实弹的保镖,看起来像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
庄继没让任何人发现他,只用了十几分钟,便抵达了莫衡说的位置隔壁。
位于主楼三层尽头的一处房间。
然而,指尖刚刚搭上门把手的瞬间,无数次从死人堆里厮杀出来的直觉令庄继立刻察觉到某种危险。
他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如同演练过千次万次,几乎是抬枪就要射击。
果然有一道高大的身影自身后袭来,一只手直取庄继持枪的右手手腕,另一只手则直取庄继的咽喉,庄继脸色不变,将右臂抬起格挡,硬生生劈开那只手掌。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手腕相触,在极短时间内发生了一次碰撞。
下一秒,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被人把枪抢走的庄继直接将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来人的太阳穴上,杀意凛然。
就在他干脆利落准备扣动消音枪扳机的时候,却也看清了这人的面目,闻到了那股熟悉至极的气味,动作猛地一顿。
——邵闻霄?
就在庄继的动作因为这个认知产生一秒钟迟滞的瞬间,邵闻霄抓住破绽,被格挡住的右手再次探出。
两个人,两把枪,同时指向对方。
庄继瞳孔微缩。
两人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态僵持在一起,身体紧贴,目光近距离交缠。
庄继不自觉稍微松动了一点扣在扳机上的力道。
虽然走廊上光线昏暗,邵闻霄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也没忘记方才他分明已经使出了最大的力道,依然没能从庄继手中抢走他握在手上那把枪的事实。
——不枉费邵闻霄今天专门试探一场。
果不其然。
在海岛那日,庄继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
就凭他刚才的反应速度,哪怕肩膀受伤,也绝不可能轻易被邵闻霄把枪夺走。
换句话说,庄继那天是拿命在试探他的心意。
邵闻霄忍不住呼吸微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再一次自胸口升起,像是恼怒庄继不把自己当回事,又像是恼怒庄继的行事作风简直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但邵闻霄转念一想,他今天的举动,又何尝不是这样?
要是这么说起来,他们两个倒是般配至极。
看见是邵闻霄,庄继已经反应过来今天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个局,顾不得深想莫衡究竟为什么会配合邵闻霄行事,庄继张了张口,看着邵闻霄的眼睛问:“邵先生要做什么?”
“这么明显,庄先生看不出来吗?”
邵闻霄说:“你绑架我,我也绑架你,一人一次,这样才算是公平。”
“……”拿枪对峙,分明应该是一副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架势,可不知道为什么,庄继在跟邵闻霄对视的过程中,听见了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他直言不讳:“可我绑架邵先生是为了上床,邵先生绑架我是为了什么?”
邵闻霄不辨喜怒:“你说呢?”
庄继道:“总不是为了杀我吧?”
邵闻霄反问:“为什么不能?”
庄继低头望向邵闻霄手中的枪,正是他十天前被邵闻霄拿走的那把Glock 17,跟了庄继十几年的枪。
正被邵闻霄直直抵在他的胸口。
庄继能清晰感受到枪口冷冰冰的硬度,以及邵闻霄手上施加的力度。
并没有感到害怕。
相反,因为邵闻霄终于找上门来,庄继反而感觉到一种极度的兴奋,好像血液沸腾。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邵闻霄,“所以邵先生要开枪吗?”
两人再次对视。
因为距离极近,邵闻霄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庄继眼中那股不太正常的偏执、期待与兴奋,还在庄继那双极黑的眼瞳中完完整整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这让邵闻霄觉得庄继的脑回路是真的跟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同时,也忍不住感觉心口微微刺痛,有种难以言喻的滞涩弥漫开来,挤压心脏。
这个世界上有谁会用这种方式去喜欢一个人?
连可能会迎来对方的报复,被对方收走性命都甘之如饴。
对峙片刻,邵闻霄深吸口气。
他索性加大了手上持枪的力道,对准庄继心口的位置,用力扣下板机。
然而,庄继预想中的闷响并未出现,只听见“咔哒”一声,撞针击空的声音。
——是空枪。
邵闻霄的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
庄继怔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邵闻霄已经将黑洞洞的枪口上移,直接抵住庄继的下巴。
在重重吻上庄继的嘴唇之前,邵闻霄听见自己说:“我当然不可能是来杀你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